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针插上的信
他们两个怎么结婚的呢?这件事和别人一点儿不相干。一个成年的上尉和一个成年的小姐买了张结婚证书在本城的一个教堂里成了亲,又有谁来干涉?一个女人只要打定了主意,要什么就能有什么,这道理有谁不明白?照我看来,事情是这样的:在夏泼小姐到勒塞尔广场去拜访她好朋友爱米丽亚·赛特笠小姐的那天早上,有个模样和她相仿的小姐,同着个染了胡子的男人一齐走进市中心的一个教堂里去。过了一刻钟,那男的重新陪她出来。路上本来有一辆街车等在那里,他就把她送进了车子。他们就这么悄没声儿的结了婚。
咱们经历的事情也不少了,难道听得男人娶了太太还会不相信吗?多少有学问的聪明人娶了家里的厨娘。连霭尔登勋爵那么精细的人还跟人私奔呢!亚基利斯和爱杰克斯不是都看中了自己的女佣人吗?罗登不过是个粗笨的骑兵,情欲又强,头脑又简单,又是一辈子任性惯了的。你怎么能指望这样一个人忽然变得谨慎起来呢?况且他也不是个精明人,不会一面由着性儿胡闹,一面斤斤较量不肯吃亏。如果所有的人娶亲的时候都打细算盘,世界上的人口一定要大大的减少。
就拿这本书里面关于罗登的记载来说,我认为他的亲事还算他干的勾当里头最正派的呢!一个男人看中了一个女人,后来娶了她,总不能算丢脸的事。这高大的兵士对于蓓基先是佩服,渐渐的喜欢她,爱她,觉得她了不起,到后来真可说全心全意的相信她,发狂似的恋着她了。他这样的行为,至少太太小姐们是不责怪的。利蓓加唱歌的时候,他的大身子整个儿酥麻了,心眼儿里面原是一片混沌,也觉得兴奋起来了。利蓓加说话的时候,他聚精会神的倾听和叹赏。如果利蓓加说笑话,他就把这些笑话细心揣摩,半个钟头以后在街上呵呵的大笑,往往把坐在旁边替他赶车的马夫,或是在洛顿街和他并排骑马的同伴吓一大跳。利蓓加的一言一语在他都是天上传下来的神谕,她的一举一动无一不是又文雅又有道理。他心下暗想:“她唱得多好!画的多好!在女王的克劳莱,她骑那匹爱尥蹶子的母马骑得多好!”有的时候两个人谈心,他就说:“喝!蓓基,你真配做总司令,或者做坎脱白莱大主教,喝!”像他这样的人其实并不在少数。我们不是天天看见老实的赫寇利思给翁法儿牵着鼻子走吗?又高又大、满嘴胡子的参孙不是常常匍匐在大利拉的怀里吗?
蓓基告诉罗登说事情已经到了要紧关头,应该马上着手行动,他听了一口答应服从她的指挥。如果他的团长命令他带着军队往前进攻,他也不过这样顺从。他没把信夹在朴帝乌斯的第三册训戒里面,因为第二天利蓓加没费力气就避开了她的同伴布立葛丝,自己走到“老地方”和她忠心的朋友见面。她隔夜已经通盘计算了一下,就把主意说给罗登听。罗登呢,当然什么都赞成。蓓基想的法子不消说是好的,对的,克劳莱小姐过不了几时也一定会回心转意的。如果利蓓加的打算和原来的完全不同,他也会不问是非照着去做。他说:“蓓基,你一个人的脑子够咱们两个人用的了。你准会把这个难关渡过去。我也算见过些能干利落的人,可是没一个比得上你的。”神魂颠倒的骑兵这么三言两语的表示了自己的信心,就照着利蓓加的计策,把她指给他的差使办起来。
这差使并不难,不过给克劳莱上尉和克劳莱太太在白朗浦顿或是军营附近冷静的所在租几间屋子。原来利蓓加已经决定逃走了,我觉得她这一着倒走得很聪明。几星期来,罗登老是央求蓓基跟他私奔,因此这一下真是求之不得。他骑着马飞奔出去租房子——一个人恋爱的时候总是那么性急——一口答应出两基尼一星期的房钱。房东太太见他那么爽快,懊悔把价钱开得这么低。罗登租了一架钢琴,又定了许多鲜花,足足把半个花店都买空了。除此以外,他还赊了一大堆讲究东西。他正是恋爱得昏头昏脑的当儿,铺子里又许他没有限止的赊账,因此他带回来不知多少东西,像披肩、羊皮手套、丝袜、法国金表、手镯、香水等等。他这样狠命的买了许多礼物,心上轻松了些,随后上俱乐部心神不宁的吃了一餐饭,等着迎接一生的重要关头。
克劳莱小姐经过隔天的许多事情,看着利蓓加行出事来很识大体,竟肯不顾自己回绝了一头好亲事,又见她为着不能出口的伤心事郁郁不乐,而且温和顺从,悄没声儿的忍受着痛苦,不由得自己的心肠也软了。凡是发生了像结婚、求爱、拒婚这一类的事情,阖家的女人准会振奋激动,对于当局人表示同情。我向来喜欢观察人性,每逢时髦场里娶妇嫁女最忙碌的时节,我总爱到汉诺佛广场的圣·乔治教堂里去看热闹。我从来没有看见新郎的男朋友淌眼抹泪,教堂里的办事员和主持婚礼的牧师也并不见得感动。可是女人们就不同了,常常有些不相干的闲人,像老早过了结婚年龄的老太太,儿女成群的中年胖妇人,都在旁边掉眼泪。戴粉红帽子的漂亮小姑娘更不必提了;她们不久也要轮到做新娘的,当然对于婚礼更有兴趣。这些女人哭的呜呜咽咽,抽抽搭搭,一面擤鼻涕,一面把毫无用处的小手帕掩住小脸蛋儿,不论老幼,都感动得胸脯一起一伏的哭着。我的时髦朋友约翰·毕姆立郭和蓓儿格拉薇亚·葛丽痕·派克小姐结婚的时候,在场的人都兴奋的不得了,连教堂里管座位的乌眉烟嘴的小老太婆,一面领我到位子上去,一面也在落眼泪。我暗想道:
“这可怪了,又不是她在做新娘。”
总而言之,毕脱爵士的事情发生以后,克劳莱小姐和布立葛丝尽情的让心里的感情发泄了一下,都对利蓓加深深的怜惜起来。她不在旁边的时候,克劳莱小姐自己在书房里找了一本专讲多情男女的小说消遣。夏泼凭着心里的隐痛,成了当天的要人。
那天晚上,利蓓加说的话格外风趣,唱的歌格外悦耳,在派克街还是头一回呢。克劳莱小姐的心整个儿给她缠住了。利蓓加笑着随随便便的说起毕脱爵士求婚的事,仿佛这不过是上了年纪的人荒谬糊涂的想头。她眼泪汪汪的说她只愿意永远跟着亲爱的恩人,别的什么也不想,布立葛丝听了这话,心里说不出来有多少难过失望。老太太答道:“我的小宝贝儿,你放心,这几年里头,我再也不会放你离开我。经过了这件事,你决不能再跟着我那讨厌的弟弟回去了。你就住在这儿,跟我和布立葛丝做伴。布立葛丝是常常要到她亲戚家里去的。布立葛丝,如今你爱什么时候回去都行。你呢,亲爱的,你得住在这儿照顾我这老婆子了。”
如果罗登不在俱乐部里心慌意乱的喝红酒而留在派克街的话,那么他们夫妻俩只消就地跪下来向老小姐坦白认错,一眨眼的功夫就会得到大赦。可惜天没把这样的好运气赏给这对小夫妻,想必是因为怕我这本书写不成的缘故。我这小说里面提到他们的许多奇遇;如果克劳莱小姐饶恕了他们,让他们住下来跟着她一起过又舒服又单调的日子,这些事情就不会落到他们头上去了。
在派克街的公馆里,有一个从汉泊郡雇来的丫头,在孚金手下当差。这女孩子除了干别的活不算,还得每天早上把夏泼小姐洗脸用的一壶热水给她送进房去。孚金自己是宁死也不肯给那硬挤进来的外路人当这差的。这女孩子从小在克劳莱家的庄地上长大,还有个哥哥,在克劳莱上尉的部队里当兵。如果把话都说穿,我想有好些事情她是知道底细的。这些事和我们这本书的关系着实不小。别的不说,她新近买了一条黄披肩,一双绿靴子,一顶浅蓝帽子,上面插着一根红的鸟毛,一共花了三基尼,都是利蓓加给她的钱。夏泼向来撒不开手,这一回居然肯花钱贿赂贝蒂·马丁,想必是使唤她做了什么事。
毕脱爵士向夏泼小姐求婚的第二天,太阳照旧升起来,贝蒂·马丁(她专管收拾楼上)到了一定的钟点,也照常去敲那家庭教师卧房的房门。
里面没有回答。她又敲了一下,屋里依旧没有响动。贝蒂拿着热水壶,自己开了门走进去。
蓓基的小床还是前一天贝蒂帮着铺的,上面盖着白色线毯,像刚铺好的时候一样平伏整齐。两只小箱子用绳子捆了起来搁在房间的一头。窗子前面的桌子上摆着个针插——这针插又肥又大,配着粉红里子,外面像女人的睡帽一样织成斜纹——上面搁着一封信。看来它在针插上已经搁了整整一夜。
贝蒂踮着脚走过去,仿佛害怕吵醒了它。她看看信,又前后左右瞧了一下,似乎是很诧异、又很喜欢的样子。她咧开大嘴笑嘻嘻的拿起信来,正面反面,颠倒横竖的瞧了一会,才把它拿到楼下布立葛丝房里去。
真奇怪,贝蒂怎么知道这封信是写给布立葛丝的呢?她上的学就不过是别德·克劳莱太太办的圣经班,在她眼睛里,所有的字都像希伯莱文那么难懂。
女孩子嚷道:“嗳哟,布立葛丝小姐!唷,小姐呀!出了事啦!夏泼小姐房里没有人,床上也没有睡过。她跑了,留下这信给您的,小姐。”
布立葛丝小姐的梳子从她手里掉下来,她那稀稀疏疏褪了色的头发披在肩膀上。她嚷道:“什么!私奔啦?夏泼小姐跑掉啦?到底怎么回事?”她来不及的撕开了整齐的封蜡,像有些人说的,把那封信一口吞下去似的读了一遍。私奔的人信上写着:
亲爱的布立葛丝小姐:
你是最心慈的,一定会可怜我,同情我,原谅我。我这样一个可怜没爹娘的人,在这儿受到多少的看顾照料,如今只能离家了。我一面走,一面流着眼泪为大家祝福和祈祷。叫我离开此地的人是有权利要我跟着他走的。他的权利甚至于胜过我的恩人,我现在走向我的责任,到我丈夫那里去了。是的,我已经结了婚。我的丈夫命令我回到我们寒素的家里去——回到我们自己的家里去。最亲爱的布立葛丝小姐,你的感情是细致的,你是富有同情心的,你知道应该怎么向我的好朋友——我的恩人——报告消息。告诉她,我临走的时候还在她的枕上洒了好些泪珠儿——在她病中,我多少回在她的枕边看护她啊!告诉她,我现在希望再回来伺候她。唉,如果我能够重新回到派克街,多快乐呀!我战战兢兢的等候回音——等候那决定我命运的回音。前回承毕脱爵士看得起我,向我求婚的时候,亲爱的克劳莱小姐说我是配得上他的。我为她祝福,因为她竟然认为我这可怜的孤儿够得上资格做她的弟妇。我告诉毕脱爵士说我已经做了另外一个人的妻子,连他也饶恕了我。我应该当时把事实和盘托出,可是我没有那么大的勇气——我该告诉他,我不能做他的妻子,因为我已经是他的媳妇!我嫁了天下最高尚最慷慨的人——克劳莱小姐的罗登也就是我的罗登。他下了命令,我才敢开口谈出我的秘密,跟着他回到我们寒素的家里去,并且准备随着他走到天涯地角。唉,我的亲爱的慈悲的好朋友,求你为我的罗登在他的姑妈面前说句好话,也为这可怜的女孩子说句好话。对于这女孩子,罗登高贵的本家个个都是空前的仁慈。求克劳莱小姐让她的孩子们回来吧!
我不能再说下去了。求上天赐福给这家子所有的亲爱的人儿。如今我只能走了。
你亲切的感激涕零的朋友
利蓓加·克劳莱
午夜
这封信使布立葛丝恢复了本来的地位,又成了克劳莱小姐的第一位亲信。她刚把这封又动人又有趣的信看完,就是孚金姑娘走进来说:“别德·克劳莱太太刚坐了邮车从汉泊郡赶到这儿。她要喝点茶。你下来预备早饭好吗,小姐?”
布立葛丝脑后乱七八糟的拖着一把稀稀朗朗的头发,脑门上堆着一堆卷头发用的纸条,她把梳妆衣裹一裹紧,一手拿着报告好消息的信,昂头挺胸的下楼去找别德太太,倒把孚金吓了一跳。
贝蒂喘着气说道:“嗳唷,孚金姑娘,出了大事啦!夏泼跟着上尉跑了。他们到葛莱替那村里去结婚了。”要描写孚金姑娘心里的感觉,需要专写一章才行。可惜我这上等的艺术只管形容她主妇的情感,所以只好罢了。
别德·克劳莱太太半夜赶路,冻得僵了,在客厅里烤火。新点的火必必剥剥的响着,别德太太一面取暖,一面听布立葛丝小姐报告利蓓加他们偷偷结婚的消息。她说,谢天谢地,亏得她在这时候赶到,正好帮忙可怜的亲爱的克劳莱小姐担当这样的打击。她说利蓓加是个诡计多端的死丫头,她本人早就疑心她不正经。讲到罗登·克劳莱呢,她老早说他是个该死下流的无赖,不明白他姑妈为什么溺爱他。别德太太又说,他做出这样的混帐事来,倒也有个好处,至少可以叫亲爱的克劳莱小姐睁开眼看看清楚这坏东西的真面目。别德太太吃了些热的烤面包,喝了些滚热的茶,觉得很受用。现在屋子里既然有一间卧房空着,她也不必住客店了,便使唤鲍尔斯手下的听差到葛洛思德旅馆里去把她的箱子拿来。她坐的是扑兹默斯邮车,就在那旅馆里下车。
你记住,克劳莱小姐不到中午是不出房门的。早上,她坐在床上喝巧克力茶,蓓基·夏泼在旁边把《晨报》读给她听,或是她自己找些别的消遣把时候混过去。楼下的两个人私底下商量了一下,觉得最好暂时不去伤她的心,等她到起坐间以后再说。当下只说别德·克劳莱太太坐了邮车从汉泊郡出来,暂且住在葛洛思德旅馆里;她问克劳莱小姐好,现在正在底下和布立葛丝小姐一块儿吃早饭。平常的时候,克劳莱小姐听得别德太太来了不会觉得特别高兴,这一回却非常喜欢,因为一则可以和弟妇俩谈谈克劳莱夫人怎么死,乡下准备怎么送丧等等,二则又可以告诉她毕脱爵士突如其来向利蓓加求婚的情形。
老太太到了起坐间,安坐在自己常使的圈椅里面,和弟妇互相拥抱,问了好。其余的两个人是预先串通好的,觉得时机已到,便预备开口了。女人们把坏消息告诉好朋友的时候,惯会用些花巧,先缓缓的露个口风,那种手段,没有人看了不佩服。克劳莱小姐的两个朋友把秘密揭穿之前,先把空气制造得十分神秘,弄得那老太太惊疑不定——那惊疑的程度,却是不多不少,恰到好处。
别德太太先说:“我最亲爱的克劳莱小姐,你听了别急。她拒绝毕脱爵士的缘故,是——是因为她不能答应。”
克劳莱小姐答道:“这还用说?当然是有原因的。她喜欢另外一个男人。昨天我就告诉布立葛丝了。”
布立葛丝倒抽一口气说道:“您说她喜欢另外一个人吗?唉!亲爱的朋友,她已经结婚啦!”
别德太太插进来说:“已经结过婚啦。”说着,她们两人交叉着十个手指头,对瞧了一眼,又转过眼睛望着那个受她们捉弄的老太太。
克劳莱小姐叫起来道:“她回来之后叫她马上到我这儿来。这混帐东西太不老实。她竟敢瞒着我吗!”
“她一时还不会回来呢。亲爱的朋友,心上先有个准备吧。她要过好些时候才回来呢。她——她不回来了。”
老太太说道:“老天哪!她走了叫谁给我做巧克力茶呢?把她叫回来。我要她回来。”
别德太太嚷嚷着说道:“她昨儿晚上逃走了啊!”
布立葛丝也嚷嚷着说:“她留了一封信给我。她说她嫁给——”
“看老天面上,你可得说和软点儿,别吓着她,布立葛丝。”
老小姐又急又火,嚷道:“她嫁给谁?”
“她嫁给您的——一个本家——”
受捉弄的人嚷道:“她说过不嫁毕脱爵士的。马上说给我听。别叫我急的发疯。”
“嗳唷,布立葛丝小姐,你可说和软点儿啊!她嫁了罗登·克劳莱。”
可怜的老太太发狂似的大叫道:“罗登结婚——利蓓加——家庭教师——低三下四的——给我滚出去,你这傻瓜,你这蠢东西!布立葛丝,你这蠢老婆子,你竟敢这样儿!玛莎,你是通同一气的——是你叫他结婚的——你以为这样我的钱就不给他了。”
“难道我会叫本家的爷们娶个图画教员的女儿不成?”
“她母亲是蒙脱莫伦西家里的人!”老太太一面嚷嚷,一面使劲拉铃。
别德太太答道:“她妈是歌剧院里唱戏的。她自己也上过台,说不定还做过更下流的事呢。”
克劳莱小姐大叫一声,晕过去了。虽然她刚刚离开卧房,她们只好仍旧把她抬回去。她发狂似的一阵阵哭喊吵闹。大家忙着请了好几个医生回来。别德太太坐在她床旁做她的看护。这和蔼可亲的太太说:“本家的人应该守在她身边才对。”
克劳莱小姐刚给抬到楼上,底下又来了一个人。原来是毕脱爵士到了;这消息少不得也要告诉他。他进来说:“蓓基在哪儿?她的行李呢?她今天要跟我上女王的克劳莱去的。”
布立葛丝问道:“您难道没听见这意外的新闻吗?您还不知道她秘密结婚吗?”
毕脱爵士道:“那关我什么事?我知道她已经结婚了。这有什么关系?叫她快下来吧,别尽着让我等了。”
布立葛丝问道:“您还不知道吗?她已经不在这屋子里了。克劳莱小姐为这件事大吃一惊。她知道罗登上尉娶了利蓓加,差点儿没有气死。”
毕脱爵士听得利蓓加嫁了他的儿子,破口大骂,这些难听的话我也不必记载。可怜的布立葛丝听得浑身打战,连忙走出来。老头儿心里说不出来的怨毒,又干瞧着个妙人儿给人抢去,气得几乎发疯,一劲儿的大嚷大骂,咱们别看他了,关上门跟着布立葛丝一起出来吧。
毕脱爵士回到女王的克劳莱的第二天,像疯子一样冲到蓓基从前的屋子里,一脚踢开她的箱子,把她的文件,衣服,还有别的零星东西散了一地。佣人头儿的女儿霍洛克斯小姐趁便拿了些去。剩下的衣服,两个孩子穿上做戏玩耍。那时候她们的妈妈才下葬没有几天。那可怜的女人冷清清的安葬在克劳莱本家的墓穴里,四面的死人全是陌生的。她落葬的时候没有人哭,大家随随便便的不当一回事。
罗登和他娇小的太太住在白朗浦顿一所舒服的小屋子里。蓓基整个上午在试弹新的钢琴。新手套刚刚是她的尺寸;新披肩围上非常的漂亮;新戒指在她手上发光;新手表在她手腕上滴答滴答的响。罗登说道:“如果老太太不肯回心转意怎么办呢?蓓基,如果她不肯回心转意怎么办呢?”
大利拉拍拍参孙的脸说:“那么我来替你挣一份家私。”
他吻着她的小手说道:“你干什么都行。你干什么都行。咱们今天坐车上宝星勋章饭店吃饭去吧,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