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怨气易消 芳心难测 武功虽失 侠骨犹存
化敌为友
齐勒铭抬眼望天,缓缓说道:“我可以死在你们手里,但不能让你们胡说我是被逼认输而自废武功!”
玉真子心中慨叹:“这人武功天下第一,骄傲恐怕也是天下第一。”他当然不相信齐勒铭说的是真话。只道他是要保持自己这份骄傲,因此宁可自己偷偷做了,口头也不肯承认。
“是,是。齐先生,你本来没有输给我们。咱们都未交手,自是谈不上胜负。”看到武功天下第一的人“自废武功”,说实在话,玉真子也是不禁有点为他惋惜的。能够避免一场极可能是两败俱伤的灾难,玉真子自也不惜说几句好话来安慰齐勒铭。
偏偏玉玄子是个戆直的人,心里不服气,说道:“齐先生,那你因何自废武功?”从斥为“魔头”而改称为“先生”,显而易见,尽管他仍是不服气,对齐勒铭的态度已是从仇视变为尊敬。
齐勒铭冷冷说道:“谁说我自废武功?”
上官飞凤不愿枝节横生,上前说道:“反正齐先生的武功确实已废,那又何须根究是为谁所废?冲灵道长,据我所知,令师是和齐先生比剑十年之后方始去世的,不错,要是没有那场比剑,令师或者可以多活几年,但齐先生如今已经废了武功,相信也可以抵偿了吧?”
冲灵低下了头,说道:“我本来是准备战死在齐先生手里的,多谢齐先生让我活着回去禀告先师。我想先师知道今日的结果,他在九泉之下亦当可以瞑目了。”
上官飞凤再问玉虚子道:“玉虚道长,齐先生毁了你的容貌,你是否还要依样报仇?”
玉虚子抱剑一揖,说道:“齐先生,毁容与毁武功不能相提并论。你偿还我的已是有过而无不及。”
这两人是和齐勒铭仇恨最深的人,故此上官飞凤在问了他们之后,便道:“如此说来,你们两家的冤仇可以化解了吧?”
齐勒铭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但见上官飞凤的一双眼睛看着他,他心里叹了口气,想道:“他们一定要当作我是自愿‘偿还’,但也就由得他们误会吧。”
玉真子却似知道他的心思,说道:“不管齐先生是因何毁了武功,贫道早已说过,他的武功一毁,我们武当派与他的仇恨也就一笔勾消。上官姑娘,这句话你因来迟,没有听见,现在我正式向你道谢,接受你的调解。并请姑娘代向令尊问好。”
玉玄子暗暗纳罕:“这女子不知是甚来头,听师兄的口气,她的父亲似乎是一位极有名望的武林人物,但奇怪我却从没听说过武林世家之中,有一家是复姓上官的?”
玉虚子道:“齐先生,咱们也可算得是不打不成相识了,你愿意和我交个朋友么?”
齐勒铭道:“武当派只有两个人是值得我结交的,一个是玉真道长,另一个就是你。”
玉虚子道:“多谢你看得起我。”说罢哈哈一笑,纵声吟道:“不打不相识,一笑泯恩仇。师兄,咱们可以回山了吧?”
玉真子点头笑道:“恩仇已泯,当然是应该回山了。”
武当五老刚要离开,忽见一队人马飞骑来到。
当中一人冷冷说道:“你们可以和齐勒铭化解冤仇,我们却不能将他放过!”
这队人马有男有女,有道士也有俗人,总数有十五六人之多。他们跳下坐骑,便作扇形散开,对齐勒铭采取包围态势。
上官飞凤吃了一惊,说道:“齐先生,怎的你和华山派也有仇么?”
原来,来的这班人都是华山派的精英。
老一辈的有天梧、天玑、天璇三位长老,还有一位和三长老班辈相等的女道姑瑶光散人在内。除了天策道人留在华山看守之外,华山派的首脑人物尽都来了!
其他的人则是他们的得意弟子,瑶光散人那个女徒弟青鸾也在其内。
发话的人是在华山派中地位仅次于代掌门人天梧道人的天玑道人。
齐勒铭淡淡说道:“江湖上不知有多少人把齐某当作魔头,有仇没仇,都是一样。”
玉虚子和华山派的首脑人物比较熟悉,与天璇道人更是知交,三个月前,他还曾经在华山派做过客人的。他走上前去对华山派的代掌门人天梧说道:“三个月前,我曾奉敝派掌门之命,与贵派前任掌门商议联手对付齐勒铭一事,当时未曾定议,贵派掌门即不幸仙逝,我们只好单独进行。但如今我们却改变了主意,和齐勒铭化解了多年仇怨,贵派要不要知道我们因何与他和解的原因。”
代掌门人天梧还未开口,另一个人抢先说了。
“这是你们的事情,我不想知道。这次我们也不是助你报仇而来,所以你也无须对我们解释。”
拒绝听玉虚子解释武当派何以和齐勒铭和解原因的,又是那个天玑道人。倒好象他是掌门人一样。
玉虚子大感尴尬,只好默然不语。心里想道:“天梧道兄是个忠厚老实的长者,偏偏却有这样一个跋扈的师弟,华山派的掌门之位,只怕迟早都会给他这个师弟夺去。”
天梧道人咳了一声,说道:“贵派既然与齐勒铭化敌为友,那么今日之事,请贵派两不相助就是。”他不敢指责师弟的无礼,又要顾及武当派的面子,也只能这样说了。
玉真子道:“多谢道兄通情达理,曲谅敝派所为,敝派自当遵命。”武当五老退下,但却并未远离。
天玑道人回过头来,说道:“天璇师弟,你是否还坚持己见?”
天璇道人是在场的华山派三个长老之一,天玑向他问话,他却面对天梧说道:“不错,我还是维持原议,真相未白,不宜妄动干戈。”
看来他们对应该怎样对付齐勒铭的问题,是曾经有过一番争议的。
天玑冷冷说道:“我们华山派中,只有你和齐勒铭是有交情的,这个和谈使者非你莫属了。”
天璇说道:“我只不过要问明真相,哪里谈得上就是求和,师兄,你不会怀疑我会徇私吧?”
天玑说道:“你和齐勒铭的私交深浅如何,也只有你自己知道。我还没有资格怀疑。”
天梧又咳一声,说道:“天璇师弟,你说的也是正理。好,那你就过去和齐勒铭先行说个清楚吧。”
齐勒铭仍然是那么一副萧索之极的神情,对眼前发生的事情,竟然好象与他无关似的。
不过,当天璇道人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他的眼睛才闪出一丝喜悦的光芒。
天璇道:“齐兄,你知道我是从来不说假话的,自从二十年前你忽告失踪之后,我以为是再也见不到你了。想不到今日还能见面,却又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见面。咱们是友是敌,尚未能分晓。但无论如何,看见你还活在世上,即使咱们将来非变成死敌不可,我还是要为你高兴的!”
齐勒铭淡淡说道:“有的人生不如死,有的人死了还活在别人心上。生而何欢,死亦何忧?”
天璇说道:“齐兄,你经了一场大劫,比以前更豁达了。倒是小弟虽在道门,却未能超然物外。”弦外之音,世俗公认的是非黑白,他还是不能不理会的。
齐勒铭道:“道兄何事萦怀,尽管说出来好了。”
天璇踌躇片刻,说道:“在小弟未曾道达来意之前,我想先问一问你。”
齐勒铭道:“请问。”
天璇道:“你我虽然早就相识,总共也不过见过几次。要是再剔除你失踪的这二十年,你我相识的日子其实甚短。如今我要你说的是与你性命攸关的真话,假如你认为我还不够这个交情,你可以拒绝回答。”
齐勒铭说道:“你不怕我说假话骗你?我和你不同,有时我也会说假话的。”
天璇正容说道:“我知道。我知道有时你会玩世不恭,但我更知道你对朋友总是说真话的。除非你不把我当作朋友。”
齐勒铭哈哈一笑,道:“古语有云:白头如新,倾盖如故。(这两句话的意思是,有的人从小相识直到白头,还是好象刚刚相识一样;有的人道左相逢,把车子停下来交谈片刻,就好象老朋友一般。倾盖是指停车时车盖倾侧。)人之相知,贵相知心。交情深浅,岂是时日的长短所能衡量?
“当年武当五老和我比剑之时,你和玉虚子的交情比和我的交情深得多,但你没有助他攻我,就凭这点,你已是有资格要我说真话的朋友了?”
天璇道人道:“多谢。但我是把你和玉虚子当作同样朋友的,也并非对你特别好些。”
齐勒铭道:“我知道。所以当年我也没有求你相助。朋友之道,第一是讲个‘信’字,第二是讲个‘谅’字。这个例子不也正好说明了交情深浅是不论时日,而是贵在知心的么?你对我们两人的交情,都是同样可贵!”
天璇道:“好,你说得这样透彻,那我可以直言无忌了。三个月前,敝派掌门天权真人突然暴毙,死状甚惨,显然是给人偷袭,将他害死的。目前我们正在追查凶手!”说罢,双眸炯炯,注视齐勒铭。
齐勒铭道:“敢情你们怀疑我就是杀害贵派掌门的凶手?”
天璇说道:“天下高手虽多,能够杀害天权师兄的也没几个。天下第一剑客金逐流,少林寺方丈痛禅上人,崆峒派掌门孟华,天山派掌门杨炎,加上令尊和你。或许还有一两个不知名的武林隐士,但无论如何,不会超过十个。”
齐勒铭道:“金逐流、痛禅上人、孟华、杨炎都是侠义道中鼎鼎大名的人物,你们当然是不会怀疑的了。”
天璇道:“不错!”
齐勒铭道:“那么剩下来的可疑人物就只有我们父子了。家父早已不理世事,而且年纪老迈,即使他要杀害贵派掌门,只怕亦已无此能力。”
说至此处,哈哈大笑:“看来,这个凶手就只能是我了!齐某行为乖谬,早已被人目为无恶不作的魔头,天下之恶尽归齐某,我亦甘受无辞。你们当我是凶手,我就承认是凶手好了!”
天璇喝道:“齐勒铭,你忘记了你对我的允诺么?你是必须对我说真话的!你把我当作朋友,就不能用这种玩世不恭的口吻说话!
“你必须认真回答我,我再问你一次,你是不是杀害我的掌门师兄的凶手?”
齐勒铭缓缓说道:“我不是凶手!”
天玑大声喝道:“齐勒铭,你一会说是,一会说不是,叫人怎能相信你是真话?”
齐勒铭不理会他,却向天璇说道:“你要不要再问?”
天璇道:“我不必再问,但你要再说,我也愿听。”
齐勒铭说道:“好,那么我告诉你,现在我说的是真话,我的确不是杀害天权真人的凶手。我这次出山之后,见都未曾见过他呢!刚才我说的只是一时气愤之言,请你恕我狂傲之罪。”
天璇道人如释重负,回到掌门天梧道人跟前,说道:“掌门师兄,齐勒铭已经说得非常明白,他不是杀害天权师兄的凶手!”
天玑又抢着说话了:“他说的话就能相信么?天下只有贼喊捉贼,几曾见过强盗自行招供的?”
天璇亢声道:“齐勒铭不是贼喊捉贼这种人!你不相信我相信!”
天玑冷笑道:“师兄,你听听他说的是什么话?好象只要他一个人相信,咱们就应该向疑凶认错了。哼,去问凶手是不是凶手,还要别人相信,真是荒天下之大唐。掌门师兄,你相信么?”
天梧是个优柔寡断的老好人,天玑这样单刀直入的问他,倒叫他一时间难以回答了。
但不仅天玑有怀疑,华山派的一众弟子,许多人也是用着怀疑的目光看天璇道人。
天璇愤然说道:“我并不是要你们都跟我相信齐勒铭,但我知道他总比你们知道得多一些。我只是说出自己的看法。我不认为这是一个荒唐的笑话。”
天玑点了点头,阴阳怪气的说道:“当然。齐勒铭把你当作知己,也难怪你替他说好话了!”
天璇大怒道:“你把我看成什么样的人了?你以为我为了和齐勒铭的私交,就可以把本门的大仇置之不顾么?”
天玑拖长声音道:“这个只有你自己知道。”
天梧不能不说话了:“你们别要争吵,听我说句公道话。”
不管他是否称职,他总是现任的掌门,众人静下来听他说话。
“齐勒铭的话当然不能尽信,但在未有真凭实据之前,我们也不能断定他就是真凶。”天梧说道。
天玑冷冷说道:“不是真凶,最少也是疑凶。”
天梧道:“不错,的确是以他的嫌疑最大。”
天璇道:“但他为什么要害咱们的掌门师兄呢?”
天玑道:“这还不易明白?第一,当时正是玉虚道长前来华山,和天权师兄商议怎样对付他的时候。他恐怕华山派和武当派联手对付他,因而要谋害天权师兄,这也是合乎情理的事。”他怕天梧说不出理由,索性抢先替他说了。
天璇忍不住驳他:“那他为什么不害玉虚道长?”
天玑冷冷说道:“玉虚道长怎能和咱们的掌门师兄相比。天权师兄的武功是足以和齐勒铭相当的,而且又是一派之长。玉虚道长,我是实话实说,你别见怪。”
玉虚子哼了一声,说道:“齐勒铭的确是不屑杀我的。你没有说错。”
天璇道:“还有没有第二?”
“有!”出乎天璇意外,这次却是代掌门人天梧亲自回答了。
“齐勒铭和这位、这位穆姑娘的关系,江湖上差不多人尽皆知。穆家使毒的功夫天下闻名。”
齐勒铭道:“天梧道长,华山派中我是比较尊重你的。希望你不要无理取闹!”
华山派弟子纷纷呼喝:“岂有此理,齐勒铭,你胆敢侮辱我派掌门!”
天梧道人打了个手势止歇众弟子的喧哗,说道:“咱们是以理服人,不必效市井之徒对骂。齐先生,你怎见得我是无理取闹?”
齐勒铭道:“不错,我和娟娟是如同夫妇,但这是我们两人之间的私情,却又与你们华山派何干?你们不能因为怀疑我是凶手,就牵连到她的身上。”
天梧拍一拍手掌,叫道:“涵谷、涵虚出来!”
两名弟子应声而出,他们都是前任掌门人天权真人的弟子,师兄名叫涵谷,师弟名叫涵虚。
天梧道:“你们见过这个女子没有?”
两弟子齐声说道:“见过。”
“什么时候见到她的?”
“恩师遭逢不幸那天,我们在山上巡逻,见这女子逃亡下去。弟子无能,追不上她。”
齐勒铭道:“我可不可以对他们发问?”
天梧道:“可以。”
齐勒铭问道:“你们追她不上,想必她是跑得飞快的了。”
涵虚道:“她的轻功是远在我们之上。”
齐勒铭道:“当时是日间还是晚上?”
涵虚道:“黄昏时分。”
齐勃铭道:“她跑得飞快,又是黄昏时分,深山密林,你们就看得清楚当真是她?”
涵谷迟疑片刻,说道:“虽然她是一掠即过,但我相信不会认错人的。”
齐勒铭说道:“但凭相信二字,怎能入人以罪。她从来没有和我说过这件事。我也可以说,你们见到的那个人决不是她。”
天梧道人道:“纵然他们看得不很真切,但两人都指证是她,最少也可说得是她有嫌疑吧?”
齐勒铭愤然道:“嫌疑?嫌疑!哼,你们当然是有权利嫌疑任何一个人,这我还有什么话可说?”
天梧道:“好,你没话说,我有话说!要是没有更有力的证据,证明这位穆姑娘那日不在华山,那我就只能把嫌疑当作事实了。
“这位穆姑娘和我们华山派从无来往,偏偏在我的掌门师兄遇害那天发现她在华山,而且是匆匆忙忙的逃下山的。天下有这样凑巧的事吗?”
天梧继续说道:“据我所知,这位穆姑娘绰号‘银狐’,是以毒药暗器名闻天下的穆家女子。”
“齐先生,恕我直言,单凭你的武功,未必就能够伤了我的师兄,但有了这位穆姑娘帮你,我的师兄就非得死在你们手下不可了!”
天梧是个老实人,他只相信事实。老实人的“怀疑”是要讲究有“事实根据”的,一旦他相信了那是有事实支持的怀疑之时,他是很难放弃成见的。如今天梧道人就是因为相信那日在华山出现的女子必是银狐无疑,故此对齐勒铭的怀疑也就更加大了。
齐勒铭道:“你们冤枉我不打紧,但她是无辜的。娟娟、娟娟!我知道那个人决不会是你,你为什么不分辩?”
穆娟娟凄然道:“我能够和你死在一起,那不很好吗,你都不分辩,我又何必分辩!”
一直没有说话的上官飞凤忽地开口说道:“据我所知,那日在华山之上,是有一个人和那个女子交过手的,那个人必定比贵派这两个弟子看得更加清楚!”
天梧道:“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有那么一个人?”
上官飞凤道:“你不必管我是谁,也不必管我怎么知道,我只问你,有没有这个人?”
天梧道:“有是有的。但他不是华山派弟子。”
上官飞凤道:“不是华山派弟子,就不可以做证人吗?”
天梧迟疑片刻说道:“可以,但不知他是否愿意,你求他吧。”心里想道:“不知道要请的证人是不是玉虚子,倘若是玉虚子,我正是求之不得。玉虚子当不会因为与天玑师弟有所不和而说假话吧。”
“玉虚道长,请你出来。”上官飞凤叫道。她要请的证人果然是玉虚子。
“玉虚道长,你愿意作目击证人么?”上官飞凤问道。
玉虚子道:“愿意。”
上官飞凤道:“道长,你来了这许久,想必对这位穆姑娘也看清楚了?”
玉虚子道:“看清楚了。”
上官飞凤道:“那么你说,那日你在华山所见的女子是不是她?”
玉虚子还没回答,天玑道人先叫起来:“当然是她!玉虚道兄,记得那日你曾经对我们说过的——”
“你说,那个女子乃是穆氏双狐中的银狐,银狐是齐勒铭的情妇,而你正是因为要从她的口中得知齐勒铭的消息,才要追捕她的。这是你说过的话,我没记错吧?”他是怕玉虚子改口,是以特地抢先搬出他的话来。
玉虚子道:“没有记错。”
天玑道人心花怒放,钉紧再问:“如今齐勒铭亦已承认他和这位穆姑娘如同夫妇,她还能不是银狐吗?”
玉虚子道:“她是银狐!”
天玑对上官飞凤道:“你还有何话说?”
玉虚子忽道:“她没话说,我有话说!”
天梧、天玑都不禁一愕,齐声说道:“请说!”
玉虚子道:“不错,刚才我都还在怀疑银狐就是那日和我曾经交手的那个女子的,但现在我已经看清楚了,不是同一个人!”
天梧道:“你确实知道不是同一个人?”
玉虚子说道:“那人相貌和她十分相似,但还是有些地方不同的。那个女子脸上没有梨涡,声音也带有塞外口音,不象这位穆姑娘说的是地道的陕北方言。”
天梧道:“你怀疑那个女子是她的姐姐金狐?但据我所知,金狐早已嫁了远在藏边的白驼山山主,白驼山和我们华山派是风马牛不相及的,她又有什么理由偷偷跑上华山来害我们的掌门?”
玉虚子道:“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只能说这位穆姑娘不是那个女子!”
天玑冷冷说道:“玉虚道兄,你不是因为和齐勒铭已经化敌为友,才这样说的吧?”
玉虚子道:“我和你合不来,但我说的从来都是真话。天梧道兄应该知道我的为人。”
天梧道:“不错,玉虚道长是绝对不会欺骗我们的,他说不是,那就不是。”
玉虚子退下。天梧继续对穆娟娟道:“好,如今已是证明你没嫌疑了。你要走的话,我们不会阻拦。”
穆娟娟当然不走。
天玑忽道:“银狐没有嫌疑,齐勒铭还有嫌疑。而且也不能说事情与银狐完全无关。”
上官飞凤道:“此话怎说?”
天玑道:“没有人能够证明齐勒铭当日不在华山。而且即使银狐不在场,他也可以借用银狐的毒药暗算的。”
以齐勒铭和穆娟娟的关系,他要借用穆娟娟的毒药暗器,当然是有此可能,也难怪别人这样怀疑他的。
齐勒铭想要分辩也无从分辩,他只能嘿嘿冷笑,不予分辩了。
天梧道人缓缓说道:“齐先生,请恕贫道直言,敝派掌门被人谋害一案,案情虽然尚未查得水落石出,却以齐先生的嫌疑最大!”
齐勒铭依然冷笑,没有分辩。不过,天璇道人却替他分辩了。
“师兄,光是嫌疑,恐怕还不能入人以罪吧?”天璇说道。
天梧哼了一声,继续说道:“不错,我们做事,都要凭一个理字。在没有找到真凭实据之前,我们当然不能指控齐先生就是凶手。但既然以齐先生的嫌疑最大,按常理来说,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嫌疑犯,似乎也不能把嫌疑犯置之不理。齐先生,你说应该怎么办?请你划出道儿!”
齐勒铭昂首向天,冷笑说道:“你们已经替我定了嫌疑犯的罪名,你们要怎样办就怎样办,何须问我?”
天梧优柔寡断,天玑又替他出主意了。说道:“师兄,这件事最好请天璇师弟去办。”
天璇气犹未过,哼了一声,说道:“你要我办什么?”
天玑不理会他,继续向代掌门人天梧说道:“师兄,你说得对,我们固然不能指控齐先生就是凶手,但嫌疑犯也不能轻易放过。不如这样吧,暂时委屈齐先生一下,请他跟我们回华山,要是日后查出凶手另有其人,我们自当向齐先生赔礼,恭送他下山。若是果然找出真凭实据,是齐先生所为,嘿嘿,那么齐先生就只能留在华山上,任凭我们处置了。”
天梧沉吟半晌,说道:“你说的也是道理,不过,不过——”他的意思是想问齐勒铭肯不肯照办,但齐勒铭根本连正眼也不瞧他,他又不愿示人以弱,就不知应怎样说下去好了。
天玑似乎知道了他的心思,继续说道:“所以,这件事最好是让天璇师弟去办。天璇师弟,我的意思是请你去劝告齐先生,你和齐先生是好朋友,你也不想我们和你的好朋友大动干戈吧,要是你能够劝得动齐先生跟我们回山,那岂不是对三方面都好!”
天玑说的这番话恰好投合了天梧的心意。要知华山派虽然是有备而来,稳操胜券,但齐勒铭的武功非同小可,甚至有人说他已经胜过他的父亲,是当今天下的第一高手了,假如真的大动干戈,齐勒铭以寡敌众,纵然难逃一死,华山派恐怕也难免有多人死伤。
当下天梧点了点头,道:“这个办法的确不失为一个合情合理的解决办法。天璇师弟,请你去向齐先生晓喻利害,劝他跟我们回山。”
天璇说道:“我想你们所说的话,他也已经听见了。”
天梧说道:“但他可并没有答应啊。所以我想再给他一次机会,让你去劝告他。希望他能够听从你的劝告。”
天璇道:“我想我不用去了。”
天梧道:“为什么?”
天璇道:“我知道他一定不肯的。他是个傲骨嶙峋的人,岂肯以嫌疑犯的身份跟我们回华山待罪?再说,我也不愿意对他作这样的劝告。”
天梧变了面色,说道:“因何你又不愿意呢?”
天璇说道:“因为我信得过齐勒铭不是凶手!”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当真掷地有声。
天玑喝道:“你敢违背掌门的命令?”
天璇说道:“掌门师兄,请问这是不是命令?”
天梧的面色更加难看了,说道:“不错,这是我用代掌门人的身份所下的命令,没有商量余地的。我让你去先劝告他,要是他不听劝告,那就——”
天玑接口道:“那就由你押解他回华山!”
天璇冷笑道:“你太看得起我了,我能够把齐勒铭押回华山?”
天玑说道:“但你必须第一个动手。你动了手,我们再帮你的忙。”
天璇道:“这是你的主意呢,还是——”
天梧骑虎难下,说道:“天玑师弟说的,也是我的主意。”
天璇道:“那么,也是命令了?”
天梧道:“不错,因为你只有这样做,才能表示你是忠于本派,胳膊并没外弯!”
天璇道:“好,既是命令,那我唯有依从了。不过,我既然相信齐勒铭不是凶手,要我卖友乃是不义;我又不愿对本派不忠,所以我说的依从,就只能这样——”说至此处,突然拔出剑来,向自己的胸膛插下。
天梧道人没想到他有此一着,要救也来不及。
忽见一条人影,俨似从天而降。众人还未看得清楚,但见白光一闪,接着听得“铮”的一声,天璇道人手中的剑跌落地上。
此时大家方始看得清楚,来的是个少女。这少女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在齐勒铭的身旁,但却一直没有说话的上官飞凤。
上官飞凤也来不及格开天璇的剑,她是以快剑刺着天璇肘尖的“曲池穴”,令他手臂无力,以致剑也握不牢的。她这刺穴的手法恰到好处,刚好令得天璇的剑脱手,对他却没丝毫伤害。
可是天梧和天玑却不知她的用心,这一变化突如其来,他们已是不约而同的双剑齐出,刺向上官飞凤。
上官飞凤一飘一闪,身形恍似蝴蝶穿花,蜻蜓点水,左刺六剑,右刺六剑,天梧、天玑都觉冷意森森,剑光耀眼。饶是他们功力深湛,见多识广,也未见过如此形如鬼魅的身法,迅如闪电的剑招,就在两人回剑护身之际,上官飞凤已退过一旁,按剑说道:“天梧道长,你不是存心要逼你的师弟自杀吧?”
天梧到了这个时候,当然亦已知道上官飞凤是来挽救天璇性命的了。但对她这句质问,却不知怎样回答才好。
天玑怒道:“这是我们华山派的事情,用不着你来插手。”
上官飞凤径自对天璇说道:“天璇道长,你听见没有,假如你不是华山派的人,事情就很容易解决了。”
天璇怔了一怔,说道:“姑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上官飞凤道:“只要你不是华山派的人,那就根本没有所谓许不许外人插手的问题。他们所说的‘外人’可还是你的真正朋友啊!”
天璇道:“这是你的意思吗?”
上官飞凤道:“这也是齐先生的意思。我是替齐先生来阻止你这一愚蠢的行为的。”
齐勒铭此时方始开口,说道:“上官姑娘,多谢你,不用我开口,就懂得我的心意。不错,天璇道兄,我的确是认为你这自寻短见乃是愚蠢的行为!我感谢你对朋友的义气,我也知道你这样做是为求心之所安,但求心之所安,却并非一定要在华山派门下不可!”
天玑怒道:“齐勒铭,你要挑拨他背叛师门?”
齐勒铭双眼朝天,冷冷说道:“你身为一派长老,难道连什么叫做背叛师门,什么叫做甘受除名、脱离本派都分不清么?”
按照武林规矩,只有在两种情形之下,才算是背叛师门。一是欺师灭祖;一是做出严重危害本派的事情,例如倒戈相助本派敌人即是。按照这个规矩,假如天璇和齐勒铭联手与本门为敌,那才是背叛师门。倘若只是因为意见不同,不愿执行掌门的命令,那就只是甘受除名、脱离本派。掌门人倘若不给他面子,可以宣布将他“逐出门墙”。给面子的话,就让他自行脱离本派,以后仍可好来好往。
如今天璇早已表白心迹,他是不会相助齐勒铭与本派作对的,只是也不愿和齐勒铭交手而已。这样,当然不能算是背叛师门。
天梧道人虽然不高兴天璇所为,但他心地善良,毕竟还是不愿意逼天璇自杀的。当下叹口气,说道:“天璇师弟,你当真要为了一个不齿于武林的邪恶之徒,甘愿脱离本门么?”
天璇道:“不管别人怎样看齐勒铭,我还是当他朋友。”
天梧凄然道:“这样说,你是甘愿接受我将你逐出门墙的处分了?”他再问一声,心中自是盼望天璇能够悬崖勒马。
天璇忽道:“有一件事情,我弄不明白。掌门师兄,请你稍等一等。”
天梧道:“好,我可以等你。”
天璇回过头来,说道:“齐兄,你要阻止我自杀,为何不自己出手,却要假手于这位姑娘?”
武当派的玉虚子本来早已想说的了,此时忍不住便上前说道:“齐勒铭的武功早已全部消失了,我们武当派就是因为他的武功已经消失,方始不再向他寻仇的!”
天梧吃了一惊道:“此话当真?”
玉虚子道:“我们武当派万里迢迢跑来京师,为的就是向齐勒铭报仇。总不会说假话骗你吧。”
天梧默然不语,天玑却说道:“师兄,武当派和齐勒铭的仇恨只不过是当年两败俱伤之辱,并没有死人。咱们华山派的掌门却是被齐勒铭害死的,恨重仇深,怎能与武当派相提并论?”
天璇道:“但他的武功已经消失,咱们还怎能向他动武?”
天玑道:“齐勒铭的武功是几时消失的?”
玉虚子道:“我们来到的时候。”
天玑道:“你们来了多久?”
玉虚子道:“大概还不到一个时辰。”
天玑面色一端,冷冷说道:“咱们华山派的掌门人被害,这可是三个月前的事情。”
天梧咳了一声,说道:“掌门被害之仇不能不报,三个月前齐先生的武功尚未消失。他的嫌疑还是未能洗脱的。天璇师弟,请你按照我们原定的计划,护送齐先生上华山。”这次他不用“押解”而用“护送”,固然是因为齐勒铭武功已失之故,说话的态度也客气多了,另外还有一重意思,天璇不用和齐勒铭动手就可执行他的命令,“理该依从的了”。
哪知天璇却道:“齐勒铭武功已失,我更加不能令他受到委屈。掌门师兄,请恕小弟不能从命。你将我逐出门墙,我也甘受无怨。”
天梧叹了口气,说道:“好吧,那你走吧,我不勉强你了。”
就在此时,忽地有两个人飞快跑来,为首的说道:“天璇道兄,你不用走!”
这两个人,一个是在武林中德高望重的剪大先生,另一个却是震远镖局汤总镖头的弟弟汤怀义。
说话的是剪大先生。
剪大先生先向华山派的代掌门天梧道人致唁,表达他对华山派前任掌门被害一事,感到震惊与哀悼之意。
天梧道长答谢之后,说道:“剪大先生,你和汤二镖头联袂而来,恐怕不单是为了向敝派吊唁吧?”他为人虽然没有主见,但人情世故是相当通达的,这句话也说得很有分寸。
剪大先生说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实不相瞒,我是为了两件事情来的。”
天梧道:“是哪两件事?”
剪大先生说道:“第一件,我曾和中州大侠徐中岳以及震远镖局的汤总镖头,联名发出英雄帖,请天下英雄前来京师,合力对付飞天神龙卫天元。武当、华山两派想必亦已收到了吧?”
玉真子和天梧道长齐声答道:“收到了。”天玑道人跟着问道:“是否发现了飞天神龙的踪迹,要我们前往围捕?”谁都知道,若然只是为了对付卫天元,是用不着如此兴师动众的,除非要对付的人包括齐勒铭在内。
天玑道人心想,莫非剪大先生就是因为已经知道齐勒铭在此处出现,故此特地赶来?
这个推测也算合理,要知齐勒铭乃是飞天神龙卫天元的师叔,卫天元的仇家自是毫无疑义的要把齐勒铭当作卫天元的靠山的,他们要对付卫天元,当然得先对付齐勒铭。天玑不知道剪大先生是否另外发现了卫天元的踪迹,不过他故意先向剪大先生问起卫天元,目的也正是在于要引出剪大先生要首先对付齐勒铭的说话。
他的推测很合理,但结果却刚好是和他的推测相反。
剪大先生缓缓说道:“有关飞天神龙的事情,我不想多管,甚至不想与闻。我此来正是要向各位说明,那份英雄帖与我无关!”
天梧道人吃了一惊,说道:“那份英雄帖上,不是有你署名的么?”
剪大先生说道:“不错,有我的署名,但却是未曾得到我的同意的。但这也不能怪徐中岳,他以为凭他和我的交情,不必征求我的同意,我还是要多谢他看得起我。不过,我年纪老迈,实在是不想卷入这个漩涡了。”话虽如此,但弦外之音,已是颇有怪责徐中岳“谬托知己”之意。
汤怀义跟着说道:“家兄也要我向各位说明一事,那份英雄帖虽然是由他和徐大侠联名发出,但他现在已经决意退出,英雄帖上他的名字撤销!”
天玑做声不得,半晌好象自言自语的说道:“这样做未免近乎儿戏了吧?”
汤怀义道:“主意是可以改变的,家兄因何退出,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家兄做事从来认真,有些原因恐怕也是不足为外人道的,包括我这亲兄弟在内。”
天玑哼了一声,不言语了。
剪大先生接着说道:“所以,那份英雄帖现在只能说是由徐中岳一人发出的,各位若要帮他对付飞天神龙,那只是凭着和他的交情,与我们无关了!”
卫天元与华山、武当两派都没有直接仇恨,武当派甚至连对齐勒铭的仇恨都可以化解,自是更加不愿去和卫天元为敌了。
玉真子首先说道:“我们武当派本来不是为了卫天元而来京师的,而且据我们所知,徐中岳已经有了御林军的穆统领替他撑腰,也用不着我们帮他的忙了。剪大先生,你既然不管此事,武当派自也犯不着多管闲事了。”
武当派的玉真子表明态度后,华山派的代掌门天梧道人想了一想,便即跟着说道:“齐勒铭虽然是卫天元的师叔,但他与敝派的事情无关。我们的目的也只不过想请齐先生跟我们回山,以便查明真相。只要卫天元不插手这件事情,我们自也无意与他为难。”
剪大先生道:“好,那么这件事情就算如此了结了。”
天梧道人道:“请问剪大先生的第二件事情又是什么?”
剪大先生道:“这件事情可就是与贵派有关的了。不过,这件事情最好还是由汤二镖头向你们说明。”
汤怀义站上前道:“我和齐勒铭是今年六月在四川结识的,当时他化名齐大圣,和我一起上京。三天前来到我们镖局。在这段期间,齐先生都是和我同在一起。”
说完之后,华山派的人面面相觑,做声不得。
剪大先生道:“天梧道兄,贵派掌门是在七月间被害的吧?”
天梧涩声道:“不错。”
剪大先生道:“那么,当时齐勒铭已经和汤二镖头同在一起的了。”
汤怀义道:“我还记得,在七月初五到初十那几天,我和齐先生正在四川同游峨嵋山。我听得贵派掌门好象正是七巧节那天被害的,是吗?”
天梧道:“不错,事情的经过,我已经向令兄汤总镖头说过了。”
“七巧节”是在七月初七,那时齐勒铭正在与汤怀义同游峨嵋山,凶手当然不可能是他了。
天梧面有惭色,向齐勒铭赔礼道:“齐先生,请恕我们错怪了你。”
齐勒铭淡淡说道:“好,那么我大概可以走了吧?”穆娟娟扶着他,便欲离去。
天玑忽地喝道:“且慢!”
汤怀义面上变色,说道:“你不相信我说的话吗?”
天玑道:“不是不相信你的话,也不是要齐勒铭留下。但齐勒铭要走可以,这位穆姑娘可不能走!”
上官飞凤道:“什么道理?这位穆姑娘早已有人替她证明不是你们那天在华山所见的那个女子了。而且,贵派掌门人天梧道长对此已表示没有怀疑!”
一波未平 一波又起
天玑道:“不错,玉虚道长是证明了那个女子不是这位穆姑娘。但你似乎忘记了一件事情。”
上官飞凤道:“什么事情?”
天玑道:“玉虚道长也曾说过,那个女子的相貌和这位穆姑娘几乎完全一样!”
穆娟娟道:“你不必绕着圈子说话,谁也知道我有一个孪生姐姐。我们姐妹,在江湖上被人称为穆氏双狐,她是金狐,我是银狐。”
天玑道:“那么玉虚道长那日所见,想必就是令姐金狐?”
穆娟娟不否认他这个猜测,说道:“你是不是认为我的姐姐有嫌疑,连带我也有罪?”
天玑皮笑肉不笑的打了个哈哈,说道:“贫道没有这个意思。不过,令姐有嫌疑则是事实,贫道只是想请姑娘帮一个忙。”
穆娟娟道:“帮什么忙?”
天玑道:“你们既是姐妹,你想必应该知道令姐现今是身在何方!”
穆娟娟道:“原来你是要我担当通风报讯的角色,好让你们华山派的人去捉我姐姐。”
天玑道:“贫道知道这是不情之请,但敝派的大仇不能不报……”
穆娟娟冷然一笑,打断他的话道:“你既然知道这是不情之请,那就不必说下去了。你们的大仇,与我无关!”
天玑勃然变色,把眼睛望向剪大先生,说道:“剪大先生,你评个理。”
剪大先生道:“金狐虽然善于使毒,恐怕也害不了贵派掌门吧?”
天玑道:“不错,天下能够杀害我们掌门师兄的人寥寥无几,所以我们当初怀疑是齐勒铭和银狐干的。齐勒铭是主凶,银狐是帮凶。如今我们已经知道不是他们了,但金狐那一天却无缘无故在华山出现。那么最合理的推测,这件案子十九是金狐帮忙另一个高手干的了,你说是吗?”
剪大先生道:“你们心目中的那另一个主凶是谁?”
天玑道:“这人只有金狐才能知道。所以我们必须先找到金狐。”
剪大先生道:“但这位穆姑娘不肯说我也没有办法。不如,不如……”说到此处,把眼睛望向上官飞凤。
上官飞凤心领神会,微笑说道:“我也不知成与不成?”走过去叫道:“穆阿姨!”
穆娟娟抬起头来,说道:“上官姑娘,我已经懂得你的意思,你不必说下去了。”
上官飞凤道:“真的吗?那你说说看,看看是不是我的意思?”
穆娟娟道:“不错,我们姐妹是相同相貌不同心,倘若我的姐姐当真是做了坏事,我也犯不着为她掩护。”
上官飞凤道:“对呀,我正是这个意思。”
穆娟娟道:“但我这人生性倔强,倘若他们一开头用好言好语求我,或者我会答允他们的请求:如今他们用的是恐吓手段,我是宁死也不肯告诉他们了。”
上官飞凤回过头来,对天玑道人说道:“你听见没有,穆阿姨怪你们恃势凌人呢。你先给她赔个礼,让她消消气,再好好求她吧!”
天玑道人面色铁青,哼了一声,却不开口。
穆娟娟道:“现在他们即使向我叩头,那也不行!”
天玑勃然大怒,喝道:“银狐,你也未免把自己的身份抬得太高了!”
上官飞凤道:“唉,你这人真是不知好歹,现在是你有求于她,说与不说,都只能任从她的意思,你发这样大的脾气干吗?”
天梧道:“师弟,算了吧。穆姑娘不肯说,咱们自己访查就是,让她走吧。”
天玑道:“上官姑娘,你等一等!”
上官飞凤道:“哦。麻烦找到我的头上了么?”
一点不错,天玑满肚皮闷气,正是要迁怒于她。
“上官姑娘,请问你的剑法是出自家传,还是另有师承?”天玑问道。
“关你什么事?”上官飞凤道。
“本来是不关我们的事的,但你的剑法好得出奇,这就可能和我们的事有关了。”
“你这样说,莫非你认为我也有凶手嫌疑?”
天玑冷冷说道:“当今之世,能够杀害我们掌门师兄的人寥寥无几。上官姑娘,恐怕你还没有这个资格。不过,如果是教你剑法的那个人,那就可能有这个资格了。”
上官飞凤冷笑道:“因此,你要来查我的师承,好吧,我告诉你——”
上官飞凤和天玑说话的时候,语气一直都是十分冷傲,剪大先生甚至担心她就会发作。哪知她的口气一转,竟然愿意告诉天玑道人。这一下不但是剪大先生始料之所不及,武当派的人也都大感意外。
只听得上官飞凤缓缓说道:“你要知道我的师承,好,我告诉你吧。教我武功的人,贵派的前任掌门是还没有资格和他交手的!嘿,你别发怒,我可不是象你那样信口开河胡说一通的!”
华山派的前任掌门天权真人以六十四手混元无极剑法威震武林,是老一辈的天下三大剑客之一(另外两人是有天下第一剑客之称的金逐流和天山派的前掌门人唐经天)。如今上官飞凤竟然说天权真人还没资格和她的师父交手,不但华山派的人动怒,武当派的人也都觉得她的说话未免太狂妄了。
上官飞凤的话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即使是光明正大的过招,她的师父都不屑和天权真人交手,哪里还会去暗杀他。
天玑道人手按剑柄,只因忌惮上官飞凤的剑法了得,才不敢贸然出手。他把眼睛望向天梧道人,只待天梧下令。
说也奇怪,天梧道人以华山派现任掌门的资格,倒似乎并没生气,只是脸上有一副迷惘的神情,他想了一想,用十分郑重的态度向上官飞凤问道:“姑娘,你说这话可有什么根据?”
“有关贵派的掌故,道长想必熟悉?”上官飞凤道。
“不知姑娘说的是哪一桩?”天梧的说话越来越客气了。
“令师兄天权真人当年创立六十四手混元无极剑法之时,曾向一个人请教过三招剑法,有这事么?”
天梧怔了一怔,说道:“这件事情,贫道是曾听得天权师兄说过,不过,他却没有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上官飞凤道:“就是我的爹爹。我的武功是爹爹教的。”
天玑道人哼了一声,说道:“令尊今年多大年纪?”
要知上官飞凤不过二十岁左右年纪,按一般情形来说,她的父亲不会超过六十岁,而天权真人则是享寿六十有八的。
以天权真人位望之尊,向外人请教剑法,已是难以令人置信,何况是向一个比自己年轻的人?
上官飞凤淡淡说道:“不错,家父是比天权真人年轻得多。但‘学无前后,达者为师’这句老话,你们想必也曾听过的吧?”
天玑大怒道:“你竟敢说你的父亲有资格做我们天权师兄的师父吗?”
上官飞凤竟不否认,说道:“我的说话或许不大客气,但‘有资格’这三个字我看是可以说的。当然并不是要天权真正拜师。古人有‘一字师’之说,只要有人能够改动他诗中的一个字,他就要尊称那人为师。若依古人之义,家父指点了天权真人三招剑法,大概也该承认他是有资格为师了吧?”
天玑冷笑道:“天权师兄曾向外人请教剑法一事,我们都不知道。即使真有此事,可有谁人知道那个人是不是你的父亲?”
天梧道人说道:“这件事我的确是曾听得师兄说过的。那个人我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我知道当日是还有一人在场的,这个人就是剪大先生。”
剪大先生走了过来,他未说出答案,却先问道:“这位姑娘的剑法,你们见过了吧?”
天梧道:“见过了。”
剪大先生道:“你们觉得如何?”
天梧道:“奇幻无比!”
剪大先生轻轻念道:“昆仑山上,幻剑灵旗。”
天梧吃了一惊,接下去念道:“不奉灵旗,幻剑诛之!”
剪大先生道:“对了。那么,道兄想必亦已知道那个人是谁了。道兄已经见过了上官姑娘的幻剑,不必她再拿出灵旗了吧?”
天梧道:“请问姑娘,上官云龙是你的什么人?”
上官飞凤道:“正是家父。道长还要我拿出证明么?”
天梧道:“不必了。其实,我也早就应该想到,除了是上官云龙的女儿,还有谁能使出象你那样奇幻的剑法?”
说罢,叹了口气,对众师弟道:“这位上官姑娘说得不错,她的尊人的确是绝不会用暗杀的手段来害咱们的掌门师兄的。”
天玑等人虽然不知道上官云龙是何许人,也不知道“幻剑灵旗”是怎么回事,但师兄都这样说,他们谁也不敢作声了。
天梧说道:“上官姑娘,请恕我们多疑之罪。告辞了!”
上官飞凤忽地笑道:“道长,你为人很好,我倒不忍让你们空手回山了。”
说罢,对穆娟娟一揖道:“穆阿姨,算是我向你求情好不好?”
穆娟娟避开她这一揖,说道:“不敢当。但你也似乎无须求我。我知道你是到过那个地方的。”
上官飞凤道:“你不怪我说出来么?未曾求得你的允许,我可不敢乱说。”
穆娟娟道:“嘴巴是你的,你说什么,与我无关。”
上官飞凤笑道:“我正是要你这句话。天梧道长,我告诉你一件事情。你知道有个白驼山吗?”
天梧道长道:“知道。”
上官飞凤道:“白驼山主宇文雷的妻子是谁,你知不知道?”
天梧道:“这个贫道倒是不知了。”
上官飞凤道:“听说他的妻子有个绰号,好象就是叫做金狐。”
天梧忧喜交并,说道:“上官姑娘,多谢你告诉我。但白驼山可是远在西域的啊!”
上官飞凤说道:“白驼山主夫妻好象亦已不在白驼山了。”
天梧精神一振,说道:“姑娘可知他们是在哪里?”
上官飞凤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天梧吃一惊道:“眼前?”
上官飞凤道:“那边有一条小桥,走过这条桥,是一个小岛,岛上有个汇通祠,汇通祠后面有家人家。这家人家的主人十多年前托人买下来房屋,自己从未来过。但前几天,他们一家三口却全都来了。这三个人就是白驼山主夫妻和他们的儿子。”
天梧大喜道:“多谢姑娘指点。”率领华山派门下,马上就走。
武当派的人跟着也去了。
齐勒铭道:“剪大先生,汤二镖头,多谢你们解围之德。上官姑娘,大恩不言报,请代向令尊问候。”说罢,凄然一笑,续道:“齐某武功已废,就是想要报答你们的恩德,也无从报答了。”
上官飞凤忽地笑道:“齐先生不用客气,我倒想求你一件事情呢。”
齐勒铭怔了一怔,苦笑说道:“我还有什么本事可以帮得上姑娘的忙。”
上官飞凤道:“齐先生,你的武功也未必不能恢复,即使当真不能恢复,也不打紧。因为我求你的事情是用不着武功的。”
对学武的人来说,琵琶骨一碎就等于成了废人。原有的武功固然化为乌有,即使想重新再练,内力毫无,也是无从练起。旁人只道这是上官飞凤安慰齐勒铭的话,心中俱是想道:“明知这是绝不可能的事情,空口说白话来安慰他,岂不更令他难过?”
但齐勒铭听了,却是不禁心头一动:“上官云龙的女儿是决不会信口开河的,莫非这世界上还有什么神奇的武功,是琵琶骨碎了还可再练的?但我却并不知道。”不过,他受了这许多挫折,早已是意冷心灰,对是否能够恢复武功一事,也早已看得淡了。心想:我但求能与娟娟偕隐名山于愿已足。对上官飞凤的说话,他虽然在半疑之中也有半信,但这念头也只是一掠即过,并没放在心上。
“用不着武功,那就好办了。你说吧,只要我做得到,我决不会推辞。”齐勒铭道。
上官飞凤缓缓说道:“要是我将来做出什么令齐先生不满,甚至令齐先生伤心的事情,都请齐先生别要见怪。”
齐勒铭哈哈一笑,道:“我的性命都是姑娘你给我捡回来的,你就是要我以性命报答,我也决不推辞。姑娘,你和我开这玩笑——”
上官飞凤打断他的话道:“我可不是和你说笑的。”
齐勒铭心头一凛,似乎猜着几分,但仍是说道:“好,不管你是开玩笑还是正经话儿,无论你做出什么对我不利的事情,我都不会怪你!”
上官飞凤道:“多谢你答应我,后会有期。”
齐勒铭和穆娟娟也走了。
剪大先生道:“上官姑娘,你有别的事情么?”
上官飞凤道:“有又怎样?没有又怎样?”
剪大先生道:“要是没有的话,我倒有一件事情,想要请你帮忙。”
上官飞凤道:“什么事情?”
剪大先生道:“咱们一面走一面说吧。”
上官飞凤见他行色匆匆,思疑不定,问道:“你这事情是急着要办的么?”
剪大先生道:“不错,我要赴一个约会,这个约会是定在今晚午夜时分的。”
上官飞凤道:“约会的地点是在什么地方?”
剪大先生道:“是在西山卢师峰上的秘魔崖。”
此时已是将近黄昏时分,上官飞凤看看天色,说道:“看来今晚不会下雨,出了城我们就可以施展轻功,午夜之前,相信是一定可以赶得到秘魔崖的。剪大先生,你是不是要我和你一起赴这约会?”
剪大先生道:“不错,假如你没有别的紧要事情,希望你能够帮我这个忙。”
上官飞凤道:“我是有点事情,不过我的事情迟一天做也没关系。但请恕我多问一声,你可以告诉我,这是什么样的约会吗?”
剪大先生道:“我当然是应该告诉你的。不过,此事说来话长——”
上官飞凤笑道:“反正咱们有的是时间,你慢慢说吧。”
剪大先生道:“上官姑娘,你是不是想要知道卫天元的下落。这件事要从他说起。”
上官飞凤说道:“对啦,我正想问问汤二镖头,敢情他已经到过你们的镖局?他现在是——”
汤怀义道:“他没有到过我的镖局;如今他在何处,我们也不知道。”
上官飞凤大为失望,说道:“听你们刚才的口气,我还以为你们是已经见过他呢。”
剪大先生笑道:“你耐心听下去吧。我们虽然还未见到他,但我可以向你担保,一定可以找到他的。”
上官飞凤给他说中心事,面上一红,说道:“我也并不是急于找他。不过倘若能够早点见到他那就更好。因为我不想在京师耽搁,而有些事情,却是必须告诉他的。”
汤怀义道:“他虽然没有到过我们的镖局,但那位姜姑娘却已来过了。”
上官飞凤道:“这位姜姑娘就是姜雪君吧?”待汤怀义点了点头,她便跟着问道:“为何姜雪君不和你们一起来呢?”
汤怀义道:“她已经走了。”
上官飞凤道:“她不愿意见我?”
汤怀义道:“她还没有知道我们要来找你。她一来就走,我们根本没有机会和她说。”
上官飞凤道:“为什么走得这样快?”
剪大先生涩声道:“因为她看见我也在镖局。她是一直把我当作仇人的。”
上官飞凤道:“她仇恨你,想必她认为你是帮徐中岳的缘故。但那张英雄帖的事情,你是可以和她解释的呀。”
剪大先生叹口气道:“事情不只这样简单,她的母亲是死于非命的,她以为那个下毒手的人是我!”
上官飞凤吃一惊道:“哦,有这样的事?但事不离实,你总可以分辨清楚的吧?”
剪大先生苦笑道:“我是有口难言!”
上官飞凤诧道:“为什么?”
剪大先生道:“这件事我也不知怎样向你解释才好,不过,到了秘魔崖你就会明白。”
上官飞凤心头一动,隐隐猜到几分,没再追问下去,说道:“好,那你就先谈卫天元的事吧。”
剪大先生道:“汤老弟,你来说好不好?”
汤怀义道:“好,”接下去道,“刚好在姜姑娘来到我们镖局的前一刻,我们得到了一个有关卫天元的消息。可惜她一来就走,这个消息我又不便当众告诉她,只好让她走了。”
剪大先生道:“这个消息现在恐怕亦已在北京城里传开了,她迟早都会知道的。”
上官飞凤心急如焚,说道:“究竟是什么消息,快点说出来吧。”
汤怀义道:“穆志遥的统领府是靠近西直门的,今天一早,有人在西直门的城楼上发现一张挑战书。挑战书是用一幅很大的白布书写的,上面还画了一条龙!”
上官飞凤“啊”了一声说道:“卫天元的胆子也真是太大了,竟敢公然在北京城里贴出挑战书来。他向谁挑战?”要知卫天元绰号飞天神龙,挑战书上有“神龙”标记,当然是他无疑了。
汤怀义道:“他指名向两个人挑战,一个是徐中岳,另一个就是剪大先生。”
剪大先生道:“他这样公开挑战。看似危险,其实却是下得非常聪明的一着棋!”
上官飞凤也是个非常聪明的女子,她想了一想,亦已懂得其中的奥妙了。不过,她却不好意思说出来。
结果还是剪大先生自己说了出来。
剪大先生说道:“卫天元这次上京,是为了找徐中岳报仇的。但对付徐中岳容易,对付他背后的靠山却难。徐中岳的靠山是谁,姑娘,你想必亦已知道了吧?”
上官飞凤道:“就是御林军的统领穆志遥吧?”
剪大先生道:“不错,徐中岳如今就是躲在穆志遥的统领府。而我、我——”
上官飞凤道:“剪大先生,你也是和徐中岳住在‘那里’吗?”
剪大先生似乎欲说还休,神情甚是尴尬。好一会子,方始点了点头。
“穆志遥手下高手如云,他本身也是蹑云剑传人,可以跻身当世十大高手之列。卫天元如果跑进统领府去找徐中岳算帐,结果如何,这是谁都可以想得到的。他的本领即使再高,也是必死无疑!报不了仇,先自丧命,最愚蠢的人都不会这样做!但卫天元与徐中岳仇深似海,此仇却又非报不可。怎么办呢?假如我是卫天元,设身处地,替他着想,恐怕也只有走这着险棋,亦即是公开向仇人挑战了!”
上官飞凤道:“且慢,有一件事我想先弄清楚。你说卫天元与徐中岳仇深似海,是不是为了姜雪君的缘故?”
剪大先生道:“徐中岳对外扬言,他是受了夺妻之辱。但卫天元要报的仇,却并不是因为他抢了姜雪君。他是为了替自己报杀父之仇!他的父亲是反清义士,被徐中岳出卖,在大内高手的围攻之下伤重而亡的!”
上官飞凤道:“这件事是真的吗?”
剪大先生道:“据我所知,恐怕是真的!”
上官飞凤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情?”
剪大先生叹口气道:“我是最近才知道的。要是我早就知道,在洛阳之日,我也不会作他的座上客了。唉,说来真是惭愧,那天卫天元跑来大闹徐家,弄得徐中岳拜不了堂,续不了弦,我还替徐中岳打抱不平,斥责卫天元的不是呢。”
上官飞凤若有所思,默然不语。
剪大先生似乎知道她的心思,说道:“我已经知道徐中岳是卖友求荣的无耻小人,却还和他一起住在穆志遥的统领府,姑娘,你一定是大不以为然的了!”
上官飞凤想了一想,说道:“剪大先生,我是相信你不会同流合污的!”
剪大先生露出笑容,说道:“多谢姑娘信得过我。我说的约会是怎么一回事情,姑娘想必亦已明白了吧?”
上官飞凤知他有难言之隐,不再追问下去,说道:“原来你说的约会,就是卫天元向你指名挑战的约会。不错,这件事情,我的确是不能袖手旁观!”
剪大先生苦笑道:“他向徐中岳挑战,是为了报杀父之仇;向我挑战,则是为了替姜雪君报杀母之仇。想不到我和徐中岳竟然变成了一丘之貉!”
上官飞凤道:“我明白,徐中岳是罪有应得;剪大先生,你却是无辜受累的。你放心,我一定帮你的忙,向他们二人解释,为你辩诬。”说了这话,心里方始想道:“他都未曾向我说明事实的真相,我又怎能为他解释清楚?”
剪大先生似乎知道她的心思,说道:“真就是真,假就是假,真假总会分明的。上官姑娘,我倒不是为了自己的含冤莫白要来求你帮忙。我担心的是另一件事情。”
上官飞凤道:“什么事情?”
剪大先生说道:“按照江湖规矩,象这样的指名挑战,旁人不能插手的。要是有任何一方,借助官府之力来报私仇,那就更将为武林之所不齿!”
汤怀义接下去说道:“卫天元的挑战书是在城楼上公开张贴出来的,此事一定迅速传遍京师,届时到秘魔崖观战的人也一定不少,在这样情形底下,穆志遥以御林军统领的身份,恐怕都不敢混在江湖人物之中露面。徐中岳只能和卫天元单打独斗,或者是和剪大先生联手斗他的了。”
上官飞凤道:“剪大先生,你不会和徐中岳联手斗他吧?”
剪大先生道:“当然不会。”
上官飞凤说道:“那还担心什么?徐中岳只怕连姜雪君也斗不过,他又怎能胜得了卫天元?”
剪大先生道:“但卫天元毕竟是钦犯之子的身份,不错,这件案子穆志遥目前还是不能公开的。但你想他肯善罢甘休吗?”
上官飞凤道:“但他又不能公然站在徐中岳这边,插手江湖人物的私斗,他若要干预,似乎只有一个法子,用官府的名义,弹压这场武斗。”
剪大先生道:“这是办法之一,但还不是最好的办法。我担心的是,穆志遥会用阴谋诡计。”
上官飞凤道:“依你看,他会用什么阴谋诡计?”
剪大先生道:“穆志遥有权有势,手下谋臣又多,如果他下决心要对付卫天元,只怕比我所能想得出来的手段,还要毒辣得多。”
上官飞凤道:“姑且依你想得出来的手段,举一个例如何?”
剪大先生说道:“卫天元在江湖上的仇家不少,假如他这些仇家,今晚一齐在秘魔崖出现,这个说要报杀父之仇,那个说要报夺妻之辱,即使不是群殴,车轮战也能把卫天元累死了。”
上官飞凤道:“他的仇家也没有什么厉害人物吧?再说又怎能在一天之间,便即云集京师?”
剪大先生笑道:“这些仇家都可以由穆志遥的手下冒充!”
汤怀义接着说道:“用官府的名义弹压,虽然不是最好的法子,但也不可不防。弹压本来是对两方面都该一视同仁的,但假如徐中岳和卫天元都给他藉制止在京师闹事为名而捉了去,两方所受的待遇,那就绝对不同了。恐怕还不仅仅是一为座上客,一为阶下囚呢!”
上官飞凤道:“这个我懂。但我们只有三个人,不管穆志遥用哪个法子,恐怕都不是我们三个人所能应付得了的吧!”
剪大先生道:“上官姑娘,只要你肯勉为其难,我相信多半可以应付得了这个局面。”
上官飞凤想了一想,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但未获爹爹允许,这个,这个……”
剪大先生道:“所以我说,这是要请姑娘勉为其难。你帮了卫天元的忙,也是帮了我的忙,令尊若是对姑娘怪责,我愿意上昆仑山向令尊负荆请罪。”
上官飞凤道:“好吧,我姑且一试。但灵与不灵,我可不知道呢。”
剪大先生希望上官飞凤用的是什么法子,他没有说出来,汤怀义也不知道。但见他在上官飞凤答应“一试”之后,剪大先生的愁眉业已展开,他也服下了一颗定心丸。原来他也是为他的哥哥与及震远镖局担着一重心事的。
上官飞凤忽道:“剪大先生,你说的只是如何帮忙卫天元的事情,你要我帮忙什么,可还没有说呢。”
剪大先生道:“到了秘魔崖再说吧。”
两个剪大先生
他们加快脚步,月亮未到天心,秘魔崖已经在望。
在北京西郊的崇山峻岭中,有三座山峰:翠微山、卢师山和平坡山。山势是东西北三面环抱,卢师山居中。秘魔崖就在卢师山上。
秘魔崖是一块从山顶凭空伸出来的岩石,虽然只是一块岩石,但硕大无比,颇有遮天覆地的气象,只这块崖石,就可以容得下数百人之多。崖下是一块平地,和奇崖怪石配合,形状好象是张开了的狮子嘴。岩石底下有个石室,传说唐朝时候,有两个名叫“卢师”的和尚在这里居住过,卢师山因此得名。
约会的地点是在秘魔崖下那片平地。
此时在岩石上和平地上都站满了人。场中有许多人是带着火把观战的,把广场照耀得明如白昼。站在秘魔崖看下去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不过从下面看上去,却就只能看见黑压压的一片人头了。
这晚月色黯淡,剪大先生、上官飞凤和汤怀义这三个人悄悄来到了秘魔崖,选择一处地形最险峻的所在,利用乱石作为遮掩,崖上观战的人群都在聚精会神注视下面的广场,没人发现他们的到来。
他们刚刚藏好身形,就听见了卫天元在下面的冷笑声了。
卫天元冷笑喝道:“含血喷人,自污其嘴。徐中岳,你名为‘中州大侠’,实是卑鄙小人。你以为你干的那宗卖友求荣的无耻勾当,就可以永远瞒得住天下人吗?”
上官飞凤觉得有点奇怪,心里想道:“原来卫天元和徐中岳都已来了,但卫天元是向两个人挑战的,徐中岳不见了剪大先生,怎的居然也敢单骑赴会?卫天元又因何不问起剪大先生呢?”
心念未已,忽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让我说几句公道话行不行?”
上官飞凤吃了一惊:“怎的又有一个剪大先生?”
此时她才看得清楚,场中又有一个剪大先生。这个剪大先生是刚从那石室中走出来的。
这个剪大先生如此一说,登时就有许多人附和道:“对对,剪大先生虽然是当事人的一方,但他也曾两次做过徐大侠和卫天元比武的证人,我们是应该让他先说几句公道话的。”
崖上的剪大先生苦笑道:“上官姑娘,现在你该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吧?”
上官飞凤道:“这人是——”
剪大先生道:“他是我的弟弟。”
上官飞凤道:“原来那个住在统领府的人乃是令弟。你们兄弟的相貌简直一模一样,怪不得别人给他瞒过。”
剪大先生叹口气道:“我们是一母所生的双胞胎,家母生前,有时候也会认错人的。那张英雄帖也是他冒我的名签署,发出去的。”
上官飞凤心里可有点奇怪,想道:“他这弟弟的武功似乎比他高明得多,怎的我在江湖上却未听见过有人提及这位剪二先生。”
剪大先生继续说道:“我这弟弟,是天生的练武资质,一门武功,往往我要练一年半载的,他只练十天八天就行了。可惜他刚刚踏入中年,就因为练功急进,以至走火入魔,落了个半身不遂。唉,那已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
三十年前,上官飞凤的父母都还未成婚。剪二先生在三十年前,名气虽然比哥哥还大,当时曾有过“千崖不如一山”的说法(剪大先生名千崖,他名一山),但经过了三十年的时间,他在江湖上早已声沉响寂,他亦已渐渐给人遗忘了。上官飞凤远处西域,初到中原,她碰上的江湖人物,即使有人知道有个“剪二先生”,也不会特别向她提起。
剪一山刚才说话的时候,并没提高声音,但崖上崖下,每一个人都觉得他好象是在自己的对面说话一般,别的人或许没有特别留意,但上官飞凤却是知道这门功夫的,这门功夫叫做“传音入密”,要练到剪一山这般火候,非得有极为高深的内功不行。
剪大先生继续说道:“因走火入魔而引至的半身不遂,本来是医不好的。我也不知道他怎的竟然能够解脱走火入魔之困,非但武功恢复如初,甚至更胜从前了。”
上官飞凤道:“你不是和他住在一起的吗?”
剪大先生道:“他残废之后,脾气变得越来越是古怪。我们是家住伏牛山下的,十年前他忽然要我在山上另建一座石室给他。从此不见外人,连我要去见他,他都闭门不纳。所需的日常用品,由他指定的一个聋哑老仆,每个月给他送去一次。我一年里头,有半年是在外面跑的,上次我从洛阳回去,才知道他已经不见了。”
上官飞凤道:“我明白了。令弟恢复武功之后,不知怎的,就和徐中岳走在一起,变成了一丘之貉了。你们这对孪生兄弟的情形,和金狐银狐那对孪生姐妹的情形完全一样!”
她说的“完全一样”,有两重意思。一是指相貌相同,一是指性格相类。金狐、银狐这对,是妹妹性善,姐姐性恶;他们这对,则是哥哥性善,弟弟性恶。金狐做的坏事,有许多被人算在银狐帐上;而剪一山做的事情,如今也是给人算在剪大先生的帐上。
剪大先生却道:“并不一样。我这弟弟本是性情良善,后来他的脾气虽然变得古怪,但也只是古怪而已,我相信他还不至于做出大奸大恶之事的。”
上官飞凤忍不住说道:“那么杀害姜雪君母亲的那个人是谁?她和卫天元都指证是你,难道不是令弟所为?”
剪大先生神情甚为苦恼,说道:“这件事我也想不通,姜姑娘和卫天元当然是不会乱说的,唉,我只能希望凶手另有其人,不是他了。”
上官飞凤心想:“天下哪里还找得到一个和你那么相似的人,若不是你就必是他。”但见剪大先生如此苦恼,却是不忍再说这样的话来刺伤他的心了。
“剪大先生,请问你要我怎样帮你的忙?”上官飞凤转过话题问他。
剪大先生叹口气道:“我希望那些坏事不是他干的,但若当真是他所为,我也不能只顾手足之情,对他姑息。只好将他业已恢复了的武功又再废了。但我的武功远不如他,要废他的武功,只好请姑娘帮忙。我答应在他的武功废了之后,必定将他带回家去严加管教。”
上官飞凤暗暗好笑:“还说不是顾念手足之情,按你弟弟所犯的罪行,岂能只是严加管教就可了结?”
“剪大先生你太看得起我了,我这点本领,又怎能废了令弟武功?”上官飞凤说道。
剪大先生道:“上官姑娘,我是诚心求你,大家都不要说客气话。不错,只论武功,你未必胜得过我的弟弟。但你的幻剑突然使出,却是可以刺穿他的琵琶骨的。倘若还是不能,加上了卫天元,一定可以将他制服。”
上官飞凤好生为难,只好说道:“好,到时咱们见机行事吧。”
“见机行事”,这四个字可是不着边际的,模棱两可的答复。但剪大先生却是不便再说下去了。
剪大先生停止说话,秘魔崖下,剪二先生却在开始说他的“公道话”了。
在他要说“公道话”的时候,也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同意他有这资格的,但毕竟还是拥护他的人占大多数,因为那些人把他当成剪大先生,而剪大先生在武林中的确称得上是德高望重的。虽然他以当事人的身份来说“公道话”,实是不合规矩,但“德高望重”的人的“不合规矩”,却似乎可以被人破例认可。
嘈嘈杂杂的议论声音终于静了下来,大家都在听剪一山说的是什么“公道话”了。
剪一山缓缓说道:“卫天元指责徐中岳卖友求荣,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并没有说出来。徐中岳是否做过这样的事情我们也无从知道。但我们却清楚知道……”
卫天元哼了一声,打断他的话道:“好,我可以明白告诉你们,徐中岳出卖的那个朋友就是我的父亲。家父卫承纲,十三年前在保定被害。此事对方虽然做得极为秘密,但也不是没人知道的。”
徐中岳淡淡说道:“恕我孤陋寡闻,卫承纲这个名字我还是第一次听见。”
卫天元道:“你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当然不敢承认。”
剪一山道:“卫承纲这个名字我倒是听过的。但听说他是和仇家斗得两败俱亡的,和徐中岳有何关系?”
卫天元说道:“不错,家父是在敌人围攻之下,力战不屈,尽歼敌人自己也终于伤重身亡的。那些人说是‘仇家’也未尝不可,但却不是普通的江湖人物。家父那些具有‘特殊身份’的仇家,正是这位号称中州大侠的徐中岳引来的!”
卫承纲是反清义士,在场的人知道的或许不多,但“特殊身份”这四个字从卫天元口中说出来,却是谁也懂得这是怎么回事了。
卫天元说出父亲被害的真相,亦即是说出他要向徐中岳报仇的真正原因了。他敢于说出真相,不但大出众人意外,连剪一山也是始料之所不及。
汤怀义不禁暗暗为他担心,低声说道:“卫天元也未免胆子太大了,怎的可以这样毫无顾忌?”
剪大先生道:“针无两头利,卫天元这着棋虽然下得极险,但也有它的好处。”
上官飞凤道:“什么好处?”
剪大先生道:“此刻在场观战的人,固然有许多是穆志遥的手下,但侠义道的人物恐怕也很不少。他们大部分是给那张英雄帖骗来的。”说至此处,叹了口气道:“这也怪不得他们,他们不明真相,接到那张有我和汤总镖头与徐中岳联名发出的英雄帖,自是难免受到徐中岳的蒙蔽。”
汤怀义毕竟是个老江湖,登时醒悟,说道:“我明白了,卫天元说出父亲被害的真相,亦即是要向天下英雄揭破徐中岳的真面目!”
剪大先生道:“不错,投靠清廷,卖友求荣,这种行为,不但是为侠义道所痛恨,即使是一般较为正直的江湖人物,也是极之不齿的!”
汤怀义想得到的,徐中岳和剪一山当然也想得到。他们果然不敢追问什么叫做“具有特殊身份”的仇家,却由剪一山以公证人的身份说道:“这只是你的片面之辞,请问有谁可以作证?”
卫天元道:“此事在场的人都已死了,唯一的证人就是我。”
剪一山嘿嘿冷笑,摆出一副“不屑一驳”的神气。
徐中岳的好友,八卦掌的掌门王殿英说道:“卫天元,你和徐中岳有仇,如果你的说话可以作为证据,天下就没有诬告这回事了。”
剪一山继续说道:“徐中岳说,他根本就不认识卫承纲,我和徐大侠有二十年以上的交情,他的朋友,我都知道,我可以作证,我从来没有听他说过卫承纲的名字。如果卫承纲称得上是徐大侠朋友的话,徐大侠总不至于一次都没有提过他吧?嘿,嘿,这‘卖友求荣’四字,真不知从何说起?”
卫天元冷笑道:“你以公证人自居,你的话恐怕也不能作为证据吧?”
剪一山道:“好,那么请问在场的朋友,可有谁知道徐中岳和卫承纲曾经相识的么?”
卫承纲是反清义士,即使有人知道他和徐中岳曾经认识,当然也是不敢出来作证的。否则若给反问一句,你怎么知道他们的关系,岂不是连自己也脱不了关系?
剪一山缓缓说道:“卫天元说的事没人知道。但卫天元所做的一件事情,却是很多人知道的。”
他说到这里,众人都已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了。
一点不错,他说的果然就是那件由卫天元一手造成的,徐中岳“婚变”的事件。
“这件事早已轰传武林,此处的朋友,恐怕还不仅只是耳闻,有许多还是在场的目击者呢?”
徐中岳的好友梅花拳掌门梅清风首先说道:“不错,那日是徐大侠和姜雪君成亲的好日子,我们都是贺客。亲眼看见卫天元来闯喜筵,定要在这‘吉日良时’和徐大侠比武,结果是弄到徐大侠因伤而不能拜堂成亲,后来,唉,事涉隐私,我也不好意思说下去了。”
徐中岳涩声说道:“反正这件事大家都已知道,我也不怕家丑外扬。那天我被卫天元打得重伤,姜雪君与我虽未拜堂,但她已经进了徐家,也该算是徐家的人了。可是我这位‘好妻子’并没服侍丈夫,而且只是仅仅和我做了两天名义的夫妻,第三天她就背夫私逃了。我不愿意用‘奸夫淫妇’这四个字,但勾引她私逃的人是谁,却也是很多人都见到了的。就在她私逃那天晚上,卫天元又一次私自闯进我家,和剪大先生也曾交过手!”
剪一山冷冷说道:“事情现在都已明白了,卫天元夺人之妻,还要诬赖人家,这还成话么?”
徐中岳的另一个好友,少林派的俗家弟子印新磨哼了一声,说道:“俗语说得好,奸夫淫妇,人人得而诛之!”
剪一山道:“印先生暂且不必动气。这事还是由我们对付他吧。”
徐中岳跟着作了个罗圈揖,说道:“各位的好意,徐某心领。但卫天元既是指名向我和剪大先生挑战,各位倘即打抱不平,反而给姓卫这厮说我们恃多为胜。”
这两个人的口气都是埋下“伏笔”的,上官飞凤心里想道:“这个剪一山的武功绝对不在卫天元之下,加上了徐中岳,卫天元取胜的机会已是微乎其微。他们又已激起众怒,即使卫天元侥幸胜得了他们,只怕也要死在众人乱刀之下。嗯,众怒难犯,要是卫天元扭不转这个局面,我抬出爹爹的牌子,只怕也是镇压不下。”
心念未已,只听得剪一山又已在说道:“卫天元,你向我们挑战可以,但道理上你是站不住脚的,我们可不能让你信口雌黄!”
卫天元道:“你说够没有?”
剪一山哼了一声,喝道:“卫天元,你还有何话说?”
忽地从人丛中走出一个女子,身上穿着黑色的衣裳,脸上也罩着黑色的纱巾,她走到剪一山面前,冷冷说道:“我有话说!”
站在剪一山身边的徐中岳不觉变了面色。
剪一山心知有异,强作镇定,端起公证人的身份喝问:“你是谁?”其实他从徐中岳的面色亦已猜想到来者是谁了。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这女子揭开纱巾,冷冷说道:“我是姜雪君,此事与我有关,我要说话!”
刚刚才有人骂她和卫天元是“奸夫淫妇”,谁也想不到她竟这么大胆,公然站了出来。
这霎那间,崖上崖下虽然站满了人,但却鸦雀无声,当真是静得连一根针跌在地下都听得见响!
众人不约而同的想起了一句成语:“艳如桃李,冷若冰霜!”眼前的姜雪君,哪里有丝毫“淫妇”的模样?
她抬起头来,以极其冷蔑的神情迎接徐中岳对她挑战的目光,反而是徐中岳不敢和她目光相对,低下头了。她的目光缓缓从卫天元身上掠过,面向众人。
月在天心,刚好是午夜时分。
广场上虽然有许多火把,毕竟还是不能把黑夜变成白天。火光照耀之下,她的一双眼睛显得特别明亮,她的美也令人益增“冷艳”之感。
见过她的人都为她的“冷艳”所摄,不敢有“猥亵”的念头;没有见过她的人更不用说了,人人俱是想道:“姜雪君岂止只是洛阳的第一美人?要说这样端庄的美人是个淫妇,打死了我也不能相信!”本来有人想要辱骂姜雪君的,此时为她高贵冷傲的仪容所慑,也是连大气都不敢透了。
剪一山道:“姜雪君,你本来是个好女子,背夫私逃,想必不是出于你的本意。你不用害怕,直说无妨!”意思十分明显,是想姜雪君把责任都推到卫天元头上。
姜雪君道:“我没有丈夫,也无需你来替我开脱罪名!”
剪一山道:“你没有丈夫?徐中岳是你何人?”
姜雪君道:“他是我的仇人!”
剪一山板起脸孔道:“姜雪君,我是给你一个悔过的机会,你不领情,那也罢了。话可不能乱说!”
姜雪君冷笑道:“多谢你的‘盛情’,你怎么知道我是乱说?”
剪一山道:“好,那你把事实说出来!哼,你是徐中岳明媒正娶的妻子,坐着徐家的花轿给抬进徐家的大门的。这可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弦外之音,她的“事实”,也必须有证人才行。
姜雪君道:“好,那么我就先说一件也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徐中岳派花轿来接我过门的时候,我的父亲死了还不到两个月,我的母亲扶柩回乡,也还没有重返洛阳。”
说至此处,忽地向剪一山问道:“所谓‘明媒正娶’,是指应该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吧?”
按照当时一般人奉行的礼教,“明媒正娶”是应该这样解释的。剪一山只好说道:“那又怎样?”
姜雪君尚未回答,倒是徐中岳抢着说了:“这门亲事是你的叔叔姜志希答应的,你父母不在,你的叔叔是你唯一的亲人,他当然可以作主!”
其实他是可以捏造谎言,说是姜雪君的父亲生前亲口许婚,给她来个“死无对证”。如今他这么一说,等于是承认并无“父母之命”了。不过,他不敢捏造谎言,也是由于多少有点顾忌。因为他在姜雪君的父亲生前,曾试过一次提亲,被姜雪君父亲拒绝。当时是有旁人在场的。这个旁人虽然不在此地,他也怕谎话将来会给拆穿,损了他的“大侠”身份。他一时未及仔细权衡得失,还在暗自庆幸,以为姜雪君并未知道她的父亲有过拒他求婚之事呢。
姜雪君抓着他的话柄,立即说道:“如此说来,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是由我这个疏堂叔叔,一身兼任了?”
徐中岳道:“疏堂也好,近支也好,你承认他是你的叔叔,他就有权替你作主。”
剪一山补充理由:“姜雪君,你是懂得武功的人,这头婚事,要是你不同意,你的叔叔也不能强逼你上花轿吧?”
姜雪泪冷冷说道:“徐中岳号称中州大侠,多少人受他的伪善蒙蔽,何况是我这个年轻识浅的女子?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我后来方始知道。”
剪一山沉声道:“请你先别诋毁别人,我们要的只是事实!”
忽听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说道:“她不是已经说过了吗。她的父亲死了还不到两个月,徐中岳就逼她成婚的。只两个月哪,各位想想,这件事的本身是不是已经有值得令人怀疑之处?”
声音飘忽,谁也不知是从哪里传来,更不知是谁人所说。
按照古礼,父母之葬,是要守三年孝的。江湖人物,纵然可以无须拘泥古礼,但两个月不到,就办婚事,总是出乎情理之常的事。
剪一山喝道:“是哪位朋友说话,请站出来!”
那古怪的声音说道:“你只该问我说的是不是事实,有没有道理,你管我是什么人?难道只许你以公证人自居么?”
此时众人早已在窃窃私议了。
徐中岳一看,不答复他这个问题恐怕是不行了,只好说道:“谁说我逼她了,我不也早已说过了吗,这头婚事是她叔叔作主的。我们是见她孤苦无依,所以双方同意,婚事迟办不如早办。”
他的回答,重点在于辩解一个“逼”字,但对何以这样急于成婚的答复,即使是站在他这一边的人,都觉得他的理由不够充分。
那个古怪的声音又道:“她死了父亲,还有母亲,她的母亲扶柩回乡,还是要重返洛阳的。你为何不等她母亲回来作主?”
徐中岳无法答复这个问题,老羞成怒,喝道:“这是我和姜家的事情,你管不着!”
姜雪君冷冷说道:“说到事实,徐中岳,你似乎漏说了一件事实。我那堂叔是端你的饭碗的,你在洛阳开的那间最大的当铺,就是由他来作掌柜。”
那古怪的声音又冷笑道:“事情这就明白了,我说的那个‘逼’字并没说错,不过是间接的逼姜姑娘而已。”
剪一山喝道:“现在是请姜雪君和徐中岳对质,旁人若要插嘴评理,等待他们把全部的事实都说了出来也还不迟。”
姜雪君缓缓说道:“我此来正是为了要说明全部事实,请让我先从家父之死说起。”
徐中岳变了面色,喝道:“姜雪君,你别节外生枝!”
那古怪的声音又响起来了:“她还没有说出她父亲的死因,你怎么就知道她是节外生枝了?”
剪一山喝道:“旁人不许插嘴!”
那个声音冷笑说道:“你这个公证人似乎做得不太公道吧?徐中岳不打岔,我也不会插嘴!”
剪一山心里暗骂徐中岳愚蠢,只好摆出公证人的姿态,说道:“徐大侠,你不必怕她污蔑,有我主持公道,谅她也不能节外生枝。”
徐中岳此时亦已发觉是自己“失言”了:“不错,我若阻止她说话,岂不正显得我有心病吗?谅她也拿不出什么真凭实据,她说什么,我一概给她否认就是。”主意打定,便即说道:“好,反正真的不能当假,假的也不能当真,真假总会分明的。你喜欢说什么,尽管说好了。”
姜雪君重启朱唇,缓缓说道:“家父在洛阳用的名字是姜远庸,这个名字,江湖上的朋友,知道的恐怕不多。但他还有另外一个名字,或许较多人知道。家父本来的名字是志奇,志向的志,奇怪的奇。”
她一说出父亲的名字,知道的人果然不少,登时引起了吱吱喳喳的议论了。
“姜志奇,他不是和扬州楚劲松并称南北两大名家的么?二十年前,他可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啊!后来不知怎的销声匿迹,却原来是改了名字,迁到洛阳隐居闹市之中。”
“听说他和卫承纲是好朋友,他隐姓埋名,莫非是和卫承纲这案有关?”说这话的人,当然是知道卫承纲乃是反清人物的,所以只敢悄悄的和旁边人说。
但姜雪君已经听见了,继续说道:“不错,家父和卫承纲乃是八拜之交,他十多年前,他从保定迁到洛阳,的确是为了害怕害死卫承纲的那些人,为了他知道内情,会对他施加毒手。
“家父迁居洛阳之后,以一个三流武师的身份出现,开了一间小小的武馆。想不到竟蒙有中州大侠之称的徐中岳的青睐,与他曲意结纳。而本来在他手下做事的我的那位堂叔姜志希也就渐渐得到他的重用了。起初家父莫名其妙,后来才知道他其实是早已知道家父的身份的。
“有一天,他请家父喝酒,就在那天晚上,家父突然无病身亡!”
徐中岳面色铁青,喝道:“姜雪君,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怀疑你的爹爹是死于非命?”
姜雪君冷笑道:“徐中岳,我还没有说到你的头上呢,你就害怕起来了么?”
徐中岳硬着头皮道:“胡说八道,我又没有做过亏心之事,怎会害怕你的胡言乱语。”
姜雪君冷冷说道:“你不害怕,那就别要打岔。至于我说的是否胡言乱语,待会儿自有公论!”
徐中岳也怕别人思疑他是“作贼心虚”,只好闭上嘴巴。
姜雪君继续说道:“不错,家母的确有此怀疑。家父临死时,我没在他身边。他最后说的那几句话,是家母后来重回洛阳之时,方始告诉我的。他说:暂且不要让雪儿知道,我怕她鲁莽,急于报仇,反遭其害。咱们有把柄捏在他的手里,他在洛阳的势力又实在太大,你要设法脱离虎口,报仇之事,往后再说。”
徐中岳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他嘴唇开阖,似乎想要说话,但欲言又止。
姜雪君说道:“家父若非遭人毒手,怎会说出‘报仇’二字,至于他说的那个‘他’是谁,料想大家亦能明白。”
不错,姜雪君的父亲虽然没有说出那个人的名字,但却是说出了“他在洛阳的势力又实在太大”这句话的。这个人除了是徐中岳还能有谁?
剪一山连忙以公证人的身份说道:“令尊临终之语,没有第三个人听见,而令堂又已死去,似乎不能作为证据吧?”
姜雪君淡淡说道:“剪大先生,我还没有说完呢。你要证据,请听我说下去不迟。”
剪一山也只好闭上嘴巴了。心里想道:“幸好她尚未知道我是冒牌的剪大先生,剪大先生在武林德高望重,别人是不会怀疑到他的头上的。如果到了真的不能庇护徐中岳之时,说不得也只好牺牲他了。”
姜雪君继续说道:“家母遵从家父嘱咐,藉扶柩回乡为名,脱离虎口。当时我本来要跟她走的,但她却要我留下。后来我才知道,这是徐中岳的交换条件,通过我那叔叔,威胁家母,必须把我留下,方肯将她放行。
“这也是我后来方始知道的。家母临走之时,曾交代我那叔叔,必须等她回来,方能谈到我的婚事。
“不料家母尚未回来,我那无良堂叔,便即连吓带骗,逼我嫁给仇人。……”
剪一山一皱眉头,端起公证人的身份,打断了姜雪君的话头,说道:“姜姑娘,事到如今,你的婚姻是否出于自愿,那倒是次要的问题了。我想先弄清楚一件事情,你口口声声说徐中岳是你的仇人,那就不仅仅是怀疑了。你是否认定令尊乃是被他所害?”
姜雪君斩钉截铁的道:“不错!”
剪一山道:“你刚才已经说出令尊的真名,令尊生前,我虽然无缘与他相会,但据我所知,令尊姜志奇是和扬州大侠楚劲松齐名的。徐中岳武功虽然不错,恐怕也还胜不过令尊。那即是说,他是不可能在武功上用什么阴毒的手法暗害令尊的了,这一点你同不同意?”
姜雪君道:“不错,单凭武功,徐中岳当然是不能害了家父的。”
剪一山道:“那就只有一种下毒的法子了。但若是中毒身亡,尸体必有异状,决计瞒不过别人眼睛。令尊入殓之时,姑娘总该在场吧?”
姜雪君道:“我是在场。”
剪一山冷冷说道:“那么请你老实告诉我,你看出了令尊有中毒的迹象没有?”
他自以为已经抓着了姜雪君的话柄,要知姜雪君刚刚说过,她的父亲是怕她闹出事情,故此临终时候,才吩咐她母亲瞒着她的。但若是她自己业已看了出来,那还怎肯嫁入徐家,这件事也早就该闹出来了。
姜雪君的回答,大出他的意料之外。
“我是看不出来,但还是有人看得出来的,实不相瞒,家母扶柩回乡,为的就是要请那个人验明真相。”
剪一山暗暗吃惊,厉声问道:“那人是谁?验明没有?”
就在此时,忽有一人越众而出,朗声道:“那个人就是我。剪大先生,你我相识多年,料想你不至于认为我没资格说话吧?”
这个人不但剪一山认识,在场的人,过半数都认识他。他是有天下第一神医之称的叶隐农。
剪一山当然不敢说他没有资格,只好点了点头。
叶隐农道:“好,那么我可以回答你的第二个问题了。真相已验明,姜志奇确是死于中毒!”正是: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