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东岳拜师日 奇葩初放时

  北岳秀士姚雪峰和丐道人相约互比三剑,当他第二剑挥动蓝色剑芒,罩向对面虬松,霎时间一棵虬松枝干丝毫未伤,而满树松针,遍落一地,树上半节未存。

  无论就宝剑的威力,以及北岳秀士的内力而言,都堪称武林罕见,足夸空前。使得站在一旁的丐道人,脱口高声叫好。

  就在这一声“好”字余音未绝之际,北岳秀士姚雪峰倏地一掉身,右手几乎是全力一挥,力演一招“山崩石裂”,再炼青虹挟着劲风一阵,蓝芒无数,直向祁灵迎头罩去。

  这一招太出乎祁灵之意外,他断没有想到北岳秀士会突然对他遽下毒手。就在这一瞬间,祁灵已经确定这位风流潇洒外貌英俊望去不过卅左右的北岳秀士,就是陷铁杖僧十数年蒙冤未雪,含恨而逝的人,所以,才杀自己以灭口。

  心里此时虽然是明了异常,但是,蓝色剑芒已如狂风暴雨而至。慢说祁灵此时不谙武术招式,就是当今武林一流高手,只怕也难逃北岳秀士这样突然发难遽下毒手。

  在祁灵自忖难脱的瞬间,说时迟,那时快,身旁丐道人惊怒而叫,三尺八寸长的七星紫虹软剑,横穿而入,力拒青虹短剑,硬迎这样临头一招。

  当时金铁交鸣,清越悠长宛如龙吟。随着一声长啸,北岳秀士姚雪峰借着这互相一震之力,回肘收剑旋身,一身宝蓝色长衫,荡开一阵旋风,带动那些悠悠白云,从五,六丈高的半空,一掠而过,飘然落向下山的迷潆云雾里,不知去向。只剩下他临去之时的啸声,余音袅袅的不绝于群峰幽壑之间。

  丐道人在挥剑上迎,硬挡一招之后,一声冷哼,力沉下盘,稳住欲动的身形。

  半晌,丐道人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慢慢地收回七星紫虹软剑,霍然他回过头来。翘着鼻子眯着眼睛,看了祁灵一眼。

  祁灵本已瞑目待毙,没料到生死边缘,得庆安然。竟把方才那一丝禁不住而生的惧意,早就忘却干净。此时一见丐道人回头看他,立即恭谨地落地一躬,垂手说道:“老道爷救命之恩,晚辈永志不忘。”

  丐道人冷冷地问道:“娃娃!你在剑锋之下,死里逃生,难道你就没有一点惧意?”

  祁灵躬身说道:“晚辈虽有惧意,顾念生死自有定数,况有老道爷持剑站在一旁,虽有天崩地裂,晚辈又有何惧?”

  丐道人微微地颔首,忽又掉转头去,向着玉皇顶庙后说道:“差一点被你这老和尚惹出祸来了,你倒是落个袖手旁观。现在人也走了,事也揭明白了,你老和尚还躲着不露面,还打算干什么?”

  丐道人如此自言自语地说了一阵,就听到玉皇庙后面传来一声“阿弥陀佛”低沉的佛号。

  随着佛号声落,一条灰衣人影,翩然而起,从玉皇顶庙后,凌空展袖,落到丐道人和祁灵之间。

  祁灵一见惊喜不置,脱口叫道:“老前辈!原来你并未离泰山。”

  闲云老和尚合掌先向丐道人打过问讯,且自回过身来向祁灵说道:”祁施主!当代武林绝世高人当面,你还不赶快拜师行礼么?”

  祁灵人本聪明绝顶,此时又是福至心灵,顿时了解闲云老和尚的用意,不等老和尚示意,立即抢上前去,对丐道人当面拜跪于地,口称:“弟子祁灵拜见恩师。”

  丐道人也不伸手搀扶,也不点头示意,却自一跺脚向闲云老和尚说道:“老和尚!你这是耍的什么圈套?”

  闲云老和尚微笑合掌,说道:“这一块未曾琢磨的璞玉,资质禀赋,确是百年难得一遇。

  道友数十年前就有物色门人,承继衣钵,毋使绝技湮没名山,空余嗟叹之念,为何今日又故作矫情?”

  丐道人闻言仰头一阵哈哈大笑,指着闲云老和尚说道:“老和尚!一个出家礼佛的人,不要这样口头尖刻。”

  闲云老和尚微笑说道:“道友爱才之意,早已流露无遗,老僧虽再愚懵,也能察出一二。

  姚雪峰临去一招,神物利器加上惊人内力,何啻于孤注一掷?道友一发千钧之际,冒两败俱伤之危,七星紫虹慨然出手。挥剑行功之际,若无怜才爱惜之意,岂能如此?”

  丐道人抚掌笑道:“好啊!老和尚对我道人知之极深,不愧是我道人唯一知交。老和尚!

  如果你不打诳语,还能道出我道人此刻的心事否?”

  闲云老和尚摇头说道:“老道友!闲云能不惜擅破谎戒,两试祁灵,乃至引导他到玉皇顶来碰碰运气,看他能否获得道友青睐,用心如此,尚有何吝悭可言!不需你老道友说话在先,老僧已将本门独创绝技相传。老道友尚有何说?”

  丐道人也摇头笑道:“事本是你的,人也是你的,如今一起揽到我道人头上来,老和尚你能否多送一点么?少林绝技不传外人,算是送给我道人,谅来无伤。”

  闲云老和尚低头合掌,轻轻地喧了一声佛号。

  丐道人忽然一沉脸色,说道:“北岳那位老人妖,胆敢令他那位糊涂徒儿来泰山踩察你的踪迹,可恃之心,不言而喻。再看方才那老人妖轻试三剑的情形看来,我道人就是倾囊相授,只怕也冲不上北岳顶峰一步,老和尚!你道我道人不应当为这娃娃设想么?”

  闲云老和尚低喧佛号,说道:“道友无乃太谦,‘神州一丐道,字内二书生’,就算是北岳秀士名列宇内二书生,尚在神州丐道之后。方才老僧说是一冒两败俱伤之危,系指前者有心而后者无意,若真正各较绝技;就凭道友内翕玄天罡气,其坚逾精钢,其柔若无物,神州无敌。……”

  丐道人摇头笑道:“老和尚休要瞎乱捧人,但闻少林神技神州无敌,我这邋遢道人几曾为人听闻?罢!罢!你若是吝悭如是,我道人这个徒弟,只好不收。”

  闲云老和尚且不去理会丐道人,伸手搀起祁灵,说道:“祁施主!能得神州丐道说一声徒弟,你这一生受用无穷。老僧无以为敬,些小物事,聊表我心。”

  说着便从身上取出铜钱大小的金钹,一叠卅六枚,交到祁灵手中说道:“以前四招凌空躲闪的身式,算是酬谢施主为铁杖僧之一诺,跋涉关山之劳苦;这卅六枚金星飞钹,算是道贺施主能够身列神州丐道门墙。”

  转而又向丐道人说道:“金星飞钹是老僧未蒙选任掌门之前,私自练来解闷之物,出手梅花飞舞,左右上下难防。出家人自不应携暗器,赠与令徒,当不嫌礼轻。”

  丐道人此时倒是一正颜色,对祁灵说道:“金星飞钹为暗器之绝,等闲难得一见,娃娃你还不谢过老和尚的赏赐么?”

  祁灵果然上前拜谢,闲云老和尚忽然大袖一拂,祁灵但觉浑身一麻,一个翻身倒地。

  丐道人望着老和尚微微一笑,说道:“老和尚有何要言,要和我道人单独相谈。”

  闲云老和尚愁声说道:“此子禀赋优异,先后服过七阳丸,百灵丹,加上千年鳝精之血,老僧能尽力之处。莫不竭尽所能。

  目前已经遽增三、五十年潜修之内力,虽则当诸目前武林,足堪挤身第一等高手,但是,欲习得道友绝艺,能与北岳书生一争长短,尚不是近日可以为功。”

  丐道人闻言,阖上眼睛,喃喃地说道:“七阳丸、百灵丹、千年鳝血,老和尚你确是尽了心力。”

  闲云老和尚接着说道:“技击之道,天资聪颖之人,三日传心法,便有所成。但是内力修为,靠药力补助只能如此限度,道友技冠神州,学究天人,如何一举而冲破生死玄关,打通任督二脉。在短短太阴一周之内,造就武林奇才。”

  丐道人霍然一睁那一双尘垢模糊,似睡非睡的眼睛,两道神光,电射而出,现出两道紫棱,脱口说道:“老和尚!你要我道人以本身真力相济,激发药力,冲破生死玄关,但是谁能保得彼此无伤?”

  说着话忽又一敛眼神,低声慨然说道:“我道人年已过百,游戏人间亦已厌倦,纵使内力一时虚脱,元神伤损,也于心无憾。倒是这娃娃,天生奇才,前途无限,若是如此内腑震荡,急血攻心,经脉倒流,岂非暴殆天物了么?”

  闲云老和尚合掌当胸,微微一笑说道:“人道神州丐道秉性无情,难能为之一动,今日看来,人言未能尽信。刚收的徒弟,便疼惜如是,将来护犊偏袒,那还了得。”

  丐道人皱着眉说道:“老和尚!少林当代掌门的尊严,还和我道人说着玩笑?揠苗助长,岂是真心授艺之举?”

  闲云老和尚喧了一声佛号,正颜说道:“传闻武林之中,有‘开顶授艺’之功与‘易精换血’之法,老僧愧无此能,乃相托于道友。以道友言下之意。实有此能,只是惟恐行之不当,有害无益。果然如此,老僧尚可相助一臂之力。”

  说着话,从身上取出一个布包,抖出紫色玉如意,捧在手里说道:“只要道友畅行神功,老僧愿以如意精气,或疏或堵,可保道友与令徒无伤。”

  丐道人眼睛又为之一亮,盯在紫色玉如意上,看了半晌,才点点头说道:“老和尚肯动用少林镇山之宝,我道人甘愿冒此险举。开顶大法,我道人虽谙其道,但是生平未曾一试,今日能得老和尚以少林掌门之尊,为我道人护法。尚有何言?不过……”

  丐道人说到此处,忽又摇摇头说道:“老和尚何故如此性急,令人不解。如果循序渐进,此子随我道人在玉皇顶上磨练三年,北岳老妖尚不足一惧。”

  闲云老和尚叹道:“北岳秀士如果不在此时突然现身东岳,如果不露神奇三剑,老僧又何至如此?铁杖僧蒙冤十数载孽由自取,姑不置论。但是,少林寺清誉如果损在一旦,老僧死不能赎其罪矣。”

  丐道人点头说道:“以北岳秀土这老人妖一身了得之武功,与他数十年驰骋武林赫赫之名声,再挟持懵然无知的须少蓝姑娘,不仅少林寺的清誉玷污不小,只怕连你老和尚这个掌门人的位置也难保有。”

  闲云老和尚叹道:“四大皆空,人我一体,对掌门职位有何恋栈。只是少林本院良莠不齐,趁此而起,少林寺危矣。此事老僧不宜出头,道友更是懒于插手其间,亲管身外之事。

  孰料天赐良才,这位祁小施主的禀赋、悟力、耐性、品德,确是百年难遇……”

  丐道人听到此地忍不住呵呵笑道:“好了!好了!因为这娃娃是天赋奇才,所以,你老和尚才找到我道人头上来。”

  闲云老和尚紧接着说道:“道友与老僧私交甚笃,与少林寺交谊亦属不恶。”

  丐道人摇手笑道:“老和尚看中我道人,我也不敢置身事外。

  何况我道人已动收徒之念,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一乐也。我道人邋遢一生,有一位干净徒弟,此生无憾。”

  说到此处,七星紫虹天下无双的软剑,掖进腰间,右手一挽,将祁灵托起,转而向闲云老和尚说道:“玉皇顶之上,有一方青石。”

  闲云老和尚合掌谢道:“泰山绝顶,传授心法,神州丐道收徒之日,他年佳话传诵武林。”

  丐道人忽然收敛起脸上的笑容,正颜说道:“冷泉岩前,日观峰上,老和尚处处设有禁制,十年面壁尚脱不了徒众纠缠。我道人一旦人定行功,试行开顶授艺之法,少不得有人趁隙而来。

  ……”

  闲云老和尚应声和南,朗朗说道:“老僧一柄紫如意为道友师徒内护心神,外防魔侵,力之所及,绝不藏私。”

  丐道人高赞了一声说道:“一代掌门,如此听人驱使,我道人当谨记于心,日后我道人当……”

  下面的话还没有说出口,但见他右手托着祁灵,空着左手,飘然起步,脚不沾尘,仿佛离地两尺,稳如行云流水,疾若闪电飘风。转眼十丈,停身在玉皇庙后之绝顶,缓缓地放下祁灵。

  此时但见闲云老和尚微展灰衣,手抱紫如意,满脸庄严之色,绕着玉皇顶悠然地环行一周,然后落身到丐道人身边,默然不作一声,只是屹立青石边缘,迎风眺首,凝神敛气。

  丐道人微微地笑了一笑,说道:“崩泰山而色不变,开顶授艺之法当以抱元守一为第一要务。我道人行年满百,未曾一试,如今行来,‘险’之一字,在所难免,老和尚若察觉到我道人眼射棱光,皮作赭红,筋脉鼓起,当勿迟疑,紫如意轻击我道人百汇当顶,以挽救这娃娃生命。”

  丐道人如此若无其事,面带微笑道来,听得闲云老和尚不禁为之微微一颤,当时连头都未回,只是低喧一声佛号,轻轻说道:“佛佑善良,吉人天相。”

  丐道人微笑说道:“开顶授艺之法,内力贯穿百汇而下,循十二经,环八奇脉,每一吐,脉行三寸;每一吸,血行三寸,每一吐纳之间,脉行六寸。一昼夜,凡一万三干五百息,脉行五十周天,反复三昼夜,从督脉冲向任脉,破玄关,大功告成。此其间分毫不能有误,误则伤经害脉,轻则残废终身,重则断送性命。我道人仅于当年得聆先师口述一遍,如今冒然行之,难保无差,老和尚紫玉如意下勿存妇人之仁,误却大事。”

  丐道人说此话时,一改平日那种游戏人间玩世不恭的态度,圣洁无比,词正颜严。

  闲云老和尚斜捧紫如意,单掌立胸,阖目垂眉,低声说道:“南无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丐道人此时忽然仰天长吐了一口气,微微抬起双臂,略略地挥动两下,便环抱胸前,慢慢曲腿蹲身,趺坐在青石正中,气息调匀,微不可闻。忽然,左掌一伸,扶起躺在地上的祁灵,左手迎面一拂,祁灵打了一个冷颤,霍然醒转过来,两眼刚睁开,丐道人便轻轻说道:

  “端正身形,五心朝天趺坐。收敛心神,澄清杂念,眼帘内视,舌尖舐抵上颚,轻施四肢,调匀气息。”

  丐道人如此一字一句轻轻道来,对祁灵似乎是一种至高无上的制力,祁灵连自己如何忽而昏迷,忽而清醒,都没有来得及想到,便依照丐道人所说的话,按句逐步,如法炮制。

  心中杂念刚除,心神入定,立即有一股热气,从顶门缓缓地涌进身内,祁灵顿时便有当初在日观峰下悬岩吊索,仰饮鳝血的情形,略有相似之意,浑身经脉微微感到热气充塞,遍体生津。

  不到一盏热茶光景,祁灵慢慢陷入昏迷状态,耳边里听到人声细微,但又清晰异常在说道:“清心杂念,无我无物。”

  反覆地就只是这两句话八个字,不断地响在耳畔,祁灵就在这时而昏迷,时而清醒的情形之下,趺坐在那里,倒真的做到了“清心杂念,无我无物”的境地。

  闲云老和尚背向丐道人师徒而立,阖目垂眉,宛如一尊佛像,屹立不动。

  这种屹立人定的功力,静观万物,远近俱都了然,老和尚不愧是少林当代掌门人,这一个“定”字功夫,已经到了炉火纯青臻于化境。

  从夕阳西坠,天幕低垂,到朝曦下落,骄阳当顶。日起月落,乌坠兔升,如此更番替换,泰山玉皇顶上,已经两易明晦,不觉又是暮霭苍茫,雾气翕然。

  忽然,从雾气深气,玉皇顶下,传来一声尖锐破空的啸声,由远而近直奔玉皇顶而来。

  闲云老和尚霍然一睁双眼,右手微抬紫如意顺在手中,微伸忽缩,倏地一划弧形,出手无风无息,顿时一股无形韧力,绵绵挥出,立即将这一声破空而来的啸声,硬阻了回去,仿佛是有一堵无形的墙,围堵了玉皇顶这一块青石的周围,啸声破空而来,遇阻转折而回。

  霎时间,啸声顿杳,忽然脚下排云破雾,衣衿翻腾,一条人影疾如流星闪电,直冲而上,扑向玉皇顶上而来,闲云老和尚回身一旋,紫如意右旋一挥,单演一式“独拒千里”,相隔两丈,向来人推去。

  来人身形太快,老和尚如此旋身一推,他已经扑到青石边缘,就在这一瞬间,身形一沾又起,双袖交挥,狂飚一阵,但见蓝影如潮,倏地腾空上飘三、四丈,人在空中哈哈笑了一声,随着飘然下落之势,传来声音,说道:“老和尚!你束下不严,在此逃避耳目,岂能了事?只怕从此你要被逐少林,贻羞空门。

  我不为难你,让你生受你们少林寺的规律制裁,到时候,我会前来观礼。哈!哈!哈!”

  这人飘然下落之势,极其缓慢,冉冉下落,有若御风,长袖飞舞之间,谈笑自若,态度从容。当他向闲云老和尚轻描淡写地冷讽热嘲一顿,说到结尾一阵哈哈之声,也不过才落身到十丈远近。

  这种飘然下落,悠悠荡荡,虽然是轻功中的上乘功夫,但是,在闲云老和尚眼里尚不是惊人的难事。倒是,人在悠然下落,却若无其事的传音说话,而且话音不散,十丈之外,铿锵在耳,老和尚不禁为之震惊。像这种缓慢地下落,分明是提了一口真气,如果开口出声发话,分神泄气身形自然下沉,他是一种什么样的功夫呢?

  老和尚就在这一分神之际,岩下人影杏然,云雾翻腾余波未已,忽然一点寒星微带着啸声,破空而上。闲云老和尚心有警觉,那里还敢大意?右手紫如意微屈一收,左手大袖吐势一招,那一点寒星,落在手中。

  伸开手掌一看,一张白笺,叠成端方四正,上书:“书付神州丐道,北岳秀士姚雪峰谨邀。”

  闲云老和尚拿着这封书笺,缓缓转过身去,只见丐道人圆睁两眼,但是神光萎缩,神情疲惫,头上汗珠滚滚,如泉水遍流。

  在丐道人掌下的祁灵,却是变成伏身地上,仿佛气息俱无,四肢瘫痪。

  闲云老和尚这一惊非同小可,抢上前一步,如紫意疾点一招,指向祁灵“命门”,随着自己脚踩子午,挫腰沉桩,敛气凝神,两只眼睛盯着祁灵,一动不动。

  不到一会功夫,紫如意指下的祁灵,先自“命门”之处起,一股热气,冉冉上升。但见紫如意上润泽明晦不一,随着伏在石上的祁灵的脸色,变化不定。

  忽然,一股潜力从旁边直涌而来,只听得丐道人在身后笑道:“没有十成把握,冒然从事,何异于草菅人命,要不是老和尚适时挥下紫如意,娃娃命固垂危,我道人也要落个心火内焦,烧断半身经脉。”

  闲云老和尚趁势收了紫如意,转过身来,一正颜色说道:“丐道友神功无敌,内力无双,开顶授艺即使三日无成,也不致走火入经,招致自焚,难道心有所分,神不凝,气不聚,所招致的结果么?”

  丐道人脸上微微一红,打了一个哈哈说道:“惭愧!惭愧!”

  闲云老和尚也觉得方才自己这两句“神不凝,气不聚”说得有些过份,只要内力稍有根基的人,一旦行功调息,神人合一,返虚入浑,内视清明,绝不会有神不凝气不聚的现象,像神州丐道这种精绝人微的功力,尤其又是在重要关头,岂能有如此现象发生?

  老和尚一时佛心蒙蔽,脱口叱声,旋又立即合掌稽首,接着说道:“老僧灵台未净,忿念未除,言出不当,丐道友当能不在意。”

  丐道人霍然收起笑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两昼夜,我道人动用了师门采补之功,采补朝阳夜露,日月光华,培养内蕴,估计三震娃娃百汇,立可完成开顶神功,而内输功力,再从命门迎击一掌,两仪二极,往返冲击,破生死玄关,通任督二脉,则大功却可告成。”

  闲云老和尚惊问道:“依老僧看来,祁施主生死玄关只需一成真力,即可……”

  丐道人摇手说道:“若以我道人自忖而言,两度冲破生死玄关,也余力充溢,何至临到紧要关头,真力不仅不继,且导致心火人经,差一点前功尽弃?”

  闲云老和尚低喧一声佛号,说道:“丐道友采天地之灵气,百年修为之内力,得其润饰,自然充溢自疑;但是,心火入经,非突然惊诧不致如此,老僧斗胆冒昧而陈,以丐道友精深之内力,一旦行功,何能受外力所惊动,老僧纵使力薄无能……”

  神州丐道人忽又一扫脸上阴霾,扬声呵呵笑道:“老和尚无相禅功已经臻于化境,护法之功,岂可抹煞?但是,北岳秀士这个老人妖太过于厉害,此人心计与功力,较之以前,也不知道精进多少倍。”

  闲云老和尚一听,不由地脸上一阵发烧,合掌说道:“老僧愧无能力,阻住北岳秀士相扰道友,致使道友凝神行功,受到惊动。”

  丐道人摇手说道:“老和尚休要引咎自责,少林无相禅功,我道人也只耳闻恩师提及,老和尚为了维护我师徒安全,施展出少林秘技,惠莫大焉。”

  闲云老和尚倏地一震,抢着问道:“道友凝神行功,何以能认出老僧施展无相禅功?难道在老僧防范之先,北岳秀士已经趁虚而入,做过手脚了么?”

  丐道人说道:“这个老人妖诡计多端,不是老和尚忠厚心地所能预料。他以啸声在先,引发老和尚无相禅功,人却从另一方向,偷袭一掌阴灵掌力,若不是我道人能挨得住这一掌,心脉早断,撒手黄泉。”

  闲云老和尚闻言变色,跺脚而叹。

  丐道人笑着说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老人妖这一掌偷袭,使我道人进一步了解北岳秀士的功力冲诸来日,我这一掌挨得值得,如今祁娃娃玄关已破,二脉皆通,老和尚泰山行藏已露,难得再有清静,不如就此归去,以防有变。”

  闲云老和尚知道方才北岳秀士所说的话,丐道人都已经听见,长叹一声说道:“老僧对这掌门人位子,已是久无恋栈之意。”

  丐道人紧接着说道:“少林寺为武林北斗泰山,不容败毁或生变。”

  闲云老和尚低喧佛号,望了躺在青石上的祁灵一眼。

  丐道人接着说道:“祁娃娃随我远走天涯,早则十天半月,迟则一月以后,我道人自会遣他前往嵩山少林本院。”

  闲云老和尚默默地递过北岳秀士临去所留的字笺,收起紫如意,低低地说道:“冷泉岩前结庐面壁十数年,躲避了十数年,仍须亲见同室操戈,老僧无德无能,愧对祖师爷恩典。”

  丐道人站在身后忽然大笑说道:“出家人本是四大皆空,但是,一旦涉身武林,就是灵台生尘,恩怨与俱,谁能逃得了这个圈子?少林一派虽是空门,无奈身为武林一脉,就与常人无异。老和尚!你不能脱身红尘,就要暂收菩萨心肠,而行金刚手段,才能重振少林盛誉。

  老和尚!你休怪我道人直言犯忌,一面念经礼佛,一面仗剑舞刀,本是各行两端,岂能兼顾?”

  闲云老和尚也不声辩,默默听完丐道人这一番直言无隐的说话之后,只慢慢向山下走去。

  丐道人站在身后说道:“少林寺的安危,已与我道人身受一掌之仇,结为一体,我道人能不置身事外,定不畏缩不前,今日一别,来日再见。”

  这一声“再见”说罢,闲云老和尚回转身时,只见丐道人已经携起祁灵,朝另一个方向,冒着千仞悬岩,万寻峭壁,飘然而去,转瞬杳然。

  老和尚默念方才道人那一番话,倒是感慨万千,武之要义,本是健身防身,益寿延年,出家人习得武技在身也是无可厚非之事。但是,一经立足江湖,传成派别,则与一般江湖道在形势上已无差异,如果不能免俗而勾心斗角,进而争权夺势,则等而下之了。

  闲云老和尚如此一转念之间,断然下定决心,既然自己不能遁隐深山与世无争,潜修性命,就应当继起少林寺历代相传,使其在正道之上,光大无疆。

  意念决定,老和尚飘然展开身形,电射奔腾,流星赶月,从玉皇顶,直落而下,沿途起落,片刻之间,停在冷泉岩前。

  流泉数折,虬松几株,围绕着茅舍两三间,淡雅清幽如旧,十数年潜隐此间,如今闲云老和尚面对而立,要挥手而去,一丝惜别之情,遽然而生。嗟叹一回,忽然从身上取出紫如意,脱手一掷,电射而出,直落茅舍之中,老和尚忽又运动金刚大力掌法,劈开岩石,错列其间,掉首回头,便朝山下而去。

  从东岳泰山,到中岳嵩山,横断中原数省,相去何止数千里?老和尚倒无疾奔赶路之意,一袭僧衣,满身风尘,托钵沿途,徜佯岁月。老和尚在预料之中,此次回到少室峰下,定然要掀起这一个古老的丛林,空前未有的纷争,要想偷得浮生半日闲,已非易事,趁此机会托钵云游,暂时落个自在之身,谁也没有料到这位鹤发童颜,步履矫健的老和尚,就是当前武林泰山北斗少林本院的掌门方丈。

  百余年少林寺武功盛誉,如日中天,武林之中,能有人一见方丈掌门人的,为数寥寥,只为禅房深似海,等闲岂能进得了少林本院?空门禅院,一变如此,也难怪闲云老和尚感触万端,宁愿深入泰山冷泉岩前,结庐潜隐。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武林各大门派,亦复如此,纵使武功盛誉如少林寺者,也依然一段秘辛,说来难言。

  此系闲言,按下不表。且说闲云老和尚沿途流连匝月,这天才抵达嵩山少室峰下。

  少室峰风光依旧,少林禅院金碧辉煌,巍峨耸然,依然肃穆庄严,令人见而起敬。

  闲云老和尚远远地站在山门之外,遥望着睽别十数年的少林寺,依旧望之俨然,内心禁不住感慨不已,站在那里,合掌垂眉,低低喧了一声佛号。

  此时,已近黄昏,夕阳西照,满寺金黄,气象益发显得万千,寺前松林,归鸟阵阵,满筛树影,无限荫凉,虽是初夏天气,却有春寒料峭的余韵。

  闲云老和尚佛号喧罢,刚一抬起头来,忽然听到“哨”地一声,钟声落地,悠远飘摇,余音袅袅,紧接着“哨、哨、哨”一连敲了一十九下。

  老和尚一听,不觉自语说道:“寺中警觉如旧,清规仍存,如果能够清除一二佛门败孽,少林寺不仅依然享誉武林,更要清皈佛祖,不许再惹红尘,闲云也就能在佛祖面前,忏赎失察罪惩了。”

  少林寺内一十九下金钟响罢,忽又玉磐悠扬,隐约三响,少室峰下群山回应,袅袅余韵,凭添这黄昏的晚景凄凉。

  闲云老和尚知道这十九下聚集金钟,是召集寺众,出门迎接掌门人的信号,老和尚也顿时收敛起心神,端正步伐,缓缓地向山门走去。

  此时,已经关闭的山门,霍然大开,身披袈挲,手执法器的僧众,鱼贯而出,雁序排列,站在山门两边,低头拱立,寂静无声。

  最后,走出八个小沙弥。分列山门当口两旁,随着出来身穿鹅黄袈裟的老和尚站在当中,合掌朗喧:“戒恃院,达摩院首座弟子。恭迎掌门人佛驾。”

  喧声一了,僧众齐诵佛号,和南之声,不绝于耳,少林寺前一片禅和。

  闲云老和尚缓缓走到近前,合掌低声说道:“老僧带罪面壁,今日转回本院,不敢劳动各代弟子大礼相迎。”

  戒恃院首座本空闪身一旁,低声说道:“代理掌门师伯,以掌门人当初敕令在身,未能出寺相迎,命弟子先向掌门人谢罪。”

  闲云老和尚只轻轻地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没有说话。山门两旁侍立的八位小沙弥,立即献上大红袈裟,披在闲云老和尚身上。顿时法器齐鸣,佛号不绝,数百僧众随着闲云老和尚缓缓地走进山门。

  闲云老和尚刚一走到第三进大雄宝殿,迎面站着一个壮年僧人。昂然毫不为礼,拦住众人去路。

  闲云老和尚一眼就看出这位壮年僧人,正是数上东岳,强要传授少年秘技而不得的了净和尚。闲云老和尚当时心里一动,顿时停下脚步,还没有说话,忽然就听到身后有人说道:

  “三代弟子了净,不听钟声聚结,不出山门迎驾,欺师灭祖之罪已犯,戒恃院派人拿下听候发落。”

  喝声未了,立即身后衣袂飘风,两位灰衣僧人从两旁电闪而前,双手同演十二擒龙手中的“锁拿孽龙”,各取了净和尚左右手腕脉门。

  少林寺自信规律严谨,居然有人胆敢冒犯掌门,僧众莫不大感意外,戒恃院执法僧人闪身出手,眼看了净就要备尝触犯的惩戒。可是,更没有想到这位了净和尚胆敢冒然犯罪在先,而又拒捕于后。

  十二擒龙手,是少林大擒拿手中的秘技,寺中精于此道的僧人不多,但是戒恃院的僧人,个个都是精于此一绝技,当时这一招双演“锁拿孽龙”,势如奔虎,快若闪电,正扑向了净和尚的时候,忽然了净和尚一缩身形,暴短三尺,戒恃院两个和尚双手同时落空,了净和尚却趁势一顿脚下,流水行云,飘然后退一丈开外。

  罪犯掌门,复又动手拒捕,已经触犯规律之极,少林寺有史以来,还没有这种事情发生,不仅站在殿下的僧众,齐感惊惶诧异,连动手执法的两位戒恃院的僧人,也愕然站在那里,瞠然不知所以。

  大雄宝殿之前,众僧的惊愕是瞬间的,立即戒恃院首座本空大师沉声说道:“了净已经罪无可赦。”

  这一声“罪无可赦”刚一出口,嗖、嗖,身后顿然掠起四条人影,灰云四朵,疾掠而前,分由四象,扑向殿中的了净和尚。

  这四个人一经扑出,僧众立即看出是戒恃院中的四位高手,分明四象连环,动手拿人。

  几乎是与这四位僧人扑出的同时,只听到一声:“暂请各人住手。”

  这一句话,说来声音不大,可是在这静荡荡的大雄宝殿之前,数百僧众个个都听得清清楚楚入耳分明。

  那四位戒恃院的僧人凌空收势,半途落地停身,可是依然分四面,把了净和尚团团围住。

  戒恃院首座本空大师站在闲云老和尚身侧,合掌说道:“了净欺师灭祖戒律难容,请掌门人传法谕拿人。”

  闲云老和尚低低喧了一声佛号,缓声说道:“自开山祖以来,欺师犯上,尚属空前。了净何敢如此?其中定有原因。”

  老和尚原是低声和戒恃院本空大师说着,言犹未了,就听得大雄宝殿上了净高声叫道:

  “自开山祖师以来,纵容门下,先xx后xx,使空门蒙羞,本派玷辱,罪之已极,请戒恃院按戒律规定,先将掌门人去位,再依法论处,以服人心,以谢佛祖……”

  戒恃院本空大师断然大喝:“孽障大胆!”

  闲云老和尚喧了一声佛号,朗声说道:“清规戒律,上自掌门,下至末代弟子,俱应遵守,老僧自愧当年失察,引咎深山面壁十余年,如今虽则铁杖僧死于江湖,老僧理应无颜再回本院……”

  戒恃院本空大师合掌上前,躬身说道:“了净犯上,清规难容,掌门人请息怒忿之气,弟子按律拿人,以正清规。”

  本空大师的意思,阻止闲云老和尚不要以掌门人之尊,与了净作当众之辩,而有伤尊严。

  闲云老和尚却不以为意,说道:“了净只此一举,少林寺百余清规戒律,已危岌摇摇;而堂堂大雄宝殿,竟为外人所趁,为了净助势。姑不论立意如何,只此一举,少林寺百余年来盛誉,亦已摇摇欲坠,老僧若不趁此时机,说明此事因果,关系老僧个人去留事小,关系本院存亡之事大。”

  当闲云老和尚说到“为外人所趁”大家这一惊非同小可,几乎同时随着老和尚向大雄宝殿上看去,这一看之下,殿前数百僧众,顿时惊愁失色,目瞪口呆,暗自咋舌不已。

  原来在大雄宝殿当中正粱之间,飘飘荡荡地贴着一张小纸条。

  少林寺本院建筑雄伟,傲视天下丛林,大雄宝殿当中的佛像,高达两三丈,殿里正中的大梁,离地何止七、八丈高?在这样空荡荡的大殿里,居然能到七、八丈高的正梁上贴张纸条,这份轻功,已足够压倒少林寺的几代弟子,而贴这张纸条的人,能深入少林寺,在大雄宝殿里贴上这张纸条,一旦传出武林,少林寺百余年来的盛誉,便荡然无存,难怪掌门人痛陈利害,不顾本身得失了。

  了净和尚趁大家都在仰面惊惶之际,冷冷地说道:“纵容门下,事实俱在,苦主寻上门来,不容置辩,整顿清规应自此时开始,否则少林寺清誉荡然之时。”

  了净和尚如此一再顶撞,显然已有所恃,本空已是洞悉他的用意,暗叹本门不幸,出此少见之败类,大师估计戒恃院四名高手围住了净,谅他无法逃走,便暂时不理他,倒是贴在大雄宝殿正梁之上的纸条,不知是何人所为,所为何事?

  本空大师估计凭空上拔七、八丈高,在场的僧众,尚少有人能有此等功力,当时便迈步走向大雄宝殿,准备亲自摘下这张字条。但是,凌空八丈,本空大师自己也无此把握,他也深自了解,这张纸条如果不能一摘而下,少林寺就栽了。所以,本空大师迈步上前,心情是沉重异常。

  正是本空大师迈步上前之际,忽然听到闲云老和尚说道:“了因!去摘下这张字条。”

  本空大师闻声一愕,止步回身,只见那八个小沙弥之中的一个,应声出列,向大雄宝殿上走去。了因只是寺中的三代弟子,侍应在掌门人之座下,虽然功力在三代弟子中列为翘楚之辈,但是,凌空拔起七、八丈。断然难能,闲云老和尚指名要了因出手,难怪本空大师要愕然止步了。

  了因小沙弥走到大殿之中,抬头察看时,只见闲云老和尚抬手一挥说道:“就从那边上去。”

  说着话,用手一抬,但见小沙弥毫未作势的一纵,嗖地一声,电射直冲而起,轻易地一式平凡的“一鹤冲天”,拔起八丈高,抬手一掠,那张纸条,落人手中,顷又一个翻身,飘然落地。

  当了因小沙弥将纸条送到闲云老和尚手中的同时,殿外惊叹之声未绝,就听到有人呵呵笑道:“好俊的无相禅功,老和尚你独得其秘。”

  这“无相禅功”四字一出,殿外僧众都不禁为之一震。无相禅功为少林七十二种秘技之中,久已传闻失传的绝技,为何这人此时说出这“无相禅功”四字!

  再看大殿后面并肩走出一僧一俗两个人。

  僧人身穿大红袈裟,身材高大,满头雪白,脸颊红润,左手拿着一卷黄绢,右手捏着一串漆黑的念珠,那正是闲云老和尚同门师兄,老和尚面壁东岳之时,代理掌门的闲灵老和尚。

  俗家却是一位看上去三十多岁的中年秀士,一袭青衫,举止潇洒,面如冠玉,英俊非凡,只是两眼神光慑人,此刻正含着冷笑,望着闲云老和尚,那正是名震武林的宇内二书生之一的北岳秀士姚雪峰。

  北岳秀士此时和闲灵老和尚并肩站在一起,冷呵呵地笑道:“老和尚!你纵容门下,破坏清规,逃避十余年,血债未偿;竟又独占本门绝技,看来不仅我不能容你,就是你本门弟子,也未能相容于你。”

  闲云老和尚没有理会北岳秀士的讥讽,先向闲灵老和尚合掌稽首说道:“闲云拜见掌门师兄。”

  闲灵老和尚沉声说道:“老僧受命代理掌门,师弟在未恢掌门职位之前,老僧要遵照祖师爷所订规律,清理门风。”

  说罢,立即喝道:“戒恃院本空速拿下叛僧闲云,到长老堂前论处。”

  闲灵老和尚本是受掌门闲云之命,代理掌门,如今职位未卸,权威自在,如此喝令拿人,本空大师明知其间夹杂有微妙的恩怨关系,但是,却不能不应命拿人。

  当时合掌应声,转面向闲云老和尚施礼说道:“请师叔恕罪。”

  说着话便走上前两步,面向闲云老和尚而立。

  眼前情势顿形紧张,殿前数百憎众,连本空大师在内,都知道闲云老和尚是历代掌门人当中,功力最为精湛,内力最为深厚的一位,而且方才抬手虚空送小沙弥高窜八丈,掠取纸条,这一招“无相禅功”,衡诸当前还没有人能精谙此一绝技。老和尚只要稍一不服闲灵老和尚的无理拘拿,本空大师只有徒唤负负,若要坚持动手,大雄宝殿立即就要形成腥风血雨。

  殿上殿下,数百僧众连大气都不敢出,摒息静气,甚至内心惶惶,不知一转瞬之间,会有如何后果。

  闲云老和尚眼望着本空大师拱立面前,阖目长叹说道:“我少林一派自达摩祖师一苇渡江以来,历代递传至今,历代弟子均能坚操自守恪遵清规,闲云今日愿以一待罪之身,听候师兄发落。”

  老和尚说完这几句话,殿上闲灵老和尚两眼暴射xx精光,至此才稍收敛,略一回视身旁北岳秀士,便接着朗声说道:“本空还不拿下。”

  本空大师应声抬手,忽又停住,说道:“师叔请恕弟子法谕在身,事非由己了。”

  闲云老和尚闭目不言,眼见得方才合掌恭迎的掌门人,此刻就要为殿下之囚。

  殿下僧众,多不忍目睹此一同室操戈的惨状,且有心抱不平胸有气愤的,但是,格于寺规,大家只好暗中嗟叹,有口难言,像少林一派当代掌门,是何等尊严,为武林所崇敬,如今竟为同门师兄,以代理掌门的职位,拘之殿下,岂止是闲云老和尚一个人的荣辱,更是少林一派从此衰败的征象。

  正是殿下僧众,低声齐喧佛号,悠扬乍起之际,突然凌空一声断喝:“住手!”

  这一声断喝,宛如平地焦雷晴天霹雳,震得殿下僧众,耳内嗡嗡直鸣,心神为之震动。

  数百僧众几乎是不约而同,心里都在惊诧地闪电一转:“这是何人?能有如此功力?又胆敢在大雄宝殿之上,如此朗声断喝?如果这人是寺中弟子,也太忒胆大;如果此人是寺外之人,他又是何人,能插手少林派内之事。”

  殿下僧众如此在心里闪电一转,殿上闲灵老和尚和北岳秀士姚雪峰,何尝不是遽然一惊?

  有道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这人胆敢在少林寺出事,而且是当着全寺僧众俱在此间之时,插手管上闲事,必有惊人的功力,至少,此人胆色可谓举世无双。

  殿上殿下如此各转念头,还没有来得及抬头向上看时,只听到一阵衣袂飘风,一条人影宛如陨星坠地电射而下,站在闲云老和尚身旁,神情自若,气宇昂藏,视殿上怒目遽张的闲灵老和尚和北岳秀士如无物。但是,最使殿下少林寺三代弟子武林精英的僧众所惊诧不已的,来人竟是一位年未及冠的年青相公。

  这位年青相公当殿一落,青衫飘拂,玉树临风,星目神光送射,剑眉微挑,不怒而威。

  北岳秀士一见之下顿时脱口微有惊意地轻轻啊了一声:“原来是你呀!”

  闲云老和尚阖着双眼,此时微微睁开,也微微地一震,低喧一声佛号,说道:“祁施主!”

  本空大师碍于职责所在,当时立即叱道:“施主如此擅闯少林大殿,用意何为。”

  年青相公顾盼之间,对大雄宝殿上下打量一回,朗声说道:“神州丐道门人江都祁灵,为贵寺铁杖大师方外之友,大师十余年沉冤待雪,在下为友仗义,专程前来,行动举止虽属鲁莽,用心立意却至光明,贵寺方丈碍于清规,阻于颜面,既不肯为门下弟子雪冤,进而甘心受辱,在下不忍铁杖大师死后含冤,更不忍令少林一派自起争端……”

  祁灵一口气说到此地,闲云老和尚在旁边忍不住插口说道:“祁施主休要陷老僧于不赦之律。”

  祁灵叫道:“老前辈忍辱之心,未济于事,何况晚辈此来,与老前辈无涉,一切罪过。

  晚辈自愿承担。”

  当祁灵飘身下落之际,闲灵老和尚确曾为之一动,继而一听“神州兮道门人”的字号,两道长眉不觉微微一皱,转而一念,立即叱道:“数十年来,尚无人胆敢在少林寺内挑衅,慢说施主是神州丐道门人,纵使令师前来也不能如此视少林为无物,达摩护法僧人何在?”

  当时闪身而出四位黄衣袈裟的中年僧人合掌听命。

  闲灵老和尚喝道:“拿下来,待神州丐道亲自前来理论。”

  祁灵哈哈一笑,指着闲灵老和尚说道:“老和尚!出家人贪心未戢,仍有权位之争,空自吃斋礼佛,你勾引外贼,陷害掌门,虽与我这局外人无关,却是天理难容。”

  此时四个黄衣袈裟的和尚,已自抢身到近前,旋风一转,四只手闪电齐抡,围攻四面,同出一招。

  这四个和尚都是达摩院中的高手,也正因为祁灵口称是神州丐道的门人,未敢存心轻视,这才合力围攻,劲风四起,身形四合,这一招四行擒拿,端的是声势不同凡响,威势凌人。

  祁灵轻叫一声:“起!”

  人像脱弓之矢,闪电冲天,一拔七丈有余,展袖飘身,悠然下落之际,凌空说道:“我与铁杖僧知交,与各位无怨,在下不便还手。”

  话一说完,人已飘落到四人围攻的圈外,安闲飘逸的站在那里,摇头说道:“在下与贵寺远近无怨,只身来此,岂有挑衅之理?若论在下有擅闯贵寺之嫌,且容在下先将铁杖大师生前沉冤昭雪之后,再向贵寺方丈谢罪,诸位若一味逼迫,大雄宝殿之前流血横尸,断非智者所为,在下言尽于此,各位大和尚三思。”

  祁灵这一番话说得人情人理,且又不亢不卑,听在在场僧众耳里,也都暗自点头。铁杖大师十余年之事。寺僧多少均有所闻,虽然难能尽信,无奈从无人胆敢为之稍作辩白,连掌门人也引咎面壁,夫复何言?

  但是,十数年后,掌门人返回寺内,代理掌门却趁此时重提往事,欲加之罪,此事显得突然,众僧未免不起疑窦。如今,祁灵如此再三强调铁杖僧昔日沉冤莫白。无形中触动众人心思。

  祁灵不等众僧反应,先自遥向闲云老和尚落地一躬,拱立说道:“贵寺内部之事,晚辈斗胆也不敢插足其间。但是,铁杖大师,临终之托,弟子必须忠于其事。”

  说罢,便昂然向大殿当中走去,殿上的闲灵老和尚原先看见祁灵一跃八丈,乃确信是神州丐道门人无疑,后来听他竟有暗地挑动僧众之意,顿时急怒攻心,尤其达摩院四僧一招落空,便停手不前,分明受了祁灵那一番话的影响。

  有道是:有事心虚,闲灵老和尚一见达摩四僧停手不攻,让祁灵直上殿来,他竟一时忘记代理掌门的尊严,不知道叱喝僧众,拦阻祁灵,竟而一掳大袖,微曲右臂,大力金刚掌,行攻待发。

  站在一旁的北岳秀士伸手一拦,说道:“大师不必动怒,这娃娃如果是凭理而宋,我令他自知理屈而回;他若是倚仗邋遢老鬼临时开顶传授的几手功夫,想在少林寺撒野,又何劳大师动手?合寺上下断难相容他。”

  北岳秀士这几句话说得刁坏已极,把祁灵轻轻拨向寺内僧众对立的一边,端的称得是老奸巨猾之辈。

  祁灵何等精灵?焉有听不出语气用意之理?当时停下脚步,微微一笑说道:“在下是说理而来,为死友仗义,尊驾如何能使在下理屈?”

  北岳秀士冷冷地点点头,朗声说道:“铁杖僧十数年前奸杀害命,事实俱在,连他的业师闲云老和尚都不能有一言相辩,你独何能声言冤屈?十数年前你娃娃几岁?能如此胆大妄言,推翻旧案?”

  北岳秀士说来咄咄迫人,听来也确是理由俱在。

  祁灵微笑自若,朗声说道:“闲云老前辈为少林一代掌门,当代高僧,不愿为门下弟子作口舌之辩,用心之深,与修养之高,岂是你这等人所能管窥蠡测于一斑?”

  论年龄,北岳秀士较之闲云老和尚还大,只是他驻颜有术,英俊依旧而已,像祁灵这样损他,北岳秀士脸上真有些挂不住,当时冷哼一声,正待发作,祁灵又接着说道:“十数年前奸杀害命,虽是事实俱在,却无人能证实此一事实为铁杖大师所为,是你北岳秀士在场目睹?或是有其他人在场目睹?”

  北岳秀士没等到祁灵说完,便呵呵冷笑一阵,指着祁灵说道:“娃娃!你乳臭末干,懂得什么?十数年前嵩山之麓,先xx后xx,虽无旁人目睹,却有事主相认,被害妇人亲生女儿,较之旁人佐证如何?娃娃!你应该羞惭而走,念你年幼无知,少林寺想也懒于追究你擅闯之罪。”

  祁灵毫不动声色地说道:“事主为谁?”

  北岳秀士轻鄙一笑,不屑地说道:“你明知故问,用心可鄙。”

  祁灵依然如故,沉静不为所动,说道:“你的意下就是令徒须少蓝姑娘?请问须姑娘在十数年前,年方几岁?”

  此话方一出口,北岳秀士一震,脸上神色一变,祁灵接着说道:“两三岁稚童能熟记铁杖大师容貌,能详道铁杖大师名号,不是有人教导,就是天生奇才,令人难以自圆其说罢,以在下之意,铁杖大师蒙冤关键亦在此,尊驾尚有何言?”

  祁灵这一番话,针对着北岳秀士的话说来人木三分,滴水不进,全殿僧众为之讶然而动容,恍然而惋惜;合掌垂眉站立一旁的闲云老和尚不自觉地低喧一声佛号,微又寂然无声,殿上的闲灵老和尚错愕惶然之情,流露在眼神之中;北岳秀士始而惊愕,继而羞愧,终而勃然。

  霍然迈步上前,直逼向祁灵而来。

  祁灵轻笑自然,微昂着头,笑着说道:“神州一丐道,宇内二书生,北岳秀士名震当今,如今却要在我这样一个入世未深,末学后进之前,施展盖世绝技,倒是武林一宗奇谭。”

  北岳秀士闻言,停下脚步,脸上颜色稍霁,说道:“你怕了么?娃娃!念你无知还是让你走吧!”

  祁灵霍然仰面哈哈大笑道:“在下若如此掉首就走,宇内二书生之一的北岳秀士不能一展身手,岂非在场诸人失此眼福么?”

  北岳秀士对于祁灵这种刻意嘲弄,倒是弄得心里有些紧张,若论北岳秀士的存心,早就想一举手击毙祁灵,以除心腹大患。

  但是,他也深恐此举,更启家人之离宝贵,不是他受情势所为。

  如今祁灵若无其事地轻意嘲弄,北岳秀士自然而然认为祁灵其有恃而来,当时便冷笑说道:“娃娃!就是你那位邋遢老鬼的师父前来,也未尽然能在我再炼青虹之下,走上十招,你也妄谈瞻仰我的绝技么?”

  祁灵摇头笑道:“北岳秀士!看你色厉内荏,分明为泰山五皇顶一剑之差,如今心有余悸,不过今天不必害怕,我师父遨游天下,没有闲情来到嵩山,你要在我身上找回当初一剑之羞,良机不可失。”

  祁灵如此一语道破北岳秀士的心病,而且毫不留情的揭开泰山玉皇顶上败走一剑的秘密,北岳秀士顿时一阵红晕泛上脸来,不觉老羞成怒,双眼带煞,舌绽春雷,右手闪电疾抬,已经提足七成真力,正要挥出一招阴灵掌力。但是,就在这举手待发的瞬间,忽然一个念头闪电一转:“这娃娃在玉皇顶上,已经获得丐道人开顶授艺,功力必已不凡,丐道人对我知之甚深,这娃娃今日竟无所惧,必有所恃,万一自己失手输招,宇内二书生的声誉,便荡然无存。”

  北岳秀士算计过多,奸诈太深,一再顾虑“必有所恃”,竟使已经抬起来的右手,蓄足七成真力,迟迟未发出去。

  就在这时候,突然身后闪出一人,当前一打问询,朗声说道:“前辈暂息盛怒!这位施主胆敢在少林寺内猖狂,少林寺容他不得。”

  说着话一个旋身,灰色僧人转起一阵劲风,忽又哼声一停脚,指着祁灵说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娃娃!面对高手如云,你还不束手受缚?难道还想逃出这座大雄宝殿?”

  祁灵早就看清楚来人是乘隙脱出戒恃院僧人包围的了净和尚,此刻竟越过北岳秀士的身旁,走向前来。

  祁灵不觉大笑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欺师灭祖破坏清规的了净和尚,像你这种藐视本门戒律,不谙佛门礼教的人,也配站在少林寺大雄宝殿之上说话,我不屑理你,少不得自有贵寺执事大和尚给你应得之罪。”

  了净和尚在少林寺中算是不弱的高手,他心怀叵测,暗藏诡计,鼓动了闲灵老和尚,挑起同门之争,眼见得心宅仁慈不忍置辩的闲云老和尚要中他的阴谋,半途出来了一个祁灵,平地阻搁了既成之事,了净早就把祁灵恨到了极点。

  同时,他心里盘算,一个月前,祁灵还是一个不谙武功的书生,虽然他自称是神州丐道的门人,难道在一个月之内能够尽得丐道人所学?

  而且,了净和尚看到祁灵对北岳秀士毫无惧意,他不认为祁灵是心有所恃,而是以为祁灵武功浅薄不知厉害的原故。所以,了净一见北岳秀士几次想出手又中止,自己便趁势挺身而出。

  没想到祁灵迎头给他就是一顿臭骂,殿下僧众虽然不知道了净在泰山纠缠闲云老和尚传授少林绝技的事。但是,像这种全寺僧人俱在,那里轮到了净出来讲话?何况戒恃院四位僧人拿他在先,这个行为正是祁灵所说的“欺师灭祖,破坏清规。”

  了净和尚被祁灵骂得一顿火起,怒吼连声。脚下顿化流星赶月,一点直窜而前,双臂挺直如棒,呼、呼两声,式如双龙出水,又似怒海腾蛟,掠起两股劲风,向祁灵上盘攻出一招两式。

  祁灵一上眼立即认出,这是少林一百另八招降魔杖法的蜕化而来,挥臂连扫带绞,疾起杖法中的“宝杖降魔”和“扫荡魔氛”。

  祁灵熟读铁杖僧的手抄秘笈,一百另八招降魔杖法更是烂熟在心,可是,祁灵当时不封不架,脚底生风,衣角化云,极其轻盈地闪开了净的当面抢攻,轻笑说道:“念你在泰山引导我到冷泉岩前,引路之功不可没,让你两招。”

  了净一招出手,两式落空,不但没有惊觉到自己的功力不如人,反而惹起怒火如焚,一蹬双脚,咛地一声,直起两丈,双臂趁下落之势,当头劈下。这一着看去简单,但是祁灵知道这是一百另八招的狠着“九天雷鸣”,尤其了净是以双臂代杖,在凌厉如电的声势中,还有着无比的灵活变化。

  祁灵一偏头,右肩斜撞,翻身巧演一式“卧看巧云”,脚下连演“灵鹊渡桥”,这两招极其平凡的招式,配合得恰到妙处,刚刚以一瞬之差,闪过了净凌空一击。

  祁灵刚一闪过,人却显得从容自得毫不匆忙,贴地一旋,流水行云样地滑到闲云老和尚面前,一收腿,挺身而立后又立即落地一躬,说道:“老前辈要以菩萨心肠,来行霹雳手段,重振少林盛誉,力保清规无损,当自此人开始,晚辈临行之前,家师曾命晚辈送还老前辈一物。”

  说着话右手从怀中取出长约一尺余的一个包袱,双手捧递,闲云老和尚低喧佛号,说道:

  “贤师徒之盛意,老僧尊敬不如从命,只是此心已灰,厌倦武林……”

  祁灵连忙接着说道:“一俟老前辈尘缘应了之时,家师自会前来谒教于老前辈。”

  闲云老和尚叹道:“令师世之奇人……”

  言献未了,祁灵身后一阵劲风,贴身已到,原来了净一见祁灵站在闲云老和尚面前谈起话来,当时又是气又是顾忌,气的是:祁灵竟然对自己的攻势,视若无物;顾忌的是:闲云老和尚毕竟是掌门之尊,这份自然而生的威严,使得了净忐忑不前。

  就在这一停顿之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传音入密”的蚁语蚊声。

  “你想除去这姓祁小娃娃么?尽管上前去,硬劈他一掌。”

  了净心里不禁为之一动,倏地一回头,只见北岳秀士姚雪峰,正含着一丝阴笑,望着他示意。

  了净霍然而悟,微微一劈首,欺身直上,贴近祁灵数尺的地方,倏地一翻右掌,震腕疾送,一式“力劈天柱”,提足十成真力,劈空而下,向祁灵夹背劈来。

  了净和尚震腕劈掌的瞬间,顿时觉得自己命门一颤,内力立即汹涌如潮,直达石臂,这一掌劈出去,也不知道遽然增加了多少劲道。了净和尚知道自己一掌七成力道,等闲人等也难接下,如今遽然增加了如潮涌至的内力,对方即使是铁铸的,也要被自己一掌劈成铁饼。

  祁灵和闲云老和尚说话,也是成心气气了净和尚,人虽在讲话,心神未分,一直注意着了净的动静,当了净突然一掌劈空而来,便自一个翻身,嘴里说道:“两招让过,在下可要还手了。”

  人在说话,右掌由下而上,轻飘飘地推出五成掌力。

  双方掌风一激,蓬地一震,大雄宝殿回声如雷,余音历久不绝。

  祁灵当时身形一震,差一点向后一仰,不由地大惊,他真没有想到了净和尚竟有如此雄浑深沉的掌力,其实他还没有想到,要不是他服过七阳丸,用过百灵丹,饮过数滴千年鳝精的血,再经过神州丐道的开顶授艺,这一掌就无法承受下来。

  祁灵趁时打量了净,仿佛受了极大的震动,站在那里圆睁着双眼,露着惊诧的光芒,胸前起伏不停。

  祁灵没有想到了净是有人暗中助力,一阵诧异之后,顿时怒气填膺,右臂疾伸,五指梅花屈伸,闪电探向了净前胸。

  就在祁灵探手前抓的一瞬间,只听得北岳秀士怪叫一声:“五梅捧日凤爪抓!老鬼的家当都传授了。”

  北岳秀士惊叹未了,祁灵的手指尚未触及了净和尚左肩琵琶锁骨,了净和尚便如中痛击,一颤而号,萎顿于地不起。

  祁灵突然一停右手,喝道:“在下手不伤人,但愿你回头是岸,接受少林戒律应得之罪……”

  祁灵话刚说到此地,了净和尚蹲在地上的身形忽地凌空而起,竟然被北岳秀士拦腰一把挟住,并且指着祁灵说道:“娃娃!

  你上门欺人,少林寺会找你算账,这和尚伤在你五梅捧日凤爪抓之下,别人医治无方,我不忍见佛门弟子无端受刨如此,携回治疗,你娃娃的无礼冒犯,少不得我要找你老鬼师父算账。”

  祁灵站在那里不动,只是朗声呵呵笑道:“秀士!你请吧!

  须少蓝姑娘不在你身旁,我这笔账就无法算清,不用你找我恩师,在下祁灵少不得要前往北岳,重新算清十数年前栽诬到铁杖大师头上那笔老账,而且这笔账自有须姑娘要加算利息亲自讨还的,至于少林寺和尚的事,用不着你北岳秀士挑拨,是非曲直,早在人心,你走,我不拦你。”

  祁灵说完这一顿话,北岳秀士冷笑地哼了一声,低头看了一下挟胁下的了净和尚,忽然一沉脸色。大袖微拂,人起数丈,半空中竟自然发言说道:“佛门净地,我不愿意血溅大殿,容你多活一个时期,告诉你那位邋遢老鬼师父,北岳恒山生花谷如椽严前,我等你师徒一个月,逾时不到,休怪我秀士柬告天下武林,唾弃你师徒二人。”

  北岳秀士这一段话说得不短,人在空中悠悠而言,虽然人去无踪。话音却是字句分明清晰入耳,这一份功力,不仅是大雄宝殿之前数百僧众为之惊愕,少林寺的一流高手以及祁灵也都为之暗自心惊。

  轻功进到踏虚蹈空的地步,并非太难之事,但是。像北岳秀士姚雪峰这样,临去悠悠,发话自如,那是值得惊人的。

  祁灵目送北岳秀士姚雪峰之后,心里沉甸甸地压下忧郁,觉得师尊临行叮嘱之言,对北岳秀士估计太深,如今果如所言,不仅觉得方才颇为冒险,就是北岳之会,也是困难重重。

  祁灵当时长嘘一口气,转过身来,躬身对闲云老和尚说道:“老前辈请恕晚辈不才张狂无礼。权宜之计,事非得已,尚请老前辈晓谕贵寺执事人等,勿以晚辈之行为忤。”

  祁灵话说到此道,佛殿上沉声震耳,有人大喝:“少林一派,自传至今尚无人敢如此猖狂,老僧忝列掌门之位,声誉攸关,职责所在,不容视若无睹。”

  叱喝至此,突又转面向闲云老和尚厉声喝道:“闲云师弟!

  老僧命你全力拿下这位擅闯佛殿的施主,待他师父来时,再作道理。”

  祁灵倒没有想到闲灵老和尚技穷之际,仍图以代理掌门的职位指使闲云老和尚擒拿自己,佛门弟子如此奸诈,少林高僧如此恬颜,令人慨叹无恨。

  祁灵倒没有想到闲云老和尚于受命之际,如何处置,倒是在暗自叹息,武林正道日渐衰微,良莠之不齐,实是原因之一,只此一念之间,使祁灵日后威镇五岳,名传神州,此系后话,按下不表。

  就在祁灵如此一顿之际,听到一声祥和无边,感人至深的“南无阿弥陀佛”!祁灵心神一震,闪间一边,但见闲云老和尚解开手上的包袱,缓缓露出少林镇山之宝紫玉如意。

  如意一出,殿上殿下,众僧齐念佛号,俯伏于地,一片和南,无边肃穆。

  闲云老和尚睁开眼睛,缓缓而又沉重地说道:“老僧无德无能,有辱祖师付托……”

  祁灵在一旁忍不住跺脚叫道:“老前辈!老方丈!原谅我祁灵放肆无礼,容我插一句话,少林寺重振清规,声誉再起,是即日可期。但是,此时此刻,祁灵却不能留在此间,老前辈你说一句话,祁灵即时离开就此拜别。”

  闲云老和尚转身说道:“祁施主人中之龙,前程无限,对少林本派,惠益良多,老僧未能免俗,但是不敢言谢,留待来日吧!上复令师,请他日后有暇,移驾嵩山本院,老僧尚要请益就教。”

  祁灵垂手应毕,忽地抱拳当胸,单足落地一个盘旋,朗声说了一句:“祁灵放肆了!”

  人在说话声中,就势一旋而起,衣不生风,人不作势,直拔凌空,矫若游龙,就在大雄宝殿前,惊鸿一瞥,去得踪迹杳然,撇下寺内的闲云老掌门,请出镇山之宝紫如意,来整顿清规的事,他走得不知去向。

  祁灵不愿意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亲睹闲云老和尚重振清规的种种切切,当他眼看老和尚亮出自己奉师父命送来的紫玉如意,便知道老和尚已经接受了恩师神州丐道人的劝告,要以数年时光,重入红尘,重振少林声誉,毋使数十年武林泰山北斗,毁之于一旦。

  祁灵告别闲云老和尚,越出大雄宝殿之后,势如奔马,疾如流星,一口气,连跑数十里,早就把偌大的少林禅院,撇在身后。

  好在此时天已昏黑,夜幕早垂,嵩山脚下,人烟稀少,祁灵放开脚步一路奔腾,也惹不着别人的注意。

  虽然夜幕低垂,却是星月交辉,朦胧月色,田间陇上,一片灰白,夜露如水,也颇有凉意,祁灵虽然此时满身绝顶武功,一月之间跃登一流高手,但是,他这一脉书生的本质,却是依然未除,只此深夜寂寂,一路奔腾之后,等到他停下脚来,忽然顿生感慨,仰头长太息。

  原以为习得一身绝顶武功。就能仗义天下,扫尽不平,谁知道武林之与士林,同出一辙,事情并不如自己预料中如此简单,怪不得少林寺闲云老和尚居然要澈底超然出世,不沾是非。

  祁灵毕竟年轻气盛,豪气天生,一声叹息说罢,俄又慨然说道:“仗义江湖三尺剑,行侠武林一双拳,我祁灵从现在起,要凭一双肉掌,一柄七星紫虹,管尽人间不平之事。”

  祁灵自言自语刚一说到此处,忽然觉得不对,虽他经验毫无,但是内外功俱承受丐道人开顶授艺,火候早成,耳目聪敏,在如此深夜,五十步以内,落叶飞花也难逃他的耳朵。可是,方才他自语未了,却听到一声轻微的嗤笑之声,虽然是如此轻微,祁灵却听得清晰异常。

  艺高人胆大,祁灵毫不为意,昂然抬头向三、四丈远的一棵树上说道:“朋友!有何好笑之处?你是不屑祁灵方才之言,或是认为我祁灵有些迂阔?既有高见何不请来一谈?”

  说完话,树上声息俱无,朦胧月色之下,树荫如晦,看不出半点人影。

  祁灵闻声知警,断定这人藏身在几棵柳树上,虽然看不清身形,他已经运足眼神,看到树荫深道,有一条人影。

  祁灵也不移动脚步,只是站在那里,负手而望,朗声笑道:“尊驾如非敌对,何不请来相见?若是敌对,更应斗在当面,祁灵在此静候尊驾。”

  对面仍旧是静寂无声,祁灵从地上拾起一片树叶,说道:“在下乍出江湖,末学后进。

  尊驾不屑出而相见,才嗤之以鼻。

  如此在下少不得要薄施小技,一则献丑。再则催请尊驾现身相见。”

  抬手微弹,嘶地一声,那片树叶去势如矢。飞向三、四丈远的树荫。

  摘叶飞花,伤人于数丈之外,虽说是“略施小技”,却是一种至深的内力表现,祁灵伤人无意,赶对面那人现身倒是真情。

  所以,树叶脱手飞出,立即一扬头,凌空拔起三、四丈,高声叫道:“朋友!躲躲藏藏不是丈夫行为,祁灵在此候教。”

  正是祁灵凌空发声,余音未落之时,也正是那一片树叶,飞入树荫深处的一瞬,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嘎地一声,树叶微分,树顶微晃,一条人影如鸟之展翅,一振而起,衣衫飞舞,裙裾飘拂,越过树荫,向前落去。

  祁灵不觉脱口叫了一声“呀!”便从半空中飘然而下,站在那里没有动。

  在祁灵掷出树叶与腾身上拔的时候,就准备一俟那人出身树荫,便在空中掠身追赶上去。

  可是,他没有想到在树荫中飘然而起衣裾迎风的,却分明看出是一位身材婀娜的姑娘。

  祁灵在落身下地之后,心里止不住奇怪,在蒿山之麓,深夜荒郊,一位女夜行人出现,岂非怪闻?既然是一位女夜行人,祁灵自然就歇气停身,按势不进了。

  祁灵如此愕然停身,却听到对方一声嗤笑,一如方才一般,只不过这次声音好大,而且接着说道:“怎么?仗义江湖,行侠天下的祁大侠,不敢来么?”

  声音虽然冷冷说来,而且还带着不屑之意,但是,在这深夜。依然不失为银铃串空,珠盘错落,是一个很美的声音。

  这声音祁灵乍听之下,耳熟异常,略一思索,便开口叫道:“是须姑娘!”

  那边果然是须少蓝姑娘应声说道:“泰山玉皇顶上的旧识,但凭这一面之交,祁大侠能赏脸面谈么?”

  祁灵一听果然是须少蓝姑娘,忽然一吸气,正待拧身赶上前去,但是,一丝警觉袭上心头:“北岳秀士离开嵩山不久,此刻须少蓝突然出现此间,想是师徒有意阻拦于我。”

  意念一变,立即稳下身形,功行全身,劲蓄双臂,脚下却自飘然流水行云,向前走去,嘴里说道:“须姑娘来得正巧,在下正有一事要向姑娘请教。”

  人说着话,脚下已经悠然站到须少蓝姑娘相隔不远的地方,祁灵第一眼便留神看到没有北岳秀士在场,只是须少蓝姑娘迎风而立,倩影孤单的站在那里。

  祁灵知道像北岳秀士这等名列武林高手的人,至少还顾到颜面与令誉,不会躲藏起来,突施暗算,当时便将周身功力散去,紧接着向须姑娘说道:“须姑娘!你为何没有随令师到中岳少林禅院一行?”

  须姑娘冷笑不屑地说道:“我如果到了少林寺,就可以看到你那手了不起的五梅捧日凤爪抓,开了我的眼界是不是?”

  祁灵惊问道:“听姑娘说话语气,令师在大雄宝殿与在下口头对质的一场,姑娘是在现场,只不过没有现身。”

  须少蓝姑娘说道:“我师父世之高人,不同你一般见识,若是换过姑娘的意思,祁大侠!

  只怕你已经没有办法再如此自我陶然说什么要仗义武林,行侠天下了。”

  祁灵似乎没有听到须姑娘的冷言讥讽,倒是急急地追问道:“须姑娘,你仍旧肯定断然认为铁杖大师是昔日杀害令堂大人的首恶元凶么?”

  须少蓝姑娘突然厉叱道:“姓祁的!你住口!十几年前铁杖贼秃伤天害理所作所为,姑娘亲在当面,还有何说?”

  祁灵一点也不生气,点头说道:“须姑娘今年贵庚?”

  须少蓝姑娘冷笑一声说道:“你不要诡计重施,少林寺大雄宝殿上我听得清楚,当时姑娘虽然年幼懵瞳无知,恩师言语自无差池,恩师抚养我十数载,恩同再造,他的话能骗我么?”

  祁灵叹道:“须姑娘!你聪明一世,只有这一点也难怪你糊涂……”

  言犹未了,须姑娘娇叱一声说道:“你敢骂我糊涂?”

  说着话,玉掌一扬,照着祁灵脸颊就是一掌。

  两人相隔不远,祁灵既未行动,又未警惕,须少蓝姑娘这一掌既来得突然,又是出手如闪电,只听得“叭”的一脆响,祁灵的左颊上,看看实实地挨了一掌,顿时五条手指红印,只打得祁灵嘴角流血,片刻脸肿多高。

  须少蓝姑娘一时倒也没有想到祁灵束手不动,硬挨一掌,当时倒是一怔,说道:“你……

  你怎么不闪让?”

  祁灵挨了一掌,打得眼冒金星,不由地心头火起,一听到须姑娘如此一问,忽然灵机一动,举手摸过左边脸颊说道:“姑娘!有很多事情是你想不到的,就如同你相信铁杖大师是你杀母仇人一样,那是一念之差的误会。”

  须少蓝姑娘一听提到铁杖僧,脸上颜色遽变,咬牙说道:“铁杖贼秃与你有何利害关系?

  你这样为他洗刷?”

  祁灵说道:“我为铁杖大师只不过是洗刷沉冤,但是,对姑娘而言,却是不忍令姑娘误认仇人,而让真凶逍遥在外,使令堂在天之灵,难以心安。”

  须姑娘说道:“难道我相信你的巧言令色,而不相信自己恩师的话么?”

  祁灵上前一步恳声说道:“须姑娘!在下深知疏不间亲,无法使姑娘相信在下所言。不过,在下但请姑娘相信一句话,十数年前,嵩山之麓的命案,虽然不能由在下一言,而轻轻洗刷铁杖大师沉冤,也请姑娘不要相信令师一言,便断然认定是铁杖大师所为。”

  须少蓝姑娘沉下脸色正要说话时,看看祁灵那半边坟肿多高的脸,不觉软下口气,说道:

  “难道你要我就此罢休?”

  祁灵说道:“亲仇不共戴天,如何能如此罢休?铁杖大师与在下只不过是一方外之友,他已圆寂多时,在下尚誓言为他刷清蒙冤,何况姑娘是血海亲仇?”

  祁灵说到此地,稍稍停顿了一下,望了须姑娘一眼,接着说道:“在下不敢勉强姑娘相信我一面之言,但愿从此分手,请姑娘暂停寻衅于少林闲云老和尚,一个月以后,在下专程前往恒山,此事若无水落石出,只算在下认事不清,从此撒手不管铁杖大师的冤屈与否,姑娘以为如何?”

  须少蓝姑娘低头想了一会,忽然抬起头说道:“我师父既然与你有约,少林闲云老和尚的账,自然留到日后再算,今夜我到此处,只是凭吊故居,即刻便要赶上我恩师,阵返恒山,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

  祁灵应声说道:“须姑娘能在真相未明之前,不再结怨少林,在下由衷钦佩。”

  须少蓝姑娘忽然又冷笑一声说道:“本来我就要赶上恩师,转回恒山北岳。但是,凭吊故居之后,怨恨少林贼秃之心顿起,忍不住又回少林寺,带了一点信物,也好羞辱他们一番。”

  祁灵说道:“姑娘无端取走少林寺的信物,断难为少林僧人所容,姑娘只身在此,如何如此不智?”

  须姑娘勃然叱道:“若不是我师父嘱咐我忍耐再三,我早就在少林寺内开了杀戒,带走他一点信物,只算是给他们一点警告,他们若不知趣,我要从此使少林寺不得安宁。”

  祁灵沉吟了一会,说道:“须姑娘,不是在下多事,要多问姑娘,即以姑娘而言,不共戴天之仇,只是在铁杖大师身上;如今铁杖大师圆寂在江湖,姑娘将此仇转恨在闲云老方丈身上,已是足矣,又必牵涉到整个少林寺?日前令师作客寺中,与那位代理掌门人相处甚得,姑娘此举,恐为令师所不许。”

  须姑娘冷笑一声说道:“北岳之人,从不知有‘相处甚得’四字,要有此情形,那只是另有用心而已。”

  祁灵不由地冷仃仃地打了一个寒噤,不是他惊惧,而是他觉得这位看来生得端庄的娴静的姑娘,竟有如此阴险奸诈的心肠,令人心寒齿冷,难道北岳的人,都是这样阴险奸诈么?

  祁灵转而一念,须少蓝姑娘方才掴了他一掌,一时悔意遽生,大有好生不忍之意,又为何如此软心肠?

  面对着这位冷面如冰,个性诡诈而又变化不了的须姑娘,祁灵不知道她究竟是怎样的一种人?把方才企图说服她的存心,渐渐地冷下来。

  正是祁灵惊愕于须少蓝姑娘那种悖于人情的说话,心神分驰之时,忽然听到须少蓝姑娘昂首娇叱道:“什么人鬼鬼祟祟?……”

  祁灵蓦地一惊,一回心神,立即听到一阵衣袂飘风,转眼几条人影嗖嗖闪电掠空而至,落地无声,草木无惊,只是一错眼间,就将须少蓝姑娘和祁灵团团围住。

  祁灵一落眼看出是少林寺的僧人,尤其此时个个手持禅杖,神色肃穆,屹立如山,围住四面,祁灵便知道是怎么样一回事了。

  回看须少蓝姑娘,站在那里若无其事地昂头问道:“僧人!深夜拿刀持杖,拦截于人,你们没有一点清规么?”

  姑娘这两句话问得够尖刻,当面那位和尚右手拄着掸杖,左手立胸!高喧佛号,朗声说道:“贫僧系嵩山少林本院罗汉堂前护法僧人……”

  须姑娘没等到和尚说完,便紧接着说道:“姑娘早就知道,除了你们少林寺的僧人,谁能如此拿刀执杖,深夜拦人?”

  姑娘此话一出,四位和尚齐声喧了一声佛号,当中那位和尚又说道:“女施主不可信口伤人!贫僧系奉罗汉堂道座之命,分头追寻一件失物。”

  须少蓝姑娘不稍停顿,立即冷笑说道:“少林寺名满天下,傲视武林,竟会遗失了东西,这倒是天下奇闻,传人武林倒不失为一宗闲谈笑料。”

  姑娘盲犹未了,和尚已按撩不住,喝道:“这人不够光明,趁本寺内部多事之际,暗中取走,若论光明手段,贫僧可以断言,他逃不出少林本院一步。”

  须少蓝姑娘忽然仰面冷笑一阵,忽又收敛住笑声,叱喝道:“此处相距嵩山你们少林寺已有二十余里,你们围住我作什么?”

  那和尚昂然应道:“嵩山之麓周围二十余里都是杳无人踪,正巧二位在此,故而贫僧前来一问。”

  祁灵听了半天,已经深深觉得须少蓝姑娘那种冷峻奸诈,故意阴损少林僧人,实在有些过份,当时便接口问道:“请问大和尚贵寺遗失的是一件何种名贵东西?”

  那僧人闻言向祁灵一打问讯,说道:“祁施主,请恕贫僧无礼,实则由于此物关本寺声誉甚钜,否则本堂首座也不会令贫僧等深夜追踪这位女施主。”

  祁灵奇怪地看了一眼说道:“大和尚已经确定是这位姑娘所取么?”

  祁灵言下之意,和尚既然知道是须少蓝姑娘所取,为何乍来之时,又多费许多口舌?

  那和尚自然也能听出他的语气,当时低喧一声佛号,望着须姑娘说道:“北岳秀士来到少林本院之时,这位女施主就隐身寺中罗汉堂匾额之后,少林本院虽不敢自夸是天罗地网,像这样子白藏入一个人,焉能漠然无知?可是因为这位女施主是随北岳秀士而来,而北岳秀士又是代理掌门礼邀之客,本院巡守,只好据情实报,未便采取严格处置。”

  祁灵摇头说道:“贵寺竟自容许外人藏于内院匾额之上,不智之行动,太过欠当。”

  须姑娘冷笑说道:“少林寺内来往自如,谁敢拦阻于我?”

  那和尚叹道:“女施主!你趁大雄宝殿情势紧张,众僧激动之际,趁穆摘走罗汉堂内一樽佛像,不仅有欠光明,更有渎神明,女施主如能及时交还贫僧,少林寺自怨疏忽监守,对施主毫无芥蒂之意。”

  须姑娘冷哼了一声,说道:“我若不还呢?”

  那和尚高念一声“阿弥陀佛”说道:“贫僧格于本院声誉,只好……”

  须姑娘突然秀目圆睁,娇叱人云,说道:“铁杖贼秃奸杀人命,这倒不关你们声誉,一帧佛像倒是如此关系重大,告诉你!

  姑娘今天要携走这樽佛像,你敢如何?”

  那四位和尚闻言齐顿禅杖,各自上前一步,逼紧圈住,就在这一触即发的瞬间,忽然听到祁灵一声断喝:“住手!”

  就在这一声断喝声中,祁灵欺身如电,探手如龙爪,闪电抓向须少蓝姑娘的脉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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