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休在小时候,夜里梦游症发作时,常抱着一只枕头走出房间,游荡到楼下去。他记得醒来的时候总是在一些古里古怪的地点,不是在通往地窖的台阶上,就是在过道的隐蔽处,置身于长统橡胶套鞋和风雪大衣之间。尽管他在睡梦中光着脚四处游荡并未受到过分惊吓,他对自己的“行为像个幽灵”也不在乎,但是他还是请求家人把他锁在自己的卧室里。这办法也不管用,因为他会从窗口爬出去,走上通往学校宿舍的长廊的倾斜屋顶上。他第一次这样干的时候,由于脚底的石板瓦太凉,他醒过来了,于是重新返回自己黑暗的巢,一路上能避开椅子和其他东西,靠的是耳朵,而不是别的。一个又老又蠢的医生建议他的父母用湿毛巾覆盖他床边的地板,在一些关键地点放置装水的脸盆,唯一的结果是他在魔幻般的睡梦中绕过一切障碍,在一个烟囱脚下瑟瑟发抖,陪伴他的是学校的一只猫。此次突围行动过后不久,这种鬼怪式的梦游发作次数逐渐减少。到青春期晚期,症状完全消失。作为倒数第二次反复,后来又出现了与一张床头桌搏斗的奇怪案例。此事发生在休上大学,和一位同学杰克·穆尔(并非亲属)一起寓居在新建的斯奈德楼的两个房间里。杰克死记硬背累了一天之后,半夜突然被从寝室兼起居室传来的猛烈撞击声吵醒。他跑去看个究竟。原来是休在睡梦中想象,他的床头桌(从过道里的电话底下搬过来的一张三脚小桌)正在狂暴地独自跳战舞,那情景和他以前曾看到一个类似的小桌在一次降神会上狂蹦乱跳很相似;当时他被问及来访的魂灵(拿破仑)是否错过了在圣赫勒拿岛上看春天的日落。杰克·穆尔看见休从卧榻上使劲直起身子,双臂抱着那张并不碍事的小桌子,使劲地按住它,努力想制止它其实并不存在的跳动,十分荒唐可笑。书籍、烟灰缸、闹钟、一盒止咳片,全都被震下来了。木头桌子在这白痴手中备受折磨,发出噼啪爆裂的声音。杰克·穆尔使劲把两者分开。休一声不响地翻了个身,又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