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五 章

  距重阳街村中心的岔路口仅半里地,路有的草丛摆着四具尸体。

  京口一霸被打昏的身躯,则冲倒在路对面的树林内,右肋有一道不算深的创口,血已经凝结封住创口了。

  这里,距他们被飞灾九刀逐走的现场不足一里。

  这是说,他们是接近岔路口才被杀死的。

  鬼影邪乞与像貌威猛的灵剑周元坤,正不安地向俯伏在林中的京口一霸走去。

  他们已先检查过四具男女尸体,看出四个人都是被一刀杀死的。

  刚走进京口一霸,脚步声急骤,无双秀士带了七个人,快步急掠而来。

  鬼影邪乞一怔,伸棍挡住了刚想俯身检查的灵剑周元坤,示意暂勿动手移动尸体。

  “咦!两位在此地杀人?”无双秀士厉声问。

  鬼影邪乞久走江湖,认识这位称雄江湖的秀士。

  “蓝小辈,你怎么说话信口雌黄?”老花子冷冷地说:“老花子与周老弟,只比你们早到一步,正在找寻这些人被杀的线索。

  那四个已经死去多时,这一个还没察看呢!你小子不是没知识的混混,怎么一见面就咬人入罪,像话吗?”

  “南宫兄,不能怪他情急,这些被害的人,是他的朋友,错不了。”灵剑周元坤指指京口一霸:“至于这一个,翻过来辨明身分之后,也许能猜出是哪一方的人,说不定是凶手呢。”

  老花子突然俯身,将京口一霸的身躯翻转。

  “咦!还没死呢!”老花子讶然叫。

  无双秀士一听人还没死,急急抢近。

  “是被打昏的,也许是撞树撞昏了。肋下挨了一刀,没错。”灵剑周元坤不理会无双秀士,一面检查一面说:“救醒他就知道了。”

  无双秀士抢着动手,从百宝囊中取出一只瓷葫芦,倒出些药末,抹在京口一霸的鼻端,轻拍对方的面颊,手掌也轻抚耳门。

  京口一霸呼吸一阵紧,片刻便身躯一震,呀了一声,双目睁开了。

  “怎么一回事?”无双秀士大声问。

  “哎呀!我……哎……”京口一霸想急急挣扎撑起上身,却痛得鬼叫连天。

  “镇定些,说,出了什么意外?”

  “我……我不知道……”

  “什么,不知道?”

  “飞灾九刀杀……杀了彭前辈,我……我们带了尸体逃到此地,眼角仅发觉有……有物闪动,我……我便挨了一击,以……以后就……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飞灾九刀?你们找到他了?”无双秀士一惊。

  “是……是他找到我们……”

  “你们五个人也对付不了他?”

  “老天爷,一照面剑……剑断魂彭……彭前辈就……就完了……”

  “饭桶一群!哼!来两个人,先把他带到村子里救治。”无双秀士向同伴下令:“其他的人,跟我到那狗东西的田地附近搜他出来。”

  一阵忙碌,人都走了,尸体却留着。

  “这没教养的东西!他眼中哪还有其他的人在?”灵剑周元坤冲无双秀士飞掠的背影咒骂:“他能幸运地在江湖平安地横行十余年,一帆风顺无灾无殃,可能真是他祖上有德。”

  “这次他向飞灾九刀挑战,可能就有飞灾了。”老花子摇头苦笑:“奇怪,他没有任何理由找飞灾九刀,但他却找上了,原因何在?”

  “也许是怪飞灾九刀逼走了南毒,没能让南毒与路老哥拼个两败俱伤,所以迁怒飞灾九刀吧!”灵剑自以为是地说:“他这种一帆风顺目无余子的人,是不会把飞灾九刀放在眼下的。”

  “周老爷,有点不对。”老花子老眉深锁。

  “老哥,有何不对?”

  “飞灾九刀决不会偷袭,京口一霸却是被人偷袭受伤的,甚至连人影也来不及分清。”

  “这……他们人多势众,飞灾九刀……”

  “人再多,飞灾九刀也不会偷袭。你看京口一霸的惊怖神情,分明事先胆都快吓破了,不值得飞灾九刀偷袭。这件事有古怪。”

  “你是说……”

  “有人混水摸鱼。”老花子警觉地说:“所以,咱们必须提高警觉,以免枉送性命。”

  “老哥说是的,咱们小心些。走吧!希望能先一步找到飞灾九刀开诚布公谈谈,不然,路老哥的日子,难过得很呢!”

  两人急急南行,希望能找到飞灾九刀,化解藏剑山庄的劫难。

  □□□□□□

  飞灾九刀无意逃避,摸清情势之后,敌我已明,用不着追查原因了。

  山林中到处都可以藏匿,搜寻的人必须分散,比大海捞针还要困难,假使碰上了,搜寻的人数不会太多。

  无双秀士只带了五个人,便敢放胆往南搜。

  南面,是汝河河谷,山势下行。

  站在这一面的山头,可以俯瞰东南三里外,伸入河湾的一座小山,山顶平坦,光秃秃寸草不生。

  南面伸入河中游,居高临下观看,像是伸入河中喝水的鸭头。所以,土名儿就叫鸭头山或雁头山,反正鸭与雁相差不远。

  无双秀士与五个好朋友,登上这一面的山头,恰好目击鸭头山顶上的大杀戮发生,却无法及时赶往参与,眼睁睁看着爪牙们刀下断魂。

  好惨,十一个人,十一条活跳跳的鲜活生命,在刀下却显得那么脆弱、无助、绝望。

  是另一组追搜的人,大概是人数最多,实力最强的一组,十一比一,双方实力相去悬殊。

  他们搜到飞灾九刀了,飞灾九刀故意引他们追到鸭头山地来屠杀。

  沉叱声,怒吼声、濒死者的惨号声,甚至隐约可以听到快速破风的啸吟声。

  无双秀士六个人,站在山头上发僵,己来不及赶去,眼睁睁看着同伴挨刀而无能为力。

  “飞灾九刀,我与你誓不两立!”无双秀士向下面的山头狂叫:“你杀了我这许多朋友,你好残忍。”

  仅片刻而已,山头上撒了满地的尸体,鲜血触目惊心,说惨真惨。

  六个人急疯了,向三里外的山头狂奔。

  □□□□□□

  飞灾九刀浑身黑,黑得令人感到心中发冷,令人想到黑夜中勾魂的黑无常,想到不祥的瘟神。

  他毫无感情地将十一具尸体,拖至一处堆处,似乎这些尸体不是人体,而是一堆木石。

  当一个手中握刀的人,在千军万马中厮杀了八年,践踏过数万具尸体,掩埋过上千上万的人畜,那么,他心目中的人,形象已逐渐模糊,这是十分正常的现象,他决不会为了任何一具尸体而动感情。

  而发疯似的奔到的无双秀土六个人,却激动得像疯子,冷静与激动,形成强烈的对比。

  飞灾九刀刚放下最后一具尸体,毫无感情地面对狂奔而来的六个疯子。

  “你……你你……”无双秀上被他阴森、沉静、冷酷的神情惊住,止住冲势,气喘得说话不清。

  “我等你调息恢复精力,定下心来。”飞灾九刀的语音坚定有力:“你们将面对一场空前惨烈的搏杀。

  我知道你们很了不起,都是在江湖闯出风光局面的枭霸,所以我不会慈悲,我会用上全部致命的九刀,这里,今天,只许一方活着离开。”

  一个年届花甲的灰髻佩剑人,总算冷静下来了。

  “为何要刀刀除绝?”灰髻老人沉声问。

  “因为你们要我的命。”飞灾九刀的答复简单明了。

  “太过分了,阁下。”

  “你要和我讲理?”

  “这……”

  “面对你们这些自以为可以主宰别人生死,手中有刀剑的疯子,唯一自保的金科玉律,是屠光你们。

  阁下,你们受到一个女人的唆使,竟然纠合大批好手混帐追杀不休,我有权以血还血。所以,你不配讲理。”

  “我只想和你谈谈,你却以杀我的人来答复。”无双秀士咬牙切齿地说:“你……”

  “你这些人没有任何一个有谈的表示,你看你自己,这是谈的态度吗?不要自欺欺人了。而且,你我之间,没有任何事可谈的。”

  “阁下……”

  “不要多说,蓝天成。”飞灾九刀声如沉雷:“表面上看,你们是前来见识两雄火并的人。

  事实的表现,却是你们突然化零为整,突然结成一群有组织,有指挥,有强大实力的第三方,动机与意图皆令人心中懔懔。

  我不知道你们到底在搞些什么阴谋,也不想过问追究,但找上了我,我会毫不迟疑地杀死每一个想杀死我的人。现在,你们要杀死我吗?”

  “你认为如何?”灰髻佩剑人也沉声反问。

  “你们必定要群起而攻杀死我。船到江心,马行狭道;你们已经没有选择回旋的余地,你们这些死了的朋友,也不允许你们有所选择。

  你们毕竟是些亡命匹夫,而非打江山夺社稷弄权谋的王霸人物。刘邦可以面对要烹他老爹的楚霸王,脸无愧色地要求分他一杯羹。

  你们不行,你们不能要求与杀掉你众多朋友的仇敌结同盟。废话少说,你们准备好了没有?”

  一声刀吟,刀出鞘映日电虹四射。

  绿影掠登山头,往飞灾九刀这一面靠。

  “李兄,他们是来混水摸鱼的人。”周小蕙毫不迟疑地亮剑:“两雄未能火并,他们迁怒于你,如此而已。算我一份,六比二。”

  “你给我走开,这里没有你的事。”飞灾九刀不客气地赶人:“你不是藏剑山庄的人,你不配替路家对我施舍小恩小惠。你回去告诉路庄主,我的刀很利,砍不光他藏剑山庄的人,算我飞灾九刀栽了,滚!”

  “你赶我不走的。”姑娘笑吟吟地说,不介意他的粗暴叱喝:“他们的人,已经再三向我挑衅,我也有权参与,不管你是否喜欢。”

  “那我就先给你一刀。”

  刀光一闪,斜肩疾落。

  姑娘不闪不避,干脆闭上亮晶晶的明眸。

  但她脸上的表情,却是无比的惊恐。

  刀停在她的左肩上,她战栗了一下。

  “你给我滚开些!”飞灾九刀怒声叫。

  她感到腰带一紧,身躯飞腾而起。

  吃惊之余,也欣喜欲狂,吸气控腰连翻三匝,被摔出三丈外飘然落地,这才发现落脚在濒河一面的坡顶。

  假使她再远一尺,很可能就滚下十余丈的坡底,掉落清溪滚滚的湍急河流。

  飞灾九刀舍不得伤害她,这是最重要的事,也是令她芳心怦然,兴奋欣慰的事。

  无双秀士激动的神情,总算恢复了平静。

  一个大丈夫,必须能控制自己的冲动,能正确地权衡利害,知道该如何取舍。所谓王霸之才,指的就是这种人。

  讲仁义的人,永远是个失败者。

  飞灾九刀讽刺无双秀士不是王霸人物,一言惊醒梦中人。

  这位雄心勃勃的亡命,终于开了窍。

  “我确是有意找你谈谈,谈协助你惩罚藏剑山庄的合作事宜。”无双秀士恢复豪气,保持英雄的形象:“没想到我这些朋友操之过急,误解了我的用意。在江湖闯道,在刀口玩命,生死等闲,不幸失手送命,只怪自己学艺不精,运气不好。

  我这些朋友被你杀死,当然我不能坐视,但他们是在堂堂正正公平搏杀中丧命的,死了认命没有仇恨可言。”

  “你到底想说什么?”飞灾九刀冷笑。

  “很简单,我不想杀死你,我要你听命于我。”无双秀士傲然地说:“你对我还有用处,活的人才有用的价值。

  不过,你必须留得命在,死了一切免谈。来吧!看你能在我的无双剑术下,可以支持多少招。”

  一声龙吟,晶虹闪烁的宝剑出鞘。

  五位同伴一打手式,徐徐后退。

  飞灾九刀一怔,这家伙还真有点英雄气概呢!

  话说得狂傲自负,风度也不差。

  他心中一动,冷冷一笑。

  一声长啸,他抢制机先,发起空前猛烈的攻击,刀幻化雷电,风雷乍起。

  “排云刀……”啸声后随即传出沉雷似的叱喝。

  无双秀士冷冷一笑,剑吐万道金蛇,从电劈雷轰而至的刀山几微空隙中,瞬息间连攻十七剑之多,凶险万分地先一刹那逼刀光移位自救。

  快速如电的刀光,竟然不曾与剑虹接触,这表示剑吞吐太快,比刀更迅疾,因此刀无法有效地接触封架,刀的空前猛烈攻势显得徒劳精力,无力行致命一击,表面猛烈,其实封架比攻击多。

  “驭电刀……”第二次暴吼接着传出。

  刀光更炽盛一倍,猛烈一倍。

  剑八方闪烁,吞吐也加快一倍。

  “六合刀……”

  “乾坤刀……”

  剑吞吐更狂急,更诡奇。

  旁观的人,只感到炎阳当头,却没有热力,却感到强烈的刀风剑气扑面生寒,全身冒汗,肌肉发紧,心都快要跳出口腔了。

  险象横生,生死间不容发。

  旁观的全是一等一的高手,行家中的行家,但谁也看不清刀法剑术,只看到飞射闪烁的电芒虹影缠斗不休,如此而已。

  周小蕙姑娘觉得快要精神崩溃了,寒气起自心底。

  飞灾九刀已经用上了四刀,但毫无有效封锁剑虹深入的迹象,看来,即使九刀全用上了,也胜算有限,甚至毫无胜算。

  飞灾九刀的每一刀,其实并非指攻出一刀,而是一招刀法,攻出多少刀得看情势而定,有时候半刀就够了。

  只不过他通常在发招时,第一刀便是致命绝着。

  所以传闻中,他一刀便将强敌杀死,那一刀狂猛、浑雄、而且诡奇,鬼神莫测,令对手魂飞胆落。

  可是,今天他碰上了空前强悍的劲敌。

  无双秀士在江湖威名显赫,据说从没碰上敌手。

  蓦地传出铮一声金鸣暴响,人影中分,刀光剑虹侧射,风止雷息。

  刀与剑第一次碰撞,双方委实高明得令人难以置信。

  刀鸣剑吟余音袅袅,第一轮狂猛接触暂时中止。

  飞灾九刀浑身大汗淋漓,呼吸一阵紧,喘息声清晰可闻,握刀的手呈现轻微的痉挛。

  无双秀士情况稍好些,但握剑的手也有点不稳定。

  “阁下浪得虚名,如此而已。”无双秀士傲然地说,抓住机会调息。

  “在下承认你是最强韧的劲敌。”飞灾九刀声势仍壮:“但阁下如想杀死我,无此可能。”

  “阁下最多还能支持十招。”

  “证明给我看,阁下。”飞灾九刀豪勇地说,挥刀再次逼近。

  斗志最为重要,斗志旺盛的人,通常可以杀死比自己武功强两三分的对手。

  在长啸声中,他第二次主动发起猛烈的抢攻,刀光如雷电下击,人与刀浑如一体,无畏地挥刀长驱直入,疯狂地扑上了。

  无双秀士却没有决死的勇气,信心也不够坚强,反而采取七成守势,剑势比先前软弱。

  幸而刀的锐气也消耗得差不多了,自然没有第一次攻势猛烈。

  相互消长,第二次拼搏显然没有第一次凶险激烈。

  十招、二十招……

  无双秀士仅取得一两成优势,诚如飞灾九刀所预估:想杀死他,无此可能。

  刀与剑经过多次凶猛的接触,刀脊与剑脊接触的力道难分轩轾,终于传出最震耳的一声铿锵清鸣!

  人影再次向两方激射。

  飞灾九刀震飘出丈外,马步一乱,几乎扭身摔倒,幸而踉跄稳住了。

  他虚耗衰脱的影象极为明显,虎目中疲倦的眼神,说明他快要接近贼去楼空绝境了。

  无双秀士的喘息好不了多少,剑气已弱了七成。

  “第三次接触,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无灾九刀强提精气扬刀逼进,脸上大汗如雨:“来吧!强存弱亡,在此一举。”

  无双秀上突然呼出一口长气,收剑入鞘。

  “今天到此为止。”无双秀士冷冷地说:“你已经快要崩溃了,而我不希望你死。”

  “阁下……”

  “你给我听清了。”无双秀士厉声说:“杀死你对我毫无好处,你还有利用价值。你记住,我随时可以杀死你。

  唯一避免我日后杀死你的良策,就是听命于我,你并不愚蠢,该知道如何找到我表示态度。”

  “我不吃你那一套。”

  “你会的,因为你是聪明人,我等你。”无双秀士举手向同伴一挥:“回去叫人来收尸,咱们走。”

  五位同伴神色怪怪地,一言不发跟着无双秀士走了。

  另一面,奔上鬼影邪乞和灵剑周元坤。

  “爹!南宫伯伯!”姑娘惊喜地娇叫:“幸而你们及时赶来……”

  “你给我闭嘴!”飞灾九刀收刀沉喝。

  这瞬间,他的牛喘消失无踪,他疲倦的眼神消逝,神光重现,虚弱疲惫的神情一扫而光。

  “你……你不要紧吧?”小姑娘委委屈屈地说:“不要对我这么凶好不好?我……”

  “都是你坏事。”飞灾九刀不悦地说。

  “我……我又怎么啦?”

  “要不是你站在这里现眼,你老爹和臭花子就不会十万火急地奔来,那一群混蛋就不会及时发现你老爹,就会兴高采烈一拥而上。你……都是你……”

  “我……”小姑娘还没会过意来。

  “我等他们一拥而上,等得好费劲,你知道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哼!”

  “哎呀!原来你……”

  飞灾九刀突然一跃三丈余,宛若电射星飞,哪有丝毫疲态?

  “老弟留步……”鬼影邪乞与灵剑同时急叫。

  可是,飞灾九刀的身影已消失在山顶的另一面。

  “真糟!”鬼影邪乞跌脚叫。

  看清了十一具尸体,两位老前辈只感到毛骨悚然,心胆俱寒。

  “路老哥完了,藏剑山庄的人难逃大劫。”灵剑周元坤绝望地说。

  “我们赶快回去,早一点谋求对策。”鬼影邪乞感到心底生寒:“他的刀真是可怕的飞灾,你我都可能断送在藏剑山庄。”

  “我不怕他。”小姑娘一挺酥胸:“我还得去找他,试试和他沟通,让他了解路老伯与他和平解决的诚意,我相信他是个讲理的人。”

  “他神出鬼没,你怎能找到他?这卫是他土生土长的地方,地头熟,来去自如……

  “那可不一定哦!南宫伯伯。”小姑娘信心十足地说:“他不会躲起来。而且,有一个人必定可以找得到他,我只要钉牢那个人……”

  “谁?”

  “程贞。”

  “哦!那个女光棍,老江湖?”

  “对,她精得很,轻功并不比我差,而且神出鬼没,钉梢术极为高明。”

  “她的毒可怕……”

  “提高警觉就不怕她。”

  “你少出馊主意。”她老爹坚决反对:“跟我回去,不许多说。”

  “爹……”

  “你要造反?大胆!”

  □□□□□□

  几个首脑在农舍中聚会,程贞也列座参与。

  “那么好的机会,诸位就轻易放过六人一举歼除他的好机,真可惜。”程贞不胜惋惜地说。

  “一举歼除?你说得太容易了,程姑娘。”灰髻佩剑人冷森森一笑:“那姓周的小丫头一直就跃然欲动,再加上鬼影邪乞与灵剑周元坤正飞赶而来。咱们五个人即使能联手立于不败地步,蓝老弟已真力将竭,结果如何?

  鬼影邪乞与灵剑,决不是咱们一两个人可以挡住他们的高手名宿。哼!你以为咱们愿意放过机会?”

  “蓝兄,你真能有效化解他的九刀?”程贞改变话题。

  “那是当然。”无双秀士傲然地说:“而且,在内力修为上他也差了那么三两分火候。要不是臭花子与灵剑及时赶来,我不想太早与他们反脸成仇,飞灾九刀那小子决难再支撑十招八招。下次!哼!他死定了。”

  “老弟,不是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灰髻佩剑人郑重地说:“那小子的刀法,确己修至神奥境界,你的剑术,恐怕在百招之内,无法有效主宰全局,不可能任意宰割他。”

  “秦老哥……”

  “我知道你不以为然。”灰髻佩剑人摇手阻止无双秀士分辩:“老哥哥旁观者清,估计不至于相去太远。

  固然他真力将竭,你也好不了多少。

  一旦双方竭全力贴身拼搏,刀比剑的威力要大些,就算你能搏杀得了他,你也将会付出不小的代价,挨上一两刀是十分可能的事。

  所以,下次这种决斗,还是避免为妙,一开始咱们就聚力围攻,小狗恐怕早就永除后患了。”

  “蓝兄如果志在江湖霸业,在用人方面还得多费心思。”一位粗眉大眼的大汉说:“如果斤斤计较个人英雄威望,成不了大事的。

  你的个人声望基础已经稳固,今后什么芝麻大的事也亲自出马,偌大的天下,岂不疲于奔命?能办得了多少事?”

  “是啊!用人是有学问的。”灰髻佩剑人秦老哥说:“你堂兄这次就避免亲临出面,他必须照顾江汉地盘内的弟兄。

  南毒之所以敢亲自率人前来示威,是因为他有几个得力的心腹留在地盘内,没有后顾之忧。”

  “蓝兄,你有的是朋友。”程贞笑笑说:“我也有不少在各地游荡的武功了得朋友姐妹,你我同心协力,找朋友来对付飞灾九刀。这祸胎不除,家父今后将旦夕难安。他杀了不少朋友,你难道就此罢了不成?”

  “哼!我不会罢了。”无双秀士冒火地说:“他不但捣散了两雄火并的盛举,也直接断绝了家堂兄吞并两雄的机会,更杀害了我不少朋友,在公在私,不杀他决不罢手。程贞,你会全力帮助我吗?”

  “那是当然,别忘了,我已经是你的人了。”程贞毫不脸红地说。

  “能动用令尊的人吗?”

  “不行,蓝兄。”程贞断然拒绝:“家父不会过问儿女的私事,更不会用自己弟兄的力量支持儿女的在外作为,我只能请我的朋友相助。”

  “也好,先谢谢你啦!”无双秀士相当满意:“当然我会先用自己的人出马。”

  “我先声明。”程贞提出条件:“我有保持自由行动的权利,我的朋友也不受你的指挥节制,不然,他们便会掉头而去的。老实说,谁也不愿受人节制,飞灾九刀就是这种人,你降服不了他的。”

  “他将是我江湖霸业最大的障碍,我必须设法除掉他。”无双秀士目露凶光:“我那些朋友的仇,誓在必报,不容怀疑。”

  “你如果不报,今后还有朋友肯跟你走吗?”程贞在火上添油:“目下他不想迁怒开封周家。

  而周家替藏剑山庄出死力,有周家的人和臭花子从中化解,藏剑山庄显然没有被毁的可能。

  你堂兄势力北进的希望不大,何不乘机给藏剑山庄一次致命的打击?趁火打劫的机会太好了,不能放弃。”

  “师出无名,我反对。”秦老哥毕竟老成持重些:“弄不好,弄巧成拙两面树敌。”

  “秦老哥说得不错,师出无名,在气势上我们就输了一着。”无双秀士也不笨:“我不便打出家堂兄的旗号。

  何况路庄主也没和南毒取得合作联手的协议,确是师出无名。哼!都是飞灾九刀这混蛋,露面得不是时候。”

  “现在,咱们只好等飞灾九刀与藏剑山庄了断之后,再定计谋了。”秦老哥慎重地说:“不管他们哪一方获胜,都禁不起咱们出面全力一击。那时,制造干预的藉口是很容易的。”

  众人计议一番,决定了行动的目标。

  程贞最热心,她是个激进的人。

  这期间,她似乎死心塌地跟定了无双秀士。

  她是个江湖女光棍,一个媚骨天生的美丽女人,年龄不小了。

  而无双秀士不但人才出众,武功超绝,是江湖上有名的英俊秀士,是女人心目中的如意俏郎君。

  就算无双秀士不乘人之危强占她的身子,她也会心甘情愿地奉献自己的。

  无双秀士对她用强,的确伤了她的自尊,但之后无双秀士的态度变得温柔体贴,她那点小小受伤的自尊又算得了什么?

  所以她跟定了无双秀士,成为无双秀士的情妇兼心腹。

  所以,她全力协助无双秀士争取江湖霸业,该是正常的事。

  □□□□□□

  庄门搂上面的警卫,居高临下可以监视三里外的动静,甚至更远些。

  申牌左右,飞灾九刀一身黑,出现在以往南毒占据的树林前。

  当然没有人敢从这一面入庄,白天飞桥虽然是放下的,但庄门却关得死紧。

  飞渡也势不可能,门楼上与庄墙头,皆有箭手戒备,百步内箭的劲道足以将人射透。他并不打算进庄,远远地遥察庄门的形势,让警卫们虚惊一番,心理上的威胁收到预期效果就够了。

  最后,他拔出刀,刀反射西斜的日光,像一面反射阳光的镜子,门楼上的警哨被反射来的日光一扫之下,感到眼中发盲,心中发慌。

  等另一批警哨赶到门楼加强警戒,他已经走了。

  □□□□□□

  薄暮时分,庄北面的山坡下树林内,飞灾九刀意态悠闲地刮制箭杆,把箭杆削刮得光滑匀称。

  已制好的大弓搁在身旁,牛筋索制的弓弦特别粗,弓臂也相当吓人,全长六尺,没有千斤神力,休想挽动这种粗制的大弓。

  箭也有五尺长,三棱铁为镞,雁翎为羽,粗逾姆指。这玩意贯入身躯,足以造成大洞孔创口。

  右面十余步外,有人徐徐接近。

  “你在干什么呀?”俏俏甜甜的嗓音入耳。

  “制弓箭。”他头也不抬信口答:“我准备大开杀戒,宰掉我所能看得到的杂种。”

  “对付躲在庄墙上的人?”

  “也对付你们的人。”

  “无双秀士带了人,撤至临汝镇等结果。”

  “哦!他真是个挑得起放得下的大丈夫,出乎我意料之外。你不是他的人?”

  “是,也不是。”

  “违心之论,他之所以图谋我,可是你促成的。不要再接近了,我对你的奇毒确是怀有戒心,保持距离,以策安全,你明白我意思。”

  来人是程贞,脸上神色百变。

  “你这些话公平吗?”程贞在三丈外止步倚树而立,语气有不满。

  “你另有公平的看法?”他终于抬头正色问。

  “你为何不在瓦砾场践约?”

  “因为令尊违约派人在瓦砾场潜伏。”

  “你能证明潜伏的人,是家父所派的吗?”

  “这种事,不需提证明。”

  “原来这是你不践约的理由。”

  “理由够充分了。”

  “我去找你,出来的人是无双秀士。”程贞的明眸中有怨毒的光芒:“这证明了一件事:家父的人,有无双秀士收买奸细,知道你要求家父践约的事,所以他先期在瓦砾场潜伏,故意造成家父不遵约的口实。”

  “唔!我想,我有点明白无双秀士的谋略了。”他恍然大悟:“他在计算令尊,又表示要助我对付藏剑山庄,他根本就不是来看热闹的人。”

  “他的本名叫蓝天成,大江北岸大豪鬼面神叫蓝天虹。鬼面神的势力范围,夹在家父与路庄主的地盘中间,他会是来看热闹的人吗?”

  “原来如此。”

  “今后。”程贞徐徐退走:“我和无双秀士,将用尽千方百计,不择一切手段杀死你。”

  “你们最好不要……”

  程贞己转身飞掠而走,速度快得惊人。

  “咦!她为何要告诉我这些事?”他喃喃自语:“她没有冒险前来提警告的必要呀!”

  也许,无双秀士认为不需秘密杀死他,先提警告,以表示英雄气概。

  他觉得,返乡后所发生的事故,都有点反常。

  两雄火并,为何把目标指向他一个不相干的人?

  藏剑山庄的大总管飞天豹子郝豹,实在没有烧掉他的房屋的任何理由和必要。

  “真是见了鬼啦!”他自语,重新细心地刮磨长箭。

  片刻,他将箭仔细察看一番,觉得非常满意,将箭插入箭袋徐徐支弓站起。

  “你再不现身,我可要像赶兔子一样把你赶出来。”他转身向右后方冷笑:“你不会是程贞的人,因为你是蹑在她身后跟来的。”

  二十步外一株大树后,闪出周小蕙的身影。

  “唔!又是你。”他颇感意外。

  周小蕙毫无戒心地向他走近,脸上有不安的神情。

  “我一定要和你谈谈。”周小蕙语气虽然沉着,但无法掩饰心中的不安:“我想,你决定有所行动了。”

  “不错。”

  “今晚要杀入庄中?我知道,三丈濠两丈高墙,绝对阻止不了你长驱直入。”

  “确是阻止不了我,但你料错了。”

  “料错什么?”

  “我今晚不进去。”

  “那你准备……”

  “明天。我要射杀墙上或者出来的每一个人,让庄里的每一个人心惊胆跳,再杀进去就容易多了,凶险将减至最低程度。我这人不喜欢打没有把握的仗,我会选定我认为最有利的时机进行决战。”

  “李兄……”

  “我知道你周家与路家交情深厚,势必与路家共存亡,因此我会毫不迟疑,毫无怜悯的杀死你。你走吧!我不打算在此地杀死你。”

  “我不怕你杀我,我一定要和你说个明白。”周小蕙语气十分坚决:“你到底要怎样?”

  “很简单,火焚藏剑山庄。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路庄主摆出恶霸面孔,平白无故烧了我的家园。

  官了,他得上法场;私了,他的藏剑山庄也必需在世间消失。我不想官了,官司不知打到何年何月,所以直截了当采取私了,一了百了干净利落。”

  “放火并非路庄主的意思……”

  “我不要听你的任何理由,他也无权向我叙述任何歪理。你走不走?”

  “李兄……”

  “你不走我走。”他转身便走。

  “请不要走……”周小蕙心中一急,奔上伸手急拉。

  在别人身后伸手,是最犯忌的事,极易引起误会。

  练武有成的人十分敏感,不容许含敌意的手沾体,反击或闪避皆出于本能,所以千万不要在敏感的人身后,伸手勾肩搭背。

  他身形疾转,手一抄便扣住姑娘的手腕,木弓同时一拨,姑娘骤不及防,被拨得摔倒在地。

  “哎呀……”姑娘惊叫。

  已无法挣扎,木弓顶住了咽喉,右手仍被他扣牢,挣扎很可能手断喉破。

  “我对你周家的三两分好感,正在急剧减退消失。”他的语气险森凶狠:“我觉得你们周路两家,显然都是一丘之貉,杀掉你们,虽然不至于就此天下太平,至少不比现在更坏,我会慢慢地逐一收拾你们。

  我飞灾九刀不主动找你们的晦气,你们应该感谢老天爷慈悲才是。

  你们反而找我的麻烦,烧我的家园,你们未免太不知死活了。今天不杀你,明天,你滚!”

  信手一扔,姑娘飞翻而起。

  黑影一闪即逝,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