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花落水流 几番离合 丝连藕断 难说恩仇

浮沉道力未能坚,世网撄人只自怜。
谁解古今都是幻,大槐南畔且流连。
——胡大川幻想诗之一

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

他是谁?

有人说他是天下第一剑客,有人说他只配名列第三。

但不管是第一还是第三,只要他一出现,就能令得武林震动!

“这二十年来,从来没有象他这样胆大妄为的剑客!”这是江湖“万事通”申公达给他的评语,这评语倒是没人怀疑的。

他的胆大妄为,只要提起一桩就够了。

二十年前,他曾与武当五老比剑,武当派的剑术是人们公认为各大门派之首的。但他,当时只不过是二十岁刚刚出头的他,只凭手中一把青钢剑,就与武当五老斗得两败俱伤。

在这场比剑过后,他虽然就此失踪,但“齐勒铭”这个名字,江湖上已是谁人不知,哪个不晓了。

齐勒铭就是齐勒铭;天下只有一个齐勒铭,用不着替他加上任何衔头。这名字的本身就有令人眩目的光辉,只说这三个字已经足够。

但现在,他却是步履蹒跚,目光呆滞,形容憔悴,毫无神采可言,而且还要靠一个女人扶他走路,走在什刹海的湖边。(什刹海是北京城内的一个人工湖)

这女人是他的妻子?还是他的情人?

都是,都不是。他与她有夫妻之实,却无夫妻之名;他们曾经患难扶持,不能说是“逢场作戏”,但他心里爱的还是他的前妻。

他的前妻是武林中的“名门淑女”庄英男,这个女人却是江湖上“臭名昭彰”的“穆氏双狐”之一的穆娟娟。

穆娟娟刚在不久之前,用酥骨散废了他的武功(详情见拙作《剑网尘丝》),此时,也不知是在后悔还是想要给他安慰,低声说道:“勒铭,你还在怨我么?”

齐勒铭只能苦笑,还能说些什么?

他的心已如槁木,还何在乎这副躯壳?

令得他心情如此落寞的,不仅是因为他失掉武功。

什刹海水平如镜,两岸垂杨夹道,湖面桥影流虹。可惜这美景他亦已无心欣赏。

“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掠影来。”二十年前,他也曾与庄英男在这湖边漫步,而现在庄英男已是扬州大侠楚劲松的妻子了。

是恩,是怨?是幻,是真?他的心头藏着庄英男的影子,眼前却是把一生都付托给他的穆娟娟。这两个人谁对他更好一些?

他本来是天下第一剑客,现在却是连气力也使不出来的废人。

恐怕也只能把过去当作一场幻梦了,但恩、怨、真、幻,又岂易言?

穆娟娟却道:“其实,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有我一生一世服侍你,你可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安安乐乐过下辈子,这不胜于你在江湖流浪,时刻都得提心吊胆过日子吗?”

她说的确是心里话,只要能够服侍齐勒铭,就是她最大的满足。但齐勒铭可不是她所能“羁勒”的。唯有毁掉他的武功,才能使得他永远离不开自己。

花落花开,几番离合;丝连藕断,难说恩仇。齐勒铭还有什么好说呢,他只能苦笑道:“娟娟,你现在可以放心了。但愿如你所言。”

五老寻仇

可惜却有人不许他“安安乐乐”的过活,穆娟娟那番“一厢情愿”的话,刚刚说过,还未到一盏茶时刻,那些不许他过安乐日子的人就来了。

来的是五个黑衣道士。

齐勒铭认得四个,他们是武当五老中的玉真子、玉玄子、玉洞子和玉虚子。还有一个年青道士是他未见过的,但既然是与玉真子等人同来,自必也是武当派中的人物了。

玉虚子走在最前头。

他在齐勒铭面前站定,眼睛里充满仇恨。

“齐勒铭,我中了你的毒针,居然还能够活着回来找你算帐,你想不到吧?”玉虚子说道。

齐勒铭淡淡说道:“我想得到的,因为我知道有楚天舒给你解药。但你恐怕还不知道,我本来可以杀掉楚天舒的,杀掉楚天舒,他就不能救活你了,但我并没有杀楚天舒。”

玉虚子冷笑道:“哦,如此说来,我倒是应该领你情了?因为你可以杀我而不杀我,你可以杀楚天舒而不杀楚天舒,我才有机会得到他的解药?嘿、嘿,你真聪明,大概你也早已料到会有今日之事了!”言下之意,齐勒铭是因为早已料到他们有今日大举前来寻仇之事,故而他当日才没有把事情做绝,好留下一线香火情的。

齐勒铭抬眼望天,冷冷说道:“玉虚子,你也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高了!”

玉虚子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齐勒铭纵声大笑,说道:“齐某平生作事,全凭好恶。我从不向人求情,也不要别人领我的情。老实告诉你吧,我不杀你,只因为你的死活,我压根儿就没放在心上!我用毒针刺你,也只是因为讨厌你在我耳边聒噪!”

玉虚子大怒道:“齐勒铭,你死到临头,还敢这样看不起人!”

齐勒铭道:“死活乃是另一件事情,真话我不能不说!我也不是看不起你,你能够令我觉得讨厌,已经是看得起你了!”

玉虚子面色铁青的说道:“多谢你看得起我,我也老实告诉你吧,莫说我不相信你的鬼话,就算那天晚上,你当真曾对我手下留情,那也抹不掉过去的深仇大恨!”

五个道士之中,以玉真子年纪最长,他咳了一声,说道:“齐勒铭,二十年前,你和我们武当五老比剑,彼此都有损伤。如今我们是特地来了结这段梁子的,你若是不愿和我们比剑,唯有你自废武功!”

穆娟娟想说话,但给齐勒铭眼神一瞪,穆娟娟深知他的脾气,只能在心里叹一口气,话却是不敢说出来了。

齐勒铭淡淡说道:“当日你们武当五老一齐动手,都杀不了我齐某一人,想必你们是引为武当派奇耻大辱了。所以你们今日要来杀我,我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只是还有一老呢?”把眼望向那个年纪最轻的道士。

玉真子道:“他是我的师侄,敝掌门师兄玉顶真人十年前已经仙去了。”

那年轻道士道:“玉顶真人就是我的师父,我是来给师父报仇的!”

齐勒铭说道:“哦,你的师父十年前去世,那亦是说,他是在和我比剑之后十年才死的了?”

那年轻道士道:“家师虽然是在比剑之后十年方始仙去,但若不是那次比剑被你所伤,他老人家最少还可以多活三十年!”

齐勒铭道:“所以你就要把这笔帐算在我的头上了?不错,我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

那年轻道士道:“齐勒铭,无论你怎样强辩,这杀师之仇,我都是非报不可!”

齐勒铭道:“我并没有强辩啊,我早已说过,你们向我报仇是应该的了。只不过——”

玉虚子道:“不过什么?”

齐勒铭道:“你们五个人都要报仇,我只有一个身子。我是在想,应该由谁取我性命的好?论仇恨之深,我似乎应该让你杀我,但这位小师傅是要报杀师之仇的,似乎我的性命又应该交给他才对。”

玉虚子冷笑道:“不必你来替我们操心,我们武当五老如同一体,你死在我们哪一个人的手上都是一样!”

说话之间,武当五老已经布成阵势,年纪最长的玉真子道:“玉顶师兄,今日是我们武当五老来与仇人算帐,有你的徒弟在场,也如你在场一样。你放心吧,这次我们必定能够手刃仇人!”

齐勒铭淡淡说道:“你是否还要举行仪式,向令师兄在天之灵默祷,求他保佑你们?”

玉真子不理会他的嘲笑,对那青年道士道:“冲灵师侄,你是代表我们的掌门师兄的,请你居中。”那青年道士稍稍踌躇片刻,走上主位,说道:“好,小侄尽力而为。”

阵势布好,已经把齐勒铭围在当中了。齐勒铭还是意态悠闲,背负双手,抬眼望天。

玉真子喝道:“齐勒铭,你为何还不亮剑?”

齐勒铭道:“为什么要我亮剑?”

玉真子怒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要空手和我们比剑吗?”

玉虚子喝道:“武当五老岂能容人如此轻视?你不拔剑也不行!”

齐勒铭道:“你们要来杀我,尽管来杀好了!要强逼我做什么事情,那可不行!”

玉虚子道:“齐勒铭,你也算是武林中的一号人物,想不到你会耍这种撒赖的手段。”他只道齐勒铭藉口不屑与他们比剑,以求免祸。

齐勒铭道:“真是奇谈,我不拔剑,束手就戮,对你们不更好吗?为何还不动手?”

玉虚子把眼睛望着玉真子,好象在问:“师兄,怎办?”

要知武当五老是何等身份,五人联手,已经是有失面子了,如何还能联剑对付一个手无寸铁之人?

更何况,他们上一次是和齐勒铭比剑斗得两败俱伤的,这次就必须是比剑胜了齐勒铭方能挽回面子。

玉真子不觉也是大感踌躇,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

那青年道士道:“师叔,他耍无赖手段,难道咱们就不报此仇了么?”

玉真子双眉一竖,沉声道:“冲灵师侄,你说得对!”喝道:“齐勒铭,我数到三字,你若还不拔剑,那可休怪我们不客气了。一、二……”

穆娟娟忽道:“他不能拔剑,你们也不应杀他!”

玉真子、玉虚子同时发话,一个喝道:“他为何不能拔剑?”一个喝道:“为什么不应杀他?”

齐勒铭也在喝道:“娟娟!”

他这一喝,声音远不及这两个道士的宏亮,但穆娟娟已是听得心头一震,不敢作声了。

齐勒铭缓缓说道:“大丈夫生而何欢,死而何惧?……”他话犹未了,那青年道士已在冷笑说道:“你也算得是大丈夫么?”齐勒铭不理会他,自顾自的往下说道:“不错,许多人把我当作魔头,他们害怕我而又看不起我。但我是不能自轻自贱的,我就是死了,也要死得象个大丈夫。决不能失了我齐家的体面!”

玉虚子冷笑道:“亏你还敢夸耀家门!不错,你的爹爹是武林公认的天下第一高手,倘若不是出了你这个不肖之子,齐家也的确是值得夸耀的世家。哼,不说别的,就说跟前之事吧,你对我们使出这样无赖的手段,先就玷辱了家门!”

齐勒铭道:“你懂什么,你可以杀我,但可不能禁止我和娟娟说话。我是对娟娟说的,不是对你们说的。娟娟,正因为我是齐家的儿子,所以须挺着腰死去,才能无愧齐家,你懂了吗?”

穆娟娟是懂得他的意思。本来她想对“武当五老”说明,齐勒铭的武功早已废了,用不着他们来勒令他“自废武功”。但如今她已懂得了齐勒铭的意思,这话可就不能说出来了。因为说了出来,就等于是替齐勒铭向对方求情,而齐勒铭是死也不能向对方求情的!

她心痛如割,只恨自己做错了事,不该一早就捏碎了齐勒铭的琵琶骨了。

“早知如此,我应该让他暂且保留武功的。只要他琵琶骨未碎,我给他服下酥骨散的解药,他还可以和武当五老比剑。如今琵琶骨已碎,那是没有灵药可续了!”穆娟娟心想。

后悔已经迟了,怎么办呢?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她忽然想起了和齐勒铭定情之夕的盟誓,心中已是得了主意。她缓缓的回过身,紧紧的靠着齐勒铭。

齐勒铭忽道:“你们只是找我算帐吧?”

玉真子道:“不错!”

齐勒铭道:“那么,此事就与她无关了,你们——”

话犹未了,穆娟娟已是打断他的话道:“齐郎,今日之事,都是我累你的,你怎能说这样的话。事到如今,难道你还要分什么你的我的吗?”

“今日之事,都是我累你的!”这句话,齐勒铭当然是听得懂的,但玉真子却听不懂。——他怎想得到穆娟娟早已捏碎了齐勒铭的琵琶骨呢?

因此,他反而点了点头,对穆娟娟道:“不错,虽然他是你的情夫,而他之所以弄得身败名裂,也是由你而起。但他和武当派的梁子,却与你无关。今日之事,我们不是来评定你的人品,只是来找他算帐。所以,你是可以走的。玉虚师弟,你同意我放她走吗?”由于玉虚子与齐勒铭结的梁子最深,而他和穆娟娟也有点过节,故此玉真子征求他的意见。

玉虚子道:“我同意。”接着面向穆娟娟说道:“华山派掌门被害之事,你是脱不了嫌疑的。那日在华山之上,我本来也想把你擒下的。但现在我却不想对付你了。华山之事,有华山派的门下弟子来管,用不着我来越俎代庖。我们讲究的是恩怨分明,今日我们来找齐勒铭算帐,只要你不助他,你走你的吧!”

他们以为已经是网开一面了,穆娟娟是懂得时务的,当然会走。哪知穆娟娟非但不走,反而和齐勒铭靠得更近了。

齐勒铭道:“娟娟,这可不是我为你向他们求情的,他们要你走,你就走吧!”

玉虚子也道:“咦,我们已经网开一面,为何你还不走?”

穆娟娟一挺胸膛,毅然说道:“你们也已经知道是我累得他身败名裂的了,我与他生则同生,死则同死!你们要杀他请先杀我!”

齐勒铭面对武当五老的长剑,傲然不惧。唯一令他放心不下的是他的女儿——齐漱玉。

齐漱玉独自走向市区,想起刚才的事情,自己也觉得有点好笑。她竟然以女儿的身份,替父亲撮合了一段姻缘。而那个女人,在不久之前,还是她所深恶痛绝的。

“我作弄了爹爹,爹爹是怪我呢还是感激我呢?唔,我想爹爹多半是在发了一顿脾气之后,心里还是感激我的。他会发现穆阿姨才是他真正需要的人,我这样做对他有好处,对妈妈也有好处的。

“爹爹和妈妈的婚姻本来是不幸的婚姻,但能够有这样一个结局,对他们来说,也可以说是各得其所了。

“妈妈当然是喜欢她现在的生活,不喜欢再回到齐家的。

“而我呢,我有两个妈妈,那也不错呀!”

想到了对各方面都有好处,她不觉大为得意,似乎她的“恶作剧”也变成了“得意的杰作”了。

不过在得意之中也有几分惶惑。

因为她现在开始想到了卫天元了。

在她的心目之中,卫天元的地位本来比她的父亲还更重要,(虽然她自己也许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但事实却是这样。)现在,父亲的事情已经不用她“操心”了,她对卫天元的思念就更加深切了。

她已经从穆娟娟口中知道,姜雪君口中说的那个“古怪女子”名叫上官飞凤,而这个上官飞凤是可以帮她找到卫天元的。

“这位上官姐姐为什么还不来找我呢?雪君姐姐说她神通广大,我不找她,她也一定会找到我的。”

不知不觉,已是踏入市区了,她一直等待有“奇迹”出现,但那个神通广大的上官飞凤仍然没有在她面前出现。

她急于和师兄会面,实在没有耐心再等待“奇迹”的降临了。

她打开穆娟娟给她的那张字条,上面写有一个地址。这是上官飞凤的地址。

穆娟娟说有两个办法可以找到上官飞凤,一个是到这个地方去找她,找不到的话,就去震远镖局。即使她不在镖局,也可以打听到她的消息。穆娟娟还说,卫天元甚至也有可能藏在震远镖局。关于后者,姜雪君也说过同样的话。

她从来没有见过上官飞凤,也想不通这个上官飞凤怎的忽然变成了卫天元的密友,她不仅有点感到不大舒服,而且有点惶惑不安的感觉了。

震远镖局就不同了,总镖头汤怀远是她小时候曾经见过的人。何况她的师兄也有可能就在震远镖局。

按常理来说,与其去找一个陌生人帮忙不如去找熟人,但她在反复思量之后,还是宁愿去找上官飞凤。

因为在震远镖局里,有她害怕见到的人。

她已经知道扬州大侠楚劲松是在震远镖局养病的,他的家人也在那里。

以前她只知道楚劲松是“扬州大侠”,是她的朋友楚天舒的父亲。

现在她却知道了多一件事情,楚劲松也是她母亲的现任丈夫。

楚劲松是给她的父亲打得半死不活的。

楚劲松的妻子(亦即她的母亲)是给她的父亲掳去,但现在又已回到楚劲松身边的。

虽说她的爷爷曾对楚天舒有救命之恩,虽说她的父亲也曾对楚劲松有过赠药之德,但两家的仇恨能解得开吗?

不是没有母女之情,但在这样情形底下,要是让她在楚家见到自己的母亲,她也的确是会感到十分尴尬的。

两家恩怨纠缠,真的是“剪不断、理还乱”啊!

她踌躇再三,结果还是按照穆娟娟给她的地址,去找上官飞凤。

她的卫师兄最少也有一半可能是在那里。

天色已经入黑了,她急于知道卫天元的消息,连忙加快脚步。但她可没想到,黑暗中已经有人注意她的行踪。

她也没有想到,她自以为是“得意的杰作”已经变成了悲剧。

她以为是替父亲撮合了一段姻缘,却不知道她的父亲正是给她所要撮合的人捏碎了琵琶骨。

她以为父亲和穆娟娟可以共享晚年,哪知道他们现在正是面临死亡的深渊。

唉,要是她知道这些,她一定要走回头路,怎能还象现在这样走得如此轻松?

现在她是带着好奇而兴奋的心情,按址找人的。好奇是想去看一看那个上官飞凤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奇女子?兴奋是她有可能很快就见得到她的“卫大哥”了。

当然,她也还未知道,她的“卫大哥”如今也仍然是身处险境的。

这几天来她经历了许多意想不到的事情,如今她又要到一个神秘的地方去会见一个神秘的人物(上官飞凤)了,在这个地方能够找到她所需要的谜底么?(卫天元的下落之谜)

楚天舒也在找寻一个谜底。

不过不是他自己要去的,是汤怀远求他去的。

他希望楚天舒能为他揭开这个谜底,因为这个“谜”困扰他已经有十多年了,而现在,更是到了他必须知道“谜底”的时候。谜底一日不揭开,他就一日不能安枕。

现在汤怀远就在密室之中和楚天舒说起这个谜样的人物。

“你已经认识了我们镖局里那位年纪较大的王镖头吧?”

“你说的是王大鹏吗?”楚天舒道。

汤怀远道:“不错,你觉得这个人怎样?”

楚天舒道:“他似乎很少说话,也似乎是极力避免引起别人的注意。”

汤怀远赞道:“世兄真好眼力,你已经注意到了!”

楚天舒道:“我注意到什么?”

汤怀远道:“你注意到了他避免别人注意。你说得不错,他一向沉默寡言,做事一向也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

楚天舒道:“但他绝对不是一个平庸的人!”

汤怀远道:“你还看出了一些什么?”

楚天舒道:“他的双眼炯炯有神,但一当他发觉有人注意他的时候,他就显出呆钝的样子。我猜他是一个深藏不露的人,武功方面也是如此。”

汤怀远道:“你的观察很仔细,但你猜得出他是什么人吗?”

楚天舒道:“我猜不出。”

汤怀远道:“我最近才知道他就是十多年前曾在黑道上称雄的鹰爪王!不过由于他是独脚大盗,每次做案也都是做得干净利落,认识他的人不多。”

楚天舒吃了一惊道:“以鹰爪王的身份,怎的会到你们镖局来当一个普通的镖师?”

汤怀远道:“而且一做就做了十几年呢!这不是一个难解的谜么?”

楚天舒道:“你怀疑他是你的仇家派来卧底的?”

汤怀远道:“不一定是我的仇家,但他背后那个人一定比我的任何仇家还更可怕!”

楚天舒一听就懂,说道:“不错,能够差遣鹰爪王来做一个小镖师的人,当然是有权有势的了。但汤叔叔,你告诉我这件事情,是为了什么?”

汤怀远道:“你肯不肯帮我一个忙,帮我去揭开他的身份之谜,不是他过去的身份,是他现在的身份。”

楚天舒道:“怎样去揭开?”

汤怀远道:“我们已经发现了他的一个秘密。……”

他关上窗,压低声音继续说道:“事情是这样的,昨天来个陌生人,那人走了之后,他也不告诉我一声,就悄悄离开镖局,直到现在还没回来。”

楚天舒皱眉说道:“你要我找他回来?”心想京城这样大,要找一个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人,谈何容易。

汤怀远道:“不是。他的行踪我们是已经知道了的。假如只是要找他回来,那就用不着你了。”

楚天舒道:“好,那么请你说下去,只要是我力之所及,我绝不推辞。”

汤怀远继续说道:“由于我早已怀疑他,我也安排有人暗中监视他的。跟踪他的人发现他走进西长安街一同古老大屋,就一直没有出来。”

楚天舒道:“你是要我去把这件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汤怀远道:“不错。他应该昨晚回来的,直到现在还没回来,那只有两个可能,一是他出了事,甚至已丧了命。一是那个地方是他们的秘密机关,他在那里另有重大图谋,这图谋说不定就是要对付我这镖局的。倘若他背后的主子真的是要毁掉我这镖局,当然他就毋须急急回来了,要回来,也是以新主人的身份回来了。”

楚天舒吃惊道:“有这样严重吗?”

汤怀远叹道:“但愿不至如此,却也不可不防!你知道,这两天在我们镖局里发生的事情,恐怕是会给某些人拿作把柄的。比如说,前两天徐中岳的女儿在这里和你的妹妹一同出走,听说穆统领的大公子后来就是为了去追她们回来而失踪的,这件事情若是穆统领追究起来,就可以牵连我们的镖局。”

楚天舒道:“你怀疑他是去向穆统领告密?”

汤怀远道:“我还不敢断定他是否穆统领的人,但必须查明真相,我才能放心。”

说至此处,汤怀远站起来道:“鹰爪王武功非同小可,我手下那些镖师,恐怕没有一个是他对手,我又不便亲自出马,想来想去,只有老弟才能帮我的忙。”说罢,对楚天舒作了一揖。

楚天舒连忙还礼,说道:“汤叔叔,你太看得起我了。小侄本领低微,只怕也是难当重任。”

汤怀远道:“世兄,你莫客气。你的家传点穴功夫,正是鹰爪功的尅星。论轻功,你也比他高明得多。不过,有一件事我不能瞒你,先和你说清楚,去或不去,你再决定。”

楚天舒道:“叔叔请说。”

汤怀远道:“鹰爪王和那陌生人密室私语之时,是有人在窗外偷听的,此人不敢靠近去听,听得不大清楚。但听得那陌生客人好几次提起一个人的名字。”

楚天舒道:“什么人的名字?”

汤怀远道:“齐勒铭!”

楚天舒吃了一惊,默不作声。

汤怀远道:“但奇怪得很,那人的口气好象是要鹰爪王帮他去害齐勒铭的,但因为偷听的人听不清楚,他们在说到关键之处,说得又特别小声,更是模糊不清。所以也可能与偷听者所揣测的意思刚好相反,说不定齐勒铭就是他们的同谋者也未可知。但不管是正是反,齐勒铭也很有可能就是在那个地方。”

楚天舒过了好一会子方始说道:“我不是怕齐勒铭,不过——”

汤怀远道:“你不放心令尊吗?”

楚天舒道:“这倒不是。家父的伤已经好了四五分,家母亦已回来。不过,叔叔,你也知道,齐勒铭是家父的仇人,这件事我想和家父先说一声。”

汤怀远道:“这是应该的。你去吧。”心里却在想:要是说给楚劲松知道,只怕楚劲松多半是不肯让儿子去冒这个险的了。

楚劲松正在房间里和妻子闲谈,他的伤已经好了一半,但眉宇之间,仍是藏着忧郁,并不因为有妻子作伴,精神就比较好些。

他忽然叹了口气,说道:“我真不知道齐勒铭是怎样的人?”

庄英男道:“你觉得他这次肯放我回来是很奇怪吧?”楚劲松默然不语。

庄英男低声道:“你还在恨他吗?”

楚劲松苦笑道:“他打伤了我,又救了我的性命,我也不知是该恨他还是该感激他?”

庄英男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说。

楚劲松忽道:“我想我还是该感激他的。”

庄英男道:“为什么?”

楚劲松道:“因为他不但救了我的性命,也救了你的性命。”

庄英男道:“你怎么知道他救了我的性命?”

楚劲松道:“我怎能不知道,当时你是中了银狐的毒针的,要不是他给你解药,你焉能活着回来?”

庄英男道:“松哥,你只说对了一半。”

楚劲松道:“是哪一半说错了?”

庄英男道:“用毒针射我的是金狐,不是银狐。”

楚劲松道:“金狐不是银狐的姐姐吗?据我所知,她好象是嫁给了白驼山主宇文雷。”

庄英男道:“不错,但他们夫妇如今却是正在京师。”

顿了一顿,继续说道:“还有一件事也是你猜错了的,给我解药的人并不是齐勒铭。”

楚劲松道:“那是谁?”

庄英男道:“正是金狐自己。”

楚劲松道:“哦,真是意想不到!”

庄英男等了一会,没见他说下去,便道:“松哥,你为什么一直没有问我,那天我是怎样能够活着回来的经过?”

楚劲松道:“经过情形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已活着回到我的身边。”

庄英男道:“你以为是他放我回来的吗?”

楚劲松道:“难道不是吗?”

庄英男道:“要这样说也未尝不可,但事情也没这样简单!”

楚劲松咬着嘴唇涩声道:“我不想知道。”

庄英男对他笑了一笑,摇摇头。

楚劲松道:“你是有些话要和我说的吧?”

庄英男道:“不错,但只怕你多心。”

楚劲松伸手与她相握,说道:“我们已经做了十几年夫妻,你的心是怎样对我,我还能不知道吗。我没问你详情,只是怕你多心。”

庄英男道:“松哥,多谢你信得过我。好,既然咱们都不会多心,那天的事情,你不想知道,我也要告诉你了。”

她把那天的遭遇说给丈夫知道。

那天她中了毒针,本已是不省人事的,后来得到齐勒铭将真气输入她的体内,方始渐渐有了知觉。

“他和那个宇文夫人说话的时候,其实我已经恢复知觉了的,但我仍然装作昏迷未醒,瞒过了他们。那个宇文夫人,就是银狐的姐姐金狐,我也是从他们的谈话之中,才知道用毒针射我的人不是妹妹而是姐姐的。

“后来,金狐给我服下解药,那时齐勒铭已经不在场了。金狐叫一个仆人用马车载我出城,我在服了解药之后半个时辰,方始装作刚刚醒来。我一醒来,那仆人对我说了几句警告的话,就把我推下马车,叫我自己回家了。嗯,你想不到吧,事情就是这样简单。”

楚劲松道:“表面好象简单,其实却是大不简单,对吗?”他顿了一顿,加上一句道:“我想金狐总不会毫无所得,就肯放你回来吧?”

庄英男道:“不错,齐勒铭是在答应金狐的条件之后,金狐才肯放我回来的。”

楚劲松道:“金狐的条件是什么?”

庄英男说道:“我不知道。我是在他们说到一半的时候,方始完全恢复知觉的,前面的话,听得不清楚。似乎是齐勒铭答应为她做一件事情,这件事情,由金狐指定。我想,总不会是好事情吧?”

楚劲松说道:“如此说来,他对你可是真的不错,你别多心,我不是吃他的醋。我只是在想,以他这样倔强的人,却肯为了你的缘故,向别人屈服,这对他来说,恐怕是很少有的吧?”

庄英男道:“或许是他平生的第一次也说不定。”接着叹道:“其实,他之所以弄到今日的地步,我也有部分责任的。”

楚劲松道:“我知道,当年他是因为受不住你的冷落才离家出走的。”

庄英男道:“我知道你不会多心,但我还是要多说一句,我只是可怜他,并不是后悔和他分手。当年我逼于父命嫁了给他,本来就是一个错误的婚姻。”

楚劲松说道:“我不会多心的,我也想多问你一句,你现在不仅是可怜他,还为他担心吧?”

庄英男黯然道:“不错,当年他最少是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我而离家出走,以至误入歧途,闹得身败名裂。如今他又为了不让我落入金狐之手,以至向金狐屈服,我实在担心,他会不会重蹈覆辙呢?”

庄英男心潮澎湃,不觉暗自想道:“过去这段孽缘,累了他也累了我。不过,我如今已经有了松哥,却是比他幸运多了。”又再想道:“那个银狐穆娟娟其实也不算太坏,要是他们能够结成夫妇,那就好了。嗯,到了那时,只要他不再把过去那段孽缘放在心上,我倒希望有一个象他这样的哥哥。只不知道松哥是否也能如我一般不存芥蒂?”

楚劲松似乎知道她的心思,握着她的手道:“我确是比齐勒铭幸运得多,如今你已回到我的身边,我与他过去的仇怨亦已是一笔勾销了。嗯,说老实话,假如大家都能够忘掉过去的事情,我倒觉得他是个大可一交的朋友。”

庄英男忽道:“如果他有危难,你愿意帮助他吗?”

楚劲松道:“他打伤我又救了我,恩怨已是相抵。他肯让你回到我的身边,认真说来,我还欠他的情呢。我已经说过,我愿意将他当作朋友,当然也就愿意帮他的忙。不过,他的武功如今已是天下第一,远胜于我,又怎需要我帮他的忙。”

庄英男的眼睛闪出喜悦的光芒,说道:“你能够这样想,我已经很欢喜了。话恐怕也不能那样说的,你知不知道,在我的眼中,你比他强得多!”

楚劲松道:“哦,你真的是这样想吗?”

庄英男道:“不错,我指的不是武功。他的武功虽然是比你强,但他的心灵却很脆弱。嗯,不知怎的,我好象有个预感,说不定真有那么一天,他需要我们的帮忙。”

楚劲松道:“要是真有那么一天,我也决不会令你失望。咦,好象有人来了,你看看是谁?”

庄英男打开房门,说道:“没有人呀!”话犹未了,就听见脚步声了。庄英男道:“松哥,到底是你比我强,你的身体还未完全康复,就听得见远处的脚步声,是汤总镖头来看咱们。”跟着就听见汤怀远哈哈笑道:“楚大侠,恭喜你复原得这样快。我没有什么事,只是来看看你的。”

楚劲松觉得有点奇怪,心里想:“好象另外还有一个人,难道是我听错了?”

他没有听错,的确是有另外的一个人,这个人而且还是早已来了的。只因这人来时脚步很轻,走时方始给他察觉声息。

这个人不是别个,就是他的儿子楚天舒。

楚天舒也不是存心偷听的,只因他刚好听见父亲和继母谈及齐勒铭,他不好意思进去,又忍不住好奇心,只好躲在外面偷听了。

如今他已经知道父母的心意,而汤怀远也恰好此时来了,他不愿意给父母知道,便即溜走。

“爹爹都相信得过齐勒铭,料想他也不会把我当作敌人了。他是不是和鹰爪王混在一起呢?即使不是为了汤叔叔,我也应该去查个明白了。不过,若是给爹爹知道,爹爹一定会为我担心的。我既然知道他对齐勒铭的心意,这件事就当作是我替他去做吧。”

“还是不要告诉爹爹的好。”他作出决定,便即按照汤怀远给他的那个地址,独自去打听消息。

找寻“谜底”

齐漱玉也在按照穆娟娟给她的那个地址,独自去找寻“谜底”。

大门紧闭,她怕惊动附近民家,一看这条冷巷里没有人,立即施展轻功,逾墙而入。

她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一路穿堂入室。

她已经知道上官飞凤武功很高,有人进入她的屋子,料想她是应该发觉的。因此她随时准备上官飞凤会走出来盘问她。甚至还想试一试上官飞凤的武功,然后才把自己的来意和身份告诉上官飞凤。

哪知穿堂入室,竟是无人拦阻。

古屋森森,她不觉有点害怕了。正想退出去,忽然发现一间房子的墙壁上有道暗门。这道暗门是有人打开而又掩上的,但只是虚掩,未落机关,所以才给她发现。

神秘的地方,神秘的人物,如今又发现了一条更具神秘气氛的地道,她的胆子虽然大,也不禁有所踌躇了。

但她的害怕抵消不了她的好奇心,她想:“姜姐姐和穆阿姨都说那位上官姑娘是在这个地方,而那位上官姑娘是会帮我忙的。姜姐姐和穆阿姨总不会骗我上当吧?”她大着胆子,亮起火摺,走进地道。

走到地道尽头,是一间房间,她提心吊胆的走进去,突然发现两个人四脚朝天地躺在地上。

她吓了一跳,也不知这两个人死了没有。定睛看时,又发现其中一人是跛了一足的,在这人的身边有一根碗口般粗大的铁拐。

她记得丁大叔曾和她说过的黑道中的著名人物,其中有一个名叫李力宏,浑名就是叫做“铁拐李”的。

“咦,这不是铁拐李吗?”她大惊之下,不觉失声叫了起来。铁拐李是黑道中著名的人物,那么另一个人恐怕也是和他身份相等的黑道高手吧。

地道的阴森气氛本来就足以令人心悸,加上这两个不知是死是活的黑道高手躺在地上,饶是齐漱玉胆大,也不禁毛骨耸然。

“这里有活人没有?”她大着胆子喝道。

迸出了最后一点火花,她的火摺子烧到尽头,熄灭了。

就在此时,忽听得有个人道:“当然有,连我在内,共有三个活人!”

齐漱玉连忙拔剑,一招“夜战八方”,护着身体。那黑影并没扑来。

她定了定神,突然发觉这人的声音好生熟悉,呆了一呆,叫道:“你是楚大哥?”

光明重现,那个人点起了原本挂在屋内的一盏风灯。

看清楚了,不错,果然是楚天舒。

“哼,你真坏,我已经给这两个不知是死是活的家伙吓得一颗心都快要从腔子里跳出来了,你还躲在暗处吓我!”齐漱玉嗔道。

“我不是存心吓你的。”楚天舒说道:“我也是刚来了一会儿,你进来的时候,我恐怕是这两个家伙的党羽。”

“你见过上官飞凤没有?”齐漱玉最急于知道这件事情,二话不说,开口就先问她。

楚天舒怔了一怔:“上官飞凤,谁是上官飞凤?”

“哦,你不知道这个人?”

“不知道。这人是什么人,为何你来这里找她?”

齐漱玉性子急,说道:“我想先听你的,你既然不是来找上官飞凤,你来这里干啥?”

楚天舒道:“这两个家伙你认识吗?”

齐漱玉道:“我只认得其中一个是铁拐李,不过所谓‘认得’也只是猜测而已。丁大叔曾经和我说过这个人,说他是曾经横行一时的独脚大盗。这人形貌和丁大叔说的那个铁拐李相似。”

楚天舒道:“另一个人我可是真的认识的,他是和铁拐李齐名的黑道高手鹰爪王。我就是为了鹰爪王来的。”

“你和他有仇?”齐漱玉问道。

楚天舒道:“往日无冤,近日无仇。”

齐漱玉道:“那你为何找他?”

楚天舒道:“因为他有双重身份。”

齐漱玉道:“哦,双重身份?他另一个身份是什么?”

楚天舒道:“是震远镖局的一名普通镖师。最近汤总镖头发现他的行踪可疑,故而叫我来此侦察。”

齐漱玉一听他是刚从镖局来的,不待他解说来龙去脉,便即问道:“鹰爪王的事情我不想知道这么多了,如今我只想知道一件事情,我的卫师兄到过镖局没有?”

楚天舒道:“没有呀!谁告诉你他要来震远镖局的?”

齐漱玉大失所望,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半晌问道:“这两个人是怎么回事?”

楚天舒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一来到就发现他们是这个样子了。看来他们是着了什么迷香,并未毙命。”

说至此处,他忽地转过话题,问齐漱玉道:“你爹爹呢?”

齐漱玉道:“你问我爹干嘛?”

楚天舒道:“没什么。我想知道你是不是和令尊一起来的。”

齐漱玉道:“本来我是和他一起的,但如今他已是另有去处了。”

楚天舒道:“是否在白驼山主那里?”

齐漱玉吃了一惊道:“你已经知道了。”

楚天舒道:“约略知道一些。”

齐漱玉道:“他们早已闹翻了。但你也不必担心,他是不会再向你家寻仇的了。”

楚天舒道:“我知道。我也并不是担心令尊寻仇才要知道他的行踪的。你可以告诉我,他是去了哪里吗?”

齐漱玉道:“这个、这个……”

楚天舒道:“你不愿意告诉我吗?信不信由你,我只是关心令尊,别无他意。”

齐漱玉道:“多谢。但我只能告诉你,他现在已是另有安身立命之所,用不着你替他担心了。”

楚天舒隐隐猜到几分,说道:“令尊若肯从此归隐名山,那也是一件好事。对啦,现在应轮到你告诉我了,你说的那个上官飞凤又是什么人?”

齐漱玉道:“我也不知道她是什么人,是雪君姐姐叫我来这里找她的……”

楚天舒道:“啊,雪君你也见着了。”

齐漱玉笑道:“你这位师妹很是不错,怪不得在洛阳之日,你曾经为了她和卫师兄争风呷醋。”

楚天舒道:“你这丫头真是不知高低上下,竟敢在我的面前也耍油嘴。你再胡说八道,瞧我不好好管教你!”

齐漱玉道:“哎哟,你是我哪门子长辈?”

楚天舒似笑非笑的望着她,好象在说:“你还不明白吗?”齐漱玉瞿然一省,不觉也笑了起来。

楚天舒道:“你笑什么?”

齐漱玉道:“我觉得滑稽。”

楚天舒道:“哦,滑稽?”

齐漱玉道:“是呀,想不到你忽然变成了我的哥哥。这件事情岂不滑稽可笑?”

楚天舒道:“你觉得我不配做你的哥哥?”

齐漱玉道:“我倒是希望有一个哥哥,不过我总觉得你不象我的哥哥。”

楚天舒道:“哦,你心目中的哥哥是什么样子的?”

齐漱玉默然不语,半晌,低声说道:“我不知道。”说罢,叹了口气。

原来她想起了卫天元,卫天元和她一起长大,一向把她作小妹妹看待。她心目中的“哥哥”是怎么样的?恐怕就是卫天元这个样子的吧?可是,她却实在不愿意卫天元这个样子对她,她对卫天元失望,就正是因为卫天元太象她的哥哥啊!

楚天舒又怎能懂得她如此复杂的心思,说道:“我是和你开玩笑的,咱们不同父又不同母,那又何必理会什么名份。你不喜欢以兄妹相称,那我还是叫你做齐姑娘吧?”

齐漱玉噗嗤一笑,说道:“这样称呼又太客气了。你名份是我的哥哥,却又不象我的哥哥,这才好玩呢!”

楚天舒莫名其妙,道:“好玩?”

齐漱玉道:“是呀。做哥哥是要爱护妹妹的,我有求于你的时候就叫你做哥哥,没求于你的时候,就象以前那样客客气气叫你一声楚大哥。哥哥、大哥,一字之差,却有这么微妙的分别,不好玩吗?”

楚天舒道:“客气就显得生疏,我不想做你的大哥,又不敢厚着脸皮做你哥哥,怎么办呢?”初时,他故意装作一本正经的说话,说着说着,不觉也笑起来了。

楚天舒道:“咱们说正经的吧。我也不知道这里发生的是怎么的一回事情,但既然找不到那位上官姑娘,此地恐怕是不宜久留的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齐漱玉道:“回去,回去哪里?”

楚天舒道:“你的妈妈在震远镖局。”

齐漱玉忽地低声问道:“我的妈妈对你好不好?”

楚天舒道:“虽然她是我的继母,对我有如亲生。”说至此处,他也压低了声音问道:“玉妹,你不是在怪你的妈妈忍心抛弃你吧?”

齐漱玉黯然道:“我不怪她。她是有权利追求她的幸福的。”

楚天舒道:“相信我,你的母亲是一个好母亲。虽然她没有对我说过她的心事,但我知道她平生最引以为憾的就是失掉了你。你不想去见见她吗?”

齐漱玉说道:“我、我不知道。唉,自从我懂得人事开始,我就在想,别人家的孩子都有母亲疼爱,要是我的母亲还活着就好了。现在我知道她的下落了,我却又不知道,不知道——”

楚天舒道:“你不知道,我知道!”

齐漱玉一怔道:“你知道什么?”

楚天舒道:“我知道你其实是想念妈妈的,听哥哥的活,和我一起回去吧。”

就在此时,忽然听见了脚步声。

齐漱玉道:“恐怕是那位上官姑娘回来了,咱们等一等再说。”

不料来的并非女子,她话犹未了,就听得一个男子的声音冷笑道:“回去,你们还想回去吗?”

来的是宇文浩。

楚天舒喝道:“你是谁?”

宇文浩不理睬他,面对齐漱玉依然在冷笑道:“我以为你跟你爹爹回家,原来你是躲在这里和小白脸幽会。嘿,嘿,这小白脸不知道我是你的什么人,你告诉他吧。”

楚天舒大怒斥道:“放你的屁,我是她的哥哥!”

宇文浩冷笑道:“你是她的哥哥?我告诉你,我才真的是她的哥哥。”

齐漱玉道:“胡说八道,你是谁的哥哥?你是一头癞蛤蟆。是白驼山妖人生出来的癞蛤蟆!”

宇文浩纵声怪笑道:“你不认哥哥无所谓,认我做未婚夫就行了!你要回去只能跟我回去!尽管骂吧,你的天鹅肉我是吃定的了!”

宇文浩没有说错,他的确是想来吃“天鹅肉”的。

齐漱玉一离开他家,他就暗地跟踪,一直跟踪来到这里。

齐勒铭和女儿中途分手,令他喜出望外。所以他才敢这样肆无忌惮,以为“天鹅肉”是必定可以到口的了。

虽然当他发现铁拐李(铁拐李是他父亲的得力手下)和鹰爪王躺在地上时,不免有点吃惊,但这个发现,也还不足以阻止他狂妄的行动。

因为他所顾忌的只是齐勒铭一人,楚天舒年纪和他不相上下,莫说他不认识楚天舒,即使知道楚天舒是谁,“扬州大侠之子”的身份,也还未曾放在他眼内的。此时,他已经在准备对付楚天舒了。

楚天舒怎能容得他说这许多污言秽语,气得都几乎要爆炸了,他怒不可遏,喝道:“滚开!”

宇文浩也在喝道:“你给我滚开!”

大家都不肯“滚开”,当然是唯有打起来了。

宇文浩把手一扬,楚天舒面前登时浮起一层淡淡的烟雾,鼻子闻到了淡淡的香气!

楚天舒一觉不妙,连忙闭着呼吸。但已吸进了一点毒气。

说时迟,那时快,宇文浩已经扑上来,喝道:“给我倒下!”

不料楚天舒并没有倒下,他的判官笔迎着宇文浩劈来的双掌,而且笔尖正是对着掌心的“劳宫穴”。

宇文浩一个“盘龙绕步”,避招进招,只听“唰”的一声,劳宫穴虽然没给刺个正着,袖子已是穿了一孔。宇文浩心头一凛:“这小子的内功造诣可还当真不弱!”于是使出平生所学,双掌翻飞,荡开楚天舒的笔尖,但却也不能将楚天舒逼退半步。

齐漱玉忽道:“你想不想知道铁拐李是怎样死的?”

铁拐李其实未死,但宇文浩是不知道的。他闻言一凛,冷笑说道:“难道是这小子杀死的吗?嘿、嘿,即使他真的有杀掉铁拐李的本事,我也不惧。我更非杀掉他替铁拐李报仇不可!”

他已经察觉楚天舒气力不继了,心想即使齐漱玉上来助阵,他也可以在十招之内稳操胜券。十招之内,楚天舒纵然不是给他击倒,自己也会昏迷。

哪知他又一次犯了轻敌的错误。

不错,楚天舒的确是就要支持不住了,但他还能够作最后的一击。

宇文浩见他出招迟缓,只道已是时候,便即欺身进逼,左拳捣出,右掌擒拿。他的擒拿是用上了分筋错骨手法的,要是给他抓着,楚天舒就得变成残废。

哪知这只是楚天舒力求速战速决所施的诱故之计,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楚天舒笔走轻灵,突然从他意想不到的方位刺来,刺着他了。

宇文浩闷哼一声,倒跃出去,跌在地上。

此时齐漱玉亦已拔剑出鞘,正在跑来,准备和他联手。

“胜不骄,败不馁”这本来是学武的人必须谨记的格言,可惜楚天舒忘了这句格言,正象刚才的宇文浩那样,犯了轻敌的毛病。他以为宇文浩已给他刺着穴道,说道:“玉妹,用不着你动手了,我只要你告诉我,你想怎样处置他?”

话犹未了,忽听得轰的一声,一团烟雾突然在他面前爆炸,烟雾中闪烁着无数金芒。

原来宇文浩的武功也是在他的估计之上,虽然给他的笔尖刺着,却没有刺正穴道。

宇文浩是金狐穆好好之子,穆家的暗器是天下数一数二的。

现在他发出的正是穆家家传的一种最厉害的暗器,名为毒雾金针子母弹。那些闪烁的金芒乃是淬过毒的梅花针。

由于这种暗器杀伤力极强,他怕误伤了齐漱玉,是以迟迟不敢使用。

好在齐漱玉剑未入鞘,她挡在楚天舒前面,立即便是一招“乱披风”的剑法使将出去。

叮叮之声,不绝于耳,剑光飞舞之中,金针纷落如雨!

楚天舒应变甚为迅速,劈空掌拍出,迅即跃过一旁,他没有被毒针射中,不过吸进了毒雾,这种毒雾和刚才吸进的迷香混合,已经不是他的内功所能尅制了,他脚跟未曾站稳,晃了几晃,就象一根木头似的,倒了下去。

宇文浩发出阴恻恻的冷笑,站了起来。

他正想发话,突然觉得胁下一麻,好象也是给一根利针射入他的体内。

齐漱玉冷笑道:“你知道铁拐李和鹰爪王是怎样死的吗?告诉你,他们是给我用毒针射死的!”

宇文浩大吃一惊,喝道:“臭丫头,你、你竟敢用毒针暗算我么?”

齐漱玉格格笑道:“你猜对了,这不过是礼尚往来而已。我还可以告诉你,我的毒针是你的姨娘送给我的,据她说,要比你的毒针厉害一点。”

她说的当然乃是谎言,但宇文浩可不敢不信。

他心头一震,自作聪明,暗自想道:“怪不得铁拐李和鹰爪王死在此地,原来是给这贱婢用毒针暗算的!我真糊涂,早就应该想到这两个人的死因的,我却竟没加以提防。”要知铁拐李和鹰爪王的武功非同小可,齐漱玉说是用毒针才能杀了他们,自是合情合理之极。

齐漱玉冷冷说道:“你是活不过一时三刻了,你是不是想在临死之前杀我报仇?比剑,比暗器,我都可以奉陪!”

宇文浩和楚天舒交手最后那刺,他的穴道虽然没有给刺个正着,但筋脉却给笔尖挑断一根,即使他不是中毒,亦已是无力再战。

何况此际他已经“知道”是中了“毒针”。而他的姨娘穆娟娟使毒的本领比他的母亲高强,他也是早已知道了的。

心里越发吃惊,就越发疑神疑鬼。他的筋脉被挑断一根,有点麻痹的感觉,他也当成是中毒的迹象了。

活命要紧,宇文浩连忙逃跑,他想的是:姨娘和母亲所用的毒针相同,纵然毒性厉害一些,但用家传的解药,料想还可以保得住性命。

他跑出地道,才敢大骂:“贱婢,你莫得意,回来我再找你算帐!”

用不着他回来,齐漱玉已是在死亡的边缘挣扎了。

原来齐漱玉才是真的中了毒针,而她用来射中宇文浩的那一根针,却是并没喂过毒的、普普通通的梅花针。

她仗着家传的特异内功,不让宇文浩看出她业已中毒,但也只能暂且支持一时而已,宇文浩一走,她松了口气,毒性登时发作,只听得一声:“哥哥,你快逃跑吧!”便即不省人事了。

楚天舒非但不能逃跑,根本就听不见她这句话,他是早就晕过去的。不过他却醒得比齐漱玉快。

也不知过了多久,楚天舒开始有了知觉。

象是还在迷离的梦境之中,他一张开眼睛,就大感迷茫,不知眼前所见是真是幻。

“咦,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会来到这里?玉妹怎的也躺在我的身边?”

他发现自己是置身在一所破庙之中,不但门窗破烂,供的神像也是金漆剥落,甚至有肢体不全的。檐角结满蛛网,供桌铺满灰尘。显然是一座年久失修,根本无人前来进香的荒山古庙。

“难道我是在做梦不成?”他咬一咬指头,很痛,证明不是梦了。

“玉妹,玉妹!”他在齐漱玉耳边呼唤,齐漱玉仍然是闭着眼睛,没有醒来。试一试把她脉息,脉息倒是还有,但却十分微弱。

他给吓得慌了。

“怎的会发生这样奇怪的事情?刚才我在什么地方?不是在地道里和人打架的吗?那个白驼山的小妖人呢?”

他定下心神,仔细想,渐渐想起来了。他记得在自己失掉知觉之前的那一霎那,那“小妖人”正在发出一枚会喷烟雾的暗器,当时齐漱玉在扑向那妖人。可以推想得知,自己是中毒昏迷的。

不过这些事情是在北京城里的一座古老大屋发生的,而现在他们所在的地方,却是一座荒山古庙。距离北京有多远呢?

又是谁人把他们送到这个地方的呢?

他怀着满腹疑团,起身察视周围环境。好在走动的气力倒是还有,但也好象是大病一场过后似的,脚步轻浮,身子虚弱。

忽然他在供桌上发现一个小小的银瓶,银瓶压着一张纸条。瓶中有一粒碧绿的药丸。

他忙把纸条展开来看,上面写着歪歪斜斜的两行草书:“碧灵丹一枚请给齐姑娘眼下:此药并非对症解药,但可暂保她十日之内性命无忧。若要救她性命,须得以上乘内功打通她的奇经八脉。”

没有署名。

他第一个想法是:“赠药之人莫非就是上官飞凤?”但再仔细一想,一来字迹不象是女子的书法,二来若是上官飞凤,又何以只是赠药就撒手不管呢?

不过此刻他亦无暇去想这许多了,立即要解决的问题是:“这颗什么碧灵丹,好不好给玉妹服下呢?”

他倒不是害怕那个人蓄意谋害他们。要害他们,那是太容易了,乘他们昏迷的时候,一刀了结岂不省事,何须老远从北京城把他们送到这座荒山古庙,然后才用假药骗他们服下?

不过,这个人的来历,他一点都不知道。

齐漱玉中的是什么毒,他也摸不着底细。

那人说碧灵丹不是对症解药,然则是否又能够如那人所料,可以保得住齐漱玉性命呢?

药物相济相克,往往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假如那人对医道只是一知半解,会不会想要救人反而变成害人呢?

还有一个疑问是,为何那人不亲自把碧灵丹给齐漱玉服下,而要假手于他?

齐漱玉呼吸急促,脉息微弱,看来随时都会死去。

虽然他的心里有许多疑团,也只能大着胆子让齐漱玉服下这颗碧灵丹了。

他惴惴不安的在齐漱玉身边守候,过了约莫半个时辰,齐漱玉苍白如纸的面上开始有了一点血色,脉息也比较恢复正常了。

他这才放下了心上的一块石头。

齐漱玉终于醒过来了。

假如说楚天舒象是个大病初愈的人,那么齐漱玉则还是在大病之中。

她虽然醒来,却连一根指头都不能移动。一时间也还未能开口说话。

只是从她的眼神中可以看得出来,她对周围的一切也象楚天舒刚刚醒来那样的感到恍惚迷离。

楚天舒无法解释,只能告诉她是有一个不知来历的异人把他们送来这里的。

齐漱玉能够说话了,说的话却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的。

“哥哥,你还活着,我真高兴。”

这第一句话还不怎么奇怪,第二句话就奇怪了,她说:“咦,我怎么还没死去?”

楚天舒心头一动,问道:“你怎么知道你会死去的?”

齐漱玉道:“我当然知道,因为在我昏迷之前,我已经中了穆家的毒针。”

楚天舒道:“那个人留下一颗药丸给你。”齐漱玉道:“什么药丸?”楚天舒道:“名叫碧灵丹。”

齐漱玉似是又惊又喜的模样,说道:“哦,是碧灵丹那就对了。呀,不对,不对,还是不对!”

楚天舒诧道:“为什么又对又不对呢?”

齐漱玉道:“碧灵丹的功效我是知道的,去年你在我家里中了穆家的毒针,我爷爷给你服的那种解药就是碧灵丹。碧灵丹是用天山雪莲泡制的,能祛百毒,但却不是穆家毒针的对症解药。它的功效只能保得暂时平安。”

楚天舒道:“那不是对了吗?”

齐漱玉道:“一颗碧灵丹只能稍减一两分毒性,按说我还不能开口说话的。只是一颗碧灵丹,也不能保得十天性命。”

楚天舒道:“或许你中的毒针,没有我中的那种毒针厉害呢?”

齐漱玉道:“你知不知道,去年用毒针暗算你的那个人也正是金狐?”

楚天舒道:“我已经知道。”

齐漱玉道:“金狐也就正是那个小妖人宇文浩的母亲,他用来伤我的毒针当然也就正是他的母亲去年用来伤你的那种毒针。穆家制炼的毒针,只有一年比一年厉害。”

楚天舒强笑道:“反正你现在事实上是已经能开口说话了,又何必去推究什么原因。”

齐漱玉忽地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给我服下这颗碧灵丹的?”

楚天舒道:“我一醒来,就给你服下的。”

齐漱玉道:“你可知你昏迷了多久?”

楚天舒道:“不知道,我只知我在昏迷之前已是黄昏时分,醒来之时则刚是日影西斜。如此看来,最少也怕有一天的时光了吧?”

齐漱玉道:“啊,那就对了。”

楚天舒道:“怎么又对了呢?”

齐漱玉道:“穆家毒针,厉害无比。若不是那人一早就给我服下一颗碧灵丹,我决不能活到而今。而且我也清楚的记起来了,那日你中了毒针之后,爷爷也是在你昏迷之中,先给你服一颗碧灵丹,过了十二个时辰,再给你服另一颗,你才醒来的。大概那个人算准了你醒来的时候也正好是该给我服药的时候。”

楚天舒忽道:“妹妹,多谢你。”

这句话突如其来,齐漱玉一怔道:“多谢我什么?”

楚天舒道:“我知道当时你是衣不解带的服侍我的,所以你才记得这样清楚。现在你也中了同样毒针,我、我……唉!那个人也太吝惜了,为什么不多留两颗碧灵丹给你呢?”

齐漱玉笑道:“你当碧灵丹是容易得到的么,制炼碧灵丹的这种雪莲,产于天山绝顶;六十年才开花一次。我爷爷曾帮过天山派一次大忙,这才获得他们以三颗碧灵丹相赠的。”

楚天舒道:“可惜这三颗碧灵丹都给我服了。”想到齐漱玉两次救了他的性命,自己却只能在十天之后眼睁睁的看她死去,不禁十分难过。

齐漱玉忽地噗嗤一笑,说道:“哥哥,你愁眉苦脸干嘛,和我笑一笑吧。”

楚天舒道:“亏你还笑得出来。”

齐漱玉道:“我是真的高兴呢,你想不想知道原因。”她不待楚天舒回答,便又说下去道:“因为眼前就有一件喜事。”

楚天舒道:“哦,什么喜事?”

齐漱玉道:“你还活着,这不就是喜事吗?我本来以为我们两人都是难逃毒手的。”

楚天舒道:“我倒宁愿这次仍然是我中了毒针。”

齐漱玉道:“我还没有说完呢,哥哥,你实在没有理由不陪我高兴的。”

楚天舒道:“为什么?”

齐漱玉道:“我只有十天好活了,我应该加倍珍惜这十天的,对不对?假如我也象你一样只知愁苦,又何必多活十天,现在死了,不是可以少受许多痛苦?”

楚天舒勉强笑道:“你说得对,我是应该尽量使你高兴的。你想要什么,我做得到的我都去做。”

齐漱玉道:“我想做的事情太多了。我想在树林里玩捉迷藏,我想在山顶堆雪人,我想在观音的神像上画两撇胡子,我想扮鬼去吓我平日讨厌的人。这些有趣的玩意,卫师哥从来不肯陪我玩的。可惜我现在只能说话,却动也不能一动。”

楚天舒道:“你好了我陪你玩。”

齐漱玉道:“我还怎能好起来呢?不过做虽然不能去做,能够说出自己想做的事情也是一种快乐了。至少你不会象卫师哥那样讨厌我的胡说八道,连听都不肯听。不错,他并没有骂出口来,但我一看他的面色就是讨厌的了。”

楚天舒道:“你说吧,你说什么我都喜欢听。”

齐漱玉道:“哈,还有第三个原因呢!你瞧,我的一根手指头能够动了,两根手指头都能够动了。”

楚天舒道:“这想必是药力逐渐见效的缘故,说不定你明天可以走路了。”

齐漱玉道:“唉,没有用的。明天,最多我只能动五根指头,后天或者可以举起一只手来。但想要好象常人一样走动,那是决不可能的了。”

楚天舒道:“你怎么知道?”

齐漱玉道:“我当然知道。你那次中了毒针,从昏迷到能够离开我家,我都是一直在你的身旁服侍你的。你是怎样好起来的,每一个变化我都曾经留意。你知不知道,你是服了三颗碧灵丹,又经我的爷爷以上乘内功助你打通奇经八脉,并以真气输入你的体内,在第六天你才能够行走的。”

说至此处,她轻轻叹了口气:“一颗碧灵丹,最多只能保得住十天性命,那个人是没有说错的。纵然我能够站起来走那么一两步,终归也还是活不过十天。”

楚天舒忽道:“你不会死的!”

齐漱玉苦笑道:“你不必安慰我了,我只希望你能够留在这里陪我三天,说一些我喜欢听的话,我已是意愿已足。”

楚天舒道:“我不是空言安慰你的,那次我中了毒针,没有死,这次你也不会死的。因为穆家的毒针,并非无人可治。”

齐漱玉道:“不错,是有人可治。但天下恐怕也只有一人,就是我的爷爷。但我家离此数千里之遥,莫说你现在也只是能够象常人一样走动,即使你功力已经恢复,你也决计不能在十天之内,将我送回家中。”

楚天舒道:“你错了,还有一个人可以医好你的。”

齐漱玉道:“谁?”

楚天舒说道:“你忘记了你自己的父亲么?令尊的功力。现今已是足可以比得上令祖盛年,要是找到了他,他恐怕可以更快的替你打通奇经八脉。”

齐漱玉道:“你找不到他的。”

楚天舒道:“他去了哪里,你快点告诉我!我找不到,我也会托人替你找得到他的!”

齐漱玉似乎有点意动,脸色变化不定,却没开口。

楚天舒道:“唉,你我如今已是以兄妹相称了,你还须避忌什么?”

齐漱玉道:“我真的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只知道他是跟我的穆阿姨走的。而且他的内功,也已经给穆阿姨用酥骨散化去了。”

楚天舒道:“酥骨散化去的内功服了解药就可恢复,只要他们还在京城,那就好了!”

唉,他们哪里知道,齐勒铭不仅只是被酥骨散“暂时”化去内功,而且是已经给穆娟娟捏碎了琵琶骨的,他的内功是永远不会恢复了。

楚天舒还在打着去找齐勒铭的主意。

齐漱玉道:“穆阿姨是想和他去名山偕隐的,恐怕不会留在京城了。”

楚天舒道:“那也说不定啊,因为还有你的卫师哥目前正是有事要他相助呢。”

齐漱玉道:“他已经从姜姐姐口中知道,卫师哥有那位上官姑娘相助了。”

楚天舒道:“他就能够那么相信得过一个不知来历的女子吗?你的卫师哥是他的师侄,我想他不会置之不理的。”

齐漱玉心意有点活动了,说道:“他还在京城又怎么样?”

楚天舒说道:“我可以请震远镖局的汤总镖头替我设法找他。他在京城神通广大,他一定有办法的。啊,对啦,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情,据汤总镖头说,他是听得鹰爪王透露令尊在那座住宅的消息,才叫我到那里打探的。不错,虽然在那座住宅里见不着令尊,但据此推测,令尊多半还是尚在京中。”

齐漱玉道:“你别胡思乱想了,试想,你现在也只不过能够好象常人一样走动,你自顾不暇,还能够和我一起去震远镖局么?”

不错,楚天舒的确是不能把齐漱玉抛在荒山古庙自己下山的,而现在,他也的确是还没有气力背一个人下山。

楚天舒道:“你刚才为什么说是只希望我留在此地陪你三天?”

齐漱玉道:“三天之后,我想你是自己可以下山了。你那天离开镖局就没回去,令尊恐怕也早已等得心焦了。而且,一个人死的时候一定难看得很,我也不想你在我的身边,看着我死去。”

楚天舒道:“你错了。”

齐漱玉道:“什么错了?”

楚天舒道:“第一,我用不着三天就可以下山,第二,天下也不只有两个人能以内功助你解毒,还有半个人。”

此语甚奇,齐漱玉怔了一怔,问道:“什么半个人?这半个人又是谁?”

楚天舒道:“这半个人就是我。”

齐漱玉慢声道:“哦,你?”显然不敢相信。

楚天舒道:“我的内功虽然远远不及你的爷爷,但打通奇经八脉的法门,我还是懂的。据家父说,我们楚家所学的也还算得是正宗内功。”

齐漱玉眼睛闪出光辉,改容说道:“不错,你们楚家是天下第一点穴名家,对经脉的研究自是出色行当的了。不过,打通奇经八脉,非得有深厚的内力不行,莫说你的内力未曾恢复,即使已经恢复几分,我也不能让你耗损内力。”

楚天舒道:“谁说我的内力未曾恢复,你瞧——”呼的打出一拳,果然是能够令得齐漱玉感觉拳风拂面了。

“你瞧,最少恢复三分了吧?”

齐漱玉又惊又喜,说道:“想不到你恢复得这样快,我还以为你即使没中毒针。但吸进了毒雾,也得明天才能行动如常呢。想不到你已经可以挥拳踢腿了。不过……”

楚天舒道:“没有什么不过了。今天我恢复了三分,明天就可能恢复七分,说不定到了后天我已是完全恢复了,想必是当我昏迷的时候,那个人也给我服了解药之故。我只要恢复七分内力,就可以开始给你打通奇经八脉啦。

“我的功力不及你的爷爷,或许不能用内功为你祛毒疗伤,但最少可以延续你的性命,这样,咱们也就可以有足够的时间去找你的爹爹了。”

齐漱玉道:“打通奇经八脉,极为耗损内力。为了我的缘故,又得阻延你的复原了。”

楚天舒眉头一皱,说道:“咱们已经是一家人了,你还说这样的话。我的性命也是你和你爷爷救的,耗损一点内力又算得了什么?”

齐漱玉忽地笑道:“你饿不饿?”

楚天舒笑道:“你不说我不觉得,你一说我倒真是觉得有点饿了。啊,对啦,你也一定觉得有点饿了,是吗?咱们少说恐怕也有整整一天没吃过东西了。你能够感觉饿就好。”

齐漱玉道:“我倒还未感觉饿,只是觉得有点口渴了。”

楚天舒道:“好,那么你歇一会,我出去找寻食物。”

他走出阴沉的古庙,外面是满天阳光。

楚天舒迎着阳光,深深呼吸,精神一振。虽然还有点虚浮的感觉,走起路来,已是一如常人。

在山路上,他发现有车轮的轨迹。“哦,原来那个人是用马车载我们来的。只不知这恩人是谁。他救了我们,连名字都不肯留下,不知他还会不会再来?”

山上野兽甚少,偶而发现一两只野兔奔窜,他只恢复三分气力,追捕野兔比较困难,试了两次都失败了,只好先找水源。

他找到了一条山涧,水流甚急,有鱼儿随着浪花跃起。他心头一乐:“野兔抓不到,鲜鱼的味道也不错。”于是削木为叉,叉了几尾鲜鱼,斩下山间野竹,做了几个竹筒,盛水回来。

“我只捕得几尾鱼儿回来,往后几天,恐怕也还得天天吃鱼。”楚天舒道。

“很不错呀,我正是最喜欢吃鱼。”齐漱玉道。其实她自小在山间长大,很少机会吃到鲜鱼,根本就未成其为“嗜好”的。

“你怎么样?”楚天舒问。

“很好,真的很好。你瞧,我已经可以动第三根指头了。”齐漱玉笑道。

楚天舒生火烤鱼,齐漱玉吃过了他烤的鱼之后,笑容却忽然收敛,皱起眉头来了。

楚天舒抱歉道:“我的手艺不好,鱼烤焦了。”

齐漱玉道:“不,不是你的手艺不好,烤焦了还特别香呢。”

楚天舒道:“那你为何皱眉?”

齐漱玉满面通红,忽地“哎呀”一声叫道:“不好,要拉肚子!”

楚天舒略一踌躇,便即说道:“咱们是兄妹,用不着避什么嫌疑,我服侍你。”将她抱到庙后面的草丛中,让她痛痛快快大泻一场。

泻过之后,齐漱玉的精神倒是爽利许多,含羞说道:“哥哥,真是不好意思,要你闻、闻……”

楚天舒笑道:“我的烤鱼你觉得香,你拉肚子,我也不觉得臭。你安心养病吧,过两天咱们就回京城去找你爹。”

他哪里想得到,他要找的人,齐漱玉的父亲齐勒铭,此刻正是面临生死关头。

武当五老已经把齐勒铭和穆娟娟包围起来了!

齐勒铭始终不肯拔剑,“五老”之首的玉真子道:“我数到一个三字,齐勒铭你若还是如此蔑视我们,不肯拔剑,那你就是自己找死了!”

玉虚子冷笑道:“我看他是想要撒赖。不错,若在平日,我们武当五老,当然不能杀手无寸铁之人。但今日我们是报仇来的,你是蔑视也好,是撒赖也好,我们都非杀你不可!”

齐勒铭淡淡说道:“要杀就杀,何必多言!”

他哪里知道,齐勒铭既非蔑视他们,亦非存心撒赖,而是根本无力拨剑。

“一、二、三!”玉真子数到“三”字,齐勒铭仍然没有拔剑。

玉真子道:“穆娟娟,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此事与你无关,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穆娟娟一挺胸膛,毅然说道:“我也再说一遍,我与他生则同生,死则同死。你们要杀他,请先杀我!”

玉真子眉头一皱,喝道:“动手!”

玉虚子和那个年纪最轻的道士冲灵,一个和齐勒铭有毁容之仇,一个与齐勒铭有杀师之恨,他们一听掌门令下,立即双剑齐出。

玉虚子在“五老”中排行最末,剑法却数他最好,一招“三转法轮”首先把穆娟娟的身形笼罩在剑光之下。他这一招用意倒不在于取穆娟娟的性命,而在防她使毒。剑光展开,风雨不透,喂毒的暗器固然打不进去,即使用上迷香之类,也将给剑风扫荡无遗。

与此同时,冲灵则是一招“云麾三舞”,挽起一朵剑花分成三个落点,径袭齐勒铭上身的三处要穴,他是代表他的业已去世的师父玉顶真人出战的,功力较弱,但为报师仇,剑法却是最为狠辣。他有玉虚子从旁掩护,也就不怕穆娟娟使毒了。

忽闻女子冷笑声

眼看齐勒铭就要伤在他的剑下,忽听得一个清脆的声音冷笑说道:“武当五老,好不要脸!”

冲灵道人已是狠狠的一剑刺将出去,莫说他不会因这一声冷笑罢手,即使想要罢手,亦已不能。

冷笑声中,湖边柳树之下,忽然闪出一个女子。

齐勒铭站立之处离开那棵柳树虽然不过十步之遥,但谁也想不到那女子来得这样快。

当真是声到人到,她是怎样拔剑的,冲灵尚未看见,陡然间只觉精芒耀眼,她的剑尖已是指到了冲灵的咽喉。

在这性命危急的关头,保护自己乃是出于本能,冲灵虽然只须长剑一伸,就可取了齐勒铭性命,在这关头,也必须回剑遮拦。

只听得“当”的一声,两柄剑还未接触,冲灵道人那把长剑已是跌落地上。

他是给那少女刺着虎口,以致长剑脱手的,根本就未能与对方的兵刃相交。

那少女的剑法之快,尚不止此,几乎是在冲灵道人遇袭的同一时候,玉虚子的剑圈亦已被她的剑尖挑破。

玉虚子的本领当然比冲灵高明得多,虽惊不乱,一个“抽撤连环”,退步发招。少女赞道:“好,你的剑法大概可以名列十大高手之内!”就在说这句话的当中,她的剑又已是刺向“五老”中排名第四的玉洞子。

玉虚子踉踉跄跄退出了六七步,虽然没有给那少女刺着,脸上已是火辣辣的发烧。那少女对他的称赞其实是并无夸大的,但在这样情形之下,却似变成了讽刺了。

玉洞子见剑法最好的玉虚子失利,不敢和她对攻,一招“铁锁拦江”,横剑当胸,严加防御。那少女只是怕他去伤害齐勒铭,见他固守,也就不去攻击他了,兔起鹘落,这少女在玉洞子面前一掠即过,碧莹莹的剑尖又已指向排行第二的玉玄子。

玉玄子喝道:“何方妖女,胆敢如此猖狂!”松纹剑横披削出,隐隐挟着风雷之声。

少女一声冷笑,陡然间连刺三剑,剑法奇幻无比。玉玄子不甘示弱,剑光护体,强攻过去。不料这一剑却劈了个空,只觉微风飒然,背心突然感到一股凉气,那少女不知怎的就绕到他的背后了。

玉玄子这一惊非同小可,百忙中只好斜身一扑,变了“滚地葫芦”,滚出了数丈开外,确知已经摆脱了那少女的几乎是贴着后心的剑法,方敢站起身来。

少女逼退了玉玄子,尚未转身,便听得一个平和的声音说道:“好剑法,贫道领教姑娘高招!”就好象在她耳边说话似的,一回身,只见须眉皆白的玉真子已是站在她的面前。少女也不禁面上一红,心里想道:“要是这老道一声不发,就来偷袭,只怕我也难免受伤。”

玉真子长剑缓缓指出,剑尖就好象悬着铅块似的。但说也奇怪,少女那么迅捷的剑法,连发七招,始终都攻不进去。玉真子道:“姑娘,你歇歇吧!”长剑平伸,剑尖似削,剑身却拍下去。看似平平无奇,实则这一招他已是用上了“泰山压顶”之势了。

玉真子加重压力压下去,料想那女子决计抵挡不住。他慈悲为怀,不愿伤及旁人,故出此言提醒对方,所谓请她“歇歇”,即是要她认输撤剑的意思。

却不料那女子可不领情,只听得她一声笑道:“老道长,你们不肯罢手,我如何就能歇息?”

笑声中她的身子突然平地拔起,藉着这一跃之势,她的那柄剑已是从玉真子的剑底抽了出来。

玉真子怕她拼命,反手一剑,使个“雪花盖顶”的招数,护着脑门,同时虚削对方的双足。

那女子身子悬空,按说是不能避开他这反剑一削的。玉真子已经打好主意,要用剑尖来刺她脚跟的涌泉穴,并非真的削断她的双足。

但玉真子的如意算盘又是没有打通。

只听得“叮”的一声,溅起火星点点。那少女身子悬空,居然能够一个鹞子翻身,头下脚上,凌空下刺,剑尖恰好碰着玉真子的剑尖。

玉真子内力贯注剑尖,力道奇劲。双剑一碰,那少女藉他这股力道,身似离弦之箭,迅即“飞”出七八丈外,恰好在齐勒铭身前落下。

她这两招,剑法、身法都是奇幻之极,玉真子那样一个见多识广的人,也是非唯见所未见,抑且闻所未闻!心里想道:“这两招剑法,比起齐家剑法,有过之而无不及,她是什么人呢?”

给那女子逼退的,武当五老中剑法最好的玉虚子,此时也正在呆呆出神。他靠着湖边一棵柳树,脸上一派茫然神气,若有所思。

玉玄子在地上打了个滚,站了起来,见玉虚子这副神气,连忙呼唤他道:“五师弟,你怎么啦?快来布五行剑阵!”

奇怪的是,玉虚子对他的呼唤,竟似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玉玄子恐怕师兄一人制服不了那个女子,只好先跑过去。

玉真子道:“师弟,且慢动手!”回头对那少女说道:“姑娘,请问你是齐勒铭的什么人?”齐勒铭有个女儿,他是知道的。齐勒铭之父齐燕然晚年有新创的剑法他也是知道的。他怀疑这个女子就是齐燕然的孙女。

不料那少女却是这样回答:“无亲无故。我和齐先生不过是昨日刚刚相识。”

玉真子道:“难道你是偶然路过的么?”

那少女道:“这倒不是,我是特地来给你们两家化解的。”

玉玄子哼了一声。冷笑道:“你是什么……”刚说了半句,就给师兄用眼色阻止。玉真子道:“师弟,让这位姑娘先说下去。”

那少女道:“你们大概是想说我是什么东西,也配来作调解人吧?”

玉真子道:“贫道没有这个意思。不过贫道倒是想向姑娘请教一事。”

那少女道:“不敢,道长请说。”

玉真子道:“姑娘想给我们两家化解,请问姑娘是否已经知道我们和齐勒铭之间结下的是什么梁子?”

少女答得非常爽快,简简单单的只有两个字:“不知!”

玉玄子在武当五老之中脾气最为暴躁,这次他再也不理会师兄的眼色了,忍不住就大喝道:“小妖女,你既是毫不知情,你凭什么骂我们不要脸?”

少女冷冷说道:“你这算是向我请教呢?还是要和我吵架?请教,就该有点礼貌;吵架我也可以奉陪!”

玉玄子拙于言辞,怒道:“我不和你这妖女逞口舌之利,我只告诉你,今日我们是非杀齐勒铭不可,你要帮他,那就和他并肩上吧。但我可得有话在先,这次我们对你是不会手下留情的了。”这话其实是说给他的师兄玉真子听的。

少女冷笑道:“这位道长刚才倒是确实对我有点手下留情,你似乎不是吧。不过你们想要和我打架,我一样可以奉陪。齐先生是不会和你们动手的——”说至此处,回头对穆娟娟道:“穆女侠,咱们联手斗一斗武当五老如何?”

穆娟娟道:“好!”走上前和她并肩而立。齐勒铭靠着一棵树,好象眼前发生的事情与他无关似的,一派冷漠的神情。

少女忽道:“穆女侠,请你给我解药。”

穆娟娟一怔道:“解药?”

少女道:“不错,解药。我不知道你用的是什么毒,但我想你一定有对症的解药。”

穆娟娟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气,不再问了,当下就把一颗药丸拿出来给她。

玉玄子道:“小妖女,你捣什么鬼?”

那少女道:“牛鼻子,你要和我打架,可还得等一等。这是为你们着想的。”

玉真子眉头一皱,说道:“师弟,你让我和这位姑娘说。姑娘,你是受了毒伤吗?”

少女笑道:“道长,假如你刚才那招全力施为,我倒是可能受点伤的。不过,那大不了也只是内伤,决不会是毒伤。”

玉真子道:“姑娘客气了,说老实话,贫道就是全力施为,最多也只是能够在姑娘奇幻无比的剑法之下自保而已,伤是决计伤不了你的。”他顿了一顿,问道:“不过,你既然并非受了毒伤,却要这解药作甚?”

少女道:“你的师弟不是说要用五行剑阵对付我的吗?”

玉真子道:“你说错了,是对付齐勒铭。只要你置身事外——”

少女道:“假如我不置身事外呢?”

玉真子道:“我希望你别趁这淌浑水。但这点可以暂且不谈,贫道只想知道,你的解药和我们的五行剑阵又有什么关系?”

少女道:“关系重大之至,没有这颗解药。你们的五行剑阵就布不成功了!”

玉真子吃一惊道:“为什么?”

少女道:“我也老实告诉你吧,这颗解药不是我自己要的,是给你的师弟玉虚子的。”

玉玄子连忙问道:“师弟,你真的是受了那妖妇暗算?”

玉虚子哼了一声,说道:“用不着她的解药,我也不会就给她毒死。”

原来玉虚子正是因为他那招“三转法轮”,被那少女所破,剑圈有了裂口,以至给穆娟娟乘虚而入,令他中了毒的。

少女说道:“不错,以你的内功造诣,三日之内当能驱出毒质,七天之后,便可复原。但你今日却是不能布五行剑阵的了。再说,我也不想你受这七天的苦。”

玉玄子冷笑道:“你倒好心,焉知你不是又想乘机下毒?”

少女道:“你可以问问你的师弟,我要伤他,大概也还无需下毒。”

玉玄子当然不会真的去问师弟,玉虚子也不说话,竟似默认。

玉真子亦是如有所思,此时方始抬起头来,把目光射向玉虚子,说道:“师弟,这位姑娘送解药给你,你意下如何?”所谓“意下如何”,其实亦即是问他接不接受。

玉虚子一咬牙根,说道:“齐勒铭是咱们武当派的大仇人,他又不肯依咱们划出的道儿走,这仇已是非报不可。这解药我不能受!”

那少女道:“你错了!”

玉虚子道:“哦,我什么地方错了?”

那少女道:“我送解药给你,和你们向齐勒铭报仇,这是两回事情!你以为我是做买卖吗?我早已说过,我给你这颗解药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你们可以布成五行剑阵,那岂不更有利于你们报仇!”

玉玄子冷笑道:“医好别人,让他来对付自己,这可真是天下奇闻!”

那少女冷冷说道:“你以为是奇闻,我却以为是应有之义。”

玉玄子道:“什么应有之义?”

少女道:“亏你自命侠义道,这点道理也想不通?”

玉真子道:“姑娘,我也有点不大明白。”

少女道:“不明白什么是应有之义?”

玉真子道:“不是。我觉得你的言语似乎有点先后不符。”

少女道:“怎样不符?”

玉真子道:“你一上来,就对贫道说是想化解我们两家冤仇的。”

少女道:“不错。但你们既然坚决不肯罢手,我唯有代表齐先生和你们决斗了。决斗也得公平决斗才是,当然齐先生是和你们武当五老决斗的,我既是代表他,就不能让你们的剑阵缺少一人,更不能如此不要脸的去对付一个病人!”

后半段话其实是说给玉玄子听的,玉玄子当然也听得出来。面上一红,大怒道:“小妖女,你是绕着弯儿骂我们不要脸是不是?哼,齐勒铭可不是病人!他不拔剑,只是撒赖!”

齐勒铭没答辩,少女也只冷笑。

玉真子忽道:“姑娘所为,的确是有侠义之风。姑娘,你贵姓?”

少女道:“复姓上官,双名飞凤。”

玉真子与玉虚子不约而同的“哦”了一声:“哦,复姓上官!”

玉玄子不懂,为什么他们一听得这少女复姓“上官”就面露惊诧之色。

只见上官飞凤向玉虚子走去,说道:“玉虚道长,要是你信得过我,又要急于在今日报仇的话,就请服下这颗解药。”

玉玄子不放心,仗剑跟在后面。见玉虚子接过解药,连忙叫道:“师弟……”

玉虚子道:“上官姑娘,我相信你!”玉玄子想要拦阻已来不及,玉虚子立即把解药服下了。

“不过,我倒不急于在今日报仇。”玉虚子服了解药,继续说下去:“我想先弄清楚一件事情。姑娘,你一来到,就骂我们,是否认为我们做得不对?”

上官飞凤直认不讳:“当然,否则我也不会骂你们不要脸,骂得这样重了!”

玉虚子面上变色,说道:“上官姑娘,你于我虽有赠药之德,但这句话,你若不解释清楚,我还是要和你拼命!”

玉真子缓缓说道:“姑娘,你说过你还未知道我们与齐勒铭结的是什么冤仇,这断语也未免下得太早了。我可以告诉你——”

上官飞凤道:“我用不着知道详情。不管你们之间的冤仇多深,你们也不应该强逼一个业已残废的人和你们交手。嘿,嘿,武当五老,联手对付一个废人,说出来似乎也太笑话了吧!”

此言一出,玉真、玉虚不觉都是一呆。这件事太出他们意料之外了。

玉玄子喝道:“此话当真?”

冲灵道:“我不相信,残废是可以伪装的。何况齐勒铭根本就看不出有残废的模样。这女子分明是齐勒铭一党。”

话犹未了,忽觉微风飒然。上官飞凤已是到了他的背后,突然推他一掌,冲灵道人身不由己,给她推得冲向前方。

这一下突如其来,连玉真子都不禁大吃一惊,喝道:“上官姑娘,你干什么?”

玉玄、玉洞早已双剑齐出,玉玄子叫道:“冲灵师侄已经遭这妖女毒手,你还问她在干什么?”

上官飞凤反手一剑,这一剑奇幻无比,玉玄子和玉洞子都感觉得那明晃晃的剑尖似乎是向他们刺来。不过上官飞凤也不似要伤害他们,只是阻止他们去救冲灵。

冲灵给她一推,身不由己奔向前方。这一推恰好将他推到了齐勒铭的面前。

玉真子大惊之下本来就要出手的,一看清楚,这才放下心。

他不但看出了上官飞凤对他的两个师弟并无恶意,也看出了他的师侄并没受伤。

只有一个疑团尚未解开,为什么上官飞凤将他师侄如此捉弄?

疑团马上解开了。

冲灵收不住脚步,撞着了齐勒铭,本能的伸手一抓。

玉真子本来已经放下了心上的一块石头,此时又不禁给吓得跳了起来。

要知齐勒铭乃是武林公认的天下第一高手,集武当五老之力也未必胜得了齐勒铭,何况冲灵不过是替代他的先师来报仇的,并非真的“五老”之一。尽管他已经得了师父的衣钵真传,他的本领和四个师叔还是相差甚远!

玉真子倒不是害怕齐勒铭杀害他的师侄,因为他知道齐勒铭是一个极其自负的人,莫说冲灵只是受外力推动,误打误撞,即使冲灵真的出手,只是他一个人出手的话,料想以齐勒铭的身份,当也不屑与他交手的。

但内功练到了齐勒铭这种境界,纵然他无意伤人,别人撞着了他,也会给他的内力反震而受重伤!

玉真子连忙叫道:“齐先生,请你手下留情!……”

他是希望齐勒铭减轻内力的反震,“手下留情”这句话虽然不是很适当,急切间无暇思索,也只好用上这句“套话”了。

哪知没有“手下留情”的并非齐勒铭,而是他的师侄。

“嗤”的一声,齐勒铭肩部的衣裳被冲灵抓裂,玉真子还听得见骨头碎裂的声音。

齐勒铭晃了几晃,象风中之烛似的,倒了下去!

这个变化太过出乎玉真子的意料之外了,他张目结舌,话也说不出来。

穆娟娟扶起齐勒铭,冷冷说道:“你们满意了吧?”

冲灵道人呆若木鸡。

此时上官飞凤已纳剑入鞘,让开一条路。玉玄子飞奔过去,扶稳冲灵,问道:“师侄,你没受伤吧?喂喂,你怎么不说话呀?你醒醒,醒醒!”

冲灵道人好象从一个离奇的梦境中醒来,脸上的表情也不知是惊是喜,蓦地叫了起来:“他的武功已经废了,已经废了!”

玉玄子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冲灵茫然说道:“我不知道,我碰着他的时候,他的琵琶骨已经碎了!”

玉玄子刚才也听见了齐勒铭骨头碎裂的声音的,但此时从冲灵口中得到证实,仍是不禁既喜且惊,喃喃说道:“是谁捏碎、捏碎……”

玉真子咳了一声,说道:“齐先生,不管你过去行为怎样,今日之事,我还是不能不佩服你这智仁勇三者俱备的聪明抉择,委屈了你,贫道在此向你谢过!”

用不着画蛇添足,谁也懂得他没有说出来的那些话了。齐勒铭的武功天下第一,除了他自废武功,还有谁能够捏碎他的琵琶骨?

这不只是玉真子的想法,也是武当五老共同的想法。

玉玄子低下了头,暗自想道:“我真愚蠢,此事是应该早就想到了的。怪不得他一直不肯拔剑,想必是一发现我们,就自作了决断了的。”

在武当五老这边,当然认为齐勒铭甘愿自废武功,化解冤仇,乃是当机立断的智慧。

假如齐勒铭不是自废武功,武当五老纵然能致他于死,“五老”恐怕也难免有所伤亡,故此玉真子也要称赞他的仁心。

捏碎琵琶骨需要极大的勇气,那更是无须多说了。

玉真子以武当首座长老的身份,称赞本属仇家的齐勒铭智仁勇三者俱备,这样的赞语,也当真可说是难得之极了。

不料齐勒铭却板起脸孔道:“你这些话全是无的放矢,请把你的赞语收回,我宁愿战死在你的手里,也不要你这样称赞!”

玉真子怔了一怔,说道:“齐先生,我知道你心里难过——”

齐勒铭道:“我告诉你,我并非是因为怕了你们而自废武功的!”正是:

一剑纵横寒敌胆,平生从不受人怜。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