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香消玉殒
在破晓之前,大地茫茫一片深浓的白雾蒙蒙罩满了漠野,使得覆满黄沙的地面看似白霜如雪……
晨曦尚未来临之前,静谧的漠野突然荡起一串清脆的铜铃声,有节奏地传了过来,那响澈穹空的铃声缭绕在浓密的白雾里,恍如一个仙子摇着银铃踏着白云御行于空际。
白雾翻卷如浮云般扩散着。
在淡逝的云雾里。石砥中轻跨汗血宝马向前飞驰着,除了“叮铃”的铜铃声附和着不规则的蹄声外,其他什么声音都没有。
一股寒风吹拂在他的脸颊上,有种冰凉刺心的感觉,他抖落满身的露珠,悲凉地叹了口气。
天地间虽然是这样的冷寒,可是他却气血沸腾,一股浓烈的煞气浮现在他的脸上,双目有如利刃似的凝视茫茫白雾,恍如在寻找什么?
他冷冷地笑了笑,自言白语道:“一个人最难等待的事情莫过于和仇人订下约会,我真希望时光飞逝,让我立刻和幽灵大帝见面……”
此刻他只觉得时间甚为缓慢,像是经过一段漫长难耐的日子一样,漠野里没有一丝人迹出现,他暗忖道:“我怎会如此痴傻,竟会相信,一个女子的话,幽灵大帝就算敢来,他也不会单独与我决斗。”
这个意念尚未消逝,另一个意念闪电似地掠过他的脑海,使他骇惧的颤抖起来,疾快忖思道:“这个狠毒的女人,莫非是想帮他父亲杀死我,而故意和我私订后会之期,然后派出幽灵宫的高手,务必将我除去。”
忖念甫逝,在他脑海里飞快地浮现出西门婕那双幽恕的眼睛,在乌黑的眸中带有凄凉的泪影,在那些过往的回忆里,石砥中很快地又否定了先前的想法。
“不会的!她不是那种人!”他暗恨自己居然有这种念头,不该怀疑一个深爱自己的女人会暗害自己走向死亡之路。
他喃喃道:“我不该怀疑一个纯洁的女子,她是那么善良,那么温柔,令人不敢相信西门熊会有这样的女儿。”
回天剑客石砥中想到这里,豪气干云地一声大笑,响澈整个冷清的漠野,他笑声一歇,突然凝神聆听了一会,只听一串蹄声遥遥传来……
“来了!西门熊终于来了!”
当他想到自己即将和这个阴险诡谲的老江湖单独相会之时,他不禁紧张起来,在这一刻他不希望西门婕也跟来,他相信自己如果当着西门婕的面杀死幽灵大帝西门熊,非但西门婕会感到十分痛苦,连他也会对这女子永远心怀歉疚,因为她总是西门熊的女儿。
石砥中深吸口气,让那些纷乱的思绪急快冷静下来,他晃身轻轻飘落在地上,抖了抖身上的寒霜。
他高声吼道:“西门熊,我在这里!”嘹亮的吼声震得地上沙石飞溅起来,连十里外都能清晰听见这金石般的大吼,但空旷的漠野如旧,没有一丝回音。
石砥中没有听到幽灵大帝西门熊的回答,他恨得挥掌在地上击出一个深深的大坑,怒笑道:“只要他来了,我就不怕他跑!”
他正想再怒吼一声的时候,那浓密的白雾中,一个人影陡然跃进石砥中的眼前,果然正是西门熊!
幽灵大帝西门熊披着长斗篷,头上围着长巾,仅有两只眼睛和薄薄的嘴唇露在外面,他冷冷地望着回天剑客石砥中,高高举起右掌,朝石砥中逼来。
石砥中目中几乎要喷出火来,他怒吼一声冲了上去,狂声道:“这将是公平的决斗!”
在白茫茫的云雾里,他无法看清楚西门熊到底穿的是什么衣服,双方在不及五尺的距离,西门熊撩掌击了过来。
回天剑客石砥中陡然闪身,沉声道:“西门熊,我们不死不休!”
西门熊始终是不发一语,见石砥中避过自己一掌,只是冷哼一声,闪电般又劈出一掌,这一掌像是他毕聚全身劲力所发,一股狂飙挟着异啸翻卷而来。
回天剑客石砥中怒吼一声,迎向那股击来的掌劲,陡地一掌挥出,两股大力发雷似的撞在一起。
“砰!”地一声大响传了开来。
幽灵大帝西门熊全身剧颤,被震退了五、六步,方始稳住几乎仆倒的身子,他惊悸地望着石砥中,嘴唇颤动,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石砥中冷漠地笑道:“你活的日子不长了!”
他几乎不敢相信幽灵大帝的功力竟会骤然减退,回天剑客石砥中想起西门熊机诈百出,可能暗藏掌力隐而不发欲使自己上当,那股浓烈的杀气顿时又弥漫布起,充塞于心田之间。
他冷哼一声,将全身劲道运集于右掌,一道流滟的光华自掌心吐出,在电光石火间斜劈而去。
澎湃的掌劲激荡而来,西门熊目中闪过一丝恐怖之色,他虽然斜斜的举起手掌,竟然没有抵抗。
“呃!”
那流滟的白芒一敛,幽灵大帝西门熊发出一声惨呃,身子颤抖摇晃了几下,一缕血水自嘴角上流出,染在覆在脸上的长巾上殷红的一片。石砥中狠狠打了幽灵大帝一掌,只觉有一股从未有过的畅快涌上心头,不禁仰望穹空哈哈大笑。
他双目如炬,恨恨地道:“西门熊,你终于死在我的‘断银手’下……”
幽灵大帝西门熊深深凝望了石砥中一眼,在那深遂的眸瞳有一行泪水漾出,痛苦地呃了一声,身子砰地仆倒在地上,连一句话也没说。
石砥中眼见这个雄霸一方的武林宗主死在自己掌下,心头那股快意掩去他的理智,他根本没有留意西门熊眼中那种奇异的神色。
他哈哈大笑道:“西门熊一死,江湖上再也没有纷争了。”
当他想到这个令人唾弃的老人将就此死去之时,心中那股怒火不禁又燃烧起来,他将西门熊翻过身来,大喝道:“西门熊,你死得太便宜了!”
语音甫逝,他的目光忽然凝结住了,只见覆在西门熊脸上的长巾一落,露出一束女人的长发……石砥中惶悚地颤抖一下,大吼道:“你不是西门熊!”
陡然那个身负重伤的女子又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缓缓翻过身来,她泪珠白眸眶里颗颗滚落,痛苦地道:“石砥中,你该满足了。”
回天剑客石砥中作梦也没有料到西门婕会冒充幽灵大帝西门熊,代替她父亲和自己了结一切恩怨,他痛苦地搂着即将死去的西门婕,狂吼道:“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
“英雄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石砥中只觉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难过,在那冷煞的目光里,竟也闪现出湿濡的泪影,清莹的泪珠自他的腮颊上滑过顺着嘴角流下。
他后悔自己没看清楚对方便下此狠手,他痛苦地望着自己那只沾满血腥的手掌,在那泪水朦胧的目光里,恍如看见自己的双手染满鲜血,骤然变得通红……
西门婕身躯泛起阵阵颤抖,她强自忍着那锥心刺骨的痛苦,只觉自己在临死前能倒在爱人的怀里,纵然是顷刻间死去,对这尘世也再没有任何遗憾之事。
她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急促地喘息使得她高耸的胸部起伏不定,她想拭去眼角的泪水,可是此刻她连抬手的力量都没有。
她痛苦地叹了口气,嘴唇颤动,喘息道:“砥中,砥中,你不要难过,这不能,陆你……”
“不!”石砥中发出一声狂吼,道:“是我害死你,是我害死你……”
他痛苦地紧紧搂住西门婕的身躯,惟恐她那一缕芳魂骤然离去,一股悔恨在他心底激荡,他悲伤地伸出左掌从地上抓起一把黄沙,颗颗沙砾从他的指缝间流出,他晓得西门婕的生命将像那散沙一样,再也留不住了。
西门婕又喷出三口鲜血,苦涩一笑,颤声道:“砥中,你知道天地间什么事最可怕?”
石砥中一怔,没料到她在死亡前的这一刻会突然提出这个问题,他脑海中混乱异常,不觉冲口道:“死最可怕!”
果然,西门婕脸上立时掠过一层阴霾,她恐惧地抽搐着,一双手紧紧抓住石砥中的手臂,颤声道:“请你不要离开我,等我安静地死去,你再……”
一股气血自胸间冲了上来,她的话声一噎,双目缓缓低垂下去,沿着嘴角流下的鲜血越来越多,染遍胸前的衣衫,她恍如变成一个血人……
石砥中摇晃她的身躯,大吼道:“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沉痛的吼声袅袅消逝在空旷的漠野。
凄凉的夜晚,凄凉的故事,天地间似乎只有这两个人存在,而其中一个却即将死去,连那无情荒地都为这对男女感到悲伤。
西门婕无力地又睁开泪眼,石砥中的脸靥在她眼里仅是模糊一片,她凄凉地喘息道:“让我看你一眼再死去……”
石砥中无法听清楚她的话语,他摇晃她的身子,大声叫道:“婕妹妹,你说什么?是我害了你……”
他的心有如受到一柄无形的巨锤重重击着,被击成碎片……他痛苦地呃了一声,伏在西门婕身上哭了起来。
忽然在他的耳际恍如听到西门婕在迢迢黄泉路上向他发出乞求的语声,字字句句都钻进他心里。
“请你把我葬在这片黄沙之下吧!我惟一挚爱的石砥中,请你不要怀念我,尽可能忘记过去的一切。”
这话语仿佛来自遥遥云霄,清晰的飘荡在石砥中的耳际,他惊悸地凝视石砥中,只见她的头缓缓垂落下去,如云的发丝仍在夜风中飘拂……
“呃!”
他悲痛地低叹一声,恍如置身在冰天雪地之中,那如梦似幻的一刹那,一个女子在他手中失去了性命。
自觉罪过使石砥中几乎没脸活下去,他抱着西门婕沙哑地大吼道:“西门婕,西门婕——”
他悲哀的吼声虽然在漠野回荡许久,可是再也唤不回她的灵魂,她已从这个世界走进另一个世界,很快就消逝了,惟有那茫茫云雾永远伴随她那缕芳魂,虚无飘渺地在世间游荡……
石砥中望着即将破晓的穹空,发出一声痛苦的叹息,东方露出一道鱼肚白的曙光。他轻拭脸上的泪痕,道:“我要找一个没人知晓的地方埋葬她。”
他紧紧抱着西门婕向茫茫漠野走去,在缭绕的云雾里,他显得那么孤独,那么悲伤……
石砥中正要离开,一个幽灵似的人影如电射来,他目光四扫,见地上那一滩血渍,这个人心神一颤,望着鲜红的血水,颤道:“我来晚了,这是石砥中的血,还是我女儿的血?”
幽灵大帝西门熊一念及此,急出一身冷汗,他寒悚地打了个冷颤,向白雾茫茫的漠野一瞥,陡然被石砥中那逐渐消逝的身影震慑住了。
他一曳袍角斜跃而去,大喝道:“石砥中!”
石砥中的神智正陷于痛苦的深渊里,这声沉重的暴喝,并没有唤醒他已迷失的灵智,他颤动嘴唇,不知在说些什么,依然向前走着……
西门熊怒吼一声,追了上去,他扬掌喝道:“石砥中,我女儿在哪里?”
石砥中茫然转过身子,脸上冷漠得没有一丝表情,仅是冷静地望着西门熊,沉默了好一会,才缓缓地道:“你来得太晚了。”
幽灵大帝西门熊骤见西门婕静静躺在石砥中的怀里,陡地发狂起来,他痛苦地大吼一声,道:“婕儿,婕儿!”
他冲到回天剑客石砥中的身前,忙将西门婕抢了过来,只觉人手冰凉,他那心爱的女儿已气绝多时,他凄然流下晶莹的泪水,痛苦地把西门婕放在地上。
他自怀中拿出一条丝帕轻拭西门婕脸上的血渍,他像是一个慈爱的父亲一样,轻声说道:“孩子,你睡吧!爹爹就在你身边。”
他喃喃低语一会,忽然仰头望着石砥中哈哈大笑起来,这阵笑声来得太突然,使石砥中不由一怔。
西门熊指着石砥中大笑道:“我要把我的女儿许配给你,哈,哈!”
笑声一敛,他忽又满脸煞气大喝道:“还我女儿命来,是你杀了婕儿。”
他日眦欲裂,头上发丝根根倒竖,扬起巨掌在空中兜一大弧,斜斜劈了过来。
石砥中心神一颤,脑海中疾快忖思道:“看西门熊这种伤心的样子,莫非已经疯了!我虽有心想杀西门熊,可是看在西门婕的份上只好再饶他一次……唉!一个多情的女子竟像一颗流曳于空际的殒星一样,再也不会发出闪烁的光芒了。”
他痛苦地避开西门熊的一掌,沉声道:“你害死了你的女儿,如果西门婕不是为你,她也不会死在我的掌下。西门熊,你冷静想一想……”
幽灵大帝西门熊因为骤见自己钟爱的女儿死去,心灵上所受的创伤使他完全失去理智,纷乱情绪刺激得他像发疯一样,石砥中的话声沉重有力的敲进他心中,他痛苦地大吼一声,伏在西门婕的身上哭了起来。
他高举双手,大吼道:“天哪,请你还我孩子!”
他说着便抱起西门婕踉跄向前走去,嘴里不停大叫道:“婕儿,婕儿,我的孩子!”
石砥中直望着他的背影消逝于翻卷的白雾中,方自痛苦中清醒过来,他脸上挂满悲伤的?目水,凄凉地望着西门婕留在地上的那滩血渍。
他半跪身子,抓起一把染红的黄沙,痛苦地道:“婕妹,我不该夺去你宝贵的生命,你将永远活在我的心里,直到我死去那一天……”
他神情恍惚不知不觉在地上歪歪斜斜写着西门婕的名字,只有这样才能抒解他心灵上的痛苦。
“让这件伤痛永远存在我心底吧!在有限的生命里,我要做些更有意义的事情,才能对得起死在我手里的这个美丽的女子……”
在他心里发出哀痛的吼声,他独自跪在这冷寒的晨雾里,像是一个待罪者,懊悔自己的罪孽,又像是一个迷途的孩子,站在茫茫天地间,仰首望着穹空,看望得到神灵的指示。
时间也不知过了多久,石砥中在朦胧中被一阵悲惨的呼唤惊醒,他抹去脸上的泪痕,凝神聆听。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西门熊抱着西门婕又奔了回来,他像在躲避什么人的追踪似的,慌乱地朝向石砥中身前跑来。
他惊惧地望着石砥中,大吼道:“我的孩子,他们要抢我的孩子……”
说完便躲在石砥中的身后,好像怕被什么人发现似的,石砥中愣了一愣,凝目四望,只见西门奇喘着气率领四个汉子如飞驰来。
西门奇急声唤道:“爹!”
西门熊身形后退,怒喝道:“谁是你爹,我不认识你!”
西门奇全身陡然一颤,道:“爹,你真的疯了!”
西门熊茫然望着西门奇,当真是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认得了,目中闪过一丝凶光,他这时神智已乱,根本不知自己的过去与现在,骤见西门奇向他走来,惊悸地又退后一步,那颤抖的身子摇摇晃晃,几乎连身躯都站立不住。
石砥中深知一个年纪太大的人无法接受这残酷的刺激,西门婕之死不但伤了自己的心,连西门熊那样阴险城府深沉的人都承受不了,可见这个打击是如何沉重。石砥中暗自叹了口气,道:“你父亲受的刺激太深,不要再去烦他。”
西门奇目眶中含着滚动的泪水,他恨恨地斜睨了石砥中一眼,仇恨的烈火自心底焚起。
他寒着脸冷冷地道:“我妹妹是不是你杀的?”
石砥中脸上痛苦地抽搐着,颤声道:“关于这件事我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西门奇掣出悬挂于腰上的长剑,恨恨地道:“你杀死我妹妹又逼疯我爹爹,石砥中,你和我们西门家的恩怨难解,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你……”
石砥中这时心灵上的痛苦远比遭受利刃宛割还胜百倍,他悲凉大笑,轻叹一声,如冰的脸上绽现出一种从未有过的痛苦之色。
他深深叹了口气,道:“西门奇,请你不要再说了,我心里的自责已经够受了,关于令妹之死,我十分遗憾!”西门奇一颤长剑,道:“说得倒轻松,我不领这个情。”
陡然,他一挫身形,长剑如雨洒出,在空际颤起一道冷进的光弧,耀眼的剑芒飞射而去!
石砥中此刻没有心情和西门奇动手,他逼不得已击了一股掌风,将那劈来的长剑震开,大喝道:“西门奇,你先住手!”
西门奇双目赤红,满脸怒气,他目光轻轻一瞥,只见石砥中脸上流露出凛然不可侵犯的神色,他冷哼一声,身形倏地退后几步,冷冷地道:“你还有何话好说”
石砥中长叹一声,道:“令妹在死前要我把她埋葬在这片黄沙之下,我想先达成今妹的遗言,请你帮助我完成这件事后,再解决我们的事!”
西门奇怒叱一声,道:“什么?我妹妹岂能单独葬在这种地方,石砥中,我看你太自私了!”
石砥中冷冷地道:“不管你怎么说,我必须完成这件事,如果你想阻止的话,别说我回天剑客太过无情!”
他斜伸右掌,高高抬起,突然摇空一击,轰然声中,一道蒙蒙沙雾弥空布起,流射的沙石缓缓落下,地上现出一个深深的大坑。
这声大响震得西门奇和四个随来的高手同时一骇,满面惊诧望着石砥中,像是被这男子的功力震慑住。
石砥中冷冷地道:“我这样做完全是令妹的意思……”
他昂然走到西门熊的身前,伸出手把西门婕接过来。西门熊似乎已经冷静下来,他茫然望着石砥中,嘴唇轻轻颤动,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突然,西门熊撩掌劈出,大吼道:“还我女儿!”
石砥中陡地一个大旋身,骈指如戟,疾快地点了西门熊三个穴道。
西门熊虽然功力深厚,无奈神智丧失,手脚迟钝,连闪避的念头都没有,顿时僵立在地上。
西门奇神色大变,怒吼道:“你对我爹也下如此毒手?”
石砥中冷漠地道:“我这样做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他根本不理会西门奇,非常肃穆地将西门婕放进那个大坑里,两行热泪夺眶而出,他痛苦地抓住自己的头发,良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阵飓风呼啸而来,挟着滚滚黄沙弥空而起,颗颗沙砾掩在西门婕的身子上,在这激旋的风沙里,一个纯情美丽的少女永远埋进黄沙底下。
呜咽的风沙无情地吹起,追悼这个美丽的少女……
一代美人终于含笑九泉,在迢迢黄泉路上,她没有一丝遗憾地走了。若天地有灵,但愿她能听到石砥中悲伤的语声。
“请你安息在天国,我会天天祝福你!”
石砥中痴痴望着那堆隆起的黄沙,他脑海中这时仍盘旋着西门婕的倩影。
西门奇凝立在石砥中身后,望着他的背影,脸上忽然涌上一股杀气,他冷哼一声,叱道:“石砥中,我们拼了!”
在电光石火间,他骤地挥起手掌劈了过去!
“砰!”
石砥中在猝及不防下,那宽阔的背上结实地挨了一掌,他呻吟一声,身子摇晃一下,张口吐出一口鲜血。
他疾快地一个大转身,道:“这一掌我不和你计较……”
西门奇一愣,没有想到回天剑客石砥中会变得如此仁慈,他嘿嘿连声大笑,上前连跨几步,喝道:“好不要脸的东西,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吗?”
剑势颤动,一剑破空撩出!
石砥中冷哼一声,怒道:“你这是自己找死!”
他见西门奇如此不知进退,顿时一股怒火涌上心头,在那弯弯菱形的嘴角弧线上显现冷傲的笑意。
身形一弓,疾跃而起,穿过那疾射而来的剑光,石砥中以幻化无匹的身法,电快地抓住西门奇握剑的手腕。
“叮!”
西门奇只觉手臂一麻,手上的长剑甩落数尺之外,他冷哼一声,狠狠地道:“姓石的,算你狠!”
石砥中正要教训一下这个凶恶之徒,骤见那四个始终未发一言的汉子向他扑来,他冷哼一声,怒喝道:“谁敢过来我就先杀死他!”
那四个大汉心中大骇,急忙停下身子,不敢再向前一步。
石砥中暗自叹了口气,疾快忖道:“我已杀死了西门婕不能再杀死西门奇,幽灵大帝虽然罪有应得,我总不能断其后……”
他将抓西门奇的手一松,冷冷地道:“看在你妹妹的份上,我再饶你一次。”
说完身形如电,向汗血宝马射去。
蹄声又响,激荡在静谧的漠野。
一缕金色晨光穿过云层射在地上,美好的一天又再开始了。
雁门关外野人家,朝穿皮袄午穿纱。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石砥中茫然望着眼前无际的大草原,落寞地叹了口气,那惨痛的回忆,有如毒蛇似的啃啮他的心。在这漫长的旅途上,西门婕之死无形中影响他的情绪,使他终日沉沦于痛苦的自责里,忧忧寡欢。
他凄凉笑道:“我必须要躲得远远的,最好找一个没有人晓得我的地方,去追悼西门婕的死,我愿承受一切的寂寞与孤独。”
在他的眼前如梦似幻映出自己掌劈西门婕的影像,像一柄利剑绞刺着他那颗冻结的心灵,片片碎裂开来……
苍茫的大草原在阳光下呈现一片白色,那成群的绵羊在大草原上安静地四处走动,几个牧人轻吹笛子,哼着流传于草原上的情歌,恬静的享受属于牧人的快乐。
石砥中斜睨牧人一眼,轻轻吹了口气,自语道:“我宁愿做个无忧无虑的牧童,脱出江湖上的恩怨情仇,终日与大自然为伍,享受真正的人生。”
轻脆的蹄声响着,石砥中只觉一缕惆怅泛上心头,孤寂地望着出现在他眼前的一个蒙古包。他暗暗叹了口气,忖道:“我经过三天的奔驰,连自己都不知要流落何处,想不到晃眼之间,我已到了雁门关外大草原上的牧场……”
他缓缓奔驰着,不知不觉到了那个蒙古包前面。突然,在他耳际响起一阵犬吠声,只见扑来三只黑獒犬,正待喝叱,跨下坐骑已惊嘶一声暴身退去。
那三只黑獒犬似是经过严格训练,这一扑击没有伤到汗血宝马,立时分散开来,各踞一角露出闪闪凶光,不时发出令人心悸的犬吠,向石砥中咆哮着……石砥中看得摇头叹息,自语道:“虎落平阳被犬欺,这句话真应验在我身上了。”
他正要将这三只黑獒犬赶走的时候,那拱形的蒙古包里突然响起一声清叱,低垂的帘幕掀起,一个身着蒙古装束的少女缓缓走了出来,石砥中看得一愣,没有料到在边陲塞外之地会有如此美丽俏艳的少女。
那少女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配上挺直的鼻梁,弯弯的嘴角,红红的香唇,尚未说话已先透出笑意。她手执长鞭,脚履薄靴,那三只威猛的黑獒犬骤见她走了出来,轻吠一声,摇头摆尾转头走开,偶而仍含有敌意的回头望着石砥中。
这少女轻叱一声,道:“畜生,当真要挨打了!”
细长的鞭子在空中一扬,黑獒犬吓得奔逃而去。
她轻轻一笑,斜睨石砥中道:“对不起,你受惊了!”
石砥中没有料到一个蒙古少女会说得如此流利的汉语,他愕了愕,才自沉思中清醒过来,忙道:“哪里!哪里!”
那少女眼睛在石砥中身上一溜,道:“你大概才来这儿,走!我领你去见我爹!”
她也不管石砥中同意不同意,轻啸一声,一只全身漆黑没有络头的骏马如飞而至,她身手矫健,晃身而起,长鞭扬颤,黑马疾射而去,石砥中茫然跟在这个陌生少女的身后,连自己都不知道她要领他到哪里去。
一路上真是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有牛羊的地方就有蒙古包,远看像座坟墓,加之草原枯黄,特别予人一种悲凉的感觉。
白绵羊群集在一块吃草,像一团团白云飞雪,没有络头的马不时引颈长嘶,或是一窝蜂地扬起尾巴奔驰起来,个个骠壮肉肥。
烟尘滚滚,风沙在石砥中耳边呼啸而过,黑马是一匹快马,又高又大,汗血宝马自亦不弱,它紧追不舍,鼻子里喷出两道白气,顷刻便到了一堆蒙古包前。
那少女晃身飘落地上,回头向石砥中嫣然一笑,走向一座大而漂亮的蒙古包。
石砥中朝这座特别庞大的蒙古包一望,只见两个鞑子迎向少女的跟前,他俩俱长得古铜色脸,宽阔的肩,皮靴在黄沙路上一步一脚印,那少女向两个粗犷雄健的鞑子低低说了几句蒙古话,他们便又回到蒙古包两旁。
石砥中身子自汗血宝马背上轻灵飘落,那两个粗犷的鞑子满脸异色,少女回身一招,石砥中急忙走上前去。
帘幕轻掀,石砥中只觉眼前一亮,只见这蒙古包里非常宽敞,上方摆设一尊瓷观音,一对瓷花瓶,地上铺着厚厚的羊毛毯,壁上还挂了不少上好的羊皮。
“啊!”一个粗犷的声音道:“扎尔乌兰,这位是——”
那少女恭身道:“一个过路上……”
石砥中目光才瞥及盘坐在蒙古包里的三个人,心神陡地一颤,脑海在电光石火间忖思道:“真是冤家路窄,想不到在这里遇到东方刚和赵韵琴,他俩连袂出现在这里,不知又有何事发生……”
天龙大帝东方刚和赵韵琴皆低垂双目,盘膝坐在红毛毯上,在他俩面前放了一个光溜溜的黄杨木盆。
两人似是不知回天剑客石砥中进来,连眼皮都没抬。只有一个留着山羊胡须的老蒙古人独自饮着烈酒,他手里拿着一柄解手刀,正割下烤熟的羊肉吃。扎尔乌兰明媚的向石砥中一笑,道:“这是爹爹,扎尔乌达王爷……”
石砥中报了姓名,扎尔乌达王爷呵呵一笑,道:“石蛮子,你尽管在这里吃喝,但别的事可不要管。”
石砥中正要说话,扎尔乌兰向他施个脸色,如飞地走出蒙古包外,这蒙古包里此时虽有四个人,却没有一个人说话,好像没有人一样。
忽然,从篷幕外传来“叮当!叮当”的铜铃声,扎尔乌达王爷神情肃默聆听一会,紧张地望向篷幕之外,但这阵铜铃声之后,便再也没有其他声音了。
过了一会,篷幕外响起一阵皮靴的沙沙声响,只听一阵阴冷的笑声过后,空中响起霹雳般的大吼道:“扎尔乌达,你还不快给我滚出来!”
扎尔乌达王爷像是非常惧怕篷幕外的人,他全身一阵颤抖,正准备要走出去,东方刚霍地睁开双目,将他肩头一按,轻声道:“你不要出去,等他们进来——”
他突然瞥见回天剑客石砥中也坐在里面,似乎先是一怔,仅仅望了他一眼,便没有再说话,双眉不由紧皱。
扎尔乌达王爷心神稍定,大声道:“库军,你进来吧!”
幕外响起一串嘿嘿冷笑之声,藏土第一高手库军大师领着三个面带病容的老者走了进来,他面泛惊异地望了石砥中一眼,如冰的脸上忽然显现出诡异的笑容。
这三个满脸病容的老人骤然出观,东方刚和赵韵琴的脸色同时大变,他俩神色凝重地瞪视这三个老人,竟然什么话都没有说。
库军大师冷漠地扫视篷幕里的四人一眼,道:“今天来的高手好像还不少?”
东方刚目光如刃,冷叱道:“库军,这是什么地方,还有你说话的余地吗?”
库军被那如刃的眼光所逼,来时的凶焰不禁微敛,他深知这篷幕里的人没有一个弱者,愤怒地冷哼一声,默然退后几步。
那三个瘦削的老者同时冷笑连声,向赵韵琴的身前走去,同时三个人全身骨骼一阵密响,通体的衣袍隆隆鼓起,满脸煞气地瞪着赵韵琴。
赵韵琴冷叱一声,怒道:“洪大哥,你和朱二哥,尹三哥想要干什么?”
这三个老人骤闻这些话语全都泛起一阵颤抖,不自觉地一闪身形,那当中的洪大哥冷冷道:“赵韵琴,你还记得我们这些死里逃生的兄弟吗?我们雪岭七雄如今只剩下这几个人,那笔血仇我们时刻未忘。若你还念兄弟之情,就把白龙湖主藏匿的地方说出来,否则……”
赵韵琴摇头道:“这些往事都已烟消云散,白龙湖主一代仙人早巳登道西去,如今三位哥哥还要报仇,恐怕没有这个机会了!”
这三个仅余的雪岭七雄洪大哥、朱二哥尹三哥齐变脸色,在那枯黄的脸色泛起一层令人心悸的恐怖神色,恍如非常失望似的。
尹三哥在雪岭七雄中脾气最烈,怒喝道:“白龙湖主虽然死了,但是你姓赵的还没死,我们兄弟隐藏冈底斯山二十多年,所等的就是这一天,等我们杀掉你之后,再杀死所有和白龙湖有关系的人。”
他说完陡然一扬掌,一股无形的气劲弥漫布起,澎湃地向赵韵琴当头罩下,威猛势厉,轻啸而至。赵韵琴疾抬右掌,轻轻一挥,道:“尹冷雪,当年若不是你怂恿我们雪岭七雄谋夺白龙湖主的七颗神珠,也不会弄得今天这种凄惨的局面……”
“砰!”一声大响,两人各是一晃,强劲的两股气劲向外回荡,激得篷幕一阵摇晃几乎要坍塌下来。
尹冷雪嘿嘿一阵阵狞笑,道:“你这贱妇还有脸提那件丑事,如果不是你出卖我们,也不会有今天这种场面。贱妇,你认为这样便能得到白龙湖主的欢心而传你天下第一的武功吗?”
赵韵琴冷笑一声,道:“白龙湖主是何等高人,岂是你能忖度!”
尹冷雪大吼一声,撩起干枯的手掌连拍三掌,这个一脸病容的老人功力似是极高,这三掌连环劈出,竟打得赵韵琴身形一闪,自篷幕里平空倒飞出去。
那个非常讲究的蒙古包骤受威金裂石的掌风所逼,突然裂开来,只听一声大响,蒙古包立时塌落而倒。
洪大哥一声暴喝:“不准让那贱人跑了!”
他们身形如风,电快地追了出去。天龙大帝东方刚双袖一拂,陡然发出一股大力,沉声喝道:“洪三益,你不要逼人太甚!”
那洪三益身为雪岭老大,他冷哼一声,反手拍出一掌,回头怒气冲冲瞪了东方刚一眼,道:“东方刚,我们之间的事你最好少管!”
东方刚冷冷地道:“我女儿是当今白龙湖主,这件事我怎能不管!”
洪三益嘿嘿一阵冷笑,怒道:“好,我们这个仇算结上了!”
他轻啸一声,身形凭空拔起,在空中兜一个大弧,快捷地向赵韵琴落身之处扑去。赵韵琴这时身形甫落,便见洪三益像大鸟一样扑来,她深知大哥的功力比自己高明多了,不禁吓得闪身退出五、六步,凝神注视这三位空前大敌。
东方刚追踪而至,道:“三位真不给老夫一点面子吗?”
朱二哥冷冷地道:“你天龙大帝虽是一方霸主,但在我雪岭七雄眼里还算不了什么,如果你要插手这事,我朱白水先斗斗你看……”
天龙大帝东方刚气得全身一颤,道:“朱白水,你太狂了!”
他晓得这三个空前大敌功力不在自己之下,虽然愤怒已到极点,仍在努力地压制自己。哪知朱白水轻笑一声,陡然欺身过来,遥空点出一指。
东方刚闪身一移,双掌扬起,便和朱白水动起手来。两人都是当今武林一代宗师,这一动上手当真是鬼哭神号,那招式变化之多使人目不转睛。
正在这时,红影疾闪,轻叱一声,石砥中定睛细瞧,只见扎尔乌兰已换了一身红衫,大半截白羊皮袄,上了红缎面,长裤脚塞进半截软皮靴里,两只大而黑的眼睛在石砥中脸上一扫,转头向朱白水扑去。
她轻轻道:“东方伯伯,这姓朱的交给我啦!”
赵韵琴脸色大变,身形电快一旋,道:“扎尔乌兰,你差得太远,快回你爹爹那里去!”
这焦急的呼唤,使正待扑去的扎尔乌兰一愣,急忙煞住身形,她像是有些不信他们会有这样高的功力,还未会过意来,那凝立于一旁的库军大师已向她走来。
库军大师阴冷一笑,道:“你这女娃儿,敢情不要命了!”
石砥中见库军大师满脸杀气,立时晓得这个藏土第一高手想要向扎尔乌兰下毒手,冷漠地笑道:“库军,你给我滚出去!”
库军大师在藏土受万人敬仰,达赖喇嘛都对他客气十分,这时骤见石砥中这样轻蔑地对待自己,顿时一股怒火涌上心头。
他对石砥中嘿嘿笑道:“石砥中,你掌劈白塔大师之事还没交账,现在又管起雪岭七雄之事,看来真不要命了!”
石砥中只觉热血沸腾,脑海中立时浮现上官婉儿惨死在藏土的往事,他目中寒光如电,凝望正在冷笑的库军大师,大喝道:“库军,今天要你死在我的掌下!”
他一声大喝,右掌斜举,一股浑厚无比的掌风自掌心透出,狂卷袭向库军大师。
库军大师没有想到回天剑客如今功力比昔日入藏土时还要高强十分,他扬掌一接之下,脸上立时泛现出恐惧之色,颜上汗珠簌簌滚落。
“呃!”库军大师奋起全力硬接一掌,身形踉跄,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歪歪斜斜退后几步,一步一个深陷的足印。
他骇然颤道:“你好厉害的手段——”
语音甫逝,胸前起了一阵剧烈的震动,哇的一声,张口喷出一道血箭,鲜红的血雨洒了满地斑斑点点。
尹冷雪身形如电飘来,沉声喝道:“库军,那小子是谁?”
库军痛苦地一阵抽搐,颤声道:“回天剑客石砥中——”
这个响亮的名字一出,顿时使场中之人惊异万分,扎尔乌兰投过深情的一瞥,急忙跑到她父亲扎尔乌达的身旁,用蒙古语向她爹爹低声说了几句。
尹冷雪冷冷望着石砥中,嘿嘿冷笑道:“你打伤库军便是我们雪岭七雄的仇人,在当今武林之中还没有人敢和雪岭七雄作对。”
石砥中不屑地道:“阁下不要吹牛了,如果你们雪岭七雄真是英雄人物,也不会被白龙湖主逼得无立锥之地,而非得亡命冈底斯山了。”
尹冷雪听得心里一阵难过,那亡命天涯的往事有如真实影像似的一幕幕闪现出来,他最怕人家揭露他们雪岭七雄的隐私,石砥中的嘲讽,气得尹冷雪全身颤抖。
他满头发丝根根竖起,一股浓重的煞气陡然布满脸上,他冷哼一声,向前连跨数步,沉声喝道:“好狂妄的小子,你真不要命了!”
他自认功力盖世,石砥中万非自己敌手,斜斜舒伸一旨,那枯黄的指尖倏地有一道黑气泛出,流滟的指劲如一蓬黑雾,电快地向石砥中身上弹来。
石砥中脸色大变,不禁惊声道:“你竟会‘黑罡夺命指’!”
由于这种威烈霸道的指劲出现,使石砥中脑海中立时想起自己进入大漠鹏城时所看到的一段文字,他疾快忖思道:“这种指力恶毒霸道,点中身上,全身经脉收缩而死,传言这种指功练时不易,若非天性凶残暴戾之徒皆不屑于练此功夫,我既然遇上这种功夫,只好施出‘断银手’来,将其指头劈下,免得遗害人间。”
他晓得这种厉害的指功,练时要用活人做靶,若要将这功力练成,非得害死百人以上方才会有所成就,尹冷雪指上黑气缭绕,已不知残害过多少生命了。
石砥中目注那疾弹而来的强劲指风,冷哼一声,陡然将全身劲力凝聚于右掌之上,疾快撩掌劈出。他沉声喝道:“这个指头我要了!”
尹冷雪没有料到自己弹出一指,甫射出一股劲风,便有一道掌影挟着耀眼光华,自侧旁斜削而来,他自信“黑罡夺命指”天下无双,迎向疾来的掌影运劲点去。
“呃!”他只觉一股炙热的气流一闪而过,那伸出的指头发出一股烧焦的恶臭,只有半个指头还留在手上。
他痛苦地哼了一声,身形疾退,骇然道:“‘断银手’,‘断银手’……”
石砥中望着被自己掌刃削落的那截断指,长叹了口气,他神色凝重,冷道:“我断你一指还算客气,如不是看你年纪太大,我今天非扭断你整个的手臂不可,你还不快给我滚!”
尹冷雪骤然断去一指,无形中破了他苦练不易的“黑罡夺命指”,他目眦欲裂,全身衣袍隆隆鼓起,杀气腾腾地向石砥中扑去。
他狰狞笑道:“姓石的,我们拼了!”
他正待要施出煞手,洪三益已高声喝道:“二弟,三弟快来!”
洪三益虽为雪岭七雄之首,无奈赵韵琴追随白龙湖主多年,功力无形中增长不少,洪三益和她连过数招,竟无法将这个背叛雪岭七雄的七妹击毙。
原来赵韵琴在未追随白龙湖主之前,是雪岭七雄中的七妹。雪岭七雄在关西一带颇有名头,有一年,雪岭七雄因感功力太浅,竟忘想夺取白龙湖主身边的七颗增元保命神珠。白龙湖主功力盖世,连败雪岭七雄,并晓以大义,赵韵琴深受感动而欲追随白龙湖主左右,雪岭七雄误会赵韵琴与白龙湖主勾结,坚持要杀死赵韵琴,白龙湖主愤彼等行为,连续击毙雪岭七雄中的老四、老五及老六,并打伤洪三益、尹冷雪和朱白水,逼得这三个高手亡命冈底斯山。
尹冷雪愤怒地大吼一声,舍了石砥中跃向洪三益身旁,他身形甫落,朱白水和天龙大帝东方刚也身形倏分,退了下来。
洪三益凶狠地望了赵韵琴一眼,大声道:“二弟,三弟,准备吧!为了这个贱人,我们只有施出最后的煞手,反正今日不死不休。”
说完就自背上解下一张无弦的古琴,轻轻横放在双手上。
朱白水缓缓拿出一个黑皮铜鼓,神色凝重地把那面小鼓托在左手上。
而尹冷雪手上也多了一本黑皮书,上写“天书”二字。
赵韵琴神色惨变,颤声道:“你们果然找到这三件武器……”
洪三益狞笑道:“你以为我们会放过你!赵韵琴,我告诉你,自从我们惨败在白龙湖那老鬼手上后,我们无时无刻都想报仇,想不到我们在冈底斯山找着这天书、神鼓和无弦琴后,他竟死了!嘿!老天可怜我们,还有你这贱人没死。”
东方刚冷冷地道:“你们认为找到这三件兵器便可目空四海吗?”
朱白水冷笑道:“你不服气尽可上来。”
东方刚想不到多变的江湖,接连出现这么多高手,以他一代宗师的身分,和朱白水竟然无法分出强弱,他傲然向前一跃,准备和赵韵琴联手斗斗这三个老人。
石砥中反手挥出金鹏墨剑,一道耀眼的光华如水洒出,他只觉胸中有一股豪情澎湃激荡,上前大笑道:“武林三宝,‘天书’、‘神鼓’、‘无弦琴’,我回天剑客有机会见识见识这三宗流传千古的宝物,死亦无憾……”
尹冷雪目中凶光一闪,嘿嘿笑道:“小子,你也算上一份吧!”
石砥中傲然一笑,扬剑斜指穹空没有说话。
这三个武林顶尖高手骤然连成一线,无形中声势壮大无比,洪三益心中大惊,向两位义弟一施眼色,道:“发动吧,这是最后的考验机会!”
“咚!咚!咚!”一连三响,朱白水神色肃然撩起铜锤在那小鼓上敲了三下,那响彻穹空的声响,有如天雷进发,震得沙石飞扬,一道灰蒙蒙的沙雾弥空而起。
石砥中只觉心神剧颤,一道无形的压力紧紧扣在他的心弦。他神色一凛,脑海中疾快忖思道:“好厉害的神鼓,连我都差点把持不住……”
鼓声甫逝,洪三益的无弦琴突然无弦自颤,自那琴上传出一连串声响,这琴音一响,洪三益扬琴一甩,硬有一股强烈的力量爆出来,直往赵韵琴身上击去。
东方刚疾快劈出一掌,替赵韵琴挡了一下,饶是如此,赵韵琴也不由自主身形连晃,脸色立时变得苍白。
尹冷雪陡地一声大喝:“你们看我的天书——”
他突然把那本黑皮书在空中一扬,一道强光自书中射出。强光照在东方刚和赵韵琴两人的身上,两人只觉全身功力狂泄,全身力量都消失无形。
东方刚神色骤色,喘息道:“石砥中,快发剑罡——”
回天剑客石砥中没有料到这本天书会有这么大的神奇魔力,竟连东方刚那样功力深厚的人都无法抗拒这突然射出的强光。他大吼一声,剑光颤动,在空中幻出无数剑芒对着那本天书射去。
“嗤!”白蒙蒙的剑芒破空射出,尹冷雪只觉心头剧震,那本黑色天书在剑刃摇颤下,化成片片碎屑飞散于空中。
“咚!”石砥中运起神剑劈碎天书,尚未收回剑势,一声沉重的鼓声白耳际传来,他真气一泄自空中坠落下来,急促喘了口气,脱手将手中神剑掷出——
“呃!”朱白水没有料到石砥中有此一着,只见寒光一闪,那柄无敌神剑穿过神鼓射入他的胸膛,一股血水自他身上洒出,倒地死去。
尹冷雪大吼一声奔至朱白水身边,拔出金鹏墨剑,恶毒地瞪视石砥中,大声道:“你毁我天书,毙我三哥,我也不活了!”
这人性子当真暴烈异常,一扬手中长剑就向自己颈上抹去,只见血雨溅射,一颗头颅滚至地上。
洪三益骤见这幕凄惨的场面,目眦欲裂,悲痛地大叫一声,掷出手中无弦琴扑在两个死去的义弟身上,放声痛泣。
赵韵琴和东方刚俱身负重伤,低垂双目坐在地上运功疗伤,根本不知这幕惨剧。石砥中愕了一愕,茫然收回神剑,长叹了口气!
洪三益抱着两个义弟的尸体恨恨道:“姓石的,我非要向你索还这笔血债!”
石砥中黯然摇头,孤独地走了!
时光流逝,弹指之间,已是隆冬时分。
在这冷寒的天地间,一连几天大雪,使得雁门关外覆上一层白色的雪衣,白皑皑的一片……
在这满地冰雪的隆冬里,几枝秃落的枯树在风雪里摇曳,那白絮样的雪花轻轻飘坠在枝桠上,又飘落下来……
隆冬的严寒使这覆盖白雪的大路上没有一丝人迹,忽有一阵铜铃声传来。细碎的铃声渐渐近了,只见风雪漫天之中,一个头戴大风帽,身披长斗篷的骑士在这白皑皑的雪地里孤独地驰行着……
“我要报仇,我要替死去的西门婕报仇!石砥中啊石砥中,我纵是走遍天下,也要把你找出来……”
东方玉的脸上现出倦容,痛苦地在风雪中轻驰,嘴里不停地自语着,在那双浮动的泪影之中,隐隐有一片凶光射出,茫然望向远方。
他深深叹了口气,喃喃道:“雪越来越大了,我必须先找一个地方避避……”
他举目远眺,只见在那远方雪地之中,有一道淡淡的轻烟袅袅升入空中,他摇头道:“真不容易,走了这么久才遇到一户人家。”
他双腿一挟马腹,那匹白马长嘶一声,洒开四蹄,如风掣电闪一样疾驰而去,转瞬之间便驰到那间茅舍前。东方玉抖了抖身上的雪花,搓了搓双手,轻轻飘落下来,在紧闭的门口犹疑了一会,拍门道:“请开门……”
“谁?”门里传来苍老的声音,那门扉轻启一线,自里面露出一个眇目的老人,他穿着貂皮重裘,连声道:“好冷,好冷,你快点进来!”
东方玉称谢一声,急忙推门而入,一股暖意自屋里涌来。只见这个简陋的茅舍中,摆了几把桌椅,一个十余岁的孩子正在烤火,露出诧异的神色望着他。
那个眇去一目的老人目光才触及东方玉的脸上,神色突然大变,他干笑了乙声,急忙掩饰自己的不安。他嘿嘿一阵轻笑,道:“这位客人在冰天雪地中赶路,不知有何急事……”
说完便递给东方玉一杯热茶,东方玉轻啜—口浓茶,茫然道:“找人?”
那老人哈哈一笑,道:“这位小哥脸有重忧,腰系长剑定是武林中人……”
东方玉苦涩地笑道:“江湖是非多,像我们这种人一辈子也不能安宁。”
那老人摇头叹了口气,道:“小哥说得不错,老夫也有同感。”
东方玉诧异地望了他一眼,忖道:“这位老丈言词闪烁,莫非也是武林中人!”
他含笑问道:“老丈想必是位隐士,不知尊姓大名?”
那老人面色陡地一沉,冷冷道:“殷武雄,这个名字对天龙谷不会太陌生吧!”
东方玉骤闻这个名字几乎要吓得跳起来,他做梦也没想到天龙谷的大仇家会是这样一个老头子,他急忙自椅子上站起来,哪知四肢发软,全身突然一点劲力都没有。
他骇颤地间道:“你在茶里下毒了!”
殷武雄冷冷地道:“在这里动手我嫌地方太小了,若要出去又太冷,只好暗中做点手脚,否则你哪会这么容易被擒。”
东方玉气得全身颤抖,叱道:“老杀才,你太混账了!”
殷武雄慢条斯理毫不生气,嘿嘿冷笑两声,道:“你骂吧!等会就没有机会了!”
东方玉急忙运起神功,欲将潜伏在身体里的剧毒逼出体外,哪知这种毒除了全身没有一点劲力,连一丝迹象都没有,而脑中也极清醒。
他怒吼一声,道:“老杀才,我和你到底有何怨何仇?”
殷武雄仅剩的那只独眼闪过一丝凶光,嘿嘿笑道:“你们天龙谷恶名在外,尤其你那老子,假藉仁义做尽天下恶事,我这只眼睛便是东方刚那老混蛋下的毒手,若不是我自知不是东方刚之敌,早就找上天龙谷了……”
东方玉怒喝道:“你不要胡说!”
殷武雄一生嗜武如命,在二十年前只因仰慕天龙大帝东方刚之名,而闯进天龙谷,妄想得天龙大帝东方刚之首肯而传其绝艺,哪知东方刚在天龙谷里将他挖去一目,使殷武雄含恨之下从此隐遁在这里。
这些过去的恨事在殷武雄眼前历历如绘闪现出来,他只觉一股烈火直冲心头,恨恨地道:“我要将你的头割下来挂在大门外,等你那老子来认尸,然后再施出‘无相灭功散’,使他有力也发不出来……”
东方玉心头大凛,想不到这个老人如此阴狠,他一时想不出如何脱离此地,竟急得冷汗直流,一颗心恍如要跳出心口之外。
正在这时,屋外传来一阵沉重的蹄声,正是向这茅舍驰来。陡然之间,一个意念跃进脑中,不由疾快忖思道:“我何不设法将这个奔驰而至的骑土引进来,或许是我的友人也不一定,只要那人会武脱身绝无问题……”
蹄声渐近,东方玉突然对着门外沉声吼道:“朋友,天寒地冻,何不进来喝杯水酒?”
“这位兄台真好心,我这里先谢了!”
屋外很快便传来铿锵话声,东方玉闻言一怔,只觉这话声十分熟悉。殷武雄没想到东方玉会施出这招,他气得怒喝一声,立时冲上前去给东方玉两掌。
“啪!啪!”两声清脆的掌声霎时传开,飘进正待推门而入的那骑士耳中,他以为屋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脚将屋门踢开。
“砰!”地一声大响,东方玉和那眇目的殷武雄同时回头一望,只见一个冷漠的男子悄然走了进来。
东方玉脸上泛起一股痛苦的抽搐,那蕴藏心底的怒火,恍如江河决堤般汹涌而来,他沙哑地道:“石砥中,是你……”
殷武雄也是一愣,骤见这两个长得同样潇洒的男子点头招呼,误以为他们竟是同路,他目中寒光一涌,身形倏地掠了起来!
他举掌斜劈而出,怒喝道:“他妈的,你们原来是同党……”
激荡劲旋的掌风,有如利刃似的削切而至,石砥中还没有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对方已一掌疾劈而来。他冷哼一声,撩掌拍了出去。
他急忙喝问道:“这位老丈为何这样子不讲理?”
双方掌劲甫接,心中同时一震,俱被对方那浩瀚强猛的掌劲所震慑。殷武雄身子一晃,骇得急退而去。
他恨恨地道:“君子不挡财路,想不到你这小子……”
石砥中摇摇头道:“你误会啦!我只是个过路人。”
殷武雄这时哪容他多说,他狰狞地一声大笑,回头向那个始终未发一语的十几岁孩子道:“小三子,把大刀给爷爷拿来!”
那孩子摇摇头道:“不!爷爷说再也不用那把大刀杀人了!”
殷武雄像是非常生气,怒喝道:“这是什么时候,你也敢和我开玩笑!”
他身子在空中一个大盘旋,投身往那个孩子身后的壁上扑去,伸手一掣嵌在壁上的大弯刀,一道闪光如电掠起,大弯刀在空中幻化成三道光弧,陡地挟着破空声往石砥中身上砍去!石砥中见这个眇目老人竟如此恶毒,无怨无仇便骤下毒手,他冷漠地笑了一笑,怒喝道:“你太不讲理了!”
他曲肘一撞,右手五指箕张,径自抓向殷武雄右手脉门之处。
他这一招乃是进入大漠鹏城所习得的怪招,有点类似“大擒拿手法”,但却是连环出招,虚实循环并用,奇幻无比。
殷武雄长刀一击,刀刃乎翻,一溜刀光已点中对方“章门穴”上,他心中大喜,手上力量一加,拼命往前一送。
岂知他力道刚发,陡觉有一股无形的劲道白对方身上传来,逼得那削出的大弯刀一晃。
他神色大凛,脑海中疾快忖思道:“这是什么功夫,竟不畏兵刃……”
他忙不迭身子一转,欲要收回大弯刀,哪知对方五指箕张,已往他手上扣来,他再也不能想通对方为何不畏兵刃,此时脑中只是怎样避开对方快捷的一招。
他嘿的一声,沉身坐马,左手握掌直捣,右臂绝伦地一旋,顿时大弯刀轻巧地一斜,便又挑将起来。
石砥中冷哼一声,怒道:“我若让你在我手中走出五招,便不是回天剑客——”
语音甫逝,他大喝一声,脚下连走五步,连换三个方位,竖掌斜劈,右手伸人对方刀幕之中,撩指弹向对方“肘泉”、“曲池”大穴。
殷武雄此时头上汗水直流,惊悸欲死,他那复仇的雄心此时俱已消逝殆尽,发丝贴在额上被汗水沾得紧紧的,他急促地喘了两口大气,挽刀斜挑,划出一道刀幕,罩向石砥中身上。
“哼!”石砥中冷哼道:“念你和我无仇无恨,你滚吧!”
一股浑厚刚猛的力道撞在对方的大弯刀上,只听数声轻响,殷武雄手上那柄大弯刀断裂成数段落在地上。
殷武雄羞红了脸,呆呆望着石砥中,好一会他才悲伤地叹了口气,黯然退后。
他怒笑道:“不管什么时候,我殷武雄定会找你报仇……”
说完他缓缓走到东方玉的身旁,目中凶光大炽,但却仍心怀畏惧,手掌颤动不敢轻易拍出。
东方玉冷冷地道:“你若敢动歪念头,立时便会死在石砥中的掌下。”
殷武雄气得铁青了脸,扯起那孩子,恨声道:“这里让给你们,总有一天我会找到天龙谷去!”
他愤怒地一声大笑,拔起身形快捷地掠出门外,在这大雪漫天里,只见一道黑影飞奔而去。
东方玉经过这阵调息,那散于体内的无形毒素渐渐自汗毛孔中逼了出来,他暗自一提劲力,只觉功力已恢复了十之八九,顿时有一股令人骇惧的神色布满脸上,杀气燃于眉睫,向石砥中走了过去。
石砥中深吸口气,道:“东方兄,想不到在这里又遇见你……”
东方玉嘿嘿笑道:“我也想不到在这里能找到你!”
石砥中一愣,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东方玉想起西门婕惨死于石砥中手下,心中那股激荡的怒气恍如燃烧的烈焰,他目中泪水泉涌,竟滚落下无数清莹的泪珠。
他一拭泪痕,道:“石砥中,你害死多少女子……”
石砥中痛苦地一颤,茫然道:“我害死多少……”上官婉儿、罗盈、西门婕这三个女孩子死时的凄惨情景,又如梦幻一样的浮现在他的眼前。这些女孩子虽非全系死在他手里,但却间接都和他有关,血淋淋的往事虽时隔已久,却依然活在他那颗冻结的心里……
东方玉满面悲愤,恨恨地道:“西门婕纯真善良,死心塌地爱着你,她到底欠你什么孽债,你竟活活劈死她!”
这冰冷的字句像巨锤般字字敲进回天剑客石砥中的心坎,他痛苦地呃了一声,在那深遂的目光里陡地浮现一层蒙蒙泪影。
他凄凉地叹了口气,道:“这是我的错,这是我的错。”语音沙哑,一顿又道:“东方兄,请你不要再说了!”
东方玉爱恋幽灵大帝之女西门婕,深比那浩瀚的海洋,当他知道西门婕死于石砥中手底之时,他曾痛苦悲泣三天三夜,直到他万里寻仇为止,那心灵上的疮疤依然未能揭去,天天如毒蛇似的啃啮他……
他发誓要报仇,替他的爱人……
他无情地冷笑一声,道:“天下哪有杀了人不还不让人家说的事情!石砥中,你若是有人性,就不该剥夺一个无辜女子的生命!”
语声颤抖,又痛苦地怒吼道:“我恨你,恨你杀死一个可怜的女人……”
“呃!”石砥中悲伤地哼了一声,颤声道:“东方兄,请你留点余地——”
“呸!”东方玉目光中寒意陡涌,不屑地轻啐一口,他满脸狰狞之色,斜斜跨出一步。
他冷煞地怒吼道:“你怕我说吗?哼!石砥中,我虽然打不过你,但我的嘴却不饶你,任何时间地点我要说……”
石砥中拂袖转身就走,道:“再见,我不和你计较!”
他迈开步子,只想早些离开这里,东方玉陡然自腰际掣出长剑,一斜劈趁势晃身挡住门口。
他愤怒地道:“你想一走了之,没有这么简单。”
话声甫出,剑势一扬。剑光腾飞里,白偏锋斜斜刺出一剑,奔向回天剑客石砥中肋下“章门穴”。
石砥中电快地一转身,沉声道:“东方兄,我心里的痛苦绝不比你少,你何必要苦苦相逼呢!凡事都在忍字……”
他那落寞悲伤的样子若在平时东方玉恐怕也不忍过分逼他,但这时他愤怒填膺,误会石砥中故意作假,他未等石砥中说完已仰天哈哈一阵狂笑。
笑声一歇,变色叱道:“反穿皮袄装老羊,我可不信你这一套……”
石砥中一怔,一股怒火顿时自胸中炽起,他怒哼一声,缓缓向前走了两步,两道炯炯神光投射在东方玉脸上,在那如玉的脸上陡地浮起冷煞的寒意。
东方玉只觉心神一颤,被那如刃的目光逼得连头都不敢抬起来,他急忙移开自己的视线,长长吸了口气。
石砥中冷冷地道:“前几次我都原谅你,那是因为我们之间尚有分相识的缘分,今天你无缘无故讥讽我,可见你我已不能两立。”
东方玉嘿地一笑,道:“当然,只恨不得生啖你的肉!”
“啪!”石砥中幻化无比掴了东方玉一掌,东方玉料不到对方出手如此之快,身形一晃,脸颊上五条长长的红痕。
石砥中冷漠地道:“这一掌是告诉你做人不要太绝,你心性本极善良,无奈交上西门奇那个恶友,竟也变得暴戾无比。”东方玉大喝道:“石砥中,我和你拼了!”
他骤然受辱,心中那股难过简直无法形诸笔墨。大喝一声,剑势电快一转,寒芒颤起无数剑花,向石砥中身上斜削而去。
石砥中今日存心要教训教训狂傲不羁的东方玉,全身劲力在一瞬间提聚在右掌之上,沉声道:“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他存心要给东方玉难看,手下再也不留情,那无情的剑势如电袭来,他冷冷地一笑,左掌斜斜转一个大弧,右手疾快地击向颤动而来的剑刃之上。
东方玉只觉对方掌影如山,自己拼尽全力,也无法捉摸出对方幻化的身影。他心中大骇,脑海中疾快忖思道:“没想到石砥中功力一天比一天精进,我东方玉只顾沉湎于那些往事的回忆里,而功力竟然越来越差。”
这个意念在他脑海里一闪而逝,他奋起全身功力,陡然击出一剑,哪知剑芒一颤,一股无形的大力自对方掌影里传来,正好击在他右腕上。
“锵!”那柄寒光耀目的长剑陡地化作一缕寒芒,铿然声中掠射而去,插进屋顶,齐柄没入。
东方玉黯然一叹,望着石砥中痛苦地道:“你杀了我吧,我生命已经没有意义了!”
石砥中缓缓走过来,轻拍他的肩头,长叹了口气,在那冷漠的脸上闪现出诚挚的笑容。
他摇摇头道:“东方兄,我这样做并不是有心要折磨你,实在是想激发你的斗志,重新奋发起来,在江湖上做一番事业……”
东方玉自从失去西门婕后,意志颓丧消沉,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良久,他长叹了口气,道:“你真是……我……”
两人的手掌紧紧相握,在这一刹那,彼此之间前嫌尽释,以往种种都烟消云散,东方玉感动得热泪直流,通体一阵激动地颤抖。
石砥中深吸了口气,脑海中疾快忖思道:“江湖上本来就是一个大旋涡,今日是敌谁又想到明日会是朋友呢!人在江湖上奔波,没有做过一件真正值得自己骄傲的事情,只有今天我才了解人活在世上的意义,那是互助、互爱、互敬,绝非终日追逐在恩怨情仇里……”
忖念甫逝,陡然瞥见在这寒冷至极的雪地里,有一个人影正踏着白雪往这里奔驰而来,在这个黑影身后有三个持剑的高手尾追不舍。
那黑影越来越近,石砥中已看清楚是个年轻的道人,在这道人身后尾随不舍的却是三个年纪极大的老和尚。
他神色一怔,诧异道:“这些和尚为何紧迫这个道人,难道江湖上又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发生……”
东方玉神色微变,道:“那是少林寺的三大罗汉,我们快去……”
两人肩头一晃,急忙飘射出屋外。
那个拼命狂奔的道人已受到严重的剑创,他急促喘息着,双手挥剑和那三个和尚又拼斗了几招,反身再跑。
这三个和尚清叱数声,只听一个和尚吼道:“昆仑余孽,还不给贫僧站住!”
石砥中一听这道人是昆仑门下,心里顿时一惊,他身形有如一只大鸟般的拔起,斜斜落在那道人身前。
那道人这时因流血过多,再也支持不住,他张口吐出一口鲜血,身躯抖颤,仆倒在雪地上。
那三个僧人如飞驰至,扬起长剑向这道人身上劈落。
石砥中陡然劈出一掌,沉声喝道:“住手,有我回天剑客在此,不准你们这样赶尽杀绝!”
那受伤的青年一听,这个满面煞气的男子正是回天剑客石砥中,脸上痛苦地抽搐一下,颤声道:“师叔,我们昆仑……”
字音含混不清,那小道人全身剧烈颤抖,一缕血渍自嘴角溢出,倒地死去。
石砥中全身剧震,急问道:“我们昆仑怎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