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节
阿黛丝·塔尔伯特领着路走进了起居室。
“我以为你不会给我打电话了,”她说。“你要没打电话,我一两天之内就要给你打电话了。”
“我们又遇到更多的麻烦事,忙得我不可开交,”尼姆对她说。“我想你也听说了。”
这是薄暮时分。尼姆已开车到了阿黛丝家——他自我解嘲说这是“在回家的路上”。今天下午,由于和劳拉·波·卡米开尔的会见搞得他精神不振,加上他责备自己不该以翻脸来结束那次会面,他一冲动就给阿黛丝打了个电话。正如预料的那样,她对他又热情又友好。“我一直觉得孤单。”她向他说着心里话,“我也真想见你。请你下班后来喝杯酒吧。”
可是他几分钟以前刚一到达就清楚地看出来阿黛丝心里想的远不只是一杯酒。她一见面就又是拥抱又是接吻,使她的意图全暴露了出来。尼姆对随后大概要发生的事并没有反感,他们喝着酒谈了一会儿话。
“听说了,我听说发生的事了,”阿黛丝说。“难道全世界都发疯了吗?”
“我想它一直是疯的。当事情发生在家门口的时候,你注意到的就多一些。”
今天,尼姆想,阿黛丝好象比一个月前听到沃尔特的死讯时要好多了。后来在葬礼上——那是她和尼姆的最后一次见面——她显得憔悴苍老。现在,很明显,阿黛丝的活力和诱惑力又恢复了。她的脸、胳膊和腿晒得黑黑的,一件紧紧贴在身上的印花女服里面她匀称的身材又使他想起了上次他在这儿的时候他们互相激起的兴奋。尼姆想起了几年前翻阅过一本叫《老年妇女颂》的书,虽然他除了书名外几乎记不起什么了,他现在却明白了作者心里一定是怎么想的。
“沃尔特总是相信,”阿黛丝说,“世上发生的每一件事——战争、轰炸、污染等等——是保持大自然平衡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他和你谈过这点吗?”
尼姆摇摇头。虽然他和已故总工程师是朋友——他们谈的多半是实际问题,很少谈哲学。
“通常沃尔特是把这种想法搁在心里的,”阿黛丝说。“可是他会告诉我。他常说:‘人们认为人类能够控制现在和将来,但我们实际上控制不了。’他还说:‘人们表面的自由意志只是一种错觉;人类的反常行为只是维持自然平衡的另一种工具罢了。’沃尔特相信甚至战争和疾病也有一种天然的目的——减少地球无法养活的人口。‘人类’,他曾说过,‘就象繁殖过多然后跳下悬崖自杀的老鼠一样,只不过人类做得更复杂一些罢了。’”
尼姆感到震惊。虽然阿黛丝说的话没有沃尔特·塔尔伯特很重的苏格兰音,尼姆同样能听到一种奇异的沃尔特的回音。他活着的时候就是用这种深思熟虑的、带些讽刺的语气说话的。这又是多么奇怪啊,沃尔特竟会向阿黛丝完全说出自己的思想,尼姆从来没把她看作一个会深刻思考的人。也许这并不奇怪吧?也许,他正在了解到婚姻中一种思想上的亲密关系,而这正是他自己从来没体验过的。
他想,不知道劳拉·波·卡米开尔会怎样看待沃尔特的信念——环境污染是自然平衡所必需的一部分,是人们模糊地认识到的某种总计划的一个侧面。然后他想起自己精神上的最近的探索,于是就问阿黛丝:“沃尔特把自然的平衡和上帝划等号吗?”
“不。他一向认为那样做太容易、太低级了。他说上帝是‘人类创造出来的,是害怕黑暗的弱小心灵抓住的一根稻草……’”阿黛丝的声音消失了。尼姆突然发现她脸上流下了两行泪珠。
她擦了擦眼泪又说:“现在是一天里我最想沃尔特的时候。我们总是在这时候谈心。”
他们两人之间有一会儿显得很尴尬,然后阿黛丝坚定地说:“不,我不愿让我自己消沉下去。”她本来就坐得离尼姆很近,现在又往他身边移近了一些。他闻到了她身上的香水味,就是他上次在这儿时那样强烈使他兴奋的那种香水。她微笑着温柔地说:“我想所有那些关于自然的话使我感到难过。”然后,在他们互相向对方伸出手的时候说:“跟我好吧,尼姆!我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你。”
事后,阿黛丝说:“我一直在整理沃尔特的文件,其中有一些我想交给你。是他从办公室带回来的。它们应该归还。”
“当然可以,我带着。”尼姆同意了。
阿黛丝指给他看文件在哪里——在过去是沃尔特书房里的三只大卡纸板盒子里。尼姆打开了两只盒子,发现里面装着合订的报告和信件。他匆匆翻阅几份的时候,阿黛丝在厨房里煮咖啡;他已谢绝再喝酒了。
文件看来涉及沃尔特·塔尔伯特本人特别感兴趣的事情。许多都是几年前的,没什么用了。一组文件里面有沃尔特关于能源被窃的原始报告和随后的通信。当时,尼姆回想着,这份报告在公用事业界引起了广泛的注意,并在金州公司范围以外广为流传。结果,沃尔特带上了专家的色彩。他甚至还在东部一个案子中以专家身分当过证人,他这份报告的一部分被采用为证据。后来,那个案子到了更高级的法院,沃尔特的报告也跟着去了。尼姆已经忘了最后的结果怎样,当然现在这并没什么关系了,他心里想。
他匆匆地又看了一些信件以后就把它们放回原处,并关上盒子。然后他把它们拿到了门厅里,这样走的时候就不会忘记带着上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