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神秘追骑
这是-个凄凉的秋天,也是-个清冷的早晨,当东方刚刚露出一点曙光的时候,大地却显得特别沉静。
“农米耳,你今早为什么不结俺庄上送鱼来?”
一个大汉,追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喊个不停!
“狗东西、鬼叫个什么劲: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天候!”
“哈:好小子,你哪来这么大的脾气,俺苟东溪可从没有得罪过你。说真的,你哪一天不是一清早就给俺庄上送鱼来?”
“去你的!”少年又回过头去道:“昨夜已经外地刮北风了,今天不打算下河。”
“哈哈!小农。大概你肚兜里还有几文,所以又偷懒啦。喂,刚刚天亮呀!走到河边来干什么?”
原来那少年名叫农米耳。只见他修眉朗目,器宇轩昂,衣着虽俗,仪表却是不凡,闻言长眉一挑,不耐烦道:“二庄主,怎么着,你是存心找麻烦来了?”
苟东溪也有四十来岁了,个子牛高马大,岂知他对那少年竟似有三分畏惧,本已走近了,却又退后两步,双手乱摇道:“小农,又来了,犯不着生气呀!千万可别误会,俺是找你去喝酒的,不信回去问你妈,是她老人家指引我来的。”
农米耳一听是妈叫来的,立时面色缓和,气也平了。
苟东溪暗暗吁了一口气,试探着靠过去道:“小农,俺听沿河两岸船上朋友说,在水中你是数第一的呀!怎么样?有机会教俺一手顶呱呱的如何?”
农米耳冷笑道:“人言你自称‘游万里’,‘黄河通’,这两个字号难道还不够响吗?”
苟东溪哈哈笑道!“原来你经常生俺的气,原因就在这里,得啦:那是俺向土崽子们吹牛的呀!其实游十里都不行,比方说,这一段黄河俺连横渡的勇气都没有。”
农米耳突然一摆手道:“住口!”
苟东溪立显不安道:“啊!好急的蹄声!”
农米耳一把将他带往身侧树后,沉声道:“不是普通骑客,啊!来了!真快!”
四面都是高粱地,远远转出了八匹飞骑,马上坐着八名大汉,苟东溪颤声磕齿道:“他……他……们在三天前……到过垣曲城……城来……过…”
农米耳眼看八骑人马猛地一停,同时翻身下马,一半向高粱地,一半向河岸,似在搜查什么东西,回头轻声道:“说话轻一点,千万别叫他们听到!”
苟东溪点着头道:“俺知道,听说……他……他们是聚珍帮的!”
农米耳摇摇头,轻声道:“不对,那个邪帮中人物没有这样整齐,衣着也不同,你看,这批人穿的是一色黄,而且……”
他还没说完,突然自八人中响起一声沉沉的声音道:“高粱地外没有足迹,可能是下河啦!”
忽见有人飞身上马,发出锵锵的语气道:“师古宗连挨了我们三十余掌,纵算侥幸脱逃,谅他也活不了两天,我们回宫覆命去罢!出来的时限也快到了。”
其余七人齐一腾身,“唰唰唰”纷纷上马,但其中有人问道:“堂主,师古宗揣想已练成‘后宫秘法’,只怕伤不了他。”
“副堂主!”
首先说话的又道:“我想不会,他如真正练成‘后宫秘法’,为什么不还手呢?他若还手,试问凭我们八人之力能挡得住吗?说句泄气话,就算八堂总数齐上也休想伤他分毫,由此可见,他没有偷到‘后宫秘法’是毫无疑问了。”
副堂主点点头,问道:“然则如何覆命呢?”
那堂主沉声道:“照实回话,难道谁敢说谎不成?”
“谎”字一落,勒缰回头,立起一声呼哨,带着七骑如飞而去。
苟东溪举袖一拭额上汗珠,长长的吁口气道:“这可能是‘西鬼’阴常隆的手下,要不就是‘北牛’牛横的徒子徒孙。”
农米耳沉吟-会摇头道:“都不是,听说这两人都是单来独往的人物。”
“那……那是什么神秘人物?”
农米耳仍是摇头,身子却朝着那批怪人的停留之处走。
苟东溪急问道:“小农,你去干吗?当心他们再回来,咱们还是走吧!”
农米耳不理,到达地点后仔细看个不停,由近而远。
顿饭之久,他轻轻叹口气,自言自语道:“这就是奇了。难道被追的人物还没有到吗?”
一无所获之余,便向苟东溪招招手,道:“走罢,城里一定有好戏可瞧!”
二人走后不久,忽自高粱深处冲空投起一条人影,同样落到农米耳查看之处,讵料却是个三十几岁的美貌妇人,仪容端庄,面带愁容,淡妆素服,高雅不俗,向二人去处望了望,轻叹口气。
游目四外无人,遂又走进高粱地内。
未几,只见她缓缓扶出一个有气无力的老人,很谨慎的一直扶出一片树林。
“大嫂,在下感激不尽。快请放下我坐下,这条老命可被救活了!”
老人满脸正气,奇在发白须黑,双目紧闭,显然受了严重内伤。美妇人闻言立停,将其置于一株树旁靠着,轻轻地道:“老人家,你还须静养一刻,千万少说话,否则,又提不住真气了。”
“什么?大嫂,你可是一个失明之人?”
美妇人蛾眉如画,目似秋水,闻言一阵锷然急急答道:“老人家,贫妇不懂你老人家的意思?”
老人陡地睁开眼睛,一见面前妇人的神情,不禁肃然起敬,但又诧异道:“大嫂,听你的口气,在下似乎已经老迈了?”
美妇人面带严霜,退开一步道:“只怕人老心却不老:“
老人急急摇手道:“大嫂,你千万别误会,在下实际上还未超过四十。”
美妇人冷声道:“发白皮皱,观之如已过耳顺之年,此话谁能相信?”
老人陡地若有所悟,忽然放声大笑道:“伍于胥过昭关,一夜白头,我师古宗真可娘美古人,这样也好,从此可以高枕无忧了,哈哈哈……”
妇人闻言大诧,急问道:“世上难道真有这种事?”
师古宗缓缓起立,长揖道:“大搜,你是在下救命恩人、师古宗岂敢撒谎,然而这却是人之常情,凡人忧思过度,其发必早白数十年,若再遭严重恐惧,身体上必然会起各种变化,如非修养有素,岂只发白而已?”
妇人立将面色放缓道:“师先生由何地而来?对方又是哪路人物?”
师古宗长长叹口气道:“在下的遭遇一言难尽,此处不是说话之地,大嫂,贵府何处?能否让在下稍事憩息一会,以便让在下慢慢奉告如何?”
妇人点头道:“贫妇茅舍近在咫尺,师先生也委实需要休养一天才行,先生,请随贫妇慢慢走吧!但却不可使用真力。”
师古宗随着她穿过树林,举目前望,只见在两箭之处有一座竹篱茅舍。
妇人回头道:“先生,你看远处就是垣曲城,只是近来可有点不大安静。”
师古宗叹迈:“在下从此改名换姓,除大嫂外,应要说话谨慎,相信再无第三者可识了。”
顺着一条小道,不久就到达那座茅舍之前。
妇人侧身推开篱栅,轻轻道:“先生请!”
茅舍三间,中为客厅,篱内野花似锦,周遭清静无尘,师古宗走进客厅,喘息着坐在一把竹椅上。
妇人自里面端出一杯清茶送上道:“先生,顺顺口,但不宜多喝。”
茶罢,师古宗又长长吁了口气,问道:“大嫂,此地可有个甘家庄?”
妇入一面接过茶杯,轻轻答道:“有,就在敝舍西边半里处,先生找谁?”
师古宗面现喜色,接道:“再请问一句,这附近可有家姓农的?是十几年前自湖南湘镇搬来的。”
妇人面转凄然之色,问道:“先生有何事故?”
师古宗道:“再下有——生死之交,姓农名有田,听说是住在垣曲城外首家庄旁,这次在下是专程来访,务请大嫂指点。”
妇人显然在强忍心头凄楚,叹声道:“此人出外已有十几年了,先生可惜白跑一趟。”
师古宗似已看出什么情形,陡然落泪道:“十五年了,十五年前的秋天,那正是在下与有田弟相会后藏‘塔格纳克’的时候,我们一见如故,便订定生死之交,谁知……谁知……”
他的声音颤抖,语不成词,接着放声大哭。
妇人闻言立时面面苍白,摇摇欲倒,急问道:“先……先生,他……他……他怎么啦?”
师古宗颤立而起,道:“大嫂,你可就是我的弟妇?”
妇人点头道:“伯伯可有凭证吗?”
师古宗顺手摸出一只青色“玉羊”,递过去道:“弟妇必定识得此物?”
妇人接过后道:“这是我公公心爱之物,确是外子带在身边,可是遭人夺取或偷得吗?”
师古宗叹声道:“有田常言弟妇‘老成持重’,如今看来,果然一点不假。”
妇人不理,又道:“先生还有什么解释?”
师古宗道:“这玉羊本为一双!”
妇人道:“可是一只已失!”
师古宗恨声道:“那是‘聚珍帮’帮主单独富夺去了,伯父大人亦因此丧命在那场大劫斗之下。”
妇人点点头,含泪道:“我家也自那次不幸搬了家。”
师古宗道:“那是第一次迁居,全家隐于六盘山下,不幸,大姐有贞又遭-无名魔头奸杀,一年后,大哥又被‘北牛’牛横打死!”
妇人咬牙道:“大姐仇人我已查出,那是‘西鬼’阴常隆所为:“
师古宗道:“全家仅存有田弟和弟妇逃来此地,于十七年前生下一子。”
妇人道:“这些事情经过,除了生米儿之外,江湖武林都有耳闻,先生,这不能证明你就是外子的生死之交啊?”
师古宗大感困惑,他也钦佩她的谨慎,沉吟良久无语。
妇人见他焦急,又道:“先生,你能举出更有力的证明吗?否则便请休息,日落时离去还不太迟。”
师古宗忽然想起什么事,急喊道:“弟妇,你看看那‘玉羊’身上刻的是什么?”
妇人低头一看,只见上刻:“古宗义兄留念,弟有田敬赠”,不禁叹声道:“这确是外子所刻,大伯,请恕弟妇多疑了。”
师古宗吁口气道:“应该,应该,世道多诈,不谨慎怎么行?”
妇人道:“大伯快请说出外子现在那里?十五年来毫无音讯,他到底在干些什么?”
师古宗叹声道:“他为了要报伯父大人和大哥大姐三人杀身之仇,但又自知武功不足,加上对方无一不是武林中顶尖人物,因之,他梦寐都在寻求武林异人,自与我在后藏结识之后,就相偕直入新疆极西无人之地的‘帕米尔’高原,在一处森林中竟遇到中原-个奇人,即武林中人人尊敬的杜醉白老前辈……”
妇人道:“此老神秘莫测,一生不收徒弟,外子恐怕难能如愿?”
师古宗点头道:“有田弟苦求其收留不得,但却承其指引一条危险路径。”
妇人大惊道:“大伯请说清楚一点。”
帅占宗道:“据杜前辈说,帕米尔高原有一神秘之境,武林中人知者无几,其地名叫‘雷池’,亦即为千年的‘雷池派’的真正发祥之地,自800年前雷池派闭关之后,自此再无该派人物出现江湖。”
妇人道:“杜前辈可是指点外子进入雷池吗?”
师古京道:“不错,但杜老前辈却事先一再警告,说雷池派的武功虽然天下无敌,但自闭关之后,该派即订立严格禁条,第一,凡外人要去学艺者,艺成后非经许可不得擅越宙池一步,犯者杀之无赦,哪怕逃到天涯海角,亦必追杀而后已。”
妇人颤声道:“大伯请说下去。”
师古宗道:“第二条,外人未经许可而闯入雷池者亦杀之,第三条,雷池人物外出,未经命令杀人而杀人者,以犯戒论罪,那也是死路一条。”
他喘息一下又接着道:“有田弟当时只求武功到手,不顾一切,立即同我拼命闯进,至翌年春,居然找到那神秘之地,侥幸得到许可。”
妇人惶恐地道:“一去就开始传艺。”
师古宗道:“哪有那样简单,他们对传艺既缓慢又慎重,第一年做苦工,第二年操劳役,三、四、五三年闭关养性,六、七、八、九四年练外功,十、十一、十二等三年练‘前宫秘法’,那是初步内功,第十三年练‘中宫秘法’,惟‘中宫秘法’须要上上天质之材,方始有成,在一年内无成,立即从头开始,因此在雷池里苦练数个从头的人不下500余名,也因此举目都可看到白发苍苍之辈,这还是许可你练‘中宫秘法’者,只准练‘前宫秘法’者更加不可胜数。”
妇人道:“外子与大伯可是已蒙许练‘中宫秘法’了?”
师古宗道:“正是,但有田弟报仇心切,他实在等不及…”
妇人闻言大急,惶然问道:“这不是很危险吗?”
师古宗叹道:“这也难怪,他留下弟妇和侄儿流落异乡,怎不叫他归心似箭?加之报仇心切,自然无法苦磨了。”
妇人急问道:“后来呢?”
师古宗道:“在入‘中宫’不久,有田弟和我密商,即下定决心去盗‘后宫秘法’心法口诀,但那‘后宫秘法’心法口诀保管得万分严密,就是雷池中几位二三流绝代奇人也不敢踏进后宫藏宝楼下一步。”
妇人闻言,就知要出祸事,追问道:“结果呢?”
师古宗道:“有田弟在一天晚上四更时,不顾一切地偷上藏宝楼,居然偷得三部口诀之一,在天近五更时,随我逃出雷池。”
妇人失声道:“外子完了。”
师古宗流泪道:“雷池派出前宫所属八位堂主,各堂率领八位高手追击,有田弟不幸在逃到西藏边境时即遭杀害,临死时将口诀传给我,叫我回来时再将口诀传与侄儿。”
妇人不敢大声痛哭,咽声道:“大伯,这件事情不能告诉米儿,否则,他必然步其父亲后尘。”
师古宗道:“弟妇说得对,绝不能让他知道,雷池之险,就是集天下武林之力都无法攻破。”妇人道:“大伯,米儿可能快要回来了,他见了你怎么办?”
帅古宗道:“我改名叫老农好了,就说我是有田弟的忘年之交!”
妇人点头道:“就这样办,但口诀如何传授?”
师古宗道:“这口诀只能挨打防身,未经悟出运用之奥前,只说是我偶得奇遇所获好了!”
妇人道:“这口诀可是还有奥秘?”
师古宗道:“深奥绝伦,我逃出雷池快三个月了,可就是没有悟出半点,加上没有时间坐功,因此才遭重伤,现在想来还是有奇效,如果凭我自己所练,再加上在雷池里练成的那一点,只怕那八人中连一个也接受不住,何况还挨了他们八人三十余掌!”
妇人道:“米儿一旦练成,大伯你看看有何益?”
师古宗师道:“大概能挨得起那些大仇敌的打击,但也不要告诉侄儿,否则,他会去找他人拼命的,等到他年纪大一点再说吧!”
妇人完全同意他的见解,忍悲道:“大伯,右边房里有床铺,你就去休息吧!等会再请你出来吃饭。”
师古宗来不及自道身也喘息道:“弟妇,侄儿回来时,你就叫我起来,口诀必须及时传授!”
话还未住,身也未动,突见门口冲进一人叫道:“妈,不好!后面追来三骑人马!”
妇人一见,急问道:“米儿,是什么人追你?”
冲进来的就是农米耳。只见他满脸汗珠。
农米耳忽见家中多了一个老人,不禁啊声道:“妈,他老人家是谁?”
妇人道:“他是你爹的老朋友,快上前拜见。”
师古宗摇手道:“弟妇,我看不必了,快问问究竟出了什么事?”
农米耳还是拜倒在地,回禀道:“伯伯,你老人家一定是与妈刚才回来的,而且有人在暗中听到你老与妈的谈话内容,现在三个黄衣大汉骑着快马朝这边追查,如不是侄儿及时见到,只怕早已遭其盘问了。”
妇人恨声道:“我们在此地没有仇人,也没有熟人,谁在暗中偷听?”
帅古宗急急道:“江湖上人心叵测,弟妇怎能这样说?我看八成有仇人缀上了,快,米贤侄,快同我进房去,我有重要事情交待你。”
农米耳望着妇人道:“妈……”
妇人不等他说完,急催道:“快跟伯伯去,伯伯有套重要练功心法传授与你。”
农米耳不敢多问,急急随着师古宗进入右侧房中。
妇人独入后房,立即自床头探出一把长剑,谨慎地守在门前。
半晌不到,师古宗独自出来,急对妇人道:“弟妇,米贤侄是否还不知道他祖父、姑姑、和大伯的仇人?”
妇人道:“大伯可曾告诉他了?”
师古宗摇头道:“他记下口诀后就向我追问刚才所说的‘仇人’是谁?”
妇人道:“千万不能告诉他,他的性情激烈,搞不好会离家寻仇的!”
师古宗道:“我将他点了穴道,并在他身上用特殊手法留下仇人姓名,以及雷池事故,那皮上暗伤法,非等功力、年龄到相当时机后无法可见。”
妇人感激道:“大伯用心良苦,正合弟妇之意,他现在还在房中?”
师古宗摇头道:“我已经将他藏在后面林中,非到晚上不能醒来,弟妇、你也藏起来,来敌让我应付。”
妇人决然道:“大伯内伤末愈,还是大伯躲藏起来较为妥当。”
正当二人争执之际,忽闻篱外响起马蹄之声。
师古宗急对妇人道:“弟妇,来不及了,你先将剑藏起来!”
人影连闪,突出篱外纵进三条黄衣大汉。
妇人抢出喝道:“什么人?”
第一个大汉瞪着眼看了良久,开口道:“你们可是姓农的?”
师古宗识出来人确是雷池高手,心中一阵比一阵紧张,生怕他自己有了什么破绽,表面上仍然力持沉着地答道:“天下姓农的何处不有,阁下问的是哪一家?”
那大汉沉声道:“我到了此地,当然是问你们。”
妇人叱声道:“是又怎样?”
大汉嘿嘿笑道:“你家有几口人?”
师古宗伯她答错话,立接道:“这家只有母子两人,老朽是刚才来的客人,阁下有何指教?”
大汉闻言一锷,回头向同伴道:“所报不实,那东西已犯死罪。”
话声一停,翻身就去,三条大汉又是如风纵出竹篱。
蹄声立起,渐渐远离,师古宗举手拭汗,如释重负。
妇人道:“确有什么东西在在暗中捣鬼,此人决非外来人物,幸好大伯己判若两人,否则,这次定难脱险。”
师古宗忽觉篱侧又有动静,立即向妇人摇手噤声。
妇人头还未转,突感一股劲风已临头上,措手不及,身如雷轰,惨叫一声,倒地不起!
师古宗一见魂飞魄散,双掌朝天一翻,大喝道:“下流东西,竟敢暗中下此毒手!”
他重伤未愈,功力无法提足,又被暗中打翻地上,两眼一黑,再也不省人事。
忽自茅屋顶发出一声嘿嘿冷笑,显然就是暗中之人。
紧接着又有一人轻声道:“庄主,他还未死!”
那冷笑之人又开口道:“他又活了。”
轻声的人又道:“庄主为何亲自动身?”
原先那人冷笑道:“雷池人物不相信老夫之言,借刀之计已告落空,好在有三弟替我一死,否则,老夫怎能逃脱雷池人物之手,这一对男女迟早必须收拾,与其让他们养成气候,不如此刻下手容易,同时还可移祸于雷池人物头上,一举三得,何乐不为?”
“庄主,林中还有那个小子,一不作,二不休,干脆一并收拾算了。”
阴声之人又是哩嘿笑道:“那又不同,师古宗必然已经将得到的雷池派某些东西,传授与那小子,老夫留下那小子一个活口,日后便不难查出真情。”
“庄主,你可是要将那小子收留?”
阴声之人哈哈笑道:“老夫自有妙计使他就范。”
忽然起了一阵衣襟带风之声,屋顶自此再无人声。
师古宗的身体也于此时渐渐僵硬,惟有在茅屋后面的林边,这时竟有人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未几,在叹息处闪出一个形如冬烘先生的老人,只见他喃喃自语道:“我乐天翁又要看到天下大乱了。”
忽然,他如飞奔进茅屋,手忙脚乱地立将地上两个尸体收拾,用被包起,放置竹篱之外,再回头,一把火将茅屋烧了个烈焰冲天!
他背起两具尸体;就地划了一行字后,扬长而去。
时光易逝,转眼又是夕阳含山,茅屋烟消,四野寂寂!
陡然,自林中奔出一条小小的人影,只见他如飞冲进茅屋遗迹。
原来那小小人影即为农米耳,他一见家遭火焚,霎时面色苍白,呆呆地流泪不止!
神情哀恸至极:
“孩子,这是你的家吗?”
忽然有人在后面发问:
农米耳闻声猛然回头,拳头高举!
但一见是个清瘦的老人,这才将拳放下,默然的点点头,居然未放声痛哭!
老人一见大感惊奇,指着地上道:“你可看到地上这一行字?”
农米耳闻言注目,只见地上写着:“孩子,你好自为之,为娘去矣!”
农米耳忽然朝着老人道:“你老可是留字之人?”
老人闻言大震,知无可瞒,点头道:“老朽怕你伤心,故而有此一举!”
农米耳咬牙切齿问道:“我娘和伯伯的尸体呢?”
老人叹声道:“老朽路过此地,见尸不忍,因而代埋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农米耳道:“小子有话还要请问。”
老名人道:“是不是想知道凶手是谁?”
农米耳摇头道:“那我知道,只请问你老何以知道还有我这个孩子在?”
老人点头道:“老朽早就认识你了,你不是叫做农米耳吗?”
农米耳这才释疑,跟着老人而去。
第二天的早晨,在垣曲城里城外,轰传出两件惊人的消息,第-,甘家庄的三老爷甘提贵突暴死花园。第二,在城外官渡码头被人杀死三个黄衣大汉,对农家杀人放火的事,竟成了附带的新闻。
时当明成祖(明太子第四子)靖难后攻陷北京自立为帝不久,天下混乱不堪,地方人心散乱,对于杀人放火之事,莫不视如家常便饭,各地官府都将重点放在自己的纱帽上,惟恐新主登位祸及前程,哪还有心情顾及治安民命,因之,对于凶杀案件,俱都充耳不闻。
垣曲城位于黄河北岸。为水陆交通之要道,商旅云集,热闹非常,出南门即为官渡,码头上下,艨艇如蚁,近河街有两大酒楼,西为“河清楼”,东为“海晏楼”,两楼并立,生意兴隆。
这日巾午,恰当河清楼食客拥挤之际,忽然自门口来了两个糟老头,一个走路歪斜,一个摇头晃脑。
未进门,先开声,只见那歪斜的哈哈笑道:“梁山无猛虎,平地出豺狼,伙汁,走路要当心背后,进门就先看死角。”
那摇头晃脑的更笑得厉害,只见他满口牙齿不见一颗,瘪嘴咧开,笑得眼泪直流地道:“‘行不正’!你真是‘孤陋寡闻’,少出远门,旁的地方可适用你那两句话,唯独这垣曲城就不成,豺狼即非从背后伤人,也非由死角偷袭。咱们要注意的却在屋顶上哩!”
走路歪斜的突然一转身,大骂道:“‘坐不端’,你简直是胡说乱道,那有豺狼能上屋的?”
摇头晃脑的哈哈笑道:“‘行不正’,我说你是‘孤陋寡闻’你不服气,不信嘛!-!楼上有个教书匠,你去问他就知道是不是真的。”
二人争吵,一直朝楼上跑去!
楼下客人坐得不少,大家一见,莫不认为来了两个老糊涂,好奇的停杯不饮,一窝蜂似的追上楼去看热闹!
突然,自楼上也响起一阵哈哈大笑道:“行不正,坐不端,我看你们的颈子大概发了痒,老豺狼虽未到,小豺狼却就在你们身旁。”
声音发自楼角,原来那儿居然独坐着一个冬烘先生!
两个老疯子一见,同时哈哈大笑,一齐挤了过去道:“教书匠,你真的一人在此臭美呀]这次该由你请客啦!”
老冬烘不客气,即不招呼,也不让坐,反而大骂道:“行不正,坐不端,你们真是双耳朵配样的,甘家庄正在做道场(办丧事、念经治丧,俗为道场),有吃有喝不去,竞到这儿来向我求乞?”
他骂只管骂,两个疯老头却一点不理,居然同时坐了下来,抢壶争菜,捞到手就喝,抓到口就啃!
全楼食客一见,莫不又诧又奇,同时也乐得哄然大笑:
但在另一个角落里,却坐着两个不同的人物,一桌上坐的是两个少女,虽说身着的是江湖打扮,但却有与众不同的感觉,上首坐的年龄不到十八岁,端地生得一付闭月羞花之貌,只见她耳虽在听,但却眼不旁观!
其对面一个虽美稍逊,然气派亦不等闲,只听她轻声道:“小姐,那三个老人是什么人物?”
原来这个少女竞还是个丫鬟,那小姐见问,眼皮仍不稍抬,惟轻声答道:“那形似冬烘的号称‘乐天翁’,行路歪斜的就叫‘行不正’,摇头晃脑的叫‘坐不端’,你没听说‘中原三莫惹’吗?这就是他们了!”
丫环闻言愕然道:“他们在讽刺什么人物?竞将那人比做豺狼?”
小姐微笑一下,又轻声道:“江湖武林有几个很粗俗的谣传,那是:“东边有个帮,金银财宝一扫光,南边有只口,喝尽世间无美酒,西边有个鬼,见了女人流口水,北边有个牛,只要见了叫你愁,中原三莫惹,除了武帝都打得!”
她又解释道:“今天他们是在讽刺‘西边那个鬼’!看来这次他们定会有名堂耍出来的。”
丫环闻言道:“原来武林中居然还有这些奇闻,‘武帝’?那不是指先老爷?”
那小姐轻轻叹声道:“是的,刚才提的那些人,除了都伯我死去的爹爹外,恐伯谁都治不了!”
丫环哼一声道:“我不信,还有小姐你哩:你已尽得老爷的真传了呀!”
那小姐突将目光四转,面上显得严肃已极,口中沉沉的道:“丹梦,你说话当心,这楼上已有不少武林人物!”
她见四下无人注意,这才将面色放和,但又叹口气道:“我?唉!我还有什么闲心来管江湖上的事情,自己家里的求情都耽心不了啦!”
丹梦可能就是那丫环的名字,只见她噘嘴道:“我才不怕前宫造反!”
“爹的死讯尚未传山,当然,他们是不敢轻起叛离之心。但是,这件事怎能瞒他们-辈子,迟早会被知道的。一旦他们得到爹已仙逝的确实消息时,唉!雷池派恐怕就要完全变样了!”
丹梦闻言大惊道:“是外面的武林要来攻打?”
小姐摇头道:“内部不乱,外面武林是不敢来的。怕就怕前宫和中宫那两批明服暗违的东西,他们无时不念念后宫三部秘法。一旦知爹已死,只怕人人都想据为已有哩!”
小姐沉吟一会后进“前宫三王的武功,与我刚才所提的那些人物可说不相上下、中宫二王却又比那些人稍胜-筹。”
丹梦道:“小姐,这样说来,你可独挡他们呀?干嘛还愁眉不展呢?”
小姐叹口气道:“蚁多咬死象,你想想看,本派除了他们还有多少,他们六人是爹一手教出来的,尚且野心勃勃,更何况那些人?现在那么多的人不听后宫命令,派规权柄,哪样东西不都落在前、中两宫手内,目前表面上我仍高高在上,实际上那是我爹的余戚尚在呀!”
丹梦急道:“小姐,后宫只有金萍和紫公公看守,我们这次就不应该出来玩了!”
“唉!那小姐叹声摇摇头道:“我出来是为了玩的呀?你还爹去世时的遗言吗?”
丹梦点头道:“那是说:“雷池派’的武功心法,须要这个绝顶天才来继承,否则,必将中断!”
那小姐点头道:“我就是为了这个原因才出来寻访。”
“小姐,这次心法被窃,只怕会引起前、中两宫起疑,老爷如在,心法焉能被窃呢?”
那小姐点点头道:“因此我发出令符,将本派之人,全部调入江湖,目的就是要移转他们注意!”
突然,由楼下登上一个黄衣大汉,目光向全楼扫个不停。
那小姐一见,立即对丹梦道:“你快过去,不许他来见我,这楼上耳目众多。”
丹梦借故下楼,那黄衣大汉亦佯装无事而去。
但她主婢这种举动,却被距离不远的另几个中年汉子看在眼中,其巾一个向左侧同伴轻道:“果然不错,这妞确是有点来头,快回庄去!”
左侧那人双于一按桌面,立即站起身来,点头道:“庄主等着回话,还是我先回去,你们监视那三个老家伙。”
那汉子言罢,不等同伴开口,随即向楼门走去。
恰好,那丹梦丫头又回来了,二人正面相逢。
讵料那大汉竟有意向丹梦挤了一下,同时还发出一声奸笑!
丹梦似已大怒,不知用了一手什么绝技,竟使那大汉痛叫一声,头上脚下,翻身一个跟斗,笔直朝楼下冲去。
其同伴一见大惊,但却吓得浑身直抖,不能言语I
那小姐视若无睹,依然在慢慢吃东西。
全楼之上有不少是武林人物,虽未看出真象,但人人都知不是偶然。
丹梦刚刚坐下,那小姐向她皱眉道:“你怎么没耐性?这下都被你露出马脚了。”
丹梦低头不语,显然气仍未平!
那小姐叹声道:“下次当心…点,你怎能被他挤上呢?假设他是敌人,这下你不是槽了,哪还有你回手的机会?算了,他是甘家庄的,等会找他们主人陪礼。”
丹梦点点头,轻声道:“刚才是前宫弟子,据说尚未查出杀害三个弟子凶手。”
那小姐忽然起立,向丹梦道:“我们可以走了,你到街上买份奠仪。”
丹梦随后下楼,会了帐,及至街上,那小姐突然冷笑。
“小姐,怎么啦?”
丹梦不知道她为什么冷笑,偏头发问,同时似感到愕然!
那小姐眼看身旁没有外人,答道:“你知道那三个弟子是谁杀的?”
丹梦更觉惊讶道:“小姐知道?”
那小姐点头道:“午夜四更时,我独自出了客店一会,看到那动手的是个少年,他武功虽不高,但却快到极点,同时还不是暗袭!”
丹梦郑重道:“小姐为何不将他拿下?”
那小姐又是一声冷笑道:“他替我除患,我心中还得谢他才是。”
丹梦更加不懂,脱口道:“谢他?他是谁?”
小姐道:“他姓农,他父亲死在我们‘雷池派’手里,唉!我对他们的内情不明,将来必定连我们都视为仇人。”
丹梦陡然若有所悟,“啊”一声道:“小姐希望前、中两宫人物都被外人杀死?”
那小姐忽然回头看着她道:“丹梦,你还认为前、中两宫是我们‘雷池派’的人物吗?哼!只差没翻脸了,翻脸我就是他们眼中第一个要除之而后快的人!”
丹梦豁然道:“那我和小姐不能在暗中一一下手吗?”
那小姐摇头道:“在前、中两宫罪证未显之前,我下手就是违背爹爹的派规,目前只希望有人动手,可惜像那位少年的人物太少了。”
她们买了奠仪之后,一直朝甘家庄上行去。
甘家庄距城不到半里,规模宏大,仆从如蚁,庄主是个六十开外的老人,须发未白,沉凝威严,唯身世如谜,无人知晓。
二女一到,只见庄门大开,出出进进的人物,多得摩肩擦背,喧哗盈耳!
丹梦轻声道:“小姐可知这庄主的出身?”
那小姐看她一眼道:“不要问,你快向门房呈帖送礼。”
丹梦不敢再问,急向门房走去。
守门是八个大汉,充分显出无一不是武林高手,一见丹梦走近,左边第一人大步迎上道:“姑娘找谁?”
丹梦一亮手中奠仪道:“你看看这个就知道了。”
那大汉“啊”一声道:“请随我来/
丹梦跟着走进大门,由其领着步入门房!
门房先生是个五十余岁的猴面人物,他一接过帖子一看,只见落款上写有:“雷池步青云敬奠”七字,不由地一震,急对大汉道:“快禀庄主,这是最重要的客,非庄主亲自接待不可!”
他遣走大汉之后,连连向丹梦打拱道:“姑娘,快请尊主人入庄……”
“庄”字还未落,忽听大厅内响起一声沉喝道:“甘忠,我自己去请!”
丹梦闻声注目,眼看来的是个非常威严的老人,身着长袍大褂,目光如电,满脸黑中透青,不禁思忖道:“可能就是庄主了。”
当下迎身上前拱手道:“这就是庄主吗?我家小姐尚在大门外。”
那老人哈哈大笑道:“敝庄何幸,得蒙贵客亲临。姑娘,你就不必再去了。”
丹梦紧随其后,答道:“我家小姐不准备进府,此来除呈奠仪外,主要是想请庄主会一面!”
甘庄主闻言一愕,即知有了麻烦。但仍强笑道:“不会,不会,哪有来而不入之理,只怪老朽迎接来迟。”
庄内外人物云集,-见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众目齐注,莫不显出愕然之色。
那小姐距离庄门尚有一箭之地,她一见庄主迎近,反而侧过身去。
甘庄主似还没有识出她的面貌,遥遥拱手道“贵客光临。请恕甘某失迎之罪。”
那小姐闻声已近。陡地转身,沉声问道:“庄主,阁下还认识我吗?”
甘庄主一见,面色霎时一片惨白。居然退后一步连声道:“原来就是她!”
那小姐冷冷笑道:“单独富,你不但是一帮帮主。而且又变成庄主员外!”
丹梦闻言,不禁暗惊道:“原来这就是聚珍帮帮主单独。”
庄主的威严尽敛,面现谄笑,连连拱手道:“在幼主之前,独富无可遁形。请问驾临敝庄。有何赐教?”
那小姐沉声道:“阁下派在河清楼的人物,居然向我梦儿示威,这莫非是出自阁下的指示吗?”
庄主闻言大惊,立即长揖及地,决然否认道:“幼主谅独富也无此胆量,此事独富确实毫不知情,恳请幼主见谅。”
小姐哼道:“这事不究也罢,我来此地乃是秘密行动,阁下尚需守口如瓶,倘若有人知道风声,那就唯阁下是问。”
庄主又是长揖道:“当然,当然,幼主请!”
小姐摆手道:“我不进庄了,阁下请便。”
庄主诌笑道:“幼主驾临敝地,莫非为了贵派三位弟子被杀之事?”
小姐突然郑重道:“你莫非已经知道了凶手是谁了吗?”
庄主眼睛一转,面现奸猾,故作慎重道:“此事以独富揣测,八成是中原‘三莫惹’所为,他们现正在本城之内。”
小姐显然是放了心事,淡然笑道:“你又想借刀杀人,当心点,你不要再蹈令弟覆辙!”
说完话,带着丹梦姗姗而去,竟将一位大庄主怔在当场,居然全身发抖!
二女未再人城,走上大道后,丹梦问道:“小姐,咱们到哪里去?”
路上行人不少,那小姐轻声道:“我们走小道,找个僻静的农家借宿!”
丹梦道:“干嘛要住农家,江湖武林谁还敢找我们的麻烦?”
小姐叹声道:“你一辈子也是粗心,现在我们是越隐匿
形迹越好,既可避开本派人物,又可避开江湖是非,同时…同时我还要注意一个人的安全和品性!”
丹梦不知她要注意什么人,但又不敢多问,于是跟着她向小路上走去。
走出木到三里,刚刚转过一处山脚,突然自林中冲出一个少年来大喝道:“站住!”
丹梦一见,大怒冲上冷笑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对我小姐无礼!”
那少年嘿嘿两声道:“是小姐就不会抛头露面于江湖,更不致走上酒楼去喝酒!”
那小姐没有生气,立将丹梦唤住道:“梦儿,你问他为什么拦路?”
丹梦心中有点奇怪,闻声思忖道:“小姐怎么对这土头土脑的家伙如此和气……”
她想不通,娇声喝道:“小强盗,你该不是要买路钱吧?”
她存心调侃对方,但又觉得自己出言幼稚,所以言一出口,不禁又格格笑开了。
那少年一指自己鼻尖,冷笑道:“你为什么不说我拦路调戏之罪?”
丹梦闻言真个冒火,踏出一步尖声骂道:“你是想找死!”
少年仰天大笑道:“刚刚相反,我是来要命的!”
那小姐恐丹梦动手、立即亲自上前道:“农相公,你恐怕还不认识我吧?请问到底为何拦路?”
丹梦一听不对,心想:“怪!小姐认得他?而且叫他相公!”她心知有异立即退后。
原来那少年就是农米耳,但他闻言一怔,暗暗嘀咕道:“她怎么知道我姓农?”
沉吟一会,农米尔冷笑道:“你们今天不但打了我一个朋友,同时又是一些黄衣大汉的熟人,故我来要你们的命!”
那小姐的年纪与他差不多,但却比他老练多了,闻言点头道:“原来相公是为了这个!”
她停了一下,回头对丹梦道:“这位相公既是索命而来,你过去拈拈他,有没有本事拿去!”
梦儿见她说话面带微笑,忙丢了一个眼色,心想:“她不准我伤这土小子,但又要我露两手,这就更难,恐怕这家伙就是杀死前宫三位弟子之人?”
当下不敢犹豫,佯作大怒,哼声道:“你这不明是非的
的什么?她这回却不敢骂出口了。
农米耳是真正存了杀人之心才来的,不知如何被他盯到这个山脚下的,也不知他昨夜藏在什么地方,一见丹梦走近,好快,眨眼就是一掌攻出!
丹梦己得雷池派后宫真传,动作自然比农米耳更快,装作娇喝-声,侧身闪开,冷冷的笑道:“让你一招!”
农米耳一见大惊,全身拔起,蹑踪扑下,大喝道:“再接这招!”
丹梦见他身轻势急,不禁暗暗思忖道:“他的武功不弱,难怪敢来挑战!”
心念身随,晃得一晃,又被闪开两丈,格格笑道:“第二招了!”
农米耳陡然将招收住,侧身一跃,人己到了山坡上。俯首冷问道:“你们是什么帮派?”
那小姐摇摇头,面上显出忧愁之色。
丹梦会意,大声道:“你打我不过就走罢!等到你打赢我时再告诉你!”
她的午纪更小,说出话来还未脱稚气:
农米耳在那两招之下,就知自己差得太远,他生怕遭到对方侮辱,因之见机让步,但他心中却难过极了,闻言后扭头就走。
他一口气翻过那座小山,接着又奔出数里才停,只见他低着头,口中喃喃道:“我……我连一个女孩子都打不过,唉!今后如何报仇啊!……”
他而色发青,眼眶里盈着泪水,似在强忍眼泪不让流出来,那年幼孤单的样子,使人见了谁不同情!
忽然,自右侧远远有人叫道:“小农,小农,我叫你不要去,还好,她们幸未下你的毒手!”
农米耳闻声注目,连忙将泪水擦干,招呼道:“东溪哥,你还不走?”
原来那喊叫之人就是苟东溪,只见他飞快走近道:“我……我身无分文,走到哪儿去呀?”
农米耳叹声道:“没有钱也得走,不走是一定活不成的,那些黄衣大汉不杀你,你的庄主也会要你的命!“
苟东溪垂头丧气,叹声道:“唉!我只好在今夜去偷,但……但我没有地方去呀?”
农米耳忽然道:“对,去偷,但……”
他想了一下又道:“但你只偷不义之财,好人家里不要去,去……去的地方有,奔到我老家去,那儿还有我的远亲,只要你提起我母亲的姓氏,他们一定收留你。”
苟东溪道:“小农,那我明早就走了,但你怎办?千万不要到庄主那里去,我一切都告诉你了,你可要处处当心!”
农米耳冷笑道:“我为了报仇,我是不会离开他的,东溪哥,你等着瞧吧!我武功不如人,但我有的是方法,有的是手段!”
苟东溪知他性烈如火,劝也无用,惟含泪道:“小农,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还是处处当心点,我走了,祝你家仇全报!”
农米耳咬牙不语,目送其背影消失后,这才转弯前行。
走不到两箭地,突然有人自侧面走出;同时还哈哈笑道:“小农儿,你真有种,居然敢向雷池……”
雷什么?那人突然住了口!
农米耳闻声大震,暗惊不已,急忖道:“是,是甘庄主,不!是单独富那老贼,他?他怎么在这里?天啊!希望他没有看到苟东溪!”
心里想着又恨声喃喃道:“苟东溪,苟东溪真是一个好人,他,他都告诉我了,原来,原来杀我母亲、杀我伯伯的就是这个老贼,唉!母亲常在梦巾呓语,听说他还是杀我伯父的仇人,好老贼,我不杀他全家,我就永不甘心。”
忽在右侧林中走出那个发笑之人,的确,他就是甘庄主。也就是聚珍帮的帮主,只见他奸笑走近道:“小农儿,唉!今早听说你家遭遇不幸,伯伯我惭愧至极,近在咫尺,竟这‘守望相助’几字都没有做到。”
农米耳霎时显得狡猾异常,只见拭了一把眼泪,装得可怜至极,良久才道:“庄主,承蒙关怀,小子感激不尽,只可惜,我连仇人都没看到。”
甘庄主射出两道狡猾的目光,口中连声叹气道:“仇人我倒是替你打听到了,但目前还不敢告诉你,原因是怕你去冒险,小农儿,这不要紧,迟早伯伯会告诉你的,只要你有了报仇的本领!…。”他迟疑了一下,接道:“对了,你为什么要找刚才那两位少女动手?好小子,你居然还有两手功夫,嘿嘿!这么多年了,伯伯只知道你水里上底子硬,讵料武功也不坏呀:“
农米耳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庄主刚才提起一个雷字,怎么没有下文了?”
甘庄主叹声道:“这件事情暂时还不能告诉你,小农,等长大了,有了真功夫那时,伯伯不但告诉你,而且还要助你一臂之力!”
农米耳装作顺服的道:“小子先谢了,晤!庄主,你怎知小子刚才之事?”
甘庄主哈哈笑道:“老朽就是有这个长处,但却不知你为了什么?”
农米耳心中一阵嘀咕,口中却答道:“你要问,我不妨直说,那两个女孩子都是和近来一些黄衣大汉有交情,在家母未遭仇人杀害之前,小于曾看到三个黄衣大汉到我家里找过麻烦,因此,小子才向她们拦路挑战!”
他的话里毫无虚造,致使甘庄主非常满意,又是一声大笑道:“有种,有种,小子,伯伯真佩服,嗯!你现在孤单单的,今后做何打算?”
农米耳眼睛一转,精灵的叹声道:“现在小子已无牵挂,今后除了流落江湖,希望能寻获一个武林名师!”
甘庄主点头道:“有志气,要得!不过,小农儿,你目前年纪还小呀!”
农米耳叹声道:“小子已是无家可归之人,就目前来说,真还想不出一个办法来。”
甘庄主哈哈笑道:“这样如何,你就在老朽庄上住个一年半载的,养养精神,练练体格;同时老朽还有几手拿得出来的东西给你,你高兴就留,不高兴就走,老朽决不将你当作外人。”
农米耳打蛇随棍卷,长揖到地道:“庄主,小子承蒙不弃,真是感激不尽!”
甘庄主哈哈大笑道:“哪里,哪里,谁叫咱们是多年的邻居啊!得啦!你既然愿意,这就随老朽回庄去吧!”
农米耳紧紧随在他的身后,两眼射出恨极之光,暗暗咬牙,心中想道:“这就是你灭门之因了,老贼,也是你的恶贯满盈了。”
他们一直朝庄里走去之际,却未料到背后远远的还有两个少女在暗盯着!
原来那就是“雷池派”的主婢二人,她们盯了一里多远才停止!
丹梦这时向小姐叹声道:“那姓农的看来毫无出息,他居然愿做坏人家的下人。”
小姐沉吟着未开口,似在考虑着什么心事,良久才叹声道:“人贫气短,马瘦毛长,这是平凡中一定的现象,他已无家可归,加之身贫如洗,你叫他年纪轻轻的依靠谁呢?梦儿,这人还须长时观察,假若真个是依赖成习时,那就不要管了。”
丹梦道:“那不行,小姐说他已得到我们雷池‘后宫秘法之一,不管就得杀了!”
小姐道:“现在还早,不要说了。”
她们也走了,四周显得冷清清的,但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在另一面山坡竟又现出两个人,年纪尚轻,都作护院武师打扮,前面一个约三十岁,后面跟的仅二十七八岁,他们顺着树林而行。
“老忠,我们可能又多一个小帮手了,农米耳那小子是查出破绽啦!”
后面那壮年个子高大,接口道:“米耳此来,只怕是庄主存心有诈,我们得暗暗警告他!”
前面那年轻的忽然立住道:“米耳怎能相信你我二人的?”
壮年道:“找机会,自有办法使他相信。”
这两人充分表现出精明之色、四只眼睛不断地向前后搜寻,又开始朝前行去。
“老良,苟东溪干嘛还不逃呢?这下恐怕活不成了,就是你我遇上也只好闭着眼睛下手啦!”
“唉!那家伙也太冒险了,他怎么会在河清楼生事呢?”高个子疑道:“他恐怕不会藏在这山中?”
那被称为老良的青年道:“你没听庄主刚才召集我们时说过,他亲自看到老苟在这儿附近露面吗?”
老忠就是高个子,沉吟一会接道:“庄主既然看到,他怎肯当面放过?”
老良道:“其中定有原因,也许他怕农米耳看到?”
正说着,忽后侧面冲出一人道:“师古宗,卓忠,你们要找的来了!”
二人一见,莫不大惊道:“老苟,你真在这里?”
出来的居然是苟东溪,只听他沉声道:“这还不好,你们可以回去报功了!”
高个子叫卓忠,只听他正色道:“老苛,别误会,单独富是我和老良的杀父仇人,你是知道的,以往我们都是心腹之交、怎么说我们也不会替仇人出力的。”
苟东溪道:“二位既然不忍心下手,那就请便吧!”
年轻的名师古宗,只听他沉声道:“你怎么还不走?”
苟东溪道:“兄弟必须藏过今天!”
卓忠道:“不行,大少庄主、二少庄主、三小姐等都亲自出动来拿你了,再迟就逃不了啦!”
帅古宗似已觉出他有困难,乃自身上摸出十几两银子道:“老苟,拿去做路费,走得越远越好,同时不要忘了改名换姓,勤练武功。”
苟东溪感激流泪道:“但二位也要当心,你们放我走,千万勿使外人知道!”
卓忠道:“单独富绝不会知道我和老良是他的仇人,这点请你放心。”
苟东溪摇头道:“庄内高手如云,都是单独富的死党帮徒。稍有大意,即会招致杀身大祸。”
师古宗挥手道:“我们已存杀身报仇之心,还怕他怎的,老苟。你快走吧。”
苟东溪立即钻进林内,遥遥道:“兄弟们,将来再见了!”
二人见他走后,立向别处前进,装出认真找寻,一直到晚上才回庄上去。
刚进庄门,迎面遇到一个四十余岁的青面人,身体不高。穿着阔绰,傲慢的向二人问道:“你们可有消息?”
阜忠急上前回道:“禀大少爷,我们毫未查出动静。”
原来那人就是庄内第二号人物的甘龙,也即为庄主的长子。只听他哼了一声,频频挥手道:“快点进去,晚上还有一班。”
卓忠连声应道:“属下知道了。”
二人很快绕过前院,迳奔后院,穿过几处走廊,这才进入后花园。
后花园阔大无比,花径竟如蛛网,方圆不下半里,四周围墙高耸,足足超过四丈,武功稍差的就休想跃进,东、北、西三面墙内都有矮房,那里住的都是表面上是护院武师,实际就是聚珍帮的帮徒。
卓忠和师古宗在十三四岁的时候就渗进来了,他们无时不在打算报仇,但因武功太差,达不到目的,一直就不敢轻率躁急。
才进后园,岂知又遇上一人,这次却是个二十三四岁妖艳绝伦的女子,那身打扮真像个王纪,迷人至极,听她娇声道:“阿良,你们回来了。”
师古宗向卓忠示意道:“老忠,你先回房去,让我把事情票告三小姐。”
艳女原来就是三小姐,她见卓忠走后,立即向师古宗娇笑道:“阿良,你们没有找到?”
师古宗点头道:“可能是逃远了。”
三小姐格格笑道:“逃?你可曾看到我们庄上逃脱了几人?”
她突变得面如罗刹,冷笑道:“凡经我用了一次的人,除非他长了翅膀,否则,就只有乖乖的,告诉你,庄主不杀他,我也要他的狗命!”
师古宗点头道:“这个我清楚,但小姐,你说话也得轻声一点,外人听到会传扬。”
三小姐立将面色转和,瞟了他一眼道:“今晚是你来了,不要使我久等!”
师古宗摇头道:“三小姐,今晚我有差事!”
“哼!”
三小姐先哼一声,又道:“又是大哥派你去的?”
师古宗道:“是的,刚才在庄前就说过了。”
三小姐道:“好,我也去,我们到野外去玩,看他还有什么鬼可捣。”
帅古宗告别后暗暗叹道:“单独富作恶太多,否则,何致养出这样一个无耻淫女!”
他穿过花径,走到西边那排房屋之前,轻轻叫道:“老忠,房里还有谁?”
卓忠闻声走出,一看附近无人,轻轻道:“是小农!”
接着,走近师古宗耳语一会才大声道:“小农被分派在我们左边第三间房子,咱们多了一个伴啦!”
二人走进门时,师古宗又轻声道:“苟东溪已将我们的事告诉小农了。”
卓忠点点头,轻声道:“这样更好。”
忽从里面走出农米耳来,立向二人叫道:“卓大哥,索大哥,你们这种交头接耳的举动,今后要当心,好在庄主对二位非常看重,否则,终归要出事的!”
二人闻自一震,卓忠道:“小农,人人说你精灵得很,真个名不虚传,好的,我们今后留心就是。”
师古宗道:“他的铺盖搬来了没有?”
卓忠道:“他自己已经领来了,刚才竟遇小姐送点心来哩!看来庄主对他似无猜疑。”
师古宗道:“四小姐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她送点心决与庄主无关,刚刚相反,庄主将小农派在我们身边,无疑是要我们监视啦!”
卓忠冷笑道:“那就是他瞎了眼!”
农米耳问道:“这一排房子附近如何?”
师古宗道:“墙后是崖,险峻异常,花园里另两端距离甚远,仅正面花木过密,有人来不易发现。”
农米耳道:“花林如有人走近我们。凭听力亦可查出,说来这地方不错。”
三个一谈就是二个时辰,耳听已打了三更!
忽然、农米耳摆手禁声,向二人耳语道:“花园里有人来了!”
卓忠立即向外闪出,大声道:“什么人?”
花径中传来一声嘉许道:“卓忠,你的内功愈来愈进步了。”
房里人闻声,一齐走出,听卓忠道:“原来是大少爷!”
门前现出那个傲慢的甘龙来,听他沉声道:“今晚你们不要出去了,唯叫你们三人一早就到庄主书房听差。”
他说完即大摇大摆的走了,卓忠等他背影消失后,摆手二人退回房中,冷笑道:“这家伙明为传话,实际是想偷听我们谈话的。”
师古宗惊对农米耳道:“小农,我们相处已有十几年了,谁知你的听力竟这样了得!”
农米耳道:“那只是我细心罢了!”
卓忠道:“闲话少说啦:我们睡吧!明早又不知有什么事要办?”
二人分开后,各回自己的房里。
及至五更,农米耳第一个先起身,他打开-个衣包,喃喃道:“四小姐怎么给我这么多新衣服?”
拿出一套自己喜欢的青绸短装,试穿一看,又自言自语道:“怪呀!竟然完全合身哩!”
他呆了不知多久,忽听卓忠在外叫道:“小农,起来了嘛?”
农米耳急急答道:“早已起来了。”
卓忠道:“快,快洗脸,我们要到书房去听差了。”
一阵忙乱,三人这才向花园中走去。
及至后院,卓忠道:“糟,书房里已有不少人都到了。”
三人走至一条走廊面对一个房门,忽听庄主在内大声道:“对方是京官,这次护宝的高手竟有八个成名人物,你们不可大意,下手要干净、决不能留-个活口!”
农米耳闻言大惊,暗忖道:“他要我们去打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