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妈妈的心事
从箱根回来后,敬子就忙于工作,跟昭男分手的孤独冷清在白天多少得到排遣。除了准备麻布店铺的开张,还在百货商店的首饰精品部专辟一处摆放冠以“白井敬子作品”名义的饰品。这是川村热心奔走得以实现的,美容院的香月镜子也从旁美言。
“我想这对新开张的店是极好的宣传,所以拼命说服他们同意。”
“你这张嘴,不知道胡说些什么。是不是又吹我十岁就有设计天才,吹得天花乱坠。”
“吹牛皮人家信吗?我把您给草野珠宝店设计的作品都拿给他们看了。”
“不光是我的吧,还把人家的作品冒名顶替……”
川村一本正经地说:“夫人,您每天都要站在作品专柜旁边,打扮得漂漂亮亮,本身就是赏心悦目的招牌。”
川村为了这小小的作品专柜,在年底可是费尽心机卖力效劳。他把敬子留在草野店的作品取出来,让她重新设计以前承接的式样;又把本来摆在麻布新店里的一部分作品抽出来,放在百货商店的专柜里。
“我长得太丑。”川村尽量不靠近柜台。
敬子仪容秀美、风致娟好地站在柜台边。
百货商店一楼也设有耳环、饰针、项链的专卖部,但二楼的精品专柜就不像下面那样冷冷清清,而且顾客的层次也不一样。带着年轻女人来的外国人花两三千日元买走了仿制品项链。敬子设计的款式具有女性的温和情趣,即使素气的式样,也透着雅致温馨的柔美。金、银或者红色、粉红的宝石耳环,大小、形状及链子的长短都搭配得恰到好处,似乎勾动男人的心,尽可放心地买去送给恋人。
“白井老师设计的款式充满女性的情感。”听到熟悉的女店员的称赞,敬子满心高兴。现在她觉得可以放心,看来生活不至于成问题。
川村在远处溜来溜去,看到成交一笔,就过来瞧瞧,然后又离开。
一个像是中产阶层的妇人带着女儿在端详陈列柜。那十六七岁的姑娘洋溢着青春活力,一身轻便随意的洋装,手里提着小皮箱和绿边的白色冰鞋。
她们让女店员把饰针和耳环拿出来,试来试去,最后挑中一对穗状金属项链。
敬子看着这母女俩,想起弓子。她离开柜台走到楼上,从楼梯的玻璃窗眺望富士山。整个冬天都是晴天丽日,富士山清晰可见。
敬子想起有天傍晚和昭男在车里看见富士山。他们坐车离开热闹的地方,顺着坡道爬上来。一到坡顶,只见宽阔的马路正前方,耸立着富士山。车子朝着富士山一直驶去。
那时,昭男还没有搬到目白。两个人到处寻找爱巢。敬子在昭男的怀里能尽情排遣胸中的郁闷,使身心轻松愉快。
敬子一想到和昭男无缘相见,心底就燃烧起比以前更加炽烈的爱焰。曾一度觉得愚不可及的欲火和明知与年龄很不相称而极力抑制的思恋,又翻腾上来。
她一边望着如湛蓝色的影子一样浮现在蔚蓝天空上的富士山,一边登上四楼。
美容院顾客盈门,她懒得混杂在呆然排队坐等的女人之中。“对了,叫清出来一起去看电影,高峰秀子主演的《浮云》正在上演。”她顺手拿起沙发上的报纸,在电影预告栏里寻找。
“白井,祝贺您!”香月镜子向她打招呼,“反映很好,连我都觉得脸上有光。”
“多亏了您……”
“店铺什么时候开张?翘首以待呀。”
“现在市面这么萧条,我居然还开珠宝店,手里捏着一把汗。”敬子笑着说。
镜子站在敬子面前,两个人聊了一会儿天。
不久,敬子全身放松地躺在小房间的躺椅上。一个二十来岁的美容师一边用酸奶抹在她的皮肤上,一边看着敬子闭着的眼睛说:“太太,您的眼睫毛也开始掉了。”
做完美容后,敬子坐在另外的房间里,对理发师说:“把额头的头发梳上去。”她要做一个新发型。
敬子到地下层,给旅馆打电话。清不在房间里。现在回去,恐怕又是一个人吃晚饭,可一个人看电影更寂寞无聊,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回旅馆。
敬子摸不透清到底是什么想法。她现在还不死心:如果弓子答应清的求爱,我也算了了一件心事。可是,由于自己和昭男的事在弓子的心灵上留下污痕,目前尚无希望。
最近,清也没有提起昭男,大概有意避而不提吧。敬子当然不便告诉清自己与昭男不再来往。真的就这样分手了吗?敬子难以置信,未免心存疑问。提出分手的是昭男,不是她呀。
一走出百货商店,敬子就觉得身子疲累,回旅馆泡热水澡是再舒服不过的了。
敬子舒坦自在地泡在热水里。这时,浴室的门打开了,她有点惊讶。
“妈妈。”
“弓子……是弓子吗?”
“妈妈。”弓子走进更衣处。毛玻璃上模模糊糊地映出她的身影。
“弓子,把玻璃门拉开。”
毛玻璃门拉开脑袋瓜大小一道口,弓子又叫了一声:“妈妈!”
“快进来!”
如同长期出门旅行后归来重逢般亲切眷恋又不好意思。热腾腾的水蒸气朝弓子涌去。
“我收到朝子姐姐的明信片,说一起去新开的店看看。等不及就自己先来了。”
“你什么时候来都欢迎。”
“我没告诉他们到妈妈这儿来。”
“是吗?我刚才还在想,要是弓子回来该多好。”敬子像忽然意识到似的说,“你不进来暖和一下身子吗?别杵着……水不错。”
“我出来的时候,刚洗的。”弓子显得难为情。她听美根子说父亲还活着的消息后,真想拔脚赶到敬子这儿来,但身上来例假,总觉得不方便。等例假过去,今天洗个澡就出来了。
“我站在这儿,门又开着,妈妈有点冷吧?”
“所以让你进来,好久没一起洗澡了。”
“我还洗吗……”
“那儿有毛巾。”
弓子从敬子家出去以后,她和敬子都是一个人洗澡,也没有让别人搓过背。敬子先给弓子搓背,那冰肌玉骨、细腻滑润的身体让她羡慕得说不出话来。
“弓子,你剪头发了?”
“离开了妈妈,我想应该利落一些……”弓子一只手摸着脖颈,“剪得怎么样?”
“这个地方很好看,所以样式还行。”敬子把手放在弓子的手上,抚摸着细嫩的脖颈。
弓子给敬子搓背的时候,手的动作越来越缓慢。
“怎么啦?”敬子没有回头。
“我想告诉妈妈一件事。听起来太可怕了,心里发慌。”
“什么事?”
“妈妈,我很任性,可是我想回到妈妈身边。”
“好、好,太好了。这有什么可怕的,这是高兴的事啊。”
如果告诉她父亲还活着,敬子会怎样震惊呀?弓子觉得父亲活着的事实比让敬子震惊更可怕。
两个人一丝不挂地泡在热水里,这样的话不便说。
敬子拿起更衣处的电话,订了两个人的晚饭。
“今晚吃点好的。”
在敬子仔细化妆的时候,女招待把饭菜端来摆好。
母女相对而坐,还没有拿起筷子,弓子开口说道:“妈妈,您还记得原先在爸爸公司里工作的那个姓小林的女人吧?”
“记得。”
“她说爸爸还活着,他们见过面……而且让我也去见爸爸。”弓子抑制着声音的颤抖,一口气说完。
敬子脸色苍白,接着呆然若失地低声说道:“果然活着。”她想起昭男信上的话。
“果然活着?妈妈,您已经知道爸爸还活着了吗?”
弓子注视着敬子的眼睛。敬子点点头,又慌忙摇头。“最近,我从一个人那儿听到一点风声。”
“谁?”
敬子无法回答。
“弓子,把你听到的详细告诉我。”
“妈妈,爸爸太不像话,太狠心了。”弓子泪水汪汪,“我实在受不了,才想回到妈妈身旁。我害怕爸爸。”
沉溺在昭男情爱里的敬子觉得自己没有脸面责备俊三。
“是我不好,是我和公司的人轻率地举行了葬礼。遗书什么的都没有,却断定他已经死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向你道歉。”
“可是爸爸一声不吭,他到底怎么想的?我被爸爸欺骗了、抛弃了。”
“被抛弃的大孩子。”敬子强颜微笑,问道,“这事告诉矢代姑父和姑妈了吗?”
“没有。我不能说。”
“你爸爸也真不幸。”敬子自言自语,凄凉酸楚的情绪涌上心头,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他也太傻。”
“我以为爸爸死了,伤心难过,我也太傻。因此,我就觉得离不开妈妈了。”
接着,弓子把美根子说的话统统告诉敬子。
“哦,这叫人怎么放心呀?”敬子神色不安地说,“这么大冷天,过那种日子,不会病也会伤,说不定这回真的会死去。”
“妈妈。”
“弓子,无论如何你必须去见爸爸,一个人就一个人。”
“为什么就我一个人见?妈妈不去,我也不去。”
敬子觉得美根子这个人也很可怕。她一定明查暗访,探听到敬子与昭男的情事,告诉了俊三。
敬子听到俊三还活着,沦落到囊空如洗、落魄飘零的惨境,仿佛遭受严厉的刑罚。她现在没脸去见俊三。但是从敬子的为人来说,她不能弃之不顾。更何况弓子听说父亲还在世,不但不去见父亲,反而急着要回到敬子身旁。可怜兮兮的样子让她心酸怜悯。敬子知道,虽然弓子生父亲的气回到自己身旁,其实她非常想念父亲。
弓子看敬子脸色怆然、闷声不乐,便说:“妈妈,吃饭吧。”
“好,汤都凉了吧?”敬子打开汤碗的盖子,“不热了。”
敬子没有喝。
“什么时候开学?”
“十一号。”
“寒假里,一起去浅草看看吧。”
“是去找爸爸吗?”
敬子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其实,去一两次浅草能遇见俊三吗?
长期以来,美根子不屈不挠,或者说执迷不悟地每天坚持不懈寻找。寻找俊三成了她的全部生活。
在这一段时间里,我都干了些什么?敬子觉得问心有愧、不堪回首。她匆匆忙忙办完俊三的葬礼后,就一头栽到与昭男偷情的欲海里。
“说不定爸爸不想见我们……”弓子说。
“嗯。”
“爸爸要是被我们发现,又会像鸟一样逃得无影无踪。”
敬子觉得这些都体现了弓子对父亲牵肠挂肚的想念。
“也许你说得对。但不能这样扔下他不管呀。”
“是爸爸把我扔下不管的……”
“爸爸扔掉了许多许多,但绝对不会扔掉你。”
“我对小林说了,我只有妈妈,没有爸爸。”
敬子点点头。
“我就是去见爸爸,也要她带着。我不愿意。”
“我们自己去找,暗中观察,会不会碰见爸爸?”
“暗中观察?”
“弓子你可以不用暗中观察……”敬子改口说,“可是我不便见他。”
“我想,爸爸应该主动来见我们吧。他真傻……说不定半夜三更他站在目白的家门外或者坡道下面悄悄探望过呢……”
“什么?!”
“我的感觉。”
一股冷气从敬子的肩膀贯穿流下。
昭男和单位的同事两个人过了一个平淡乏味的年。他足不出户、无所事事,眼前却一幕幕不断清晰地浮现出与敬子的风流往事,历历在目。
四日,开始照常上班。正月里,也没去麴町的哥哥家拜年。他懒得听哥哥再提起敬子和弓子的事,也不愿意告诉哥哥自己与敬子分手不来往了。
决定与敬子分手后,昭男不愿跟任何人谈论敬子,希望冷却处理。他没想到最后跟敬子那么不愉快地分手。敬子先发制人,打开天窗说亮话,而且硬是不甘示弱,不洒一滴泪水。一旦分手,昭男像坠落无底的深渊,心灵空虚、悔恨交加。他耳边一直萦绕着敬子的那句话:“要是第二天还跟没事儿一样无拘无束地见面,而不被人讨厌,这样的分手不是什么时候都可以吗?”
敬子所说的“第二天”究竟是什么时候?昭男似乎每天都在等待这“第二天”来临,但是不便主动跟她联系。难道敬子也同样不便主动见他吗?当昭男如饥似渴、火烧火燎地渴求敬子肉体的时候,会双腿蜷曲起来,紧抱膝盖顶着胸口,或者跑到寒冷的院子里做深呼吸。现在,他才深深体会到敬子是多么爱自己,也因此才发现自己的所作所为多么让敬子伤心。昭男原先觉得敬子的真心诚意沉重地压迫着自己,使他悒郁苦恼,但如今叛离了敬子的这份真诚,只剩下自己的虚伪势利、面目可憎,令人不寒而栗。虽然是自己要与敬子分手,却似乎被她轻轻推走,昭男觉得自己十分窝囊。因为岛木死了,敬子心里空虚寂寞,才依赖在我身上。现在既然知道岛木还活着,我离开她也在情理之中——昭男只好这样解脱安慰自己。
昭男认识敬子的时候,她正处在最痛苦错乱的时期。昭男于心不忍,拉她一把,结果自己掉了下去。
事到如今,昭男虽然觉得对俊三犯了罪,但这个罪难道不应当由俊三来承担吗?
要不是年龄相差太大……或者如果她还是一个姑娘家……昭男懊悔之余,想起第一次去敬子家,敬子把相册拿出来给他看。当他翻到敬子少女时代的照片时,敬子想轻声对他说“照片上那时候跟您现在的年龄差不多,要是能遇到您……”。这是敬子后来告诉他的。可是现在,只要昭男一想象敬子的少女形象,弓子的音容笑貌就浮现在眼前。虽然跟敬子分手,也意味着切断与弓子联系的线头……
淡紫色的阴霾的天空仿佛就要纷纷扬扬地飘洒今年的初雪,但阴云渐渐散开,到日暮时分,既没落雪也没降雨。
五点,昭男下班后依然留在医院里整理研究笔记。这时,哥哥打来电话:“怎么啦?正月也不露面,是不是滑雪去了?”
“没有。”
“你出来。我在京桥。”
“今天晚上吗?”
“对。我等你。”田部叫他见面时总是这样不容分说,昭男也习以为常了。
京桥在银座二条街,田部就把自己开在那里的中餐馆称为“京桥店”。因为虽然在银座范围内,其实离京桥更近。
昭男离开医院的时候,冷风刺骨,天空星光闪烁。他伫立街头,望着新桥站一带的霓虹灯,不觉感叹好久没去银座了。他穿过涌向银座方向的人流,走下地铁的台阶。
银座是昭男和敬子经常见面和吃饭的地方,一点细小的记忆,都会激起他对敬子痴迷焦灼的思念;而且走在充满回忆的街道上,心里也不好受,所以他不愿意到银座散步。
“一定会碰见的。”
如果碰见的是敬子,昭男会主动打招呼;而如果碰见的是弓子,昭男不知如何是好。
从地铁出来,穿过百货商店地下销售部。柜台上罩着白布,人影稀疏,只有两三个人的脚步声随后而来。
田部的中餐馆附近净是卡巴莱夜总会和饮食店,所以昭男只好在慢慢行驶等客的出租车之间穿行。
田部的中餐馆取名为“白”,名副其实,店里面干干净净、纤尘不染,给人洁白无瑕、朴实无华的感觉。只有结账处的屏风上写着红色对联。桌上摆的鲜花也是白水仙和白色香豌豆。五六张桌子已经坐上了客人。
田部从里面桌子的屏风后探出头来。昭男还看见屏风后面有女人和服的色彩闪动,心想可能嫂子也来了。他大步走近前去,却见哥哥前面坐着一个陌生的女人。
田部一边将圆胖的身子挪了挪,腾出旁边的座位,一边随随便便地向双方介绍说:“这是我弟弟。这是小林。”
“初次见面,请多关照。”女人毫不拘谨,大大方方地低头致意。昭男看出这是一个八面玲珑的酒吧女招待。她的眼睛颇有个性,给人深刻的印象。
“田部先生旁边挤不下,您坐这儿来。”女人也往一旁挪了挪,给昭男腾出身旁的位置。
昭男不知道哥哥和这个女人是什么朋友关系,心里不大自在,当然在哥哥旁边落座。
“还没吃饭吧?你自己要点什么。”哥哥说。
“嗯。”
“请便。我已经用过了。”女人取出小化妆盒,又擦鼻头又抹嘴唇,然后站起来,说一句“谢谢您的招待”便走出去。
昭男看着她的背影,问:“她是谁?”
“附近卡巴莱夜总会的女招待。最近常来店里吃饭,今天带来两个稀客,都是你以前很熟悉的女人。”田部的眼睛带着既像咎责盘查又像善意打趣的微笑。
“我认识的?谁啊?”
“白井夫人和弓子。”田部的眼睛好像在说“怎么样,大吃一惊吧”。昭男在哥哥的视线下惊愕得哑口无言。
“刚才那个女人在岛木的公司里工作了很长时间,还爱上了岛木。听说岛木失踪那一天就和她在一起。不知道岛木是没死成还是不想死,后来又忽悠悠地回到她那儿。”
“你说岛木还活着,就是从她那儿听来的吗?”
“对。她说她在浅草看到岛木。我不信,我觉得岛木住在她那儿。”
“……”
“可是,岛木脱离社会,避开尘世,可以说对女人已毫无兴趣,于是才想到让他和可爱的女儿见见面。这恐怕是那个女人的主意。她就跟弓子谈了。弓子和白井夫人来找她,但是在夜总会里没法谈,就带到这儿来了。”
“哦?”
“白井夫人不知道这店是我开的,还挺吃惊。”
“……”
“她们谈话的时候,我也在场。我看敬子太可怜,故意一直不走开。”
“……”
“也许我多管闲事,我劝她们说像岛木这样的男人还是不见为好,更没必要主动去见他。”
昭男默默地低下女人般柔顺秀丽的长睫毛。
敬子以充满女性丰饶活力的通情达理、胸怀宽阔的妻子形象出现,岛木这个人会不会又逃之夭夭、销声匿迹呢?
“岛木就是成了要饭的,也没什么了不起。俗话不是说乞讨三天、帝王不换吗?!”
“……”
“最可怜的还是弓子姑娘,把她要过来吧。”
昭男心里又扑通一跳。
“我就是喜欢那孩子。”
“要过来”、“喜欢”,听这口气,好像田部要收弓子做养女。如果说是给弟弟找媳妇,那就根本没把昭男和弓子的个人意愿放在眼里。
不过,哥哥独断专行、自作主张的话倒解脱了昭男。
“这么说,弓子回到敬子那儿去了?”
“弓子听了刚才那个像是岛木情妇的女人说她父亲还活着以后,二话没说,就回到妈妈身边。你瞧,她多纯朴善良,而且多有主见。”
昭男使劲点头。
“好像过两三天,夫人就搬到新店铺去住。她说等搬好后再让弓子回来。”
昭男想到刚才敬子和弓子就坐在这张桌旁,心里忐忑不安,觉得口渴,不停地喝水,端上来的饭菜一口也没动。
“弓子有这么个父亲,对她的结婚非常不利呀。”田部皱起眉头,“所以,还不能说你完全绝望。”他一边说一边看着昭男,“今天我仔细观察敬子,她实在已经束手无策。要是这时候提出来要弓子,她大概会同意的。”
“那可不行。”
“有什么不行的?其实,弓子心里悄悄地喜欢你呢。”
“……”
“我也知道其中复杂微妙的关系,所以刚才尽量不提你。可一说到你,白井夫人和弓子的反应都逃不过我的眼睛。这也是以前吃苦练出来的本领。弓子深藏心底的那点小小的秘密,我都觉得可爱得不行。”
田部认为昭男和敬子是在玩火,想扑灭这种孽焰。昭男也明白哥哥的苦心,但不能同意他对弓子的打算。
田部这个“吃苦人”的想法太简单,他以为昭男和弓子结婚,敬子就能保住体面,后退一步,便不会失去这两个人。也许他觉得这是对敬子的补偿,然而昭男感到这种做法太卑鄙肮脏。说实在话,哥哥并不理解女人的心。
昭男与敬子分手,其中也有弓子的因素。同样,昭男极力忘记弓子,其中也有敬子的因素。
但是,弓子回到敬子身边,就得跟清住在一起。她对清的感情也已经改变了吗?
“弓子离家出走是被清逼得没办法。”昭男不留神滑出这一句话。
“你这么耿耿于怀,索性娶过来好了。”田部发出亲切的笑声,“我去跟敬子说,告诉她有一桩舍得一条命也得办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