第三十二部 神鬼问
第 一 章 五热糊涂面
夜空沉静,一切声昔也来得分外清晰。
树林,有三双老鹰振翼,草堆上有二十七双蚱蜢在乱动,黑暗中,站着一对父子。
父亲,身旁有儿子,儿子身旁有刀。
刀,名曰“夺爱”,曾名动江湖的第一宝刀。
父亲,姓横名刀,曾显赫一时的上代江湖三大盗帅之首。
孩子,姓皇名上皇,曾为“皇国”之君,未足十岁已领导皇国拒抗强敌,名动天下。
名父、名子、名刀,却早已消声匿迹!
这对父子,在天下大乱,小白一夥正要火拼名昌世势力时,突然现身。
皇上皇道:“爹,我心里一直有一个疑问。”
横刀道:“疑问愈多,愈烦恼,只有一个疑问实在太好。”
皇上皇道:“没有疑问更好。”
横刀道:“没有疑问是因为没有用脑袋去想,一点也不好。”
皇上皇道:“我有一个疑问,已纠缠太久,得到答案才安心。爹,我想问,怎么你姓横,我却姓皇?”
横刀道:“怎么不早点问个明白?”
皇上皇道:“喜欢问便问,早问、晚问,难道会问出不同的答案来吗?既然答案一样,不必早问。”
横刀道:“哈,你的不分尊卑、长幼,自傲、自大的性子,始终如一,本性一直不变。”
皇上皇道:“爹的答案也不会变吧?”
横刀道:“不变,伤痛的心更加不变!”
皇上皇道:“伤痛?”
横刀道:“横刀夺爱当然也会受伤,因为某一年,我认识你娘,我俩相识、相爱,那份情发展得好快。”
皇上皇道:“是因为娘好得无比?”
横刀道:“孩子,男女相处,女的是否好得无比,是建立于男的是否懂得欣赏、懂得分辨。”
皇上皇道:“孩子的确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横刀道:“对啊!经验最重要。只有已娶妻的男人,才会深明箇中道理,才会懂得欣赏、分辨,才会珍惜。”
皇上皇道:“原来娘是爹在外的女人。”
横刀道:“身在外,地位却占内心首位。”
皇上皇道:“娘一定好迷人。”
横刀道:“迷我一个已足够了。一个已娶妻的男人,经多年相处,便会明白自己的需要,只可惜却改变不了甚么,总不能完全抛弃元配正室、孩子、家庭!”
皇上皇道:“娘早知道的,她应该明白啊!”
横刀道:“明白跟完全接受是两回事,起初,但求痛快,甚么也不去理会,但日子一久,便再也忍受不了常常被离弃的感觉。”
皇上皇道:“爹没有当机立断作出取舍?”
横刀道:“爹有决断,只是未及你娘的快。”
皇上皇道:“她决定嫁给别人。”
横刀道:“嫁给姓皇的,是‘皇国’之王,带着当时她还未知的你,一同进了宫。”
皇上皇道:“因此,大家都以为我是皇国血裔。”
横刀道:“也因此,孩子姓皇,爹却姓横。”
皇上皇道:“真妙。”
横刀道:“生下你不久,你娘便离世。”
皇上皇道:“是患了重病?”
横刀道:“好重、好重的心病!进宫后,她发现自己最深爱的仍在宫外,许配给他人,只会令自己更堕入痛苦深渊,不能自拔,而且是两个人一同痛苦。”
皇上皇道:“后悔带来痛苦,痛苦也就带来死亡。”
横刀道:“死亡带来更大的痛苦,只是痛苦不再由两个人分担,一切的悲痛全由剩下的那个独自承受!”
皇上皇道:“现在还痛吗?”
横刀道:“痛苦跟对面的大树一样,会随年月增长,何况是两个人的痛苦双倍增长。”
皇上皇道:“爹后悔?”
横刀道:“没有后悔不后悔,这就是人生。人生本来就是充满无奈、欷歔,你明白了便是。懂得接受痛苦、失落,才不致跌倒。孩子,你早点明白箇中道理,便早点踏上坚定的人生大道。”
皇上皇道:“失去‘皇国’,被皇玉郎出卖,孩儿的痛苦、失落,不会比爹感受浅吧?”
横刀道:“因此,下一个机会,你必须好好把握。”
皇上皇道:“我早已把握。”
横刀道:“你的强敌来了,一个是莫问,一个是梦儿。”
皇上皇道:“他俩配吗?”
横刀道:“小觑敌人,是失败的第一步。”
皇上皇道:“小觑自己,那更不可能成功!”
也许,真的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心高气傲的“皇国”从前王者皇上皇,自一败涂地,被亲父横刀接走,转眼过了这么多年,今时今日的皇上皇,已经年满十八岁,而且身负横刀所授的惊人绝艺。
然而,武功的提升看来与他的高傲不羁性格一样,彼此也在增长,目空一切,目中无人,皇上皇有了更大把握,也就对自己充满无比强横自信,一定能统一天下,成为霸主。
这一代的霸主之争,皇上皇从原来的王位退了下来,然而下一代的争战,他却信心十足。
横刀与孩子皇上皇一同观星、一同细诉心事,也一同等待着三位朋友--小白、莫问、梦儿。
当小白等走过来,第一眼看见的,依然是皇上皇脸上那不可一世、傲狂满志的嘴脸。
小白道:“大师伯别来无恙?”
横刀虽跟小白未有太过深厚的交情,然而在“剑京城”中,刀锋冷在长街一役追杀伍穷、十两,若非得他拔刀相助,大劫势难化解。此外,在“剑楼”内,横刀亦襄助小白在武学上突破提升,故此小白对这大师伯甚为敬重。
已达晚年的横刀,依然霸气纵横,一脸不怒而威之势。小白、莫问、梦儿虽在武林打滚多年,见识广博,惟是碰上如此一代刀神,依然难免内心生怯,被其强猛气势慑服。
横刀稍稍抬头,金睛厉目一扫,淡然道:“你们要跟名昌世势力决一生死?”
小白轻轻的点头,并没有回话,因为他意识到横刀真正要说的话还没有说出来,重点还在下面。
别人最重要的说话还未讲出,那就不适直插嘴,小白当然明白这一道理。
横刀目光停留在已渐成熟长大的莫问身上,这个比皇上皇还年幼的少年,好吸引横刀。
“你就是我孩儿最大的敌人,莫问,来吧!你们一起来,让我带大家去一处极重要的地方,为各位带来启示。”
横刀与皇上皇立即跃身飞奔向前,小白三人只好跟随在后,看看他要带大家到甚么特别的地方。
一直往山下走去,还没有到达目的地,尚未知悉横刀突然而来的用意,但已有了很重大的发现。
彼此都在轻功、内力上发挥出惊人能耐,应该落在最后的皇上皇,却没有落究竟用了甚么方法,一个原本半点武功也不懂的人,甚么原因,竟在短短时日内,一跃成为内力、轻功几乎达到一流境界的高手。
横刀走在最前,小白继后,莫问、梦儿都勉强此皇上皇快了一点点。惟是二人都感觉到皇上皇并不在身后,而是在身旁。
就算是未见身影,但也可听到那偶尔传来的笑声,一直都紧贴二人,像在向莫问、梦儿挑战。
从来不甘示弱的梦儿,真的好想回头飨他一记老拳,把发出无聊笑声的皇上皇打个稀巴烂。只是,那种笑声的感觉,有时在前面,有时在左、右,忽前忽后,又如何能轰碎?
“到了!”
从山上走下,五位绝世高手,天刚亮的早晨时间,已抵达山下的小城镇“风林村”。
“风林村”地处港湾,背山面海,北面的大山有天然屏障的作用,居于村中,不冷不热,风平浪静,是个闲逸的好地方。
加上渔船往来众多,海产丰富,四周也有酒楼食肆,虽不算豪华,但也吸引不少游人到来。
横刀领着众人直上大街,一直往前行,便走到挂上“五热糊涂面”的酒楼去。
怎么?横刀就是要带大家到这面店吃面?
这就是横刀口中“极重要的地方”?
卖面、吃面的地方,有啥重要可言?
“五热糊涂面”是此店的招牌面食,十个进来的客人,五个会叫一碗,还有五个,当然会要两碗。
每一碗面只是数文钱,便宜又饱肚,而且滋味无穷的好面,是“风林村”最受欢迎的食品。
热腾腾的老火汤,发出诱人芳香,总是排满的碗子,一列又一列的放在灶头那酒楼的老板,也是大厨的常吉,来“风林村”已二十多年,单凭此“五热糊涂面”便养活了一家七口。一天工作从早到晚,只有下枕的时候才停下来。
人们都大夸常吉对工作的热忱,他总是报以谦逊的微笑。收下你微薄的数文钱,给你顶好的面,还加上温暖笑意,夫复何求!
一行五人,坐在只有两层的小酒楼下层,唯一的店小二恭恭敬敬端来了五热茶味淡,但总算有点清香。
过了不久,名闻远近的“五热糊涂面”终于来了,一来就是五碗,让每一位都能细细品尝。
由红油汤、爆鱼、爆虾、面条制成的“五热糊涂面”,制法就是先放入鱼块,炸熟捞出,馀油经滤清去渣呈酱红色,称红汤,作为熬制面汤调味料之一。
爆鱼选新鲜青鱼,经过刀工处理并腌渍后,再入锅炸熟,然后加调味料烩制而成。
最重要的当然是选面条,要细如银丝、入口甘香、韧性十足的方才算是合用。
虾,则只作配菜,置放面底。
“五热”在于“汤热、面热、鱼热、油热、碗热”,滋味鲜甜,尽在其中。
“为甚么要来这五碗面?”
当这句话在酒楼中响起,上上下下、两层合共一百多食客,都禁不住呆在当场。
来“五热糊涂面店”,不吃“糊涂面”还可吃甚么?小二并不需要问客人要甚么,便自然的送上“糊涂面”,不是小二糊涂,而是这已是最合情合理的自然事。
呆在当场的,除了一众客人外,还有小白、莫问、梦儿,因为发出质问的,是带大家一同来此的横刀。
横刀带大家到此“重要的地方”,来到面店,却不为面,他,搞甚么鬼啊?
当大家都不明所以的时候,原来在努力煮面的店东常吉,已慢步走至横刀等五人身前,恭恭敬敬的先行礼点头,轻声说道:“定然是本店笨小二怠慢了客人,请问五位有何需要呢?”
说得谦卑、有礼,原来每天对着大火炉灶的常吉,倒也颇有点能耐,处变不惊,仍能谦谦待客。
大家的目光都落在横刀身上,是他拒绝了店小二端来的“五热糊涂面”,打圆场,当然由横刀一人承担。
昂然而坐的横刀,厉目电射礼貌周到的常吉,冷冷的道:“你每天都是一样的准备?”
好奇怪的问题,但常吉一样答得畅快。
点了点头的常吉道:“小店当然百年如一日,天天都有准备,只可惜懂得的人太少。”
横刀冷冷道:“今天天机会来了。”
常吉的手突然抖震起来,脸容也忍不住有点抽搐,皮肉在跳,显然是受了很大的刺激。
横刀微微笑道:“看来,你已好久没有机会了?”
“二十三年又七十四天,大爷,如此漫长岁月的确是等得好苦,幸好,今天终于遇上知音人。”眼眶似有泪珠要滚下来的常吉,手心不停冒汗,兴奋之情尽溢于言表。
当大家仍迷惘、不明之际,横刀终于说出了他的要求。
“先来个‘八宝扒驼掌’、‘四宝开鸟参’,再来个‘母子大会’,加上‘红烧果子狸’,菜到上酒,酒要老酒,常吉御厨,相信这些都难不倒阁下吧?”
说得轻松平常,如此的要求,真的可以容易办到?只见老板常吉吸了老大的一口气,话也不再上一句,便迳自走进店的后方,飞快拿出一碟、二碟的用品、食品来。
不,这不单是食品、用品,还是常吉的命根。
对一个向来视煮食为天职的御厨来说,手中配合煮食的一切,都是命根,他为此而奉献了终生。
横刀千里而来,就是要请小白三人吃顿丰富的?——
第 二 章 死性不能改
神手妙食,变化万端,烹调为手艺,用心竭力煮,焚膏继晷,枯肠穷智,为的就是要煮出一顿人间美食。
妙曲要有知音人,同样美食也要有人欣赏,曾在上代江湖显赫一时的御厨,竟沦落至如斯田地,蛰伏于小村镇内,当个没没无闻的面店老板,每日营营役役。
原因简单得很,这里并没有人懂得欣赏御厨常吉的佳肴美食,他们只满足于每天吃一碗“五热糊涂面”,来个糊糊涂涂的填饱肚子,也就勉强的过一天。也许,人生糊涂得过且过的人真在太多了。
常吉花了并不太久的时间,在村民们目瞪口呆的一阵子中,已煮好了所有横刀要求的美食。
色、香、味俱全的美食,把每一个人都迷住了,如此穷乡僻壤的小村镇,又何曾见过此等宫中一品美食。
鼻子从未嗅过如此肥腴甘香的美食,单是气味己已引人垂涎,当食物端来放在小白等人面前,众口一词都忍不住大加称赞。
小白笑道:“原来海参可以煮得如此有弹性,而且入口溶化,常老兄擅用炉火之神技,当真令人敬佩。”
小白不绝口的赞赏,莫问当然也不例外,甚至是那一直异常沉默的梦儿,也不得不发出由衷地称赞。
毕竟在这等乡下小村镇,能够突然享用到如此珍馐百味,心底下当然畅快无比,情不自禁打从心底笑了出来。
小白把面前酒菜都吃个精光,但一碟完了又来另一碟,肚子总不能都承受下去,只好暂且停筷。
小白舔舔嘴角,笑了笑道:“大师兄为了要表明小师侄重出江湖的要旨、关键,花如此长篇大论来‘说明’道理,倒也太费心思了,小师弟就此谢过。”
明显得很,小白已看穿了横刀的意思,为何带大家一同来品尝美食,内里的涵义跟皇上皇重现武林有何关系?
御厨就是御厨,他并非甚么大将军、武林高手,他的出现岂会跟皇上皇再踏足江湖,争霸为皇有关连?
莫问笑了笑道:“机会,为的就是一个机会,这位手艺非凡的御厨老兄,一直瑟缩在这小村镇,要等到有客人认得他,才有机会耍出十八般武艺,再弄出惊人厨艺的菜式来。”
常吉满脸兴奋之情,彷佛昔日名满京城的风光日子又都回来,那些无处不在的掌声、喝采声,在前朝未亡时,每时每刻都伴在他身边,那时的常吉就是最快乐、最满足的人。
自皇国灭亡,常吉流离失所,不懂攀附权责,难以得到各方大王、贵人的赏识,提携重用,最终只得自食其力。
昔年堂堂御厨,空有一番神奇艺业,沦落偏僻小镇市集,只好以贩卖廉价面食维生。
贱价之物,就算花尽神能,也难以化腐朽为神奇。区区数文钱,又岂能做成一顿丰富美食?
虎落平阳,任常吉是神厨圣手,每天早晚也只好汗流浃背,为辛勤的百姓、村民,烹调出聊以餬口的面食。
横刀上前拍一拍常吉的肩膀,淡淡道:“只是,常大御厨仍好希望有人认得他,期待有一天能再次展露非凡身手,再次的证明自己是超凡入圣的一代厨神。”
“欠缺的,就是一个被客人认出来的机会!”常吉的眼眸里充满激情,隐隐已见有泪水涌出。
横刀道:“机会,绝对是最重要的配合。能掌握机会,乘势而起,才能一飞冲天。常吉,他只是需要一个机会来再一次证明自己的价值,而我的孩子皇上皇,却是需要一个能统一天下的‘机会’。”
小白笑道:“大师兄是想说,皇上皇上一回的失败,只是因为时机不适合罢了!”
“强敌当前,如名昌世、笑苍天、皇玉郎、余律令……等,勉强争霸,必然只会落得焦头烂额。如果能够在适当的时候归隐,把实力再次提升,等待下一代的萌芽,对手便会容易应付得多。”
横刀又向莫问、梦儿扫了一眼,看来他始终认为,这二人就是自己的孩子皇上皇成功一统天下的最大障碍。
而皇上皇则由始至终坐在一边,对于满桌的美酒佳肴,他视若无睹,或许对曾经为王的他来说,山珍海味、珍馐百味已毫无吸引力可言。
皇上皇终于喝下一口老酒,缓缓的道:“或许爹也是多此一举,凭你们三位碰上名昌世等,恰如螳臂挡车,就算勉强侥幸不死,很快地异国老不死率领的大军又会杀至,莫问、梦儿,两位能否有命留在下一代武林争霸,看来机会极微,那就不会成为我争霸的障碍。”
无可否认,横刀在适当时候把皇上皇“收藏”了起来,待武林大风暴过后,才伺机东山再起。
如此把握时机,的确是合适又聪明的方法。今天的皇上皇,已是长大成人而且智勇双全,他日在下一代江湖争霸,绝对是最强势力。
时机,对一代枭雄霸主来说,比甚么都更重要。错误的时机出击,招致失败。
但同样的实力,在适当时机爆发,结局便很可能截然不同,最终便能马到功成。
御厨常吉,需要的是一个再受人赏识的机会,他在“风林村”等了二十多年,终于能够等到今天。
从此,这里的每一位村民,都对常吉有全新的尊敬、认同,“五热糊涂面”只是常吉神技的一小部分。
“他妈的,真的好想你俩都不要死在名昌世手上,要死,便死在我手上好了!”
倨傲不凡的皇上皇,从来说话不饶人,过去、今日,从来没有改变,只有变本加厉,绝对没有收敛。
面对皇上皇的挑衅,该如何应对?
横刀已助皇上皇掌握了下一代的风云时机,莫问、梦儿是被比了下来吗?难以争霸吗?
“常老兄这味‘母子大会’真令我大开眼界,大快朵颐,鹌鹑加鹌鹑蛋,下卤锅煮至八分熟,卸骨架,配上炸虎皮蛋,特别出色,加上笋片、香菇片、高汤配合得宜,真的货真价实。”小白连锅里的芡汁也一点一滴舔个精光,看来果真十二分欣赏。
御厨常吉当然是满意万分,如此欣赏的反应,从前见得太多,但那已是太久以前的事,记忆彷佛有点模糊了。
小白突然跃向店外,一把抓住一位围观的菜贩光头胖子,不由分说,便拉他进入酒楼内。
光头胖子原来也在欣赏,静观常吉的神乎其技,正嗟叹平日有眼不识泰山,冷不防被小白拉入酒楼内,心里顿时七上八落,不知对方葫芦里卖甚么怪药。
小白:“老兄,来,‘母子大会’半点也不剩,但另一味‘八宝扒驼掌’,却还留有一点点,你来作个公正评价吧!”
四十来岁的光头胖子,竟然也不搭话,顺手夹起一箸“八宝扒驼掌”一口吞下,更合起眼来,在咀嚼中尽量感受箇中升华滋味。食物已经吞下肚,舌头还在不断打转,畅快得很。
“太美妙,他妈的实在太美妙,掌片软烂筋糯,味道醇厚,入笼蒸熟不油不腻,果真人间仙食,妙哉!妙哉!”
光头胖子长居“风林村”,目光浅窄,又哪里尝过如此美食,当下眉飞色舞,鼓掌称赞。
小白看在眼里,笑道:“看来阁下也被这菜式迷醉了,踉‘五热糊涂面’相比,老兄认为此驼掌胜上多少倍呢?”
“哈……不能相比啊!‘五热糊涂面’只是一般好货色,但这‘八宝扒驼掌’,太棒了,相距何止千倍,好吃超逾千倍万倍,吃过了驼掌,又怎会对甚么糊涂面再有兴趣!”
光头胖子说得坦白,而且老实不客气的又再举箸挟菜,贪婪的食相活像刚从牢狱逃出来,饿苦了的囚犯似的。
小白笑道:“好了,好了,既然客人都爱上了这美味的‘八宝扒驼掌’、‘母子大会’这等菜式,常老兄,你头上的招牌可以摘弃了,改以桌上任何一款美食的名称,一定能更吸引人、更旺场、更令人家满足食欲了。”
酒楼里外原来围颧的客人们,都立时响起雷动掌声,当然了,吃御厨名菜,当然比甚么“五热糊涂面”精彩多了。
谁都鼓掌称庆,大笑大悦,就只有一个人脸有难色,一点点笑容也挤不出来,他,竟然就是原本理应很高兴的御厨-常吉。
带着忧郁无奈的表情,常吉幽幽的道:“对不起,各位,常吉不可能每天都献上最好的美食!”
愕然、迷惘、失落,只维持了一阵好短的时间,因为常吉接下去说出了真正的原委。
常吉带着最无奈的叹息,轻轻道:“这些菜式,因为要上等食品、配料,还需要花上大量心血去煮,每天能煮成的份量并不太多,物料太贵,成本重,吃一回这样的美食是‘五热糊涂面’的千倍价钱,各位村民要负担,根本绝不可能,对……不……起!”
对一个充满热忱,又大有煮食兴趣、能耐的御厨来说,要他拒绝客人要求,不能煮出美妙上等菜式,实在比死更难受。
惟是现实使然,整个“风林村”也没有一家人能负担,这些菜肴又怎可能天天都煮出来。
并不是好吃就成,价钱也是很重要的因素。
酒楼里里外外,客人都低下了头,有一些更是黯然离去,原来,他们都配不上此等一品菜式,何等卑微!
小白拿着还留有一些驼掌的碟子、淡淡的道;“御厨常吉,终于等到时机,有人认识你了、欣赏你了。只可惜,阁下所煮的菜式依然如一“名贵、价昂,本质不变,也就成了成功的最大障碍。你这次的成功,只可能是昙花一现,绝不能持久!”
“就算谁都很欣赏你的美食,但就只有最便宜的‘五热糊涂面’适合村民们,你的成功,也就只能困在此穷乡小村内。”
横刀冷冷道:“本质不变,也就成了成功的最大障碍!”
回头看一看,满脸不可一世的皇上皇,嚣张倨傲的态度,确实是十年如一日,从未变过。
如此难以令人接受的性子,会有能人义士,拼死为他夺取江山吗?难道一个人一双手就能成为天下王者?
小白的隐喻一针见血,横刀为了培育孩子成为下一代武林霸主,用心良苦,他确实下了许多功夫,奠定了一个最合适的时机。
然而,时机到了,但太狂傲嚣张的性子,令任何人也不愿甘心为他效劳,如此“本质”
不变,当然难成大器。
原来挂在横刀脸上的无比信念,一下子被挫弱、消减了许多、许多,小白说得不错,若然皇上皇的高傲、不可一世性子不变,要建立势力,重新夺得皇位,实在太天真。
以御厨的实例来打破横刀藉御厨所要演绎的道理,用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小白的聪明机智,依然是天下无敌。
破得好,破得妙,却又不太正面冲撞大师兄横刀的面子,留有三分馀地,小白奇才真超群,果真半分不错。
小白虽然从容应付过去,暗地里其实是跟大师兄横刀已对上了一招,化解得轻松恰到好处,但坐在一边的莫问、梦儿又如何?
“常吉老兄,你知否如今‘剑京城’中,那‘醉翁楼’的‘七醉八宝虾’一客卖多少银两吗?”
一直没有说话的莫问,看来认为时机成熟,是他应该说话的时候了,只是,他问的却是好无聊的价钱问题。
这些问题,跟化解横刀摆明的挑战有关吗?跟皇上皇的情况又有何关系?
常吉仍未回话,莫问再笑着问道:“‘皇京城’有一间远近驰名的大酒楼‘合欢阁’,那里的甚么‘富贵七人宴’最受欢迎,请问,你知道为何贵客锺情如此昂贵的菜式呢?”
答案当然又是哑口无言,常吉已困在这穷乡小村二十多年,没有去大城镇去走,又哪会知晓他乡事情。
“你所懂得的,就只有‘五热糊涂面’,对吗?”莫问追问常吉,教他不得不点莫问冷冷道:“你在此二十多年,每天都在等待时机,同样,也每天都在浪费机会。等得太久,令阁下变得与世隔绝,成了无知。一个无知的人,就算身负何等高超技艺,能做出来的好东西,变来变去,也难以变出个甚么新名堂来。”
“常老兄,太长久的守候、太脱节的现实,就算今天你再当上御厨,也难以明白、适合皇帝主人的口味了!”
一滴泪珠,从常吉的眼眶掉了下来。他不得不承认,从前的风光已不可能再现。
如今的世代,对他已太陌生,瑟缩太久,常吉早已不适应全新的时代,他已错失了机会!
莫问轻轻的回头,对着横刀道:“大师伯,我的分析可有错吗?请加提点、指教。”
一样形式的反证,莫问说明了皇上皇虽然等到了良机,也懂得掌握机会,但失去的,却是实战“经验”与“关系”。
人生很公平,有得,同样也必然有失!
所有争霸者,都在这生日子里建立了深厚基础,人脉关系、作战经验、失败经验、时间掌握……每一方面、每一细节都不会疏漏,这些重要的条件,困在深山练功的皇上皇却是半分也不可能拥有。
莫问道:“我实在从未听闻,一个困在与世隔绝地方练武的人,一出来便能掌握天下。
哈……是太天真还是在说梦话,也许三岁孩童也会有最合适的答案吧!”
皇上皇依然保持着不变的骄傲态度,托着头只听不语,他依然对自己充满无比信心。
他,一定会是下一代的霸主!
只是,他的父亲横刀,内心却充满重重矛盾,非但是莫问的解说有理;更重要的,是他能清楚闵释道理,又能透过以御厨常吉的实际情况,来说明一切,如此人物,岂同凡响!
莫问,太超凡了!——
第 三 章 梦儿的道理
话,都说完了!
横刀之后,小白、莫问,充满睿智的影射、讽刺,确实思想要有好大力量,才能说得出来。
这个论据,有个比较简单的统称--道理。
并不是人人都懂得“道理”的内涵意思,只是,要把“道理”有层次、深入浅出的阗释出来,令人既明白、又接受,就绝对比甚么都更难上千倍、万倍。
横刀、小白、莫问都有各自的“道理”,馀下的梦儿,他又如何?谁也知道梦儿并不擅长于口舌之争,但梦儿却从来不愿落在他人之后,不甘心当个平凡者,更不能接受莫问比他更强、更优越。
梦儿走到御厨身前,以极其冰冷的语气质问道:“离开前朝皇宫以后,你有过失败的经验!”
犹如一刀斩中了常吉的伤口,原来已康复的伤处,突然又再冒血,常吉竟然全身抖震起来!
梦儿没有等常吉回话,也许他的表情已是最好的答案,多说无谓,重点尽在后头。
梦儿道:“你的脸色总带着重重挫败感,很明显,离开皇宫以后,你也曾用自己的大名作招徕,希望重整旗鼓,开一间名闻遐迩的大酒楼,尽把从前的风光、荣耀再重揽。”
虽然常吉并没有表态,但从他不停微微点头,证实梦儿的说话丝毫没错。作为一个曾经享尽赞誉、拥有风光日子的人,一下子失去了一切,平常人又怎能接受!
梦儿道:“只可惜,你的理想大计与实际情况是两码子的事,在大市镇、京城开大酒楼,并不单单是有厨艺便成,因此,你失败了,家败散尽,只得沦落至此贩卖‘五热糊涂面’。”
梦儿大声呼喝着说,食指指在低下头的常吉额上。如同受了重伤的常吉,实在抬不起头来,梦儿说得没错,他的确曾经彻底失败过。
只有曾经彻底失败过的人,虽自认力量犹在,但却不敢轻易再向甚么挑战,委委屈屈瑟缩一旁算了!
昂然而立的梦儿,对着一直默然却高傲的皇上皇狠狠的道:“要成功,唯一的条件是勇于向任何艰巨困难挑战,不能畏惧,心里绝不能有一个‘怕’字!怕,便甚么也不能成功!”
“怕面对失败,怕再被人从皇位轰下来,怕死、怕敌人,怕得逃到深山去隐居,坯!还有啥力量可言?甚么争霸称雄,屁话而已,来吧!不怕死的,就拿出实力来,来跟我笑梦儿决一生死。”
“实力,才是成功的最重要因素!”
梦儿的道理最清楚明白不过,他重视实力,惟拥有最强大实力的人,才可能称王称霸。
皇上皇不论现下的情况如何、不论懂得把握时机与否,他要证明自己是下一代武林霸主,而且他相信,这一天不会等太久,如今便显露出实力来吧!
简单、直接、实力,这就是梦儿的“道理”。
梦儿的挑战就在眼前,从来倨傲嚣张的皇上皇,他能不站起来接受挑战么?
跟随横刀苦练多年的皇上皇,已绝非吴下阿蒙,从眼神观察,他对自己武学上的修为,具有百分之百的信心。
皇上皇能压倒梦儿吗?
答案是不能!
这个当然了,一个没有站起来迎战的皇上皇,自然无法战胜笑梦儿,他依然在独自饮酒。
皇上皇拒绝了面对面的挑战,没有回话,也没有任何解释,梦儿只冷冷一笑,便迳自离开“五热糊涂面”店。
梦儿已为横刀、皇上皇的再出现划上句号,皇上皇纵有实力,也不敢面对梦儿的挑战,恐惧、害怕在他的心灵上已植根,挥之不去,如此人物,又岂能屹立于武林?
梦儿离开,小白、莫问拜别横刀后,也随之踏出“五热糊涂面”店。这里看来已没有甚么值得再追寻的答案。
街道上异乎寻常的平静,原来应该人来人往的巿集,如今眼前却只有二、三十个村民,更奇怪的,是村民只是站在一边,并不走动。
默默站着的人,通常只有一个最简单的原因--等。
“他们在等三哩外的一队兵马到来!”小白先知先觉地说出他耳朵“听”到的声音,相比莫问,始终还是小白的功力最高。
莫问笑道:“名昌世不可能这样冲动,先出击扑杀啊?这队敌人的兵马并不是冲着我们而来。”
即将出现的兵马,究竟是为谁而来?
“皇上皇,你这小子给我滚出来!”猛然一声呼喝,答案来了,敌人是要来取皇上皇的首级。
沙土飞扬,从马蹄急疾声之下,一脸跳动的肌肉出现于小白三人眼前,来者身后还有三十弟子兵。
垂垂老矣的一流高手,内力、定力已深厚无比,此刻却竟然被挑夫得皮肉抖余震,这次真的被激怒了!
余震道:“你你你,杀……了我家上下……十十八口口口?”
仍在酒楼内自斟自饮的皇上皇,一点儿讶异也没有,活像杀人一家十八口,只是好平常的事。
余震道:“杀杀杀你之……前,我我只……想想知……原因因?”
喝完了最后的一碗酒,确定了酒坛已是空空如也,傲慢得眼望向天的皇上皇,方才愿意站起来,走出酒楼,面对一大群专程来报仇雪恨的敌人。
皇上皇叱喝道:“老头儿,你今年多大了?”
余震激怒难平,已欲动手先诛仇人,只是皇上皇身后,仍在饮酒的,他认得,是昔年三大盗帅之一的横刀。
余震有百分之百的信心杀皇上皇,只是对横刀,他却连半分信心也没有,故此必须小心谨慎。
何况,在他面前还有小白、莫问、梦儿。惟是血海深仇实在不能不报,今天一定要有个了断。
人在震,掌在震,杀意在震……!
“他奶奶的熊,你一声不出,呆站如朽木要放屁吗?我在问你啊!老头儿,你他妈的今年多大了?”似是得势不饶人的皇上皇,狂吼一声,又是食指笃前,骂得青筋暴现。
余震没有被吓怕,只是心头更气,但很快他便收敛内定,淡淡道:“老夫今年八十有七,当你爷爷绰绰有馀。”
皇上皇踏步向前,哈哈大笑起来:“八十有七,哈……真的愈老愈笨愈该死,活了好好的八十七个年头,剩下时日本已不多,竟不好好去把握,却来白白送死,他奶奶的臭笨头!”
原来,这就是问题的答案。
皇上皇再走向前,已离开余震只有八步,眼目依然仰高望上,对余震这老前辈一点也不尊重。
“我来给你说个明白,我原本只是要去你家斩下你的人头,怎知抵达阁下府第后,一说出要杀你,便有十八个人在笑,笑得刺耳讨厌,为了令笑声消失,最快方法便是割下十八个人头。果然,十八个人头落地,咚咚咚……笑声也立即消失了。”
说时,皇上皇的头稍稍向下,只因为他要余震看清楚他的杀戮意态,更要把一口又一口的气打在对方脸上。
余震道:“你很想杀我?”
皇上皇道:“不!”
余震道:“不想杀我为何偏来杀我?”
皇上皇道:“你家最近、最方便,杀你简单一点。”
余震道:“只因为方便,你便来杀我?”
皇上皇道:“这个理由已足够。”
余震道:“我跟你原来无仇无冤。”
皇上皇道:“但我需要证明给小白、莫问,其是是梦儿看,我的杀力,绝对最强。”
余震道:“你便利用我,来当这个证明?”
皇上皇道:“你不应住得这么近,要是余律令或刀锋冷住得更近,我便会先杀他们。”
全身每一寸肌肉都在震动,很明显余震已盛怒难当,他愤怒到极点,把全身功力汇聚,决意倾力一击。
“吼!”
一声暴喝,余震同时轰出一掌,是排山倒海、拼死的一掌,足以震破天地,震碎敌人的每一寸肌肉、骨头、皮肤。
震掌同时碰上了一掌,皇上皇的一掌,简简单单的一掌,迎上震怒万分的震余震没有被轰退,皇上皇也半步不退。
十指纠缠在一起,不同的,是二人的五指,形态上已有分别,皇上皇的五指压在余震五指上,对方的五指都凹陷了,好明显,凹陷的原因是骨碎肉裂。
余震没有退,但杀敌复仇的信心已大大减退,如此的信心挫退,让敌人看在眼里,会有啥后果?
余震当然明白,因此他立即向后跃退,逃!
老江湖,小小挫折当然难不倒他,余震退得好快,快得连他自己也预计不到。
他已死了一家十八口,男丁就只剩下他一人,要继承余氏香灯,要有后,便不能死去,八十七岁再生孩子,虽然困难一点,但总算有个机会。
有机会便要逃,逃上马,马上跑。
快马扬鞭,立即飞驰离去,离开这危险的地方。
皇上皇没有追,他迳自转身,回到“五热糊涂面”店去继续饮酒,饮他爱饮的老酒。
跟随余震同来的三十兵马,却竟然没有一个跟他撤走,只是定睛看着他一人上马逃去。
但,余震能够逃掉吗?
他一定逃不远。
果然,快马飞奔了数步,余震便倒了下来,当余震自己也不明所以时,皇上皇抛出了他手上抓着的头颅。
余震的头颅,那马上的余震身体所欠缺的头颅。
大家都看得好清楚,除了余震一人看不见,其他人都见到,那名颂一时的“夺爱”刀,在皇上皇手中一挥,白光闪过的一刹那,余震转身正要奔逃,但头颅却与身体分了家。
只是轻轻的一刀,皇上皇便了结余震。
皇上皇仍在自傲不凡的喝酒,先前的一战,全不放在心里,彷佛敌人实在太差劲,没啥好提。
杀得乾净俐落,杀得爽快。
这一刀,并不单是杀给小白、莫问、梦儿三人看,还要杀给余震带来的三十兵马看。
小白道:“从此以后,在名昌世的阵营,大家都会很清楚,有一个人,他姓皇,名上皇,绝对不能小觑。”
梦儿轻轻点头认同,一边细心追忆先前那一刀,那快若电闪的一刀,要是斩在自己脖子上,避得了吗?
刚才若然皇上皇接受挑战,自己要多少回合才能杀败对方?如何才能压下他的刀法?
在小白脑海中,却又是另一些问题。
莫问道:“爹好愁苦。”
小白道:“值得苦恼!”
莫问道:“刀法好奇怪。”
小白道:“竟然不是大师兄横刀的刀法。”
莫问道:“但要点并不在此。”
小白道:“怎可能此刀法又比大师兄的任何一式刀法更强?”
莫问道:“不可能是横刀自我苦练脱胎而成的新招,刀路完全不同,根本毫无关系,唯一可能,是皇上皇的自创刀招!”
小白、莫问相互笑了笑,跟着便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佩服之意——
第 四 章 真理胜道理
“皇京城”外,出战敌兵的已行过军礼,金鼓齐鸣的喧天响声也已回复平静。
然而,在十里亭前,却还有一点点的嘈杂声,八位哭哭啼啼的妇人,各自手持一个纸人不停抽泣。
“天灵地灵,神明显神圣,保佑性命,保佑陈、李、张、黄、木、刘、文、郭八家男丁,金刚不坏,永享太平!”
口里不停念着咒语的黄袍道士,袖子一扬,也不知洒了些甚么在地上,便见平地弹射起一条火舌,飞升二丈。
道士不停的围住火堆左转右转,嘴里不停甚么裨啊、鬼啊的一大堆,手持桃木剑,竟跟火舌拼斗了起来,似是斗得难分难解,周旋得大汗淋漓,极甚辛苦。
八位妇人时而哭啼,时而惊叫,把气氛弄得更觉诡异。手中的纸人却一点不敢放松,只是身体不断地抖震。
道士在作法,除了八位村妇外,十里亭内还有二人,一身锦衣华服,身分定然也差不到哪里去。
只可惜两位公子却对道士的甚么作法毫不感兴趣,一个在微笑,一个在冷笑,相互对望,似是已向对方诉了心底话。十里亭内就只有这两位公子,一个是主人、一个是客人。
亭外的舞神弄鬼仪式仍在进行,道士跳完又跳,飞跃穿梭,动作比先前更见夸张。
突然,桃木剑一挥,似有黏力一般,尽把八个纸人都黏到了剑上,再吐一口气向火堆,顿时升起三丈烈焰,焚向纸人。
写上了生辰八字的纸人,竟都焚之不灰,如铁似销,非但能抵御烈火焚燃,而且在火堆中飘扬摇曳。
火,竟烧不了纸?
八位妇人都立时脆了下来,不断地朝向道士、火堆磕首,既是惊惶失措,又是虔诚万分。
“上天显灵,灵灵圣圣啊!”
“夫啊,上天保佑你的身体,刀枪不入,咱们定然可以团聚了。”
“多谢道爷,你真是我等再生父母。”
“请受我人等众一拜!”
呼天抢地的叫喊声,充斥在十里亭四周,眼泪从村妇眼眶涌溢出来,眼中尽是感徼、狂喜,声嘶力竭的呼喊高叫,也许是心中那最大的抑郁已得到纾解。
道士终于停止跳动,用手轻抹额头豆大汗珠,呼了口气,缓缓的道:“神恩浩荡,念在八位夫人爱夫心切,贫道之‘护体金刚神法’终于打动神灵,愿赐不死身予众夫君,感谢赐福!”
说完向苍天一拜,八位村妇也依样葫芦,跟道士一般向天膜拜,恭恭敬敬,绝不含糊。
“原来是求神问鬼!”
“原来是讹神骗鬼!”
“竟然发生在‘皇京城’!”
“竟然发生在我面前!”
“也许你背后已发生的丑事更多!”
“也许我应该检讨一下!”
两位原本安坐在十里亭内的公子,欣赏完讹神骗鬼的道士“护体金刚神法”表演,没有半点惊讶,而且口中不停揶揄,边说边走上前来,直逼向道士,似要对付此奸邪骗徒。
道士心中惊慌,但毕竟也是老江湖,口中说话却半点不含糊,镇定地道:“两位公子,怎么误会了贫道呢?”
“咱们不是公子,本人姓笑,名苍天,外号小白,而身旁这一位,则是来自‘皇京城’,也是我的最大敌人,你的头上君王--名昌世是也!”
小白说得轻松,但道士及村妇九人,已是吓得魂飞魄散,双脚一软,立即跪倒下来。
道士不敢作声,当下不停的磕头,只望眼前的名昌世不致降罪,要杀他一个身首异处。
怎么小白明明带兵来攻,却竟然独自来与名昌世相会?
名昌世跟小白究竟有啥约定?
答案未浮现,名昌世的愤怒早已浮现,他捡起那八个焚不了的纸人递向小白面前。
小白笑道:“又是早已涂上了防火的厚厚羊脂,这技俩我三岁时已玩过不下百回,呵……原来现在还可以用来骗人,太没新鲜感了吧,臭道士你真没创意。”
名昌世淡淡道:“不,我不同意。”
小白笑道:“名兄的不同意,所指为何?”
名昌世道:“我认为道士的法力并不是假,甚么‘护体金刚神法’,极有可能是一种异人神功,唤神而成法。”
道士一时间立即换过脸来,嘻笑的道:“这个当……然了,大王真明白事理,对啊!贫道在深山学道士二十年,这一套学问是得自师父真传,绝对货真价实,半点不假。”
名昌世道:“那你准备好了没有?”
道士愕然道:“准备?准备甚么?”
额头上一阵凉意,直割入脑袋。原来在不知不觉之间,名昌世已拔出了“上方宝剑”,放在道士头顶之上。
名昌世喝道:“好希望你的‘护体金刚神法’是真,那么本皇的剑便伤不了你,来,请神护体!”
道士目光涣散,虚空茫然,甚么请神护体,当然心知肚明是大话一番,只是头上剑锋已割人头颅,如何是好?
答案只是很简单的一个字--死!
“上方宝剑”从头颅割下,把道士的头颅先一分为二,从眉心经过鼻梁,直割下去。
剑割得好缓慢,生命也因而消逝得特别慢,死也死得太艰难,道士的惨叫声,令村妇们都毛骨悚然。
名昌世为何要如此折磨一个只为骗财的道士?
名昌世的剑还在割,说话声掩盖道士死前的疯嘶惨叫,一字一句打入众村妇脑中。
“谁要是希望从军出战的夫君不死,都最笨最蠢,沙场决战,不是为了不死,而是为了战胜。不死又有何用?被掳不一样没有死去吗?但决战败了,虽然没有死也是枉然。”
“你们应该坚守信念,要向苍天祈求战胜,杀尽敌人,就算夫君抛头颅、洒热血,也绝对值得!”
“只要国家得胜,大败敌人,大家明天才有希望。胜利,必须依靠实力,必须拼死才能希望,甚么求神问鬼,都是最笨的自欺欺人,本皇之下,绝不容许发生如此蠢事!”
当名昌世说完了话,道士的惨叫声也一样完了,尸首一分为二,死得实在可怕。
名昌世喝骂道:“都是无知妇孺!”
“求苍天灵神,保佑我夫君出战不死,不死身仍在!”大逆不道的话,竟然又再来。
名昌世已几近一统天下,中土之大,以他最强最霸,连皇玉郎、刀锋冷等英雄、枭雄,对他也是诚惶诚恐,也得被他压在下面。在他面前敢冲撞的人,已是绝无仅有,想不到眼前说出顶撞话语的,竟然是个村妇。
村妇怕,因此她的身子仍在抖震,但她的话已说了出来,脸上更是毫无后悔之意。
名昌世冷冷道:“你怕死,却敢来违抗朕?”
头缠红布的村妇,咬牙切齿的强作镇定,好一会儿才勉强平静下来,身体仍在抖动。
怕就是怕,怕,身体自然会抖震。
这村妇名为二婶,只有三十五岁,夫君已随军奔赴沙场,她独自夜夜难眠,才与一众妇人请道士作甚么“护体金刚神法”,希望上天保佑她的夫君,能平安归来。
村妇斗胆的冲撞道:“我虽只是个无知村妇,但也略懂一点道理,有理自然声大气壮。”
本来,名昌世约会小白,有事要办,怎知碰巧遇上了道士骗人伎俩,他深觉有辱军心,名昌世便出手杀了臭道士,以免如此妖人,继续在各城迷惑众人,贻误军心。
谁料杀道士容易,要村妇顺服,竟然更难!
名昌世道:“好,本皇就给你一个机会,你说自己有理,我就让你好好地述说出你的歪理来。”
二婶吸了一口气壮壮胆,才缓缓道:“民结为家,家结为国,国以民为本,民以家为重,敢问大王,如此是否歪理?”
说得理直气壮,二婶看来也颇有点学识,对世情、国事的道理并非真的一窍不通。
名昌世道:“你说得没错,家国家国,当然是不能分割,有家有国,有国有家,绝对错不了。”
二婶一击得手,更是声大气粗,再道:“既然国以家为本,那自然是家比国为重,无家岂会成国?家当然比国大,咱们这些最低层的女人,一心维护完整的家,何错之有?”
“对啊!何错之有?”
非但二婶在辩说,就连身旁的其他村妇也渐渐胆大起来,一同附和。
名昌世又如何?他冷冷的道:“国以家为本,当然没错,惟是国破家亡,故此必须分清主次,先要保住国,才能维护家,每个战兵必须拼尽全力,必须有为国捐躯的精神。国,绝对比家更大!”
“这只是当权者的一面之词!”
说出这大逆不道话的,竟然不再是二婶,而是二婶身后的八姑,年近六十的八姑。
八姑喃喃道:“大王,你知道吗?我家中的三个孩子,原来都是活泼可爱,但为着护土之战,都被征召而牺牲了,他们得到的又是甚么呢?就是他们那年老的爹爹、我的老伴,要代子从军,去送死!”
“甚么为国家、为护土,哈……难道敌人攻陷‘皇京城’,就会杀尽我们每一户人家吗?今天你是大王、明天他是大王,大王总是换来换去,换个不停,呸,与咱们何干?”
“我们这些平民百姓,从不奢望飞黄腾达,富贵荣华更是沾不上边。大王呀,你知道吗?对我们来说,唯一的寄望只是一家团聚,平平安安。”
八姑的话实在太感动人,身旁的村妇都不自觉的同声说道:“一家团聚,平平安安。”
小白、名昌世竟在无意中碰上了最教人困惑的难题,国大抑或家大,假如村妇们的理念是对的,那么又有谁人应该为国上战场呢?
智慧的人啊,你应当如何回话?
八姑、二婶,八位无知村妇,十六只笨眼睛,都凝视着名昌世,他们理直气壮得很,更绝对相信真理握在己手中。
名昌世问道:“你们是否都认定,家比国大?”
八人同时点头,绝不退缩,道理显浅,当然不肯让步,齐声说了一句话:“对,家比国大!”
名昌世道:“好得很,那就容我来作个简单的例证。”
例证?如何作法?
当小白看到例证的时候,一切都已太迟了,而这个例证,却又是那么确切,没法再推翻。
咚……一阵头颅落地的声音,是因为“上方宝剑”又斩下了八个人头,八个好有道理的村妇人头。
然而就算有再完美的道理,也不能说出来了!
名昌世望着失去头颅的村妇一个一个仆倒,死得一乾二净,才把他的结论说出来。
名昌世道:“朕代表国,你们代表家,国能杀尽家,这就足以证明国比家大,你们颇有道理,但朕握着的是‘真理’!”
何谓“真理”!
真真实实的、确确切切的摆在眼前,再也不能分辩,也不再可能改变,在名昌世的意念中,这就是“真理”。
在这混乱的世代中,武力统治一切,只有最强者才握有“真理”,难怪谁都要前仆后继、争先恐后成为最强者。
有道理,一样要死,只有握住“真理”者,才能千秋万代。
如今,握住“真理”的,明显摆在眼前,只要名昌世的“上方宝剑”一挥,甚么“道理”都烟消云散。只有他认同的“道理”,才能立得住脚,其他的,都是屁话。
小白绝不想认同名昌世,但要是同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他应该如何应付?
名昌世笑道:“小白,罢了,你不会懂得应付,只因为你还没有资格当一代枭雄、没有资格压倒所有王者,成为统一天下霸主!”——
第 五 章 剑缺裂坑行
“皇京城”外,原来嘈吵人都不再作声了,只剩下主人名昌世,客人小白,一个准备进城,一个准备拒绝对方进城。
小白命的令梦香公主带领的“铁甲兵”,已依其兵法摆下阵势,向着名昌世攻来。同时伍穷的“穷兵”、小丙的大军以及“神国”的精英,都各自由四方八面夹击。
大战已开始,小白没有在沙场督师,却选择了独自来到“剑京城”前,与名昌世一会。
名昌世以欣赏的眼光望着小白,笑道:“小白,朕实在太欣赏你,从当年你初进‘剑京城’,一无所有,到今天在武林举足轻重,本皇对你不得不由衷佩服,果真了不起!”
小白笑道:“哈……大王言重,我这小子当年只是个不识好歹的笨头,能成为五位太子其一的仆人,已感到飞上枝头,如此缺乏志气者,又岂是大王该佩服的呢?”
名昌世轻轻摇首道:“当年皇弟太宗继位登基,小白在他身旁,然而,我却在何方呢?”
小白听后呆愕了一阵子,才淡淡道:“大王只是依从风神相批示,先避大劫,加上对星相宿命会有研究,自然懂得趋吉避凶,如此能屈能伸,方可成为人上人,人中之龙啊!”
名昌世牵强的笑道:“过去的时日,朕倒也相信,并且身体力行,对此等批言、星相笃信不疑。只是……今天朕已登基为皇,更立志统一天下,我想问你小白一句,难道我要天天观星定抉择吗?”
“每一天都有敌人在前,每一天都有难事、硬仗,难道观天不吉、不利,我便作缩头乌龟,待星相启示走运,才出击杀敌吗?小白,你认为这样行吗?”
一番突然而来的反宿命论,小白一时间也答不上半句来,名昌世的话极为深奥,难以理解。
从来对命理、星宿深信不疑的名昌世,为了风不惑的一句批言,处心积虑守候多年才在芳心舍弃名天命的同时,一偿心愿夺位取权,为的就是要配合批言,怎么他却又突然对命理的迷信动摇起来?
小白笑道:“啊……通了,终于通了,尽信命,已是迷失自我,精神被迷信的事物支配,如此的霸主君王,又何来霸气?看来名昌世终于大彻大悟。”
名昌世冷冷道:“但在我统治的每一城池,依然筑有高高的‘观星台’,我还是常常攀登直上云霄。”
小白道:“这个当然了,大王一直笃信星相,同时亦扶摇直上,两者相辅相成。继续保留有‘观星台’,就是要让百姓心中认定,只要名昌世依然得知天机,在往后的日子里都必然会胜券在握。”
五指握拳一合,小白完全掌握了名昌世的计划,那些“观星台”,作用只是蒙骗百姓罢了。
名昌世笑道:“小白不愧为小白,我常对自己说,能阻我统一天下者,就只可能是小白一人。”
小白道:“能阻我小白统一天下,看来也只有名昌世你此一枭雄,哈……”
“上方宝剑”、“赤龙”同时出鞘,阳光映照在剑身之上,反射出万道杀意金光,夺目耀眼。
小白道:“究竟你能否破开星相执迷,就要看看此战结果!”
名昌世冷笑一声,才慢慢道:“原来小白也在昨夜观看过天际群星,得悉其中奥妙。”
小白道:“我所属的星,要侵入大王之处,还要带血而回,你我也明白箇中‘天意’啊!”
“上方宝剑”拦阻在小白身前,名昌世的立场好简单,他要请小白独个儿来,以事实证明,小白绝对不可能攻得进“皇京城”,更不能带血而回,名昌世当下就要破除一切迷信。
从今天起,迷信只是作为利用手段,名昌世信的只是自己,天下人要信的,惟他一人。
小白祭起神兵“亦龙”,剑势如虹,破裂虚空,地上沙土霎时被卷成蛟龙盘飞,扑噬敌人。
“上方宝剑”飞旋破斩,以淬烈的霸者剑气怒劈蛟龙,各不相让,斗得难分难解。
小白的沙龙急翻,剑光怒射,耀目华彩如龙爪。剑无常招,招招幻化多变,总是追着名昌世来攻。小白在两剑交鸣声大作中,已迫使对方接连退了十步,夺得先机。
金光交迸,星花四溅,剑光、剑气、剑力相互交缠,小白祭起的沙龙劲力不竭,比从前任何一个阶段能力更盛。
突然,名昌世身形拔起,朝向地面全力疾劈,虚空斩出无量一剑,斩得地裂山崩。
“剑缺”!
土石沙飞,轰的一声凹陷出一道四丈长、一丈阔、十丈深的大坑洞,沙石高飞上半天,彷如一度阻力气墙,小白的沙龙也就难逾雷池半步,立时消失无踪。
如此的一式“剑缺”,轰出臣大裂坑,阻止小白强势再攻,也遏止了一切暂时危机。
小白要攻进“皇京城”,也就必须先破此“剑缺”,以无比内力轰斩而成的“剑缺”,如何能破?
持剑阻在前,昂然而立的名昌世,霸气千秋。自刀锋冷、余律令、皇玉郎、药口福等枭雄相继低首投效后,傲气更是凌厉,王者气度跃现人前,小白也不禁心中一凛。
小白笑道:“好出色的一式剑招,五皇爷原来并没有因不断的顺利得胜而冲昏了头脑,在武学上依然不断苦练前进,剑法更上一层楼,不……也许是更上了五、六或七层楼了,恭喜!恭喜!”
名昌世的架式没半分改变,他依然纹风不动,只要小白越过“剑缺”裂坑,便立即予以致命杀击。
“口舌上要胜过小白,也许太难,但我可以告诉你,今日要闯进我‘皇京城’,更难上加难。”
名昌世坚持要阻截小白,就是要一反星相之意,他要改变天命,要从此天命握在己手。
小白调皮的将身子左右晃动,摇来摆去,似是毫不在意名昌世的凌厉杀意。
“嗯,我在想,你这古怪姿势可否维持至日落呢?”小白突然失笑起来,刻意嘲讽。
名昌世道:“一个时辰已足够了,一个时辰之后,四方对战大军军情回报,咱们双方胜负已定,当你知悉自己的孩子莫问、梦儿,妻子梦香公主,都一一身死,你将会崩溃,难以再来进攻。”
小白愕然道:“啊!五皇爷,你好狠心啊!怎么想我全家遇害?对了,对了,你这个人就是喜欢‘缺陷’,难怪剑招也来这么一式‘剑缺’,真麻烦!”
名昌世再也没兴趣跟小白争执不休,只默默地守住架式,尽量阻挡小白冲前。
小白向左走了五步,忽然又退回向右走五步,来来回回的观看,突恍然大悟道:“对了,此招有何可怕?简单得很,‘剑缺’嘛,本身就有好大缺陷,破又有何难?”
“赤龙”狂傲霸气刮成凛冽狂弑,笔直又简单的向前挥斩,跟“剑缺”一样,也轰爆出大致相同的裂坑,变成了纵、横两个裂坑交叠一起。
然而,小白却没有进攻,也没有停下来,他一剑又一剑,左左右右、横横斜斜的,又斩出了十个裂坑来。
裂坑交错排列,似是不太精密的蜘蛛网阵,小白霍地一声跃了下去,瞬间失去踪影。
由于裂坑相互交接,从其一可以直走至另一裂坑,因此小白可以畅顺向前。
名昌世怎料小白有此一着,立即纵身跃下追赶,身旁忽尔轰爆裂土声不绝于耳。
原来小白并没有停下来,他就像一个开裂坑的粗工苦役,挥剑不停斩劈,形成原已非常复杂的裂坑又再多了好多交叉坑道,绝对能够灵活快速穿梭。
要拦住小白又谈何容易,明明已见到了他,突然又窜进另一裂坑,等名昌世追赶前去,他却又已飞射至某一角落。
小白乐此不疲的斩完又斩,裂坑一道再一道,十道再十道的增加,不消片刻,名昌世已知悉,要在此阻截小白,绝对太荒谬。
“五皇爷,这里啊!小白等你太久了!”
当名昌世再追前去,原来小白已轻轻松松的蹲在裂坑终端。
小白带着一贯的嘻皮笑脸,慢慢站起来,笑道:“笨皇爷,小白等你等到闷了,不惯玩如此迷阵吗?我在乡间时,常在田中刮出同样的泥坑,去玩弄那些田鼠呢!”
名昌世没有发怒,他是肩负重任的“武国”太上皇,不会陷于小白的戏弄中,他唯一的目标就是阻挡小白进城。
一样的剑法、一样的挥出傲霸狂风,剑气威烈,无匹壮丽,“剑缺”杀人,杀小白。
开天裂地之强猛破空劈斩已至,小白也奋力举“赤龙”,挥出劲力,迎向猛招。
“剑锋之风,颳颳飕飕,霸杀无俦!”
小白挥出剑力,却不是拼,而是退。以自身的剑力交融斩来的“剑缺”之力,一同爆破背后土石。
土石坑当然难以抵挡,小白背后轰的一声爆炸,响彻云霄,人也随之飘飞后退。
名昌世惊觉时,小白已在半空了。
原来小白是要藉名昌世一剑之力,爆出劲势,令自己弹射向“皇京城”,省时省力。
名昌世当然要追,但要追及又谈何容易。
二人同时降落,脚下踏着的已是“皇京城”的城楼,小白已闯入城里。
小白笑道:“一生皆笃信天命、星相……五皇爷,看来今日你也不能打破天命呢!”
其实,让小白进城也不是甚么大不了的事,只是名昌世要破除宿命、星相之决心难以实现,他梦寐以求的掌握命运,就更是天大的笑话,他的人生也只能接受天命力量掌握。
一位自负已是中土王者的霸主,绝对不愿意成为宿命、星相的受命者,天下之大,能观天办事的能人并不太少,自己的一切岂不等于完全公开,再也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皇帝原本就是一个迷信之人,要是有一天星相指出他要退位、驾崩,难道就要把一切拱手相让吗?
名昌世败给了小白,自信心也就受到挫折,对他的争霸鸿图,确实产生好大、好大的障碍——
第 六 章 该死的去死
“皇京城”内,号角声从四周同时呜呜响起,跟着又传来一阵鼓声咚咚,刹那间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没有大批守兵在城内准备战斗,看来名昌世绝对不担心被四路敌兵攻来。小白的“铁甲兵”、伍穷的“穷兵”、“神国”以及小丙等四路大敌,名昌世毫不放在眼里。
但并不是完全没有名昌世在意的对敌者,最低限度,小白就是他好想击倒的既然“皇京城”没有准备作战,为啥气氛却又异常严肃?
小白点头道:“一直隐藏实力的五皇爷,对治理国家、应变、国策等事项,都有很清晰的概念。军兵出战,城中必乱,严刑就是最适当的解决方法,好得很!”
在城楼上的名昌世,当然明白小白的意思,他原来绷紧的脸也稍稍松弛下来。
身负天命大任的王者,对于所受的小小挫折,必须尽快忘记,不能压抑心头太久,否则只会害得自己沉沦不振无法自拔。因此,名昌世很快便把自己受挫于小白的不快抛于一边。
城楼下的大街,号角声、鼓声戛然而止,约有二十人,分别都被五花大绑,任由官兵拉了出来示众。
官兵中为首的是一个带有官帽的大老爷,只见他步上了新搭建的简陋木棚,一屁股坐下,便敲起他的惊堂木来。
“王金水,三天前于市集盗窃一斤蔬菜,惹起民愤,当场被逮,人赃并获,于此候判,可有辩说?”这位父母官说话倒也简洁,怒喝一声就清楚了数条罪状,简单直接。
排在最前面的王金水,生得瘦瘦削削,只有五尺三寸左右,看来定是挨不住饥饿,才胆敢偷菜饱腹。
王金水唇齿抖震地道:“大人,小的是有偷菜,只因已饿了三天三夜,望请大人从轻发落。”
惊堂木又再响起,那位官大人怨喝道:“大王有令,于敌人大举来犯非常时期,重典治罪,免内乱自残。四处早已张贴榜文,你这刁民竟敢刻意犯法,本官岂能不依法重判!”
四周围观的城民实在不少,人群已开始蠢动不安,众人隐约感觉到王金水此番必惨遭大刑重罚。
王金水声泪俱下哀求道:“大人饶命啊。”
大官怒道:“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饶。大王颁下重令,凡盗窃乱国者,四肢斩其二,你双手偷菜,本官就判你斩去一双手,从此乞食街头,悔恨终生!”
城民不禁哗然,如此重判,是比没有战事时重了太多倍。单是盗窃丁点儿菜便要斩下肢体,要是犯了奸淫掳掠此等大罪,岂不是一定要身首异处,不得好死吗?
小白在城楼上看得一清二楚,笑道:“如此坚决执行严刑,各城民心安定,不乱不慌,攘外先平内,令统治者能专心应付敌人。五皇爷治国有方,信心坚定,这又是武功、战才之外的另类才华。”
名昌世冷冷道:“这方面的才华极简单,只有四个字,能贯彻始终便成,就是‘心狠手辣’。”
小白哈哈笑了起来,摇摇头道:“老天爷啊!小白就是在这方面及不上皇爷啊!”
要统一天下,确实需要有好出色的才能。名昌世是唯一的一直没有真正显露才华的王者。
就是到了今天,人人都推崇他至尊最大,但他却还是甘愿当个甚么皇爷,一切功劳,都转嫁到无能名天命身上去。
他要的是成功,不是无聊的颂赞。
待天下统一,接管所有的势力,他已是中土唯一王者,那时候才迈向皇位,不也一样吗?
真正的能人、枭雄,不会只争朝夕。名昌世绝对是一个有耐力去静观事态发展的人,他会等到最佳时机才出击。
在静观事态发展时,并不懒散,他在国策、防务、兵法、律法、制度等等,各方面都要自己表现得比其他人都更出色。
观微知着,小白看得透彻清楚,名昌世实在是一个极为出色的统治者,难怪自他发兵攻陷“皇国”以后,势力不断扩张,各路英雄也都甘拜下风,臣服在他之下。
城楼下的审判,并没有停下来。第二个要审问的,是一名勇悍、身形魁悟,昂藏七尺,脸上、颈上肌肉纠结的光头大个子,人称神力--赵猛。赵猛身体被绑,用的都是特别粗的铁链,也许一般的绳索实在难以绑得住他,单是脸相,已凶丑无比。
负责判案的大人,很快便定了罪,只因赵猛这厮犯的是杀人大罪,依法当场处决,最为简单。
赵猛突然跪下,带着狰狞的样貌怒道:“小人只是宰了那与我妻通奸的淫兽,岂会该死?”
大老爷也不搭话,只因任犯人如何辩说,名昌世的律令已下,都一概不可能改变。
赵猛道:“我家中还有八十岁高堂娘亲,大人,既然要我死,倒不如容我作先锋出去杀敌,斩下敌人人头来相抵吧!”
如此的提议,确实是新鲜古怪。赵猛本来就是极神勇的先锋,临阵战功卓越,国家确在用人之际,要是为了杀死一个淫奸之徒而斩了他,的确会令军力受损。
国法可会因实际需要而稍有变更?
“你每一战,能杀多少敌人,能斩回多少敌人头首回来?”这句话,并非手持惊堂木的大官所说,而是高高在上、操生杀大权的君主皇爷,名昌世一字一字吐出。
赵猛见是名昌世在城楼上说话,知道事情可能有转机,当下吞了好大一口唾液,心中急疾跳动,嘴巴微颤回话道:“每战十个,十个敌人头首,小的绝不含糊。”
名昌世冷笑道:“好,将功赎罪。本皇爷就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在城西方向,我军正与‘铁甲兵’交战,你出去助一臂之力,每天一战,斩下十五个敌人头颅回来,作为免罪交换。”
赵猛立时眼泛泪光,他又岂会想到自己能有如此幸运际遇,当下又跪又拜,快乐雀跃得不得了。
名昌世再道:“记在心中,是每战十五个敌人头首,每天午时前要拿回来此处,让本皇爷点收。同时,本皇爷会扣下你年迈老母,只要少了一个,你娘便要被牵连斩首。”
已是势成骑虎的赵猛,只得红着眼点头,此情此景,又岂容他有别的选择。
名昌世轻轻点头,那些兵丁已替赵猛解除了身上所有锁链,并捧来了他原来惯用的数十斤重斩马大刀。
“杀!”
暴喝狂嘶,没有穿上甚么铁甲军服作保护的赵猛,已提起斩马大刀,如疯似狂的冲杀出城。
活像一头疯虎,遇有神佛要阻,恐怕也必把神佛斩成肉酱,再割下头首回来覆命。
小白笑道:“皇爷在用人力面,倒有点奇特。”
名昌世冷笑道:“既要希望有能人助国家杀敌,但又怕如此会乱了原来刑法之规,是好大的矛盾。”
小白道:“刑法有了矛盾,便成了不公、不义之始,如此对国家大大不利,实不该为之。”
名昌世没有回话,他心中早有所想,只是小白不明而已。
小白真的有些事情不明不白吗?
每战十五个敌人首级,每天一战,那就可以保命,如此简单的交换条件,究竟有啥隐伏之情潜在?
名昌世仍在冷笑。
血战连场,究竟谁胜谁负?
小白的“铁甲兵”已定下战斗策略,全权由梦香公主引领,不须他再临阵督师。他要留在“皇京城”中,看着四方大军,一举突破名昌世的阻障,攻陷破敌。
当然,这绝对是太奇妙也太美妙的“梦想”。
名昌世邀请小白同来,也是好想他留下,一同见证谁才是统一天下的真正王者。
一天过后,二人又是在城楼上,四方杀战消息不绝,但策马回城者,就只有一人。
此人姓赵,名猛。
快马至城下,赵猛下马跪在地上,说道:“微臣不辱皇爷之命,十五具‘铁甲兵”人头在此。”名昌世冷冷瞥了小白一眼,笑道:“好,就一同抛上来,让小白验个清楚明白,究竟这些是否货真价实的‘铁甲兵’!”
原来揹在赵猛身后的十五具人头,血仍未完全凝固,令他背后衣衫染得红了一大片。
奋力一甩,十五具头首飞射城楼上,小白定睛一看,不禁心痛欲裂。
他认得,这几人都是将军麾下的“铁甲兵”,其中三人有妻室,四位有双亲高堂,只有八位是无依孤儿。
十五人,都死得好惨!
名昌世但见小白心头绞痛,哈哈笑了起来,说道:“好得很,小白心痛异常,每见一个头颅都痛一阵,由此证明赵猛你立了大功。放心好了,今天你娘必享佳肴,明天,你也会有一样成绩吧?”
赵猛昂然道:“大王,微臣必定能在午时前,再斩下十五个‘铁甲兵’人头,半个不少的拿来献上。”
说罢,赵猛再磕首离去,快马加鞭,似是好想再杀,快快达成名昌世的要求。
小白心中一寒道:“五皇爷手段真辣,放一条命,换来每天十五条命。”
名昌世没有回话,他只是对小白露出一个不屑的冷笑。很明显,名昌世并不欣赏小白的推论。
沙场上,赵猛已是第四天如疯虎入羊群斩杀“铁甲兵”,完全不理会身上刀伤剑伤,执着斩马刀在马上疯狂挥斩,如此狂兵,早已叫一众“铁甲兵”心惊胆颤。
手起刀落,斩首夺下头颅,把长发一缠,绊着颈项打结,杀一个留一个人头。
只见血淋淋的人头随他舞刀攻斩,“铁甲兵”未战已冷了半截,要奋起对杀,又谈何容易。
如同鬼魅般的赵猛,杀得性起,但同样也遇上困难。他每一天都杀十五人,敌人也就每一天都对他增加防范。
第一天他只伤了三十处便完成任务,直至第四天的这回,赵猛身上已被“铁甲兵”斩伤了二百个伤口。
剧烈的痛楚他可以忍受,但鲜血不断的流失,对任何强壮如牛的人来说,也实在是个重大负担。
而且,流血这负担是会不断增加压力。
直至此时,还有半个时辰便必须赶回去“皇京城”,否则便难以在午时前抵达。
但在他背上的,就只有五个首级,彷佛要再多一个,便要付出自己性命来交换。
今天来抵挡自己的,全换上了甚么“五杀野”的人,对方都不好惹,又灵活又步大力雄,杀一个都好难。
十五个首级,今天如何才能足数?
时间太晚了,赵猛的身体亦开始感到“软弱”的信息,妈的,不能再等下去了。
左手一抖,青光急闪,斩马刀翻腾,这一招悦目之极,拼出最强内力,跟前三个“铁甲兵”的大刀全被斩得崩折,刀锋直割斩颈,正好一招夺来三个首级。
刀势神通,化作一道白虹,正要割颈切入之际,崩的一声,斩马刀竟然被强力挡了回去。
如此惊世骇俗的神功威震当场,赵猛定了定神,才看得清楚,眼前多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冷傲、镇定、凶狠,没说上半句话,他是小白的养子,专程来会一会赵猛这狂人锋将。
笑梦儿截住了赵猛的必杀一击,冷冷道:“今天,看来阁下再不能斩下十五个首级,反要赔上自己脖子上的了。”
双目盯住赵猛的脖子,似是找寻最合适的地方,如何一剑破斩,把头颅摘下。
冷汗从赵猛背项涔涔而下,但更令他苦恼的,是他的前胸,竟也有点湿润的感觉。
鲜血不断的从胸口处渗出来,把衣衫湿了一片,原来刚才快若迅雷的一刹那,梦儿非但救了三个“铁甲兵”,而且一剑刺伤了赵猛的胸口,招式奇诡怪异得很。
赵猛很清楚,眼前的人自己实在难以战胜,但只有五个首级,又如何能覆命。
他不能让自己处身如此险境,他不能让年迈的娘亲受苦,赵猛虽然生性凶残,但对娘亲却是非常孝顺,他要杀,要斩下十五个人头,杀呀!
满脑子都是杀!杀!杀!来吧,杀啊!
梦儿冷冷一笑,好吧,你该死的时候到了!
“皇京城”的城楼上,仍是站着小白与名昌世二人,烈日当空,照得野光猛非每一天,两人都在此等待消息,等各方的飞鸽传信,报告战情如何,当然,同时也等待着天天都准时赶回来的赵猛。
今天,终于有点不同,赵猛仍未出现。
赵猛终于失约了!
午时已过,四周仍然是寂静一片。
小白道:“你当真太过狠辣!”
名昌世道:“小白,我早说过了,这是王者的必须条件,你就是欠缺了我这样的条件。”
小白道:“这不是王者条件,而是凶残暴虐者的手段。”
名昌世道:“原来颇明事理的小白,每到了一样的类似阶段,便会丧失应有的理智。”
小白道:“赵猛已替你杀了四十五个敌人,难道四十五人也抵不回一人的性命吗?”
名昌世道:“你明白甚么是刑法吗?既然定刑,就必须行刑,绝不能因任何情况而有所改变。赵猛既犯了死罪,那就必须处死,但既然这厮还有利用价值,也不妨把这价值消耗净尽才了结他的生命。”
小白道:“你根本未曾想过,真的会放过赵猛。”
名昌世道:“该定罪处死的人必须死,怎可能放过!”
小白没有再多言,因为令他痛心的事已发生,城下那滩鲜血,是从刚处决的人身上流出来的,那倒下来的尸首,就是赵猛最孝顺的娘亲,她,被杀了!只因赵猛没有依时覆命,连累自己年迈的娘亲也难逃一死。
“哗!”一声凄厉喊叫,从远而近,好熟悉的声音,赵猛,他还没有死,他飞快的扑了上来,扑向已死娘亲尸首处。
堂堂男子汉,流下男儿泪,哭得死去活来,撕心裂肺,好痛!好痛!
赵猛万料不到,他连娘亲的性命也保不住。
“我……有十五个首级,都是‘铁甲兵’的,怎么还杀我娘?皇爷,你太狠了!”赵猛满脸泪,把背上的头颅都抛在地上。
名昌世冷冷道:“好可惜,午时已过。”
赵猛心痛难忍,不停把头颅轰向地上,撞得头崩额裂,他真的难以接受娘亲因他误时而被处死。
他的的左手被梦儿斩掉,一目已盲,全身也被斩得伤痕纍纍,但他还能够夺下约定的十五个首级回来,只是时间上稍稍晚了一点。
怎么名昌世不给自己一丁点的宽限?
一丁点时间已足够!
已染血的斩马刀,又再沾上鲜红的血,这一回,鲜血不属于敌人,乃是来自它的主人。
再也不愿寻找答案的赵猛,把斩马刀送入了自己的身体,一扭,好快就了结性命。
抱住娘的尸首,一同死去!
他并不明白,为啥名昌世的刑法要如此严酷,当然,他永远也不会明白,原来名昌世绝不会赦免他,让他活下去。
所谓的给予机会,只是个幌子,一切都是假的。
小白为赵猛的死而哀伤,虽然,他杀了自己六十位“铁甲兵”,但赵猛不愧为一条好汉。
名昌世却为自己的坚定执法而满足,他的确是一位出色的王者,如何也不会出乱子,该死的一定要死,刑法一定要依法执行。
名昌世、小白,压根儿就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
第 七 章 忘不了十两
设坟安葬先人,必须先看地的形与势。
千尺为势,百尺为形,势为远,近为形,势可远观,形须近察。人之长相好坏,能左右人的命运,同样墓相的优劣,亦代表其亲人之兴衰历程。
所谓“识得阴阳颠倒颠,他是人间行地仙”。要获先人福泽护荫,尤须要登山步踪,寻龙观势脉,觅福穴安葬先人。
寻龙穴、观墓相,俱属堪舆之术,能替人化危厄为生机,是“玄门师圣”风不惑,除算命看面相外另一绝艺。
自担当“天法国”国师以来,风不惑已不止一次来到“道风山”观墓园周遭之山水变化。
既已觅得幅穴把先人安葬,还有啥值得担心?
山属阴兮洋属阳,高起为阴低是阳。山看似不动,实际却有曲折迂迥,肉眼不能察之异动;水流穿石,更是无时无刻不在变。是以风不惑仍不时要为伍穷鉴察募园风水,适度调变墓穴的外貌,清理坟草。
“道风山”上设有两座坟墓,一个属于伍穷的“先人”;另一个是伍穷的“后人”。
怎会有“后人”下坟?
原因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她是伍穷唯一的女儿--伍宝宝;而“先人”,则是伍穷的爹伍担汤。
今夕“道风山”上大雨滂沱,惊电掠空,远看似是恶龙吞天,横风横雨中,伍穷冒雨在坟头之前不停跪地磕首,风不惑却躲在一旁不停颤抖,似是害怕龙颜大怒。
风不惑道:“不妙……不妙啊……”
伍穷对风不惑的反应已是极度烦厌,面露愠色:“说啊“我不要再只听到不妙两个字。”
风不惑道:“这次战役对大王相当不利,还是不要出兵,保留实力,谋定而后动较好。”
伍穷道:“我册封你为‘天法国’?国师已经多久了?”
风不惑道:“快要……九年。”
伍穷道:“司职为何?”
风不惑道:“进谏大王,为大王出谋献策。”
伍穷大怒,一掌劈下已呈裂象的墓碑,喀喇一声,碑石顿时碎裂散开,风不惑惊惶得连退三步。
伍穷道:“小白‘铁甲兵’、‘神国’天恨、笑天算、小丙、小黑都已举兵征讨名昌世,我伍穷却偏要退缩躲藏,你说这是最适当的谋策吗?”
风不惑道:“墓冢上草木枯死,无故自陷,墓碑颜色又呈现出乱云碎裂之形状,是大凶之兆,象徵大王此战有覆没之危,按兵不动实在是最适当的谋策啊!”
伍穷道:“福地的挑选、墓穴的监督施工、下葬的时辰推算,全由你来一手安排,如今墓冢却呈凶兆,这罪是否应由你来承当?”
伍穷欲兴问罪之师,风不惑又再连退数步,说道:“人有三衰六旺,月有阴晴圆缺,风水堪舆之术也没有一成不变的法则,墓相依风水气候出现不可测之变化,由福地转为凶地,不是我可预料的啊!这是上天给大王的玄机,现刻并不是兴兵出征之适当时机,大王,还是按兵不动吧!”
伍穷道:“你司职是替我解决难题,不是左右我的决定!”
风不惑道:“要化解厄困便要另觅福地,择日将坟迁移,非一时三刻能解决的事。”
消息传来,小白的“铁甲兵”大军已逼近“皇京城”,笑天算与天恨也分头领兵前进,分三路攻向名昌世,只有伍穷却因为墓冢破毁,十万“穷兵”依然按兵静候指示。
若然大战结束,所有势力便顿呈另一番新局面,假使小白大获全胜,势力当可与伍穷鼎足而立,要是名昌世不败,吞掉小白,“天法国”便要力抗大兵来袭,无论是何种局面都对伍穷毫无优势,难怪他心中焦急如焚。
伍穷道:“当日我面相破损可将死危化生机,今日我女儿与爹的坟募碎毁却无计可施,难道我伍穷还是要败在天意之下吗?”
风不惑道:“天降玄机是大王所积之福缘,不可不信呀!”
伍穷道:“福缘?你知道葬在坟下的伍宝宝是谁吗?”
风不惑道:“是大王的女儿。”
伍穷道:“因何而死?”
风不惑道:“被……被杀而死。”
伍穷道:“是我这个爹亲手把她头颅斩下,如此泯灭人性的人,又如何积福缘?你知道我女儿死前最后一句遗言是甚么吗?”
风不惑道:“我……我没听大王提起过。”
伍穷道:“是要我杀掉小白,要我雄霸天下,不再屈居人下,不再逃避,我爹也对伍穷寄予厚望,振兴‘天法国’,你说,我应该听女儿与爹说的话,还是听从天意?”
当日伍穷错手杀死笑梦白,因内疚而以自己女儿一命填一命,伍穷要割下女儿的头颅时,宝宝曾要求伍穷承诺不要再迥避小白,从此要肩负起扩建“天法国”的重任。
女儿对爹的要求,父亲对女儿的承诺,就是推动伍穷自强不息、奋勇杀战的主因。
只见伍穷双目赤红,全身肌肉贲张,把风不惑吓得答不上半句话来。
伍穷道:“‘天法国’这个江山并不是靠顺从天意所得来,相反是我一次又一次的逆天而行,敢于创造命运才能登基为皇,朕早证明了人力可胜天,你告诉我天意如此,朕就偏要逆天意而行。”
从来不轻易言败、不轻易言退的伍穷,十多年来穷尽心力为“天法国”付出一切,所赢回来的就是一份更坚毅不屈的自信,要胜利便要敢与天对抗。
他不同于小白,小白自出生以来便是奇才,叱吒风云是顺应天命,伍穷却只是一个小人物,凭藉双手血汗创造奇迹,上天从来未曾对他特别眷顾,实在也毋须应天意行事。
伍穷说罢撇下风不惑,扬长步至“道风山”下,只见十多万颗黑压压的人头映入眼帘,个个骁勇善战的“穷兵”早已在雷雨交织中齐集,等候伍穷御驾亲征。
这次出兵征伐,是“天法国”有史以来最大战役,伍穷当然是行军大统领,太子则为副元帅,负责策划战阵。大雨中的“穷兵”见主帅自山上下来,冷傲杀意披脸,士气更是激昴。
伍穷道:“这趟我们将要直接与皇玉郎为首的大军决杀,对方有多少兵马?”
太子道:“约八万骑兵,匹万弓箭手和弩手,当中有五千辆战车。”
伍穷道:“会采用哪种作战阵法?”
太子道:“鱼丽阵、方阵、九军八阵、鸳鸯阵,最少有十种可以变化的阵法。”
伍穷道:“很好,那我们有多少攻击阵法?”
太子道:“没有任何阵法。”
伍穷道:“那如何取胜?”
太子道:“我,就是取胜关键。皇玉郎曾是我师父,他毫无疑问是武学奇才,但行军领兵却是另一门学问,非他专长,这次皇玉郎所带领之军队全是‘武国’能征惯战之师,就算没有皇玉郎在后策划指挥,在沙场杀战中亦可因应形势变化攻守阵形。”
伍穷道:“而你却熟悉所有变化阵形,包括其优点和缺点,只要太子在阵中指挥,因随对方不同阵势调度我军作不同攻击战阵,自然可以运筹帷幄,把敌军攻克于变阵之先。”
太子道:“所谓阵而后战,兵法之常,运用之妙,存乎一心。无论是甚么阵法总有弱点,要取胜在乎能否洞察出取胜关键,并调配大军配合作战,所以准备甚么阵法也无补于事,最重要的,是有我太子在。”
伍穷道:“很好,这的确是最好的攻击方法,可是我这次要用的却不是这个方法。”
太子顿时脸色一沉,难道伍穷还不信任太子?不信他会取胜?
伍穷向太子交代过自己的“良策”后,虽然太子心底并不完全苟同,但却没有提出反对,究竟伍穷有甚么更胜太子所提出的作战方法?还是他要挫下太子锐气?
十多万“穷兵”浩浩荡荡踏上征途,于草原上与皇玉郎所带领的十多万铁骑大军短兵柑接,奇怪的是双方的大元帅伍穷与皇玉郎均不见人影。
何谓“一鼓作气”?
意思即为当沙场血战时,第一次擂鼓声响起,士气最旺盛,便要把握机会领兵冲锋陷阵,随后每一次击鼓士气便挫减一分,士气衰退自然会呈现败象。
名剑以不断杀戮掠地而建立“武国”,重武轻文,每一个士兵都骁勇善战,尤擅作战之道,一见“穷兵”大举来袭,擂鼓手便击下第一鼓,十多万大军便抢先进攻。
第一次出击,皇玉郎的大军以“双杀阵”战斗队形冲锋杀敌。分以二十一人为一作战单位,最前一人为队长,后面分成两行,头四人持盾牌,次四人持狼牙棒,再四人持长枪,再次四人持短刀,最末四人持弩箭。
此一阵法利近攻亦可长打,进兵至距敌军六十步以内,便由弓弩手发箭,接着冲杀入敌阵,四盾牌手执盾牌并列前进,待敌军长枪及身即投标枪击敌,继而取腰刀砍杀。
狼牙棒手身后各跟一盾牌手,以保护盾牌手和掩护本队前进,狼牙桦不中便以长枪补上,后再有短刀互相救应,发挥长短、远近兵器所长,是能攻能守的作战队形,决定胜负于几十尺之内。
太子目睹“双杀阵”攻来,立即下了一道命令:“退!”
还未正式决杀,“穷兵”竟已掉头而回。
属于皇玉郎的大军见“穷兵”后退,士气更激昂,马鞭狂抽,铁骑穷追不舍,誓要一举把“天法国”的精锐“穷兵”击杀。
狂追数里路途,“双杀阵”的骑兵与步兵已拉开一段距离,太子把握机会再度下令回头挡截“双杀阵”。
“穷兵”刚才退后刻意留力,让敌军策马狂追,经一轮追逐,敌军坐骑已蹄软气喘,加上队形拉开涣散,此消彼长下,“穷兵”便冲散了杀力只剩五成的“双杀阵”。
短兵相接,“穷兵”势如破竹,转瞬间敌军已死伤数千,杀得眼红便要再度冲杀从后而上的追兵,却见追兵向外围散开,形成袋形之势把“穷兵”团团围住。
眼见敌军由四面八方将“穷兵”包围,更渐渐向内收窄包围的范围,太子也立即变阵,阻止“穷兵”再次冲前。
只见“穷兵”个个以背相靠,脸孔朝外,弓箭手及弩手上全搭箭上弓戒备,只要敌军进入射程之内便立即发箭。
敌军眼见“穷兵”变阵迅速,一时间也投鼠忌器,只敢在外围与“穷兵”对峙,双方顿成僵持不下之势。
这边厢是浴血山河大战连场,属于两队大军的元帅却始终还未现身,究竟他们身在何方?
离战场不远的山岭之上,皇玉郎竟浑忘自己是元帅的身分,迳自提笔写画作画纸上所绘的不是壮丽山河或是大军浴血图,而是回眸失落、脉脉含情的十两。
皇玉郎沉醉于写画意境中,身畔却来了一个全身充满杀气的伍穷。
皇王郎道:“你知道今天是甚么日子吗?”
伍穷道:“本来没有甚么特别,但今日之后,每年的这一天使是你的死忌。”
皇玉郎道:“如果邂逅十两的那天便是我的死忌,那的确十分美妙。”
听到十两二字在皇玉郎口中说出来,伍穷杀意再度飙升。
皇玉郎道:“每年的这一天,我都会把十两从我梦中唤醒,好让我再能够一睹美艳芳容,凭记忆绘画。这些年来,每一幅画上的脸孔始终如一,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我就知道自己对十两的爱从未改变。”
伍穷一生最爱的便是十两一人,最痛恨的便是迷恋十两的皇玉郎,他的话每句每字都刺在伍穷心房,刺激怒意。
伍穷说道:“你不配爱十两。”
皇玉郎道:“爱情不是说配还是不配,而是能否为对方牺牲。只要十两愿意与我长相厮守,我必定可以抛下一切与她双宿双栖,可惜她心里只有一个伍穷。”
皇玉郎亲口承认十两只爱自己,伍穷正心下窃喜,皇玉郎却又道:“但可惜的是,你这个混蛋只爱江山不爱美人,平白要十两受单相思之苦。”
伍穷道:“假如没有你中作梗,十两必定能体谅我的苦衷,留在我的身边,最可恶就是你……”
皇玉郎道:“假如没有伍穷,十两早被我的爱感动。”
伍穷道:“既然如此,今日我们必有一个要死。”
远处号角吹奏,已僵持了一阵子的两军又再度拼杀,同一时间,皇玉郎也提笔纵前,当中竟夹杂凄厉箫音。
明明是笔,怎会又有箫音?
笔杆原是玉箫,以内劲射出笔尖刺向伍穷,“败刀”迎挡之际,以硬毛造成的笔头遽然散射,如金针刺下。
向来对自己武功十足自傲的皇玉郎,竟使用此鄙卑的“暗器”,伍穷舞抡“败刀”固守仍无法全数挡下,双臂已插满硬毛。
玉箫直刺而下,伍穷正要举“败刀”变招,却顿觉双臂痠软无力,原来硬毛封了双臂“天泉”、“曲池”、“曲泽”及“内关”等要穴。
皇玉郎为杀伍穷,早盘算好对付他的杀招,只待伍穷呆愕的一刹那,便足以用玉箫刺穿其头颅。
呆,的确是发呆,但不是伍穷,而是皇王郎自己。
目睹自己的徒弟太子忽然仗剑出现眼前,皇玉郎心头惊骇不已,立即全身而退——
第 八 章 杀战人梯上
正在草原上指挥“穷兵”杀战的太子,怎会忽然仗剑出现在山岭的断崖上?
难道“穷兵”已突破围困,把皇玉郎的大军击溃?
怎么可能?就算太子要取胜也绝非一时三刻间的事。
无数问号出现在皇玉郎脑际,要知道答案,最简单的方法是发问,但发问也有很多种不同方式,皇玉郎所用的方式比较特别。
他在笑,以笑来代替发问。
他知道只要突然向敌人一笑,对方必会好奇反问,那样就不会令自己显得无知,反而有点高深莫测的感觉。
果然,伍穷已先开口道:“快要死的人,连笑容也特别难看。”
皇玉郎道:“死得难看不要紧,反正都是死,自己又无法看到自己的死相,反而活着的人最怕输得难看。”
伍穷道:“我除了要胜之外,更要杀你。”
皇玉郎道:“但你明知自己一人之力无法胜我,便冒败兵之险,要太子来协助你杀我,睹注好大。我几乎忘了,你以前就是一个赌徒。”
伍穷道:“我的确是个赌徒,下了注之后,一日未揭盅就不知胜负。”
皇玉郎道:“在我来看,胜负是决定于你下注的那一刻。太子只是我的徒弟,青出于蓝这回事毕竟是太难发生了。”
太子当日拜皇玉郎为师,其目的是要等待他大败后献计将他扶起,再利用他“天下第一”的名声发展“连城诀”大计,这处心积虑、一步一步进行的计划,直至上役“观星台”,他以“天外飞仙”剑招意图击杀名昌世时,皇玉郎才恍然大悟。
不得不否认太子确实是深不可测的新一代强人,但要胜皇玉郎似乎是谈何容易。
太子手中所持的依然是一把平凡的铁剑,因为在他眼中除了自己之外,任何物事皆平凡。
就算是师父皇玉郎也不过尔尔,他不过是一枚自己曾经利用过的棋子,现在这枚棋子已经换成伍穷。
当他知道伍穷要趁这次机会决杀皇玉郎时,便决定要保住这枚棋子的性命,因为伍穷还有利用价值,还不能够死。
太子对伍穷道:“我已照你的吩咐去办,让春冰薄及‘穷凶恶极十兄弟’代替我指挥作战之位,但我可以告诉你此战结果--我军必败。他们根本没办法可以取替我。”
皇玉郎笑道:“哈哈,连你的‘强助’也能够明辨战果,未打先知输,伍穷你应该听取忠言,赶快班师回朝,为下一次我大军进袭‘天法国’做充足准备。”
太子冷冷道:“师父,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虽然会败军,但你今日却仍然逃不过死期。”
言犹在耳,太子已挺起手上的剑,以剑尖指向皇玉郎,告知他将会死在自己剑下。
皇玉郎嘻笑道:“唉,教不善,师之过,过来让我再好好教你甚么叫尊师重道。”
皇玉郎虽然脸露笑意,但脚底已催动内劲,震裂太子所站着的石块,使劲一踏,方圆十尺的岩石隆然翻起,太子顿然弹射于半空。
皇玉郎道:“上次你一式‘天外飞仙’实在令我大开眼界,我期待你有令我更惊喜的剑招。”
太子道:“一定不负师父所望。”
太子虽然曾向皇玉郎学武,但却从不使用他所传授的独门功夫,反而一次又一次的使用失传秘学,要知道太子的身分,最佳方法就是从他的武功探究端倪。
剑光乍现,如噩梦般的无俦杀力冲天而飞,一劈、一划、一刺全斩向皇玉郎所翻起的巨石,大石立即断开成数十小块。
乱云碎石激起尘沙盖天,迷中太子忽然消失眼前。
碎石在半空被灵动剑招牵引,交叠相撞,撞击声响震耳欲聋,但还未见太子杀招斩下。
皇玉郎道:“这剑招起手空有霸杀前奏,惟太多花巧,没有惊喜。”
话音未落,纷飞巨石如雷雨狂泻而下,杀招霸狂,皇玉郎也不敢托大,玉箫灵动把巨石刺碎,破开的碎石又冲击起更多沙麈,视野愈见迷。
皇玉郎估计这是扰敌之招,惟每一颗碎石也挟杀力袭来,穷于招架之际还在静待太子出剑。
扬起的沙尘中隐约见人影来袭,不由分说以王箫挺刺,噹的一声巨响,竟是伍穷以“败刀”来袭。
同一刹那,太子自右边藉着沙麈掩护下划出无声一剑,丝索一声带血再窜入沙尘中,皇玉郎腰际被伤,回箫横打,太子又不知所终。
后头有微风吹来,“败刀”收起狂霸豪气,以细腻连绵的刀意在沙尘间穿梭迥斩,又轻轻割伤皇玉郎手背,得手又即抽身而退,太子又倏忽地出现,如是者两人配合无间,来回共为皇玉郎添了数十条微细伤痕。
细微的伤痕当然不能致命,却会痛,也会流血。
皇玉郎一直等待太子的霸杀狂招,竟是如此扭怩鬼祟,配合伍穷的“后患无穷”,先在皇玉郎全身划出细微伤痕,最后再加伍穷力发千钧的一刀,便引发全身刀剑伤痕同时爆裂。
这一招皇玉郎早已领教,更曾破招,这次配合太子的细腻剑锋依然不能对他造成大伤害,只会惹人生气。
沙尘中强风掀起,隐约能见刀气破空龚来,正是皇玉郎等待反击的一瞬,只要是重招,刀路才清晰可辨。
“败刀”来了,提刀的脸孔却不是伍穷,而是太子,他们两人已交换了刀剑。
太子使剑犹未能重创皇玉郎,使刀又有何杀着?
沙尘飞扬中有血、有碎石,就能使出“血浴山河”。
太子突然使出上代一流刀客低首枭雄的“君临刀法”第四式“血浴山河”,再一次令皇玉郎感到吃惊,这个十八岁小子每一次都使出失传的杀招攻敌,每一次都在人意料之外。
“血浴山河”的厉烈旋劲扯起碎石迥转,如蛟龙盘飞将太子全身包裹,“败刀”大剌剌直攻向皇玉郎。
刀锋未至,石龙已先来袭,狂噬向皇玉郎面门。
如挺箫截挡石龙,随后便无力截下霸杀一刀,皇玉郎忽地滑身而下,闪至直飞而来的太子下面,挺箫割开石龙,化解恶招。
太子一式“血浴山河”无功而还,急旋身变招,“败刀”脱手飞插射向皇玉郎背门,同时间面前冷光一闪,剑锋在漫天石缝间卸落。
刀与剑配合,封杀皇玉郎前后退路,横里伍穷又闪出,三面围攻。
皇玉郎弹射而起,伍穷抽回败刀狂追不舍,剑又回到太子手上,形势又要重新组织起来。
皇玉郎持着武功在伍穷与太子之上,一直像猫儿戏鼠般捉狭两人,见他们合作亦未能把他攻下,得意洋洋笑道:“没用啊!一个是手下败将,一个是我教出来的徒儿,就算配合起来也改变不了事实。”
太子使出隐藏的霸杀一招仍未能斩下皇玉郎,已然仗剑停下,没有再打算攻杀,假如一招不得手,就算再苦缠结果也是一样。
没有了太子相助,伍穷单打独斗也绝不是皇王郎对手,他这次的策略可算是全盘错误。
一缕烽烟自草原升起,那边的战况看来已经有定局,伍穷原先是想让“穷凶极恶十兄弟”稳住那迸局势,趁此难得机会与太子一起斩杀皇玉郎这个情敌,可惜如意算盘打不响。
皇玉郎道:“假如你让太子在阵中指挥,或者还有机会赢得战役,可惜你执迷要斩杀我,自视过高,肯定会输掉此役,而且未能将我杀败,一子错便令你全军尽墨,伍穷,投降吧!我还可以留你一命。”
沉默的太子不同伍穷,他很清楚自己有多少实力,就算再纠缠也无法敌得过皇玉郎,可是伍穷是他将来要利用的一枚重要棋子,绝不能被人毁掉,盘算利害后他说道:“我认为今日应该保留实力较明智。”
难得今日有太子相助可斩杀皇王郎,机会极可能一去不返,伍穷十分不甘心,投降虽可以减少“穷兵”的伤亡,但向敌人认输的话一生也无法再抬起头来,伍穷会如何抉择?
答案很简单--杀!
伍穷挺起“败刀”再度冲杀,一人一刀直扑向皇玉郎,要胜利,便要有敢于与天对抗的勇气。
鼓声隆隆,放眼向前是一片旗海,由天恨所带领,十多万的神教教徒全数集结在一个火坑之前。
火坑逾十丈阔、五丈深,筑在城门之前,铺满杂草及倒上桐油,火舌冲天逾五丈高,阻截天恨的大军向前攻城。
负责守城的刀锋冷大剌剌地与大军全在城门外守候,一派以逸代劳的模样,甚为欣赏自己的杰作。他计算得很清楚,这场火就算烧三日三夜也不会熄灭,三日三夜之后其他几场战役已必有定局,在名昌世的策划下,大胜的必然是自己一方,到时天恨要硬闯攻城也无法改变战局,自己则可不费一兵一卒要天恨投降。
天恨以“圣战”为由策动“神国”上下逾十多万神教教徒举兵来袭,千里迢迢来到后却不得其门而入,已十分鼓噪,不断敲打“圣鼓”,摇旗呐喊,恨不得跃过火坑跟敌军厮杀。
神教教徒与一般战兵最大的分别是敢于牺牲,而且上下一心,视敌军为邪魔外道,必须诛除以保大地圣洁清净。
如今见对岸的敌军大模大样,得意洋洋,全都咬牙切齿,耐不住等候火焰熄灭的教徒未得天恨指示,迳自一个接一个,骑上肩头搭成一条由十人组成的“人梯”站在火坑边缘。
“人梯”搭架起来,高度刚好高过火舌,站在最高的一个发力耀前,竟就越过火坑跳到对岸,可是刚着地便被刀锋冷的“农兵”斩杀。
其馀神教教徒见此举能越过火坑纷纷效法,刹那间搭成一百多条“人梯”企图一举冲杀过去。
一百多个神教教徒不怕死的同时越过彼岸,一时间令“农兵”大为意外,为阻截他们继续以这方法攻过来,分成两批兵马一没斩杀已着地的教徒,另一边也仿效对方搭起“人梯”,杀敌于他们未着地之先。
一个倒下来另一个便垃即补上,愈多人死便愈激发疯狂杀意,不幸跌落火坑被炙烧的“农兵”发出哀嚎痛叫。
相反神教教徒全都不怕死,全身被火焚烧依然奋勇跨过火坑冒死杀敌,令“农兵”心胆俱裂。
刀锋冷见“农兵”阵形溃散,提起“泣血”冲杀而上,以“人梯”作借力迅捷地站在“人梯”顶端,缸光掠过,十颗神教教徒的人头落地。
“农兵”见主将神勇无敌,又再激昴杀志,刀、枪、剑或刺或斩,一百多条“人梯”如同灵动的巨龙拼杀。
刀锋冷喝道:“我就不信你们全都不怕死!来啊!给我全部杀!”
一道金光袭来,刀锋冷回刀拒挡,“皇者之剑”力压而下,天恨出招。
天恨喝道:“杀!杀!杀!杀!杀!”
嘶哑的凄枪喊叫声,听在“农兵”耳中是毛骨悚然,但对神教教徒来说却犹如神音,十万个神教教徒精神焕发,又提升杀意,不死不休。
刀锋冷道:“杀啊!最终死的是你!”
天恨叫道:“来啊!杀无赦!”
一个是妻离子散的绝情刀客,一个是受尽凌辱折磨成长的少年剑手,两人首次对战,在“人梯”顶端跳跃拼杀。
刀锋冷身法如追风逐电,转瞬间在“人梯”上来回闪跃,劈下“人梯”上十颗淌血头颅,以手搆着头发吊在天恨面前。
刀锋冷道:“你太慢了!快啊!要胜我就要比我更快。”
刀锋冷抛下十颗头颅往火坑内燃烧,又再纵横跳跃,每一次来回手上便添了十颗头颅,不多不少,天恨从后穷追,他快,刀锋冷更快。
刀锋冷道:“太慢!太慢!你的实力不过如此吗?去死吧!”
呜--呀!
被敌人戏弄于指掌间,天恨眼见自己的子民一个一个被杀,怒意沸腾,以无穷恨意挥剑,横割而下。
森冷剑芒透体,刀锋冷急忙回刀挺挡,挡住了剑光,挡不了恨意,身子忽尔一沉,所站着的“人梯”竟忽然消散。
天恨狂意一剑竟将“农兵”所搭成的“人梯”化成碎肉,一片一片荡漾于火坑被剁碎了的人肉瞬间被猛烈火势烧焦,焦臭味与血腥场面把“农兵”吓退数尺之外,再不敢搭成“人梯”进击。
刀锋冷料不到天恨愈狂愈勇,为整顿军心,立即提刀如破茧飞出,双手繁握“泣血”,刮起刀风翻起烧得通红的柴草,火舌顿时扯高数丈,直卷向神教教徒所搭成的“人梯”。
火烧“人梯”,刀锋冷又穿过火海斩来,一式“杀千秋”直指向天恨。
恶招临门,神教教徒一心护主,“人梯”向上力翻而起,像一条长长的火龙卷住天恨。
火龙卷成球状,天恨人在火球中央翻滚,无法冲出,却见自己的子民被烈火焚燃,明明痛哭哀嚎却依然誓死保护自己,心底更是无比凄酸。
“杀千秋”刀招运起,刀锋冷已杀红了眼,一手拉扯“龙尾”一人的右腿狂扯而出,连带之下拉出整条人龙。
“泣血”斩劈向下阴,刀势一落,将人龙割成两半,血和肉重甸甸地落在地上,血红的内服映入每个教徒眼中,又再激起怒愤。
杀啊!再杀,无法熄灭的怒火,要靠对方的血来淹没。
不休止的杀戮,过千的死尸埋在火坑上,形同人间炼狱,如何可以平息这场杀!——
第 九 章 小血海解困
中土强人混战,掀起连绵战火,大地已成一片狼藉景象,无一人能幸免于这次杀戮漩涡。
天恨当上“神国”的“神皇”后第一次带兵出战,遇上强悍难缠的“农兵”,还未直接交锋便损失过千锋将,尸体全堆在火坑上焚燃。
神教教徒没有任何战术策略,有的只是一颗不怕死的雄心壮志,视敌军如大地的恶魔拼死诛灭。
一条“人梯”被斩毁,另一条“人梯”便又立即搭起,无畏无惧,教强悍的“农兵”为之军心动摇。
冲啊!继续向前冲,求胜壮志绝对可冲破一切障碍,被敌军斩掉右手,换过左手提刀再斩,双手被斩便以齿噬咬,无所不用其极。
城池外血流成河之际,城门忽然打开,一个全身被铁链缠锁的二十多岁妇女高叫走出,她叫“救命啊!救命啊!”
正杀得眼红,冲锋陷阵的神教教徒全为突然闯出的妇女吓呆了,一个普通妇女竟可停止杀战?
一声呼啸,城池上忽射下一枚冷箭,插在妇女的小腿上,令她无法再走动,只能继续痛叫。
“米花——-。”神教教徒中一个健壮的强兵目睹妇女受伤倒地,欲要抢前扑救,可是冷箭又如蝗飞射过来,全插中妇女的背门。
“米花,走啊上不要停下来!”鼓励的嚎叫声传至米花耳边,她已无法支持,倒地奄奄一息。
“米花啊!不要死!不要死啊!”纵使喊得再声嘶力竭亦无法把远走的魂魄呼唤回来,这个壮兵的妻子——米花——已倒死血泊中。
“好卑鄙的杀计啊!”
“他们竟抓来咱们的亲人。”
“恶魔!全是恶魔!杀掉,必须要全部杀掉!”
神教教徒正要再冲杀而上,城门于此时又再打开,一个五岁不足的小孩,颈部缠着绳索走出来,又是其中一名神教教徒的亲儿。
他哭哭啼啼的摇晃着瘦小身躯,隐约中听到他在爹啊爹的叫唤着,可惜的是,他的爹可能已先一步葬身火坑内,走不多远,城内的士兵将绳索使劲拉扯,他的头颅便与身体分了家。
刀锋冷道:“来啊!还要再过来吗?只要你们有一个敢再越过火坑,我便放一个你们的亲人出来杀!”
天恨怒道:“无耻的家伙,竟然捉了我们‘神国’的妇孺作威胁。”
刀锋冷道:“战争本来就是丑陋,最终所要的就只是一力胜利,无止境的杀戮会造成死伤无数,这个方法可以帮我们尽快解决这场战争。”
天恨道:“杀!我要把你千刀万剐!”
刀锋冷道:“只怕你的士兵不如你所想,我杀一个他们的亲人不能阻止杀戮,便杀两个,两个不够则四个,每一个都是他们的亲人,我不信你们真可忍心看着亲人被宰杀。”
天恨道:“你究竟捉了我们多少个妇孺?”
刀锋冷道:“这便要你自己去猜想,可能就只是这两个,可能是三十个,也可能是一万个。”
本来杀志昂扬的神教教徒,知道自己的亲人很可能在敌军手上,激昂的斗志立即被摧毁。
可以抛头颅、洒热血不怕牺牲,却不能接受亲人在自己面前被宰杀而死。
趁“神国”大军出兵之期,立即派人拐走一些妇孺,这残忍但有效的计谋,是名昌世精心盘算后替刀锋冷所作的安排。
他心知“神国”子民团结齐心,除了为神教尽心外,就只有亲人最为重要,要保住自己兵力平息战火,必须要牺牲对方的妇孺。
能够针对各国强者的弱点施以不同计策应付,这就是名昌世最令人感到害怕的地方。
刀锋冷道:“投降吧!投降的话不但可停止杀戮,你们的亲人也可全部被释放。”
纵使天恨满腔怒愤,不杀不能休止,但自己的教众害怕亲人被无辜杀害,个个裹足不前,试问怎样再战?
四大势力联手痛击名昌世,形势如何?
小白的“铁甲兵”与名昌世的“神武大军”直接对决,伍穷的“穷兵”与皇玉郎在草原拼杀,天恨的神教教徒与刀锋冷的“农兵”交锋。
剩下来的,便是笑天算、小丙、小黑要对付甚有渊源,也是最难对付的一个敌人,神兵急急——余律令。
不但笑天算感到他难以对付,就连名昌世也无法完全将他臣服。
虽然名昌世向余律令提出了几个可决胜于弹指间的计策,但向来自视甚高、桀骜不驯的他却坚持用自己的方法。
昔日笑天算曾跟随余律令,做他背后的女人,拜倒在他的才华之下,余律令的智谋、武功,就算以今日的笑天算亦没有十足把握将他比下。
他只是欠一点点运气。
至于小丙也曾受过余律令的恩惠,若没有余律令相赠“飞天”,他的武功难以突破。
为应忖这一战,笑天算几夜不眠,刚筹划好用哪一种战略之时,忽然却收到余律令派人送来的一封书笺。
书笺上只简单的写着“静心等候来临”几个字。
本来简单的字,假如是由余律令亲笔所提的话便绝不简单。
余律令这样做究竟有何意思?
最简单明确的意思就是书面上的意思——他的确是静静地等候笑天算大军的到来。
但这样又似乎是太简单了,甚至乎是没有意思。
因为这一仗本来就是小丙、小黑与笑天算一起进击余律令的大军,他当然是好整以暇等待他们的来临。
没有意思,那即是废话。
余律令却不似是说废话的人。
而若有另一个意思,那就是——余律令已准备好一切,不论是任何策略也可以轻松应付。
真是该死的一封书笺。
本来已信心不大的笑天算,信心因此又再挫减三分,变得毫无把握。然这一次如迥避不出战的话,便要冒被其馀四大势力中优胜者吞并的风险。
始终化不来,就算极可能败也还有一线机会可取胜。
“余律令”这一根刺始终也要在她心底内拔出来。
奇异的山势,莫测变幻的急风,山谷又不时传出阵阵迷离如子夜鬼哭的迥声,这里正是经常刮起大风沙的“九龙寨”。
上次芳心来此视察地势环境,终于令她命丧九泉。
今日笑天算、小丙及小黑带着大军远征到临此地,在谷外十尺处已被遮天蔽日的金黄风沙迷了视野,大军无法清楚一睹谷中情况,只听到怪里怪气的风声及隐约可见的幻光。
敌暗我明,此役的敌人是难以猜度的余律令,绝对不利久战,可是连地形也无法摸透,贸然挥军闯入实在太危险。
大军驻扎“九龙寨”外,笑天算叫来探子冒风沙入内探究虚实,等了良久,一个时辰过去,始终不见探子走出来。
探子没有走出来,因为失去了脚,只剩下一个头颅,无奈地被猛风吹得滚出寨探子的人头,双目被剜去,并且被抽乾了里面的血水压扁了,塞入两个鼻孔内。
不但如此,牙齿也遭梅花间竹般被一颗颗拔走,脸上皮肤被利刃划花,看上去似乎是一个字,但端详良久始终也无法看出所写的究竟是甚么字,也许那根本不是字。
探子死状恐怖,站在前排瞧见的士兵无一不感心寒。
笑天算将头颅拾起来收起,又从后排的士兵中挑了一个较为壮健的士兵,要他再进里面视察情势。
这名壮兵进去了半个时辰,又变成只剩下一个头颅从里面滚出来。
小丙捡起头颅细看,这次探子的双目被长钉刺穿瞳孔,舌头被硬拉出来钉在下巴,双耳被雕花,花纹工整细致,折磨他的人俨如一个固执的工匠,要把他左右两耳的图案弄得对称才满足。
至于脸上还是像刻了字,情况就似陶瓷师父在自己烧出来的工艺品上刻下名字一样。
但始终还是不能辨认刻下的究竟是甚么字。
那个人就像是不识字一般,又或者可以说是刚刚在习字。
如是者笑天算一共派了五名探子入寨内,前四个每一个都只剩下一颗头颅回来,每一个头颅所被摧残的方法都不同。
一个比一个惊心,只剩第五个还没滚出来。
笑天算按着兵马不动,当第四名探子的头颅滚出来后,在茫茫金黄的风沙中,终于隐约见一骑自寨内轻步而出。
是谁明知寨外有整整数万兵马,全部剑拔弩张下仍敢单人匹马闯出外?
笑天算虽一时无法看清来人面目,但从其掩盖不来的神俊非凡气度,她可以好清楚,来人是余律令。
小丙及小黑不敢托大,拉起巨弓,搭矢在弦,箭头对准马首及策骑者,只要对方稍有异动,必然一箭穿心,另一箭穿头。
策马者对箭矢威胁似全无所觉,依然缓步而前,直至走出风沙外,终于可以清楚见到余律令整个身形。
小丙与小黑忽然把拉满弓的箭矢放下,连笑天算也禁不住惊呼一声,剩下的五成胜算如今变成必败无疑。
这个余律令卖在太厉害,每次都能把握胜负关键,教小丙、小黑及笑天算同时都要双手投降。
笑天算道:“你要甚么条件?我五万兵可以全数归你所有。”
小丙道:“你喜欢折磨的话,我可以任你折磨,一定不反抗。”
小黑道:“我可以替你杀人,你要杀谁?只要你说一句,无论天涯海角我也一定将他的头颅献上给你,只要你放了我的儿子。”
能够令三人同时不惜牺牲一切交换的,只有小血海一个。
原来马鞍上除了余律令外,他怀中还抱着五岁多大的小血海无怪乎会令小黑三人大为吃惊。
而更令人吃惊的是,小血海手中正抱着第五名探子的头颅,像把玩小玩意一般以匕首在他脸上划出血痕,似乎想要写字。
啊!原来刚才所有探子的头颅都是小血海的杰作。
余律令道:“在自己军队面前,最忌未打先认输,挫灭士气,你们三个真丢脸!”
自从亲手击败万骨枯后,余律令又回复往昔的嚣张气焰,说话处处不留情面,小丙与小黑虽然气在心头,但自己最重视的小血海既被他所挟持,只好继续忍气吞声。
余律令道:“传令下去,所有兵马驻守寨外,笑天算、小丙、小黑三个跟我进来。”
不但得势不饶人,更随意指挥别人的军队,余律令狂妄霸气得惹人讨厌,可是却没有人敢不遵从指示。
明明已经胜算在握,余律令还要笑天算三人入寨内作甚?在无计可施下三人只得跟随余律令之后走入寨中。
只见“九龙寨”内有数万兵马悠闲地端坐其中,全没有临阵戒备的紧张气氛,情况一如书笺上所写的那样:静心等候来临。
笑天算已按捺不住好奇,问道:“你究竟有甚么目的?”
余律令喝道:“愚蠢的问题!你几时变得这样愚蠢?是跟了这两个不知所为的男人之后吗?”
小丙道:“余律令,她已经不是你的女人。”
余律令道:“既然你是她的男人,便由你来回答她的蠢问题吧!”
小丙顿时哑口无言。他本来就不是个头脑灵活、善用智慧的人,又如何会猜透余律令的目的?
余律令道:“答不上么?蠢才!你的儿子可比你聪明得多了!”
小血海?难道小血海会回答这个问题?向来只懂埋首戏弄蛇虫鼠蚁,以折磨人为乐的小血海,一直都不太喜欢说话,他如何会答这个问题?
小血海边把玩头颔边喃喃说道:“余伯伯当然是想不费一兵一卒便嬴了这场战役,这么简单的目的,何必问呢?爹真蠢!”
小丙虽然被小血海讽刺,但听到他叫自己一声“爹”,心下已然大乐。
小黑道:“小血海,那应该问甚么问题才不蠢啊?”
小血海道:“问这个问题最蠢!”
笑天算道:“儿啊……”
笑天算正想说下去,小血海已抢先说道:“娘,假如前面有道墙阻住去路的话,你会怎么做?”
笑天算道:“蠢人会想怎样将墙推倒,聪明人则会想有没有其他路可走,对吗?”
小血海道:“当然不对。真正有智慧的人不会考虑蠢人会怎样做,而是一看到墙便只想到绕路而行。娘明知此战没有胜算,硬要欺骗自己有五成机会,蠢!不过娘放心,余伯伯跟你一样蠢!”
余律令随即脸露愠色:“我蠢?”
小血海道:“就算你没有挟持我,我也会自动投怀送抱,让你们都不费一兵一卒等待其他战役完结,让娘与爹保留实力,然后假意投靠胜利的一方伺机再反击,你派人捉我只是多此一举!不过我知道你蠢,所以也等你来,哈!”
“但你放心,在其他战役完结之前我也会继续被你挟持,让爹娘不敢挥兵进攻,我也不怕你会杀我,因为你要不费一兵一卒获得胜利嘛!”
一个五岁大的小血海,竟可把四个当今强人玩弄于指掌间,究竟是天真还是有智慧?
但有一点亳无疑问,他轻易化解了这场战端——
第 十 章 最无耻一战
“皇京城”是武林中最享负盛名的城邑之一,只因昔年“皇国”民强国力壮,资源丰富,多年来建造了无数巧夺天工的大型建筑,肓寺庙、窦塔、庭园、长廊……数之不尽。
跟“武国”的“皇京城”相比,“剑京城”更是富丽堂皇。四处崇楼高阁,画阁雕墙,建构宏丽。
加上皇玉郎的雅兴,对所有建筑的配合都花尽心机。
数天以来,名昌世也带小白到京城四处游览欣赏,每一座宏伟的建筑物,小白也由衷地赞叹建筑物的精致及艺术上的心血成就。
名昌世与小白于“皇宫”向城下望去,发出欣赏的语声道:“建造如此名城,各种工程制度、人工定额、各类材料的数量、图则,一切如宫、阙、殿、楼、榭、亭等,都必须十足掌握。”
小白学富五车,对建筑文化方面的认识,当然也不陌生,答道:“单是用木,木构架关系气候温暖湿润,茂密森林采木材用之学问,如何加工、运用,在在都是深奥学识。”
名昌世道:“小白,你看见那最高的佛塔没有?”
小白远眺,很容易就见到一座七层高的大佛塔,耸立在一个平原之上,位于“皇京城”
之西,气势甚是膀礴。
小白笑道:“哈……五皇爷不是怕自己兵马大败,要先行到佛塔求问胜负,或求神相助吧?”
名昌世没有回话,只一直的凝视高大佛塔,果然,不消一会儿,那佛塔就起了好大变化。
“着火了!”小白冲口而出,只因那宏伟又壮丽的佛塔,不知怎地,竟突然冒出火舌来,而且烧个不亦乐乎,熊熊烈火直冲上顶,很快便吞没了整座佛塔。
小白突然惊道:“是……你命人烧佛塔?”
转眼间,整座极有价值的佛塔便烧个稀巴烂,而且倒塌下来,必然使善男信女们哭个死去活来。
小白实在不明白,名昌世把一座好端端的佛塔烧了,究竟所为何因?难道这又跟当一个霸主王者有关?
要狠心辣手、要严刑执法,这些还可以理解,但烧佛塔,却与此亳无关系,太无聊了!
名昌世没有回话,他直接的引领小白出宫,走至城西的佛塔前,观看一下“奇境”。
但见四周的城民,虽都红了双眼,但却没有一个呼天抢地的哭,他们的泪,都向心中流,满腔悲情尽量压抑,活像烧了如此有价值的一座佛塔,也是应当的事。
名昌世笑道:“很好,烧得好,大家都能接受现实,明白关键,如此才能担起大任,干大事啊!”
小白纵是智谋奇才,但此刻也摸不着头脑,这名昌世究竟心里想的是甚么?
怎么可能烧去一座佛塔,对他统一天下就更有帮助?但要是他的话没有道理,怎可能百姓们都像着了魔,完全同意他的意见,呆呆的任由佛塔烧毁倒塌?
名昌世冷冷向小白问道:“小白,你财多识广,我来问你,究竟要花多少银两、心血,才能建一座佛塔?”
小白心中气愤道:“有些东西,并不一定只是金钱、心血可以衡量,除此以外,它还有更深的意义、价值。”
名昌世点头道:“对,说得好,小白不愧为小白,很多时候,我们就是因为不欲破坏一些固有极为具价值的东西,才让敌人有机可乘,最后,那东西保住了,但却战败,一切归敌人拥有。”
说完了这番话,小白终于有所领悟,名昌世的矛头,已不再指住自己联合的四方军兵。
他,已经在为遥远的他日之战争作准备。
名昌世道:“本皇爷统一天下指日可待,现下已非局限中土国人自相残杀的框框内,小白,咱们明日的大敌,是‘天皇帝国’,是老不死啊!你明白了没有?”
小白凝视着名昌世双目,眼前的五皇爷,他的野心已不同昔日,非但要一统中土,还要带领武林,痛击灭绝“天皇帝国”的异国入侵者,成为中土的不世伟人。
小白冷冷道:“就是因为‘天皇帝国’来犯的敌人太强,你要善用焦土政策,令敌人陷进退两难局面。”
名昌世冷笑道:“哈……知我者莫若小白矣,不错,待我们迎击时,先佯作一路败退,引敌人扩大阵线,深入我境,跟着,把各城各镇烧成焦炭,断粮草、断水,自然稳操胜券。”
好简单的焦土政策,但这政策以本伤人所带来的后遗症实在太大,焦土,非但原有的古老建筑一一被焚个精光,甚至是百姓的居所,城镇的一切设备、建设,都化为灰烬。
百姓要难以避免的流离失所,一切有价值的建筑物,将会像先前的佛塔一般焚烧塌倒。
这就是名昌世的大计,他已向城民灌输了策略方向,要大家明白,要战胜“天皇帝国”,必须付出沉重代价。
不论代价如何,先诛灭“天皇帝国”,社稷才会有希望。不要当亡国奴,便必须大家同心协力付出。
一座佛塔毁了又算得上甚么,就算是整座最古雅、最有价值的“皇京城”,为了要困外敌,可能也要烧个精光。
敌人失去一切补给,从一堆残垣败瓦中再也捡不出甚么能用的东西来,缺粮缺水,必然兵疲将倦,很快就会丧失斗志,然后一批又一批的饿死在中土。
如此的焦土政策,代价虽大,但却十分实际、有用,名昌世果真为求胜利,已不择手段。
名昌世冷笑了几声,道:“小白,干大事必须具有决绝之心,你天生仁慈,根本难成大器!”
用兵、杀战,是最残忍、最泯灭人性的事,为皇当统领,对敌人仁慈,也就是对自己残忍。
惟是如此的焦土政策,是两败俱伤,同死共灭的最下下策,就算成功了,也必须好多年才能回复昔日元气。
名昌世当然毫不介怀,“皇京城”及其馀“皇国”名城,根本就不是他的根据地。一把火烧个精光,他大可以回到“武国”的五个城去,一点也不必苦恼。
可怜的、受苦的,只是那些原来“皇国”百姓。整个大好家园,就因此而牺牲了。
“牺牲小我,完成大我!”这就是名昌世的口号。
小白冷冷道:“焦土政策,并不一定能彻底成功的,但却一定令‘皇国’化为灰烬!”
名昌世没有答话,只冷冷笑了笑道:“小白,究竟是你成功还是本皇爷成功,你看看正进城前来的便明白了。”
小白随即回头,他感觉已是不妙。果然,在他的后方,有三位宾客独自而来,他们应该一起带来的军兵,却一个也没有。
伍穷、小丙、天恨,三路大军的首领都同时进城,他们沮丧的眼神已告诉小白,三路大军都失败了。
四面夹攻“皇京城”,目下就只有由梦香公主督师的“铁甲兵”未知成败,其他的三路大军都被围被擒了。
名昌世哈哈大笑起来,狂然道:“你们三人,谁要是不服,本皇爷便斩尽你们带来的兵将,服了吧?愿降吧?”
声如洪钟,压力直逼而下,伍穷、小丙、天恨这三位败兵之将,实在无话可说。
抬起头,也难再夸言。
胜者为皇,一切已握在名昌世手中,他要杀,“天法国”、小丙七城、“神国”,当下都要灭亡。
名昌世道:“如此就要三位臣服,看来不一定能令大家口服心服,好,本皇爷就给大家一个机会,你们三人合力来一同攻本王,要是三位能诛杀了朕,朕便放三位回国,各不相欠。”
寒光陡闪,剑光暴现,“上方宝剑”出鞘。名昌世傲然持剑而立,于大街上向伍穷三人同时挑战。
以一敌三,可能吗?
“败刀”先卷起风云,惊天骇地的抢先斩出。同一时间,小丙、天恨也来个两面夹攻。
只见剑花纷飞,刀剑撞击之声入耳荡心摇魄,四位超级高手同是武功精纯,每一招都精彩绝伦。
名昌世虽以一敌三,但毫不急乱,剑出击,鞘固守,剑法幻出淬烈的光华,神采活现,竟占了上风。
伍穷、小丙、天恨三人,合力竟也攻不进剑网,如何也难以伤得到名昌世半分,奇怪得很。
名昌世旋斩一剑,原先塌下的佛塔零碎砖块弹射而起,急旋撞向三人。
伍穷等人正要破碎来袭,突然剑虹一闪,所有攻来的砖石都应声粉碎,三人同时呆在当场。
是谁动手?
“赤龙”出鞘了,小白一剑碎了砖块,脸上尽是不屑之恨,怒喝道:“够了,三位根本无心恋战,此战太无聊,名昌世早已稳操胜券,你们都害怕军兵被诛杀,以致每一招每一式都软弱无力,半分杀意也提不起来,还打甚么?”
小白怒气冲天,一脸气愤的骂个痛快,他看穿了伍穷等人根本不欲恋战,此战是必败无疑。
伍穷、小丙、天恨都没有回话,因为小白说得半点不错,他们无心作战,这绝对必败的一战。
这,绝对是最无耻的决战。
小白的凌厉目光扫向伍穷、小丙、天恨,三人都无法再抬起头来,难以面对小白。
小白的内心仿如疯马跃奔,难息纷乱。一只手突然拍向小白肩膀,轻轻道:“如此不能心平气和,你又岂能担当大任?算了吧,一同为本皇爷出刀,中土从此一统。”
说话者便是已胜利在握的名昌世,他笑道:“三位接旨,本皇爷,皇兄下达圣旨口谕,伍穷封为平西王,负责西边战线;小丙封为定天王,镇守中路;天恨封为南杀王,南方囤兵候命。”
“万岁!万岁!万万岁!”
如此的回应,从四方而来,当然也同时出自伍穷三人口中,对了,小白四路大军围攻“皇京城”大计,已全然失败。
就只剩他自己及“铁甲兵”,试问又如何能跟各路已联合一起的敌人比拼?
名昌世凝视着小白,对了,小白,只剩下你了。
要是小白不愿降,就只有死路一条,名昌世召集各路大军,小白的区区兵力又如何能抗拒?
四周气氛似乎凝固,鸦雀无声,只等小白的回应。
小白缓缓抬起头来,他望向名昌世,报以一贯的笑容,轻轻向他点了点头。
名昌世笑道:“小白听封!”
小白立即喝止:“你有何资格封我?”
名昌世道:“小白,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啊!”
小白道:“哈……五皇爷啊!你何曾胜过我小白啊?”
名昌世道:“你要如何才降服?”
小白道:“你的‘上方宝剑’还在。”
名昌世冷笑道:“你要与我比试?”
小白道:“你的大军败不了‘铁甲兵’,要我降服为臣,除非你败我,岂还有其他方法?”
名昌世点头道:“好,本皇爷就再会你,正正式式的压倒你,要你心服口服臣服!”
小白冷笑,他的笑意充满自信——
第十一章 杀了你为皇
名昌世洋洋得意的声音向四周传开,说道:“天下之大,十之八九已臣服于我名昌世旗下,就只有小白的‘铁甲兵’冥顽不灵。然而本皇爷宽大为怀,既往不咎。只要小白你回头是岸,自断‘赤龙’,本皇爷自当善待尔等,共享荣华富贵。”
未到最后一刻,名昌世还是极想拢络小白,希望中土统一,以示自己以德服人。
说了一阵,名昌世的话声渐转为静,再道:“但你若执迷不悟,自讨苦吃,那本皇爷只好严惩不贷。”
小白冷冷一笑,回话道:“名昌世,你究竟说完了没有?我先前的话难道你不明白吗?”
态度更是坚决,小白就是半分不肯让步。
小白提起“赤龙”,以剑尖指向前方的名昌世,冷冷道:“你就是怕,怕仍被星相宿命所限,我小白必败你,带血而去,故此你不敢跟我决斗,我说的没错吧?”
好平常的激将法,只是如此的关键,正是名昌世的死穴所在,他讨厌再受星命的局限。
名昌世心头有气,但仍镇定异常,他的战法谋策,分别大败敌人三路大军,获得压倒性的胜利,眼前小白已不足为惧,只是必须铲除得连根拔起才安心。
小白再报以冷冷一笑道:“哈……身为天下霸主,却连我小白也胜不了,要跟老不死一战,简直是螳臂挡车,不自量力!”
名昌世淡淡道:“好,我们来个盟约决杀协议,本皇爷答应跟你一战,不分出胜负不罢休,只是,若然你这小子败下阵来,便得带同‘铁甲兵’,当我皇朝下的先锋战队,跟‘天皇帝国’接战,身先士卒,挡住敌人最强的攻势。”
小白的“赤龙”依然指着名昌世,冷冷道:“这个当然可以,惟是五皇爷若败了,便得让我与部下安然撤退,从此楚河汉界,各不相犯,待‘天皇帝国’一战完了,咱们再来一战定成败。”
“一言为定!”名昌世咬牙切齿的答应了。
中土就只馀下两位王者,谁能真正称霸?
剑势如虹,“上方宝剑”破裂四周气墙,自发嗡嗡震耳欲聋之声,直刺破八方,先激射向顽强的小白。
“赤龙”抡舞,祭出狂烈霸气,把激射而至的声响都破碎,震破纠缠,吐出耀目华彩反射向名昌世。
两大神兵交迸,炸出轰然巨响,星火四溅,剑光、剑气、剑力、剑罡……同碎虚空。
快若迅雷的电光一招,很快便回复平静。小白依然在原处不动,名昌世却是已立于小白面前三尺之近。
二人的剑相互抵住,却没有再出招。
比剑招,名昌世不一定能压倒小白,只是以内力相拼,强者必然处于优势,埋身贴近一战,那就容易了。
“上方宝剑”斩出狂傲之势,刮成凛烈狂飙,要先逼退小白。只是小白的“赤龙”不停的在划圈,任敌人剑势如何凌厉,他依然保持沉稳、镇定,化解得轻巧简洁。
名昌世也并不着急,近身激战,他慢慢的提升个人内力,后发的招式都比先前更强。
一直战斗下去,小白内力较差,必然先伤后退,只要一退,势挫崩溃,名昌世便能战胜。
两大神兵之战因为距离太近,双方必须挥出迅疾招式相互招架,剑来剑往,瞧得旁人眼光撩乱。
伍穷最熟悉小白的剑招,敏锐的眼光,对他每一招每一式的精粗利弊,纵是最细微曲折之处,也无不了然于胸。
然而今天小白的剑招,却都是随心而发,挥来舞去,只在于变化万端,却并不存任何规格、条理。
名昌世来一式“黏”字诀,“上方宝剑”缠住“赤龙”,内力源源逼出,刻意要震退小白。
小白多年来浸淫剑招,加上天赋奇才,又岂会轻易受制?“赤龙”突然脱手,翻飞顺势斩向“上方宝剑”。
突然失力,名昌世正呆愕之际,小白五指一弹,弹中了剑身,“赤龙”横削破剑势,既巧且妙,又不费内力。如是者,十指舞动弹剑,在古怪的方位来去自如,轻易便破了甚么“黏”字诀。
名昌世正在巧思新法破杀之际,小白突然退后一步,把双方距离拉远,名昌世的压力也减弱了。
退,正好是追杀的良机,名昌世正要追击,怎知小白又反过来回到原位,出剑神速,幻化出无穷剑招。
就只是一步的进退,小白把握得恰到好处,拉阔自己的战斗范围,令名昌世纯以内力压迫的攻击失了方寸。
两大剑中高手拼出毕生所学、平生最精,双剑攻守,何等无缝壮丽。
左右开弓,不断以内力激战,也同时不断提升双剑威烈,瞧得四周高手叹为观止。
小白剑招灵活,名昌世聚力强攻,一柔一刚,斗得真是难分难解之际,突然“上方宝剑”停住了。
“停”,是因为动弹不得,是因为“剑神指”!
小白当年于“天法国”“天都城”闭关练成的“剑神指”,到了今天,已达炉火纯青之境界。
一双剑指,夹紧了“上方宝剑”,任名昌世如何也挣脱不了钳制,无俦剑劲也就此滞住了。
“剑神指”控制了剑尖,“赤龙”便迎上痛击,疾刺攻向名昌世那冷傲自负的脸庞。
“杀!”
名昌世不慌不忙,竟扭动起“上方宝剑”,以剑的中端部分来化解攻来剑招。
一时间剑浪如碧波,弹射激起,任小白“赤龙”从任何方位攻来,五尺长的“上方宝剑”总能挡住。
然而小白的“剑神指”也毫不示弱,双指稍稍一顿,就往剑上更接近敌人持剑的位置移动。愈是向上,名昌世能舞剑挡攻的范围就不断缩小,愈是处于下风。
扭!名昌世当然不会坐以待毙,只见他把剑扭卷,剑身自然顺着小白夹紧的双指。
原来主动攻击的小白,此刻却变得处于下风,“剑神指”完全受制,再加一点劲,双指已爆出鲜血。
只要以扭曲剑身割断小白双指,便可以轻易的废了小白一手,胜算也就大大增加了。
“喇喇喇喇……!”
半分又半分的割皮人肉,继而便要切削入骨,断指毁手,名昌世十二成劲力吐爆而出。
小白双目爆出狂焰,“崩”的一声,名昌世呆住了,伍穷、小丙等,都呆住了。
“上方宝剑”断了!
小白震起最强“剑神指”,竟能折断名昌世手中的“上方宝剑”,原来五尺长,如今只剩下三尺三寸。
小白绽出浅笑,但笑容方才牵动,小白已感到自己笑得太早了,名昌世并不是如此轻易应付。
剑影晃动,幻出一道烈虹,疾刺小白心脏,那无端、诡丽又线密的剑影,来自一柄折断了、只馀三尺三寸长的“上方宝剑”,他竟然比未折断时更灵动、更杀气严霜。
“剑神指”贴胸一夹,幸不辱命,竟在最危急一刹那,夹住了折断的“上方宝剑”。
“蓬”的一声,小白哇然吐血而退,受伤了!
“剑神指”确实夹住了“上方宝剑”,只是,断折了的剑锋仍是刺进小白胸口,立时受伤。
小白看到令他惊讶的事实,断折了的“上方宝剑”,在名昌世手上,竟然比未断时更凌厉。
名昌世大吼一声,高跃五丈三,一沉而下,急若星丸,势无可匹,同时剑吐霹雳之声,千百剑花飞向小白。
等候如此有利良机已久,名昌世当然得势不饶人,连绵不绝杀力狂涌而至,足够吞噬已受了轻伤的小白。
小白只好急退,退了又退,退完再退。
只是,名昌世仍在追,不停的追杀,一朵又一朵的剑花绽放在小白身前,要每一朵白花都染成血红。
一招失利,小白已难以挽回劣势,看来非要被此招杀伤不可,已难逃危运。
突然闪雷大作,天空洒下奇怪的倾盆大雨,急疾而下的雨点吹打在小白身上,湿透衣衫。
有了,是雨点。
“赤龙”一挥,无数雨点化作箭雨反射向名昌世,随即把所有剑花斩破碎散。
如此碰巧一式,太偶然,太意料之外,名昌世也呆愕木然,错失了追杀良机。
小白哈哈大笑道:“五皇爷,好可惜啊!对吗?事实却并不难预料,因为你日来观星,不是早已知悉今日我小白能带血而回,你将一败涂地吗?你半生笃信星相术,今天当然也不能违反天命吧!”
名昌世没有回话,也许小白的论断正讲中他的心事,名昌世心中也不得不暗暗吃惊。
难道,真是天命难违?
难道,他会被小白所杀?
沙场上大获全胜又如何?要是此战被小白所杀,啊!对了,也许小白就会取代自己,成为中土霸主。
名昌世终蓦然惊醒,难怪小白会接受邀请到来。他早料到伍穷等人会败下阵来,继而投效。
沙场中虽不能战胜,但只要名昌世在决战中被杀,小白自然成为所有联合中土大军霸主。以一场决战来夺权,相比名昌世艰辛建立势力,委实简单轻易得多。
加上夜观星象的天命指示,名昌世内心压力骤增,难道今天他就要功亏一篑,被小白割下人头?
小白在笑,他看来已胜券在握。
漫天大雨、嘀嘀嗒嗒的下个没完没了,真的天命难违?是上天要自己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拱手让给小白?
一声怒啸,名昌世向命运挑战,他不认命,要战胜命运,杀了小白就能战胜命运。
剑光密集,剑意迷幻,剑光,闪电般击向小白,要把他一下子击个粉碎,化为灰烬。
小白仍在笑,笑得诡异道:“五皇爷啊!你的信心已消减挫弱,看啊!单是此招便有七处破绽!”
甚么?七处破绽?
就在稍稍迷茫的一刹那,小白的“赤龙”已祭出剑招攻向七处破绽,要名昌世后悔莫及。
眼前的小白,武功全面全心全意全力发挥得淋漓尽致,剑网全罩住了名昌世,扼杀了他。
七处破绽,换来八处伤。
胁骨、左耳、右膝、右前臂、中腰、前额、鼻子,都被划上一道血痕,小白的观察半点不差。
但第八处伤又是伤在甚么地方?小白掌握了七处伤同时裂痛的时间,击出杀名昌世的第八处伤。
伍穷等着胜利的小白一击即走,走得无影无踪,火速离城,只因为这是最适当时机——
第十二章 狗贼的狗话
满山都是野杜鹃,红似艳丽血色。
山风徐来,杜鹃花被吹得一阵摇曳,鲜红的花瓣散落在山头、山腰间,染得满山红遍。
也有数千片花瓣随风扬起,飘来飘去,似是洒落的血,带着阵阵幽伤、无奈。
怀抱无比坚定信念的小白,带着他的神兵“赤龙”,走上血红的山,为嫣带来更刺激的血色。
血,随“赤龙”缓缓滴落,那是来自名昌世的血。
小白还是不能够一举把名昌世击杀,也就不能取代他成为一统天下霸主。名昌世已拥有了中土绝大部分军兵,从此再也难有人跟他相比,小白与他的“铁甲兵”,只能在偏远的地方稳住阵脚。
正是此消彼长,名昌世绝不会急于歼灭小白。只要再过数年,一举攻来,“铁甲兵”又岂能抵挡!
小白和“铁甲兵”,已是孤立无援,被吞并乃早晚必然事也。
如果决杀的一战,斩下名昌世头颅,一切便会改观。只可惜功败垂成,上天还是没有祝福小白。
心里忐忐不安,已作了决定,立即赶回战场,命“铁甲兵”火速拔营撤离。保存实力,待他日再跟名昌世作长期消耗战。虽然,小白也明白,“铁甲兵”的前途已难望大成了!
红彤彤的山杜鹃不断迎风摆动,小白轻轻的摘下一朵,并送上一吻,自言自语道:“公主,许久没有送花给你了,此花风乾后,永留在你身边,就似我俩的爱,永不变更!”
带着微笑,小白把花朵小心翼翼收藏,他虽然杀不了名昌世,但带回一朵美丽杜鹃花给妻子,也一样美妙啊!
不枉此行呢!
越过了一个又一个山头,终抵达“铁甲兵”兵营所在处,甲兵但见小白回来,都立时吹起号角,呼唤各处兵将回营。
一个时辰后,梦香公主、莫问、梦儿、傻七、八神、生力、朱不三、将军等人都相继回来,于大营会合。
“他奶奶的真邪门,竟然其馀三路大军都投降了,只馀下我们一支,势孤力弱,妈呀,烦死了!”朱不三没料到四方联军会大败,心情坏透,一时间也失去主意。
生力淡淡道:“如今最重要的是保存实力,我们必须尽快离去,待他日时机成熟,才东山复出。”
将军、血霸王、八神均点头认同,强弱悬殊,必须先避其锋,否则只会吃大亏。
梦儿一贯的冷冷站在一旁,并不表示意见。而他身旁的莫问又躺了下来,合上眼寻梦去了,只要有爹小白在,莫问也就会收敛,任由小白作主好了。
小白突然从口袋中取出那朵野杜鹃,笑着送了给梦香公主道:“许久没给公主送花了。”
公主将花放在鼻前,深深吸了一口气,陶醉地说:“如此漂亮的山杜鹃,只有‘皇京城’外才有,相公,你要每一天送给我一朵最灿烂的,那就每一天都是最美丽的了。”
小白笑道:“当然,从今以后每天一朵山杜鹃,都是盛放的、嫣红如血的美,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就为这个原因,“铁甲兵”与五杀野的所有战兵,都不离去吗?就此留在险地吗?
众人面面相觑,也不如该如何劝服小白与公主。
小白再向公主手上的杜鹃花吻了一吻,笑道:“为了一偿公主天天有漂亮山杜鹃的心愿,咱们决定留下来,毋须拔营,吩咐各人先休息一夜,轻松一阵子吧!”
如此答案,怎么令人接受?
“爹跟公主都一样的固执,唉!”原来倒头大睡的莫问,忽然说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来,大家都听不明白。
当然,有两人例外,小白、公主都知悉,聪明的莫问已很清楚他俩的计策。
绝对不笨的生力,被莫问一言惊醒,也呀的一声叫了起来,说道:“明白了,大王原来要留下来,助名昌世决杀‘天皇帝国’,啊!始终是杀外敌比争当霸主更重要。”
一言惊醒梦中人,众人被生力的话点明,清楚知悉小白要留下来,是怀着一颗赤诚爱国、爱民族的心。
名昌世要是败了,中土便会落人敌人手上,大家从此成了亡国奴,一切财富、资源任由异地入侵者掠夺。
身为中土子民,共抗外敌、抵御外侮是首要事,小白必须摒弃一切成见,扶助名昌世。
小白笑道:“放心好了,我们不必加入名昌世的集团,只要在大后方设法偷袭‘天皇帝国’大军,乱其阵脚,那就成了。”
说得轻松简单,只是小白面前的各大小将领都心里明白,留下来偷袭敌人,也就等于不断削弱“铁甲兵”的实力,轻易给机会让名昌世摧毁“铁甲兵”。
大义上,小白不应退兵,实际上,不退兵太凶险,保存不了实力,也就凶多吉少。
大夥儿虽不愿意,惟是小白心意已决,要劝他收回成命实在太难、太不可能莫间突然伸了伸懒腰,站起来笑道:“哈,不必疑惑心烦,敌人没有教我们苦等,已追了上来!”
一言惊醒,大家用心细听,果然有大队兵马正从远处急速逼近,这些当然是敌非友了。
在武林上,小白的朋友全都失去了!
莫问得自万寿圣君传授深厚内力,最先感应马蹄急疾之声,他向众人示警,因为凭蹄声辨别,来者绝非泛泛之辈。
小白立时率领众将跃射出大营外,迎向大批兵马赶来之方向走不多远,只见尘土飞沙大作,少说也有一、二百人骑着一品铁骑而来,当看到小白等人才停下来。
“恭贺笑兄今日荣登中土霸主皇位,一统天下,成为千万人之首领,中土社稷大大有望啊!”
“恭喜!恭喜!”
小白何时当了中土霸主,霸主明明是名昌世,小白不算一败涂地,但又哪有人笨得如此,竟敢胡乱称呼小白。
可是,面对如此的笨话,小白却没有驳斥。因为,说话的人份量绝不简单,他是来自“天皇帝国”的江川十兵尉。在他身后,还有沉着冷静的神山八代、宫本剑藏、不凡圣子等人,尽都是一流超级高手,并且必然是来意不善。
小白笑道:“‘天皇帝国’的侵略大军终于来了,很好,看来老不死已一统势力。”
江川十兵尉犹似是老朋友相见般,带着点点牵强的笑容,踏上前道:“老朋友来访,小白,你既已为中土人皇,应该一尽地主之谊,请我们一行人到处游山玩水啊!”
小白冷冷道:“你们不是好多年前已预备侵略中土,对每城每镇、山川河道,一切都了如指掌了吗?”
江川十兵尉又再走前,离小白不足十尺距离,嘻笑道:“了解当然有点了解,只是中土有句老话,甚么猛虎不及地头蛇,咱们一行外人,始终有中土熟人引领较合适啊!”
小白笑道:“因此,我小白便成了甚么中土大皇、霸主,好简单、轻松的就胜过了名昌世。”
十兵尉笑道:“当然了,只要我爷爷愿意封你小白为中土霸主,小白就是大皇,从此归依臣服我‘天皇帝国’之下,咱们就是一家人,都是好兄弟了,哈……”
终于,大家都明白十兵尉的真正意思了。小白可以成为中土霸主,但只是“天皇帝国”
的傀儡霸主。
说穿了,就是中土的卖国卖民族逆贼。
名昌世集团要与“天皇帝国”为敌,小白也是名昌世的敌人,同仇敌忾,在老不死眼中,最好便是来个“合作”。
小白笑道:“莫问,你今年多大?”
莫问伸了伸懒腰,笑道:“快足十八岁了!”
小白道;“很好,只有十八岁,眼前的人都比你年长,但好奇怪,怎么他们都比你幼稚。”
莫问道:“非但是幼稚,而且又笨又蠢!”
一番父子对话,小白已极清楚的表明立场,老不死的如意算盘是敲不响的了。
小白与“铁甲兵”,只会忠于正义、忠于民族,绝对不会向“天皇帝国”臣服。
十兵尉没有恼怒,他身后的人也没有一个说话,原因只有一个,今天的小白是不可能拒绝当中土霸主。
随着一阵嘻笑声,十兵尉的手向斜一扬,示意小白看个清楚,四周山头,突然密密麻麻的出现了数以万计精兵,多得难以数算,全都是“天皇帝国”的战兵。
如此强阵,只要冲杀下来,“铁甲兵”可能抵挡得了吗?
十兵尉笑道:“小白,你的选择太少,一是投我“天皇帝国”麾下,当个有名无实的中土霸主,咱们合作一起平定天下;另一是投向绝望,看着‘铁甲兵’被彻底歼灭。”
冷风阵阵吹来,教人顿生无比寒意。
小白、“铁甲兵”,在毫无防范之下,竟遇上最大冲击,只要十兵尉一声令下,就算勉强抵挡,但肯定损兵折将,小白的阵营也就凋零落索,从此必然一蹶不振。
该当如何抉择?
宁择灭亡还是要当狗贼?
小白笑着对公主道:“好娘子,你来说句公道话。”
梦香倚在小白身旁,不徐不疾,而且毫不怯惧地道:“天下间,就只有来自‘天皇帝国’的人才会有出卖、叛逆当狗贼的无耻思想、决定啊!当然了,狗贼民族自然生出一大堆狗贼来。咱们中土的好汉子、好女儿,又岂会有甘愿当狗贼的呢?”
小白接道:“说得好啊!狗嘴所说的当然是狗话,甚至是屁话,咱们今天真倒楣!”
十兵尉没有动怒,因为动怒也是为了动手,他决定动手,以强大的兵力来扼杀“铁甲兵”,逼小白投降。
将军的信心来自实力,当实力被歼灭,将军发觉他只是一个最普通的人,那又何来信心?
十兵尉再没有说多馀的话,他高举自己的手,示意大军冲杀而下,先灭绝“铁甲兵”。
小白的心在剧烈跳动,小白身旁各将领都准备拼死搏杀敌人,来多少杀多少!
这,绝对是一场史无前例的歼灭战。
只是,敌人究竟有多少?小白绝对不明白,这一场极凶险的歼灭战,也只会是一场“死战”。
“死战”的作战讯号已经发出,“天皇帝国”大军要疯狂疾冲下来,扑杀向“铁甲兵”
的阵营,要一举来个灭绝,要一显实力,要逼小白降服,一点也不能出错。
只可惜,等了好一阵子,“天皇帝国”的大军,依然毫无动静,仍留在山头各小白也愕然起来,搞甚么鬼?这十兵尉不是开玩笑吧?怎么敌人好像投鼠忌器,怕了甚么似的。
更惶恐的反应,出现在十兵尉及他后面一大堆同来者的脸上,他们都不明所白。
小白笑道:“我的真正老朋友,竟在这最合适时候出现。”
随着小白的视线,大家抬头向上一望,只见山头之上,一大堆“天皇帝国”战兵中,竟夹杂了同等数目的其他人。
这些人,看来跟“天皇帝国”战兵贴身对峙着,双方虽未动手,但已是剑拔弩张。
十兵尉脸上有冷汗自额上涔涔淌下,好可怕,天啊!怎可能在无声无息之间,有大批敌人竟逼至自己大军身旁,军队却毫不察觉?
这些究竟是甚么人?
“小白,咱们到来的时间刚好啊!”
从对面山头一直飞奔下来的是一男一女,身旁还有另一位中年汉子,他也是小白认识的。
男的拖着女的,一对好温馨的夫妻,曾共历生死、患难,彼此互相爱护、关怀。
男的是个好道士--苦来由,女的当然是爱闹又爱玩的寒烟翠了。
身旁那个中年人见了莫问、小白,立即下跪道:“御前锦衣卫太初,拜见天人!”
千秋功业一片天心,百战长征震古铄今。
人间德凤祥麟仙胤,神恩浩荡广泽万民。
尊尚玄穹天步仙登,圣称无极太上天人。
响震云霄的万众呼声,来自各山头上“天皇帝国”战兵身旁的锦衣战士,他们的称号是“天兵神将”。
苦来由把原来在“蓬莱仙岛”的“天兵神将”都带来了。
万寿圣君多年来悉心倾尽全力,为“天人”而培育的“天兵神将”,全都是一流高手,难怪十兵尉带来的战兵尽被愚弄,呆在当场,被钳制得不敢妄动。
太初向莫问一再磕首道:“请问天人,应当如何定策,杀还是退,恳请下令!”
莫问,对了,他既是万寿圣君的武学继承者,也就是真正的“天人”--是“天兵神将”的首领了。
莫问在笑,他对着十兵尉笑得好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