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猫鼬战术 第五章
1961年10月22日
亲爱的冷血岩浆小姐:
如果我们要通信的话,我不想提到摩德纳。我们能说说其他事情吗?我已经做好准备听你讲述关于自恋的理论了,为什么你不跟我聊一聊呢?我期待你的构想能适用于内行人。是的,还想听你说说关于精神病的种种。
至于我自己,现在是处在一个奇怪的阶段。我的事业目前停滞不前,前途也是一片渺茫。可是又好像出现了新的迹象,一只在我脑海里飞行的鸟忽然折返向着来的方向飞去了——至少这是我闭上双眼所看到的画面。一个小时前,你丈夫给我打来了电话,他邀请我10月28日晚上7点在哈维的酒店共进晚餐。他说爱德华·兰斯代尔将军也会出席,而我那晚的任务就是协助你的好男人休。然后他就挂断了电话。
你知道这背后的事情吗?
哈利
1961年10月26日
亲爱的哈利:
稍后我会回答你的问题。首先,我要满足你对自恋和精神病的好奇心,所以我会将关于自恋的见解做一个高度的总结。
首先,需要改变你对自恋的偏见,它不是指一个人爱上了自己,这种观点在很大程度上歪曲了它的真实意义。它的核心在于:即使你会厌恶你自己,但你依然是一个自恋患者。自恋的关键在于:一个人的伴侣就是他自己。一般人都能够和他人分享自己的爱恨情仇,但自恋患者会被这些情感弄垮,因为他体内的α和Ω一直都处于无休止的对抗中,他一直寻求的是一次永远不可能到来的休战。
自恋所导致的缺陷之一就是交际无能,这在爱情里体现得最为明显。不管两个自恋者是多么亲密相爱,这也仅仅是他们相爱的决心的体现。在这种表象之下,掩藏的是精神空虚。
是的,哈利,这是很矛盾的,两个自恋者的爱情有时是那样激烈,有时又充满了痛苦和折磨,真的很难给出一个确切的定位。如果双方能够真正地接近对方,那么二人就能够开启超越自我的世界大门,这就如同从手淫向性交的质的飞跃。
关于精神病,我对此可能就不太自信了。它和自恋性质有些类似,但又有明显的不同。有些人不会正视他的α和Ω的冲突,也不会正视精神病,在这种意义上说,精神病超越了自恋症。α和Ω不停地互相攻击,期望着能获取更大的能量,主要的表现不是超脱,而是紧张不安。确实,这种紧张不安的情绪负作用极大,会诱使精神病患者发生性行为或者袭击他人肉体,却对此不负任何责任。毕竟,精神病患者生活在一种恐惧的状态中,他们害怕找不到能够减少他或她紧张情绪的行为;无论什么伤害都会给他们带来安慰,而且理由还很充足。对一个精神病患者来说,最快速的安慰就是他或她内心的主宰由α转为Ω。这就是为什么精神病患者接下来能很快吸引其他人的原因。
当然,事实永远不会像我的理论一样简单。在现实生活中,精神病患者和自恋患者其实都在试着变得和彼此更相像。自恋患者想要摆脱超然,以身试法,而精神病患者却是在追寻超然。更好的理解是将这两种患者都看成是人格错位的两个极端,此间的范围从最自我封闭的自恋患者到最不受控制的精神患者。举个小例子,我怀疑你的摩德纳现在有点自恋患者的迹象了——她的父母一定十分溺爱她,导致了她日夜思忖的对象只有她自己。现在加上山姆的“帮助”,她似乎又开始向精神病患者转变了。
我不希望你将我看作没有价值的无用之人,而是有一定判断力的正常人。我说到的关于摩德纳的事情,在某种程度上也能应用到我自己身上。我也只是个孩子,没有人的自恋程度比我的深(毕竟,如果我不是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同α和Ω生活在一起,我又怎么能产生关于它们的设想呢?),所以我不是在评判摩德纳——我很清楚自恋患者很容易发展成精神病患者。
自恋患者和精神病患者都有一个恶习,那就是背叛,这个说法有些奇怪但是也很符合逻辑。精神病患者无法自助,在原始的状态下,他的背叛是不受自己控制的(这就是我们所说的“精神骗子”的意思)。由于精神病患者比常人更频繁地在α和Ω之间动摇,所以Ω或者α会理所当然地打破对方刚刚许下的承诺。自恋患者则更倾向于只是发现背叛的细微差别,而不是真正去实践它,所以表现出来的总是善变不断,其中背叛还充当了催化剂的作用。
所以,我进一步挖掘了自己掩埋心底的激情,这就是背叛休·蒙塔古,但不是肉体的背叛。我关于性方面的誓言一直让我保持着自己的头脑清醒,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誓言才没有在肉体上背叛他,但我一直遵守这个誓言。尽管背叛他的想法已扎根很久了,给你写信便是对我这些直觉的一种升华。我已经建立了一条连接你我的纽带,构建了一个只属于你我的二人世界,这让我更加自由地去追寻我的梦想。
你知道,对于我想要的东西我都会有真正的暗示。这个国家的“大船”并非无人掌舵,但是它的罗盘却是歪斜的,我不能告诉你猪湾之战对我们这些机构的人带来了多大的影响。如果连我们都不知道如何在历史的长河中引导出一条正确的航线,那么谁还能做到呢?我们应该为总统服务,但我们大多数的总统都没有什么卓越的大智慧,所以我们一直都不得不自己给自己带路。
现在我们的这位总统就比较接地气,他能够意识到错误与问题的存在,虽然有点自负但头脑却很聪明,乐于去学习,而且对于谨慎与冒险之间的制衡很敏感,让他了解局势是具有决定性意义的。他限制百分之百地依赖蒙塔古一家,或许是我夸大了?尽管如此,他对我家的依赖是真实存在的。我相信他准备好了聆听休·蒙塔古,也准备好了听我的意见。
所以我发现我从休·蒙塔古那里学到的东西还不够多,我想学到更多。你可能会说这是过分虚荣的体现,但我希望在我内心最重要的部分成立自己的情报中心。
你会说这太疯狂了,岩浆小姐太幼稚了吧。
不,我告诉你,我没有疯。机构里几乎一半的人都有这样的激情,大家也是心照不宣、劲儿往一处使。可是我们却很少有人敢于承认它,只有我敢,我想知道正在发生的一切事情,我想影响到船的舵盘。尽管我有自己的偏见和缺点,但我觉得我和我丈夫一样能够做出良好的判断,你知道我的丈夫可是机构里甚至是整个华盛顿特区最聪明的人啊。
你可能会问,你能为我们的合作贡献什么呢?你能做出很多的,朋友。你知道,我一直都很关注你的状况。你是对的,你的事业现在确实处于“赤道无风带”。亨特没能在赞尼特的编制里为你争取到一席之地。对于你的表现,他描述为你的“工作习惯不够严谨而且经常分心”。这个问题可能要牵涉你和摩德纳男欢女爱的那段往事了,你坐在一艘不错的船上,却没有把握好方向。
所以,我对休·蒙塔古说:“你要去给哈利谋点差事。”他答道:“我不知道我是否愿意。他把蓝胡子的事弄得一团糟。”这是他第一次承认你就是哈利·菲尔德。
我跟他指出你只是适度地跑偏了,其他人要是身处这样污秽的军事行动之中,可能什么成绩也达不到,甚至连女人的红唇也吻不到。
“他没有充分有效地利用他的职位。他本能获得更佳成绩,而且,如果他真的坠入了爱河,那他完全可以直接告诉我啊。”这就是他的评判。
你知道吗,我觉得他其实心里还是很喜欢你的。休·蒙塔古几乎没有满意过其他人的工作,但你是他的教子,他一直没有忘记。我们一直在讨论适合你的工作,最后我们不谋而合!那就是让你在新古巴运动中做比尔·哈维和爱德华·兰斯代尔之间的联络员,我不必陈述这份工作的重要性了吧。我可以自信地告诉你,这就叫作“猫鼬行动”——为了纪念一只以捕杀老鼠和毒蛇著称的印第安猫鼬。你看,猫鼬是“MONGOOSE”,“MO”指的是远东地区,最方便的是,这两个字母缩写还很容易让人想到国防部,所以赫尔姆斯选择了它。他认为这个代号会让我们这些人当中爱管闲事的人摸不着头脑,让机构里的好奇分子误以为这是我们和国防部要在亚洲进行的行动。
实际上,“猫鼬”是被一个特别组织发现的,其头目是马克斯韦尔·泰勒将军而非鲍比·肯尼迪。(如果你觉得杰克对古巴问题是焦虑不安的,那我可以告诉你鲍比对此就是完全怀揣着恶意的。所以促成这件事是存在着许多推动力的,目的就是不择手段打倒卡斯特罗。)
兰斯代尔将军现在是负责管理“猫鼬”的,他的直接下属就是你的老搭档比尔·哈维。
我和休·蒙塔古也认真地讨论了一番。这是一份没有具体分类的工作,它有可能让你名声大噪,但也有可能什么也得不到,而且,哈利,这还不是你能够做主的事,只能听天由命了。事业上的进展与你所得到的职位有很大关系——这么多年你先是去了分部办事处,然后又去了驻地(乌拉圭),今后就要去更高级的部门了。联络员这份工作将会让你接触到更多厉害的人,比如,兰斯代尔。他是一个非常特立独行的人,有过一段军旅生涯。他从来没有去过西点军校,也没有正式服过军役,也就只是美国后备军官训练队的一位储备队员。30多岁的时候,在战争期间,他为战略情报局从事公关及广告工作(我想应该是宣传工作)。在对日战争胜利之后,他冒充自己是预备队的陆军上校,给菲律宾人派了一项任务,这一举动也为他挣来了圈内人的关注。我确定你一定知道一些关于他传奇事业的故事,他被格雷厄姆·格林记载进了《寂静的美国》(不公之举),被莱德勒和伯迪克记录在了《丑陋的美国》中。事实是,他彻底地改变了菲律宾人,并且在战胜虎克党的斗争中发挥了最重要的作用。然后,他成功地扶持了拉蒙·马格赛赛竞选总统。最近,他在越南同迪姆交往甚密。这个男人有很多功绩,他确实特立独行,但也能给人很大的鼓舞。
现在的问题就是如何将你推荐给兰斯代尔。休·蒙塔古几乎不怎么了解他——事实上,休打算明晚请他吃饭并在餐桌上进一步了解他,这件事由卡尔来安排。因为你父亲跟兰斯代尔比较熟,在远东地区他们合作得十分愉快,所以我说服休·蒙塔古给卡尔打电话,尽管我知道猪湾之战让他们彼此心生嫌隙。在日本接到这个电话后,他对我们说了以下的话,和他给兰斯代尔的推荐其实是一样的:“哈利是个很不错的年轻人,而且一直在进步。我很幸运有这样一个儿子。”然后他又额外叮嘱了休,“不要告诉你的这位教子,他听到了会骄傲自满的。”
休·蒙塔古当然不会告诉你的,但为了给你鼓舞士气,由我向你说明,我相信你现在需要这样的鼓励。休为你们的晚餐选择了哈维的酒店,原因在于你不仅要去做兰斯代尔和哈维之间的联络员,也要做休和哈维之间的联络员。如果你觉得这些还不够的话,那你每一步工作也要向我做汇报,就像我一直跟你讲述我手下的事情的进展一样。我知道我现在有点狂妄自大了,但是我相信我们俩是机构里最单纯的人,甚至说到背叛,中央情报局仍然需要纯洁的灵魂。
我是疯了吗?听着,亲爱的,我知道从柏林回来之后,你从来不会考虑同哈维共事,但这次我要说:比尔·哈维有某些把柄落到了休的手里,所以你什么都不用害怕。我正努力找出究竟是什么把柄,我可以肯定的是这个把柄一定很有分量。
我希望你能在做完自己的事之后记得跟我分享一下明天晚餐的情形。
基特里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