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 寻真水 详参铁简篆 惊丑类 独探幻波池
文麟听完经过,早就心动,本意孤身前往,后见沈煌依依身侧,还是从前那样亲热,人又快要长成,短短一两年工夫练就一身惊人本领,心中喜爱,也是不舍,便同了去,正说:“恩师走时口气,仿佛洞中剑钩共只有限几件,没有这多;你们所说那些宝剑,必定与我无关。此事恐应由我一人往取。方才我已发现后洞大峰顶内有一黑影与前相同。此峰虽极险峻,上面钟乳甚多,似易攀援上下。前在青城,我曾练了多日轻功,自信还能胜任。明霞想是见我初来时被敌人追赶,从师之日又浅,还不放心,其实无妨。你如不照明霞所说去往别处搜索,可在峰下等候接应,以防敌人突来扰闹,我往峰顶上面仔细查探那黑影是否与方才小峰上面敌人偷走的藏珍相同,你看如何?”
沈煌深知文麟虽是书生,性最刚强,不喜因人成事,又知恩师简冰如不是真个信赖也决不会放他下山,但见那峰奇险,上下都是锋棱锐角,利如刀剑,有的地方看去脆弱异常,稍微疏忽,一触即断;先仍不甚放心,再三嘱咐:“继父留意。”
文麟笑说:“无妨。我在青城山金鞭崖练本门剑诀时,后山残雪尚还未消,为想试验新练的内家罡气是否能够把整个身子提气上升,并使轻重平匀,比踏雪无痕草上飞的轻功更进一步,曾经在那积满凌花的冰雪枝上踏枝飞驰,在崖旁那一列松树之上连走了个把时辰方始纵下。初意下山在即,惟恐将来到大雪山银光顶斗寒会上不能胜任,不料恩师旁观已有多时。虽然慌了一慌,下时真气稍散,踏碎了一根细冰枝,余者均是原样。因当雪融之际,刚经过一夜北风,树上冰雪冻得甚坚,我连凌花均未踏落一点,反因未了一慌,由危崖腰上凌空飞落时,百忙中听出脚底响声,知道冰枝被我踏断。当着恩师,又急又愧,恐他说我功夫还未到家,见上下相隔太高,就空中使了一个身法,快要落地以前,把真气以全力上提,高起了些,然后就势往对面坡上恩师身前飞去,急中生智,居然巧合,由此悟出许多道理。恩师再一指点,刚一过年便命我准备起身,走时并说:‘你剑术罡气均已有了根抵,虽然火候未到,差一点的异派凶孽已非敌手,所差只是一口好剑。’我虽谨守师命,在剑未得到以前遇事留心,再说也未遇见敌人。昨日来此觅取藏珍,刚准备和那两个贼人动手,因不知洞中敌人多少,打算看明再说,刚将后面敌人避过,绕将过去,便与你们相遇,始终不曾出手,难怪你们不大放心了。我想此峰均是晶柱结成,虽然容易脆断,怎么也比那在寒风中摇晃的冰枝凌花要强的多,你只管放心。听恩师口气,极像命我一人动手,必有用意,依我之见,连守在下面都不必呢。”
沈煌见文麟边说边往上下查看,人已绕到峰旁,轻轻一纵,离地便是两三丈,停在一块三面凌空、里外通明、又薄又尖的晶棱之上,立脚之处不过两寸光景,通体悬出在外,身法又轻又稳,想不到一年之别竟有这高功力,不禁喜出望外,惊喜道:“这类功夫,简恩师以前曾经说过,不待传授便即分手,只在寒萼谷传了口诀。因苍山三位师长所传大同小异,直到去年秋后司徒伯母传了峨眉心法,才将两家之长合而为一。可是剑术虽然学会,功候尚差,真要施展起来,再比继父纵高一点也能办到,却没这稳。继父入门时年纪已长,又比我们晚了一年多,虽在峨眉经简恩师扎有根基,按理决不能胜过我们。这真奇怪,共只一年光阴,这本门罡气,你就天大聪明,也须多练些年才能炉火纯青,继父功夫这样精纯,真乃意想不到之事。我真欢喜极了。别的我虽不知,单这一门就比我们强些,差不多可与大哥、霞姊相等,那还有什不放心的?好在后洞无人,由前面而来只一条路,我在附近查看一下也好。”
文麟原因冰如下山时曾命他独自下手,卞老人只是引路相助以防万一,并不动手,为了一时疏忽,几乎延误;没想到事情凑巧,反倒提前,卞老人不曾同来,却与诸小兄妹相遇。虽都是自己人,终恐师父所说别有深意,并且洞中藏珍颇多,后洞四口七修剑便未听说,生平又不愿因人成事,明知那峰孤云出地,层层叠叠,上与洞顶相连,黑影深藏峰顶中心,是否容易取出、有无藏珍均不知道,又看出那座晶峰虽极高大,形势奇险,仿佛无数水晶制成的刀剑层云攒立环聚,看似一体,实则似断还连,中空之处甚多,有的地方薄如蝉翼,一触立碎,并且滑不留手,十九壁立,越是可以停留之处,晶面越薄,形势越险,微一疏忽,踏空下去,人陷晶腹之中,四外头上倒断下来的晶条冰柱,比刀矛箭链还要锋利,一齐当头压下,将人埋葬在内,脚底又有同样的晶棱锋刺,刀山也似,人陷其中,多高本领也是难当。事情并非容易,仍想试它一试,仗着师传轻功罡气,纵到上面,刚和沈煌把话说完,忽听龙子远远急呼:“煌弟快来!”沈煌料有什么新奇发现,不像来了敌人,忙告文麟,转身弛去。
文麟取出灯筒,看准上面形势,一路纵跃攀援,提着真气往上走去,方觉这些晶柱看去又脆又薄,居然坚固,并不容易碎裂,灯筒照处,已离中心黑影不远,这一临近,越觉所经之处都是五光十色,里外晶莹,惟独这幢黑影悬在当中,看去又暗又黑,非藏有东西不可,路却难走起来,险滑异常,休说立足停留,连个攀援之处都难,相隔已只两丈多高远,黑影也更看得真切,果与方才所见铁匣形式相同;断定无差,心中惊喜,施展全力,小心谨慎觅路上援。
因那黑影藏在上下相连的近顶之处,离顶不过丈许,形成各式各样两头粗中心细的大小晶柱,密如林莽,黑影便在四外晶林环绕之中,上面一段虽然有了攀援之处,但是无法立足,每根晶柱之间,下面均有极深的空隙;好容易环峰攀援绕越,由晶乳林中穿进,走近中心,侧身坐在晶林缝中,仔细查看。
那黑影固是越看越真,但它深藏在那中心晶柱里面,最奇是通体浑成,更无丝毫空隙,不知如何放将进去?当顶又是一大幢整块钟乳,下垂六七尺,忽然由细而粗,形如葫芦倒挂,黑影藏在前端小半截内,上面柏连之处才只尺许粗细,下面巨可两三抱,再往下去,又似一根葫芦藤,笔直通到下面,深约五六丈,方与整座晶峰相连,中空之处约有一两丈方圆,四边晶壁上,大大小小伸出无数的晶柱锐角,还有几株钟乳结成的石笋,藏珍之处看去十分重大,四外晶壁又极坚厚;如用刀剑攻打,看那形势,休说不易下手,稍微用力,上面的葫芦颈又脆又薄,非齐中折断不可,这重达千斤以上的巨晶定必下沉,四外晶林也必震撼折断,打成粉碎,将那厚薄相间、尤其中心一带最薄的钟乳晶峰整座坍塌倒断,危险已极。
为难了一阵,暗忖:这一座晶峰,不知经过多少万年的钟乳凝结才有今日,藏珍之处又无空隙,上官红移居海外才数十年,黑影与方才所见铁匣一样,长达四尺,约有碗口粗细,如何能够放将进去?这比后面水洞所见浮囊暗泉还要奇怪,断无此理,莫要白费心力,里面乃是一段暗晶,并未藏有珍物,因其形式巧合,误认藏珍在内,冒失下手,非但闯祸犯险,就这一片天生奇景,将其毁去也太可惜。盘算了一阵,始终不敢下手。
先疑看错,后经四面查看,晶中黑影非但与前见一样,并还通体浑圆,像个没有尖头的梭镖,中间略粗,两头微细,头上并还现出两个形似古钱的凹槽,旁有花纹,仿佛钩提之处;灯光一照,入目分明,明与前见宝匣相同,只是一圆一扁之分,决非暗晶;内里晶壁厚达一两尺,旁边还有两块碎晶,现出中空之处。虽知决未看错,形势却是越看越险。藏珍的晶壁坚厚非常,不用宝剑猛击决难斫破,可是稍一用力,颈部脆薄,便非折断不可;就是整座晶峰不致全塌,中心这一大圈也必压成粉碎,头顶四面的断晶崩塌下去,立时将其埋葬在内,就人能够纵开,这大一座晶峰,非但不易取出,还要毁损奇景。想起师父不要毁损洞中景物之言,哪敢冒失?纵令不顾一切,冒险尝试,这样重大的晶块,四面连个立脚之处都无,手又够它不到,就将其斩断,隔着这大一片到处森若刀剑、离地这高的晶峰,也无法将其取走;便是颈部不断,能将晶壁破开取出宝匣,这样粗长沉重的一块钢铁,也难将其拿走。
越想越难,顾虑越多,正打不起主意,灯光照处,忽然发现古钱边上还有一圈字迹,并非花纹,相隔较远看不真切,忙将真气凝练,看准旁边所悬一长条带有棱角的钟乳,先使轻功纵将上去,用手挽住,再将脚钩紧,提着真气倒吊下来,仔细一看,乃是“来非其时,取非其地,峰倒人横,同沉水底,节近天中,辰逢藻夏,石开水落,手引龙飞”三十二个似偈语的篆字,整整齐齐,做一圈环在古钱外面,另外还有两个似钩非钩的兵器图形,影约约交叉在上。
仔细一想,忽然醒悟,知道师父所说业已应验,自己来得太早,不到时机。看那意思,里面所藏一双宝钩,非但要到四五月快近端阳节才是取宝时期,并且当地还不能取,同时看出顶上古钱和“手引龙飞”之言相合,中腰一带又是中空,仿佛此宝是由洞顶缒下,必须寻到洞顶上层,用东西将其钩住才能吊上,钩名也许有个“龙”字,故有“手引龙飞”之言,越想越有理。正在自言自语,心中盘算,觉着明霞从小随父,往来名山大川,所见前辈剑侠甚多,人又聪明心细,打算下来寻她商计;忽听侧面脚底有人悄呼:“大师叔请快下来!徒孙为了一时冒失,差一点没被诸位小师叔误会,如今他们业已寻来,为了上来误会,恐他们未必肯信呢。”
文麟一听口音甚熟,忙用灯光一照,果是公孙雷之子公孙改,再看后面,狄龙子、沈煌业分两面赶到,袁和尚和明霞、珊儿跟在后面,正要开口,明霞已飞身抢上,急呼:“盗去宝物的决非外人!诸位师弟不可轻易出手,问明再说。”袁和尚正带着满面怒容,将手中短剑扬起。公孙改穿着一身黑衣短装,手中拿着一口宝剑,已在作势防备。文麟忙喊:“此是公孙雷之子公孙改!不是外人。”众人先和文麟相见,已听说过大概,知道公孙雷乃卞老人门下,明霞又由后面追来喝止,便同停手,相继纵落。公孙改先朝众人礼见,然后取出一封柬帖交与文麟。
原来明霞等三人先因盗宝的人逃得太快,稍微得手便即走去,心疑人逃未远还要再来,龙子先去出口崖洞,地势甚高,前山几条出口均可望见,惟独静琼谷一面看不出来,认定来人多半走这一路,也许洞内还有余党,便把人分成两起,自带珊儿、袁和尚寻去。到了谷中一看,上次费了许多心力寻到、外有钢泥包围的三件藏珍业已丢了一件,先颇愤急;袁和尚更是急怒交加,见谷中并无人影,二女尚在搜索,想起前见黑影之事,又看出来人本领甚高,地理颇熟,恐其已由别路回到洞内,党羽必有好几个,也未和二女商量,便往回路掩掩藏藏搜索过去;刚刚进洞不远,还未走向地底通道,空洞传音,忽然听出前面有了响动,发光一照,方觉前面无人,猛瞥见壁旁钟乳后面黑影微闪,一声大喝追将过去,黑影忽似箭一般往斜刺里歧径中窜去。
袁和尚上来有气,也未细想,一路乱骂,跟踪追赶;刚想起来时师长曾说“往幻波池取宝的人敌我均有,洞中黑暗,歧径又多,不可冒失妄下杀手”之言,心想,静琼谷这条秘径甚是隐僻,并且路要绕远一倍,休说外人不知,就被发现,也不会由此往来,这厮不应如此熟悉,手到便将我们藏珍取走。气方略平,打算问明再说。
不料公孙改先是一到静琼谷便发现那三件钢泥包没的藏珍,见与所闻相同,又觉此时尚非取宝之时,只周太师叔一人来此,算计时日,许还未到,怎有三件藏珍放在这里?心疑来了异派凶孽,存在这里,人还未走;意欲一网打尽,正在洞中搜索,心想自己本来也为就便取它两件而来,难得有此现成之物;如其周太师叔所为,决不会连取走了三件心还不足。东西偏又蠢重,难于随身携带,便将这三件藏珍匆匆移往隐处藏起,打算如是自己人所为,自然还他,否则相机行事。
及至寻到地底藏珍洞内,发现几个异派凶孽伤亡地上,活人不见一个,料知方才来人不少,也许有人还未走去,所以连所盗藏珍放在谷中均未取走。虽然本领高强,心雄胆大,到底孤身一人,许多可虑,加以来时奉命着重文麟安危,搜寻了一遍见无人迹,料知人还未到,算计文麟必定往静琼谷先寻栖身之所,恐其误与敌人相遇,心中一惊,忙往谷中赶去。
刚出洞门不远,恰巧龙子等五人掩进,不是闪避得巧几乎撞上,始终认定那是敌人,又看出对方本领甚高,越发心慌,一路飞驰到了谷中,还是原样,无意中在一石洞深处发现文麟包袱,才知人已到达,这一惊真非小可!二次赶回洞内,见方才所见两个重伤待死的恶道业已被杀,先见五人踪影皆无,心中奇怪,觉着方才数人决未走远,这时业已疑心到来者不是敌人一面,但拿不准,便在洞中到处搜索。
先还有些顾虑,后见无人,胆子渐大,到处用灯照看,忽然发现内一小峰晶柱中藏有一个铁块,与谷中所见有一相同,暗忖前见如是敌人所取,自可占个现成,连父母每人一件,再好没有,否则还要还人,连来洞中两次,费尽心思,一件也未寻到,岂不可惜?难得有此奇遇,正好就势取走。及至取出一看,非但是件藏珍,并有机关可以开合,匆匆打开一看,才知那是一个钢泥所制扁圆的宝匣,内里放着一口长剑,形制奇古,上有星文,明如秋水,一望而知是件干莫利器,当时喜出望外,因已附有剑鞘,嫌那钢匣沉重,并无用处,高兴头上,又恐前见五人敌我难分,匆匆赶到外面,本想文麟始终未见,也许人还不曾入洞,又不知那五人的细底,惊喜过度,拿不准主意,刚一到手便往外跑,想到无人之处试试那剑威力。
谁知还未走到静琼谷,人才出洞,便见一个少女飞驰而来,正是司徒良珠去而复转,告以方才途中遇见一位老前辈,令其转告洞中六人,七修剑既已得到,可速回转,文麟取宝,应在三四月间,只要不过端午便可到手,尤其后洞宝林峰万动不得,到时自知,惟恐六人冒失行事,特来告知,恰巧路遇公孙改,令其转告等语。
公孙改年纪虽轻,从小便得父母指教,颇有见识,一见来势,便知是自己人,再问出是司徒平、秦寒萼之女,越发惊喜,立照所说行事。因觉那三件藏珍乃五人所得,不应据为己有,本意送回原处再往里去,因那钢块又蠢又重,一手只拿得一件,相隔原处又远,刚送回了两件,便被明霞寻来,当时不好意思相见,打算一齐送回再说,无奈三人搜索甚急,难于下手,又恐文麟已在洞内下手,一赌气先往洞中赶去,打算见了文麟说明经过,再托他向众引见,以免对方误会或是看轻,谁知袁和尚由后追来,并还抄了近路;仗着动作轻快,未被追上,先只想逃到里面,见到文麟便可无事,万一被人追上,索性老了面皮明言经过,也不相干,后听袁和尚越骂越凶,甚是刺耳,少年气盛,心想我就真是你的敌人,也不应这样欺人太甚!一面又觉袁和尚身材矮小,形态滑稽,想试试他到底有何本领,这样狂傲,便将手中暗器发出。
本因心中不愤,借此试探对方深浅,谁知袁和尚疾恶如仇,再见敌人先发暗器,越发大怒,虽因想起师言,不曾施展剑术致敌死命,却将神乞车卫所传铁手箭施展出来。偏巧公孙改又是一个打暗器的好手,于是且逃且战,一路打暗器。总算一个心有成见,谨记师言,又觉洞中有人,敌人只得一个,不怕他逃上天去,打算擒住,问明再说,上来未下杀手;一个又非真打,只是淘气引逗,谁都未伤。
袁和尚追了一段,发现敌人暗器并无伤人之意,专朝自己的铁手箭打来,老是针锋相对,铮铮丁丁,激得火星乱迸,响成一片,越发生疑,觉着不像敌人,想要喝问来历,不料双方同是刁钻古怪,公孙改因他沿途骂人,如其说明来历,便难报复,故意引逗戏弄,口中回骂,别的全都不答。等到追近甬道,狄、沈二人,闻声赶来,公孙改瞥见前面亮光闪动,不等来人转弯相对,接连发了几支独有的星雷串,乘着对方喝骂纵避,光华闪动之中不往前进,反倒后退,隐向一片钟乳后面。那钟乳又小又低,稍微身长一点的人便藏不住,公孙改仗着人小机警,身子一蹲,恰巧挡住。
可笑袁和尚平日那么精灵,因是骤出意外,不料敌人暗器又准又急,都是擦耳而过,几被打中,末了又发出这等火星爆炸之物,心中一惊,那片钟乳近在身旁,先又照见,没想到双方来去势急,敌人会反身纵来,自己去势又快,竟被错过,心中恨极,勾动怒火,正准备将剑飞出,就不伤人,也给他一个厉害,将头上所戴软帽削去,就势威吓;亮光闪处,人已无踪;狄、沈二人已迎面赶来,右侧恰有一条歧路,均当敌人转弯逃走,一同追将过去。
公孙改却由后面轻悄悄往里逃走,本来后面三人还不知道,因是逃时心慌,新得了一口宝剑,刚拔在手内防备万一,不曾还匣,肩上又插着一件原带的兵器,洞中晶乳大多,更易传声,恐被对方发现,虽有灯筒,不敢取用,想起前事,再一好笑,洞口一带黑暗异常,全仗师祖卞老人传授和练就的目力,身轻灵巧,由黑暗中向前飞驰,心神一分,微一疏忽,肩上兵器将身旁钟乳撞断了一根细的,跄的一声,落在地上激起回音。狄龙子等三人追出不远,听见响声,猛想起这条歧径并无通路,忙又折回。还未赶到,公孙改已先到后洞,望着峰顶亮光,追上一看,果是文麟。
正说话问,明霞先在谷中搜索,忽然发现文麟的包裹,并似被人刚刚打开,旁边散有干粮肉脯;要是文麟,不会这样粗心,猛想起这条秘径外人决不会知道得如此详细,再说先那藏珍只被人偷去一件,另两件所放也离原处还差数尺,并非原样,如是敌人所为,就来不及全数取走,也必藏起,决无只将最重的一件偷走之理;再仔细查看来去脚印和移动之所,极像取走之后又复送回,猛然醒悟,竟将公孙改的心意料个多半,回顾袁和尚不在,回忆方才所说,心中一惊,忙喊:“珊儿快走!”也恰随后赶到;遥望袁和尚在前,短剑业已扬起,不知意在示威,并非真要伤人,又见近顶之处伏着一个黑衣幼童,和文麟在打招呼,心里一急,忙即飞身越众抢上,急呼喝止。
众人相见,再看那封书信,竟是卞老人所发,大意是说,先在望江楼得信之后,连等文麟两日不见,为了一事,未与公孙夫妇相见,加以川边新回,不知细情和文麟到未,身有要事,必须先往云南一行,一算日期还早,连端午都不必到,四月初间便可赶回,文麟既然奉命成都等候,也不至于他去,匆匆起身;谁知阴错阳差,云南的事已经两位同道至交代为了却,想中途折往成都往晤文麟,无意中遥望川、黔交界深山之中,有男女数人被一伙恶贼围困,内中还有几个苗、邹二凶孽所派恶徒,正在苦斗,公孙雷之妻郁灵语同了黑衣女侠晏瑰,也正由下面赶过,似往前面应援,同时看出前面动手的竟有公孙雷父子在内,忙同赶去,将那一伙凶孽除去。
问知事由小江神白通和彭玉澜而起,因这两人本是未婚夫妇,又和晏瑰交厚,前数月路过,谈起大雪山斗寒之事,二人也想前往,但恐不能耐那许多天的罡风冰雪之苦,互一商计,晏瑰和公孙雷相交多年,郁灵珸更是晏瑰以前江湖上的至交,知其重返师门,隐居成都,家中藏有各种灵药,欲往求教,恰巧公孙雷要往山中采取珍药,所居在一古庙之内,每日出走采掘灵药。双方前经晏瑰引进,本是相识,想要同往,本来不会有事。
白彭二人知公孙雷以前酒量极好,为了谨守师诫,平日生活清苦,难得一饮;忽然想起山口外面有一相识道士,藏有极好的茅台酒,意欲取往山中同饮,并还特意往返百余里,买来许多酒菜食物,带到山中。恰巧公孙雷寻到两本极难得的珍药,二人便以庆贺为由,打算畅饮一回。公孙雷本意就在当地幽谷之中饮食,玉澜喜事,坚执要在风景最好所在。公孙雷因他二人年轻,新由晏瑰引进的好友,相识虽只三四年,非但交情颇深,并还常蒙相助,代为出面救人,心生感念,也就答应,因要收拾药草,整理用具,便请二人先寻地方,自己随后跟去。
谁知白、彭二人刚把地方寻到,打开食盒,便有三个恶贼经过,非但看中玉澜美貌,起了邪念,内中一个还是白通仇敌,当时动起手来。公孙雷如在一起,也可无事。双方动手,打不一会,三贼看出不敌,口中喝骂,想将二人引往贼巢。公孙改年少贪玩,又正饥渴,当先赶去。三人合力,竟将三贼打伤了两个。白通人最精明强干,但极好胜,心想内中一贼已先逃走,反正事情未了,乐得大方一些,约了人来,将这一伙隐居山中的恶贼除去;并不知道贼巢中还有几个异派凶孽已快走到,又见内中一个伤贼辱骂叫阵,一时激怒,竟将那贼两耳留下,令同党背了回去。
公孙雷得信之后,因方才不曾露面,忙即跟踪赶了下去,追出七八十里,到了贼巢才知那是一个深藏山中的盗窟,山高谷深,形势险恶,贼党人多势盛;那几个异派凶孽也正赶到;白通业已与人订约,三日内在此相见;采药之事也还未完,凭自己老少四人,想要全占上风,一举将群贼除去,决非容易。
正商计问,郁灵珸忽然赶到,说文麟业已离开成都,看意思似往依还岭走去。公孙雷因从前师传宝剑失去,想得一口好剑已有多年,后来听说依还岭幻波池藏珍出现,曾向卞老人请求两次,均未明允,意似两可,又不敢多问,后听文麟一说,想起前事,本意到了时机求其相助,代向乃师请求随同前往,不料前些日忽然听说山中发现灵药,忙即赶来采掘,与白、彭二人相遇,会合一起,事还未完,闻言先颇失望,继一想,所采灵药关系重要,曾奉师命物色多年,好容易才得发现,如何为了自己私念中途弃去?何况白、彭二人又与仇敌订有约会,这类恶贼全是民间大害,就不来犯也要寻他,岂能袖手不问?念头一转,决计守在当地,一面采药,一面等候除害,等事都办完再往依还岭追去,也许能够赶上。
主意打定,因听灵唔说来路遇见晏瑰,也是去往附近山中采药,就便寻觅开荒之地,所访的人是个山民中的老族长,相隔只百余里,别时曾有归途到她那里一同起身之言;便命灵珸速往寻找晏瑰,并告以这里不能分身,凶孽已到贼巢,仇敌说来就来,能多约两个帮手最好,否则凭自己这几个人,加上晏瑰,就不全胜,也无败理。灵珸出身旁门,深知对方底细,闻言大惊,匆匆赶去。
公孙雷因那灵药关系雪山斗寒之事,药草根须最多,又最娇嫩,必须整本连根移去,设法运到家中,才能与别的药一起配制,虽然为数不多,掘起来十分费事,更恐仇敌无信,提前寻来,白通无意中又说过四日之内决不离开当地之言,灵珸去后,四人合力连夜下手,刚将灵药采掘出来藏向山洞之中,贼党便自寻到。
老少四人立时迎去,就在前面平野中动起手来。苦斗了半日,四人虽然屡占上风,伤了几个贼党,为首两贼也被公孙雷父子杀死,但是贼党人多,孽徒尤为厉害。白、彭二人因所杀贼党大多,白通尤其手辣,致将内两凶孽激怒,舍了公孙雷,冷不防飞将过去,不是公孙改年少机警,百忙中将乃母所传连珠暗器星雷串打出一串,将来势缓住,几乎吃亏。公孙雷本来独斗三孽,看出不妙,也自飞身赶到。这些凶孽均精剑术,白、彭二人几乎受伤。可是凶孽共有四人之多,公孙雷剑术虽高,所用宝剑却差一点,如非峨眉嫡传,以前又是卞老人惟一传衣钵的爱徒,也非敌手。正杀得难解难分,卞老人和郁、晏二女侠相继赶到;这班凶孽自非卞老人之敌;一出手先将四个最厉害的凶孽除去;余者也被白通、公孙改、晏瑰三人飞身上前,分别点倒;问出俱是十恶不赦的凶贼,全数杀死,又将贼巢消灭。
卞老人因听晏瑰说简冰如已往峨眉寒萼谷,知他云南事完,正想寻他,并告晏瑰,此去如其相遇,可速令往相见;关于文麟取宝之事也曾谈到。卞老人先想赶往幻波池,忽见公孙雷夫妻父子同跪在地,知道三人心意,念头一转,笑问:“雷儿,你们也想往幻波池一行么?”公孙雷忙答:“弟子十年用心,今日才将这两本朱兰草采到,另外还有一些灵药也是不期而遇;归途要慢得多,还未运回成都,自然不能前往。不过弟子失剑之后,遇到强敌便难应付,灵唔、改孙更是一口好剑都无。弟子上次请求,恩师曾有到时再说之言,今日想求恩准,令他母子随同恩师前往,看看有无遇合,不知可否?”
老人笑道:“照你这二十年的功行,原应嘉奖,可惜我那双剑还有用处,暂时不能给你。雪山斗寒,你三人欲往一试,原无不可,防身利器也不能少,但是昔年上官红曾有碑文留在洞中:‘无论何人,所得不论单双,只许取走一件。’不应违背。上次你们请求,我已默许,只是目前还不到去的时候,就能得到,也是散在前洞隐僻之处的几件,虽然也是寒铁精金所制,并非上品,最好的除后洞四口七修剑外,另外还有三件,均是以前用过的神物奇珍,外表也是钢泥包没,但是暗藏铁匣之内,形式不同,各有极轻巧的机簧可以开合。你夫妻护送灵药要紧,到时自有遇合,我料决不至于落空。改娃从两三岁起便经你夫妇苦心教练,已得我的传授,人又聪明,虽然童心未退,人却善良纯厚,胆勇过人,甚是可爱。我此时必须赶往峨眉,无暇分身,现命改娃代我前去,就便撞撞运气,最好的三件虽不定能够得到,另外几件外包钢泥的剑钩,也许可以取回一两件。好在为日尚早,你简太师伯为使你周师叔多点经历,有许多话均未明言;至多空跑一趟,也可长点见识。听说洞中还藏有两葫芦灵丹,并有许多小还丹在内,如能寻见,岂非绝妙?只不知改娃一人前往,有此勇气没有?”
公孙改不等话完,早已喜出望外,连说:“孙儿一定小心谨慎,将信送到。”公孙夫妇深知乃师算无遗策,决不会无故令其犯险,多半借此考验,爱子本也去得,父子三人同声谢诺,满面喜容。老人又嘱咐了几句,便寻来纸笔写了一封束帖,大意是令文麟暂时退还,到三月底边再往等候,相机行事,事前便不与之相见,也必寻人与之作伴接应,以防万一等语。
白通先想开口,被彭、晏二女侠暗中示意止住,心想自己不是峨眉一派;听老人口气,只非邪恶一流,谁都可以前往一试,一则不到时机,二则晏瑰和这几位长老俱都相识,总可设法,不如商计走后再去,何必凑这热闹?又听老人嘱咐公孙改事要机密,不可被外人晓得,虽然那几件最重要的宝物,不知底的外人决寻不见,终须留意等语。念头一动,也未开口。
老人却早看出,笑道:“休说那些宝剑宝钩,便那外面钢泥,如能得到,也可铸成极好的刀剑,不过没有天一真水不能打造罢了。谁要得不到的,将来去往寒萼谷向苍山三友请求,均有一份,还可得到两粒灵药,这比刀剑更好。此时前往,不知底细,非但徒劳,还要误人误己,惹出事来。改娃如非经我仔细盘算,此行也极艰险。想去无妨,最好能在三月中旬以后起身,或者巧得也未可知。改娃重在送信,就便一试,并拿不准,如其石门未开,连那藏珍之所均无法走进。事难预料,我所知只此。你们如不愿等,将来去往寒萼谷请求,随意而行也可。”
晏瑰原知底细,接口笑道:“这类至宝奇珍都是杀人凶器,除却雪山斗寒比剑一用,异派凶孽差不多一网打尽,以后并无大用。我已打好主意,通弟、澜妹,还有澜妹令兄,都和我走一条路,既可省力,还可制胜、多杀仇敌,将来再谈如何?”白、彭二人闻言大喜,众人随即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