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玛利亚广场——索菲娅·柴德兰的办公室

离开胡丁厄医院时,索菲娅感到精疲力竭。她和泰拉·梅克勒的谈话产生影响了。索菲娅还答应接受另一份工作,而且看起来相当费力。国家犯罪中心的拉斯·米克尔森邀请她加入他对一个恋童癖者的调查工作,此人被控虐待自己的女儿以及散播儿童色情影片。被捕时,这个人当场认罪。

这种事永远没有尽头,她一边把车开上了胡丁厄路,一边怀着沉重的心情想。

她似乎不得不去面对泰拉·梅克勒所经历的一切。耻辱的记忆,内心深处迸发出来的揭示自身脆弱的伤痕。认识到一个人可以给另一个人造成多大的痛苦,这种认识如同一种无法穿破的盔甲一般,再也不会被破除。

这层盔甲,也不放任何东西出来。

失望的心情一路跟随着她回到办公室,接下来还有她和哈塞尔比的社会福利部门安排的会面,见的是来自塞拉利昂的前童兵塞缪尔·柏。

她知道,谈话将会围绕着疯狂的暴力行径和可怕的虐待展开。

碰上这种情况,连吃午饭的时间都没有,只能在休息室里稍微待一会儿。闭上眼睛,躺下来,尽力恢复平静。

塞缪尔·柏是个高大壮硕的年轻人,刚开始,他看起来有些冷漠。但是,当索菲娅建议他们不用英语,而是用克里奥尔语交谈时,他便不再拘束,而且立刻变得健谈了。

在塞拉利昂的三个月期间,她学会了这门西非通用的语言。他们花了很长时间谈论弗里敦,以及他们都知道的地方和建筑。随着谈话的进行,塞缪尔开始信任她了,因为他意识到她能够理解他所经历的一些东西。

二十分钟后,她开始希望自己也许能够贡献一些积极的东西。

塞缪尔·柏难以集中注意力,不能安静地坐上三十秒,难以控制自己突然的冲动和情感爆发,含有明显的多动症的症状并缺乏冲动控制机制,这些都是注意力缺陷多动障碍(ADHD)的症状。

但是,问题没有这么简单。

她注意到,塞缪尔的音调、语调和肢体语言都会随着话题的变化而改变。有时,他会突然讲英语,而不是克里奥尔语,偶尔也会说一种她从未听过的克里奥尔语。当他变换语言和手势的时候,他的眼睛也会有变化。他正坐得笔直,眼睛里透着热烈的感情,大声而清晰地说将来某一天要开一间餐馆;随后又突然弯下腰,眼神呆滞,嘴里咕哝着哪种奇怪的方言。

如果说,索菲娅在维多利亚·伯格曼身上看出了解离性倾向,那么,这种倾向在塞缪尔·柏身上有了结果。索菲娅怀疑塞缪尔患有创伤后应激障碍,这是他儿童时期可怕的经历导致的,又诱发了人格障碍。他似乎拥有几种不同的人格,而他自己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在其中来回切换。

这种现象有时被称作“多重人格障碍”,但是索菲娅更喜欢用“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她也知道,这种病人很难治疗。

首先,这种疾病的治疗非常耗时,不论是每次谈话的时间,还是治疗全过程的时间,都非常长。索菲娅认识到,她通常一次四十五分钟或者六十分钟的谈话不够用。她不得不把和塞缪尔的会面时间增加到九十分钟,另外,她还向社会福利部门提议,让她每周和他会面至少三次。

但是,治疗起来依然非常困难,因为在会谈期间,治疗师需要精神绝对集中。

在和塞缪尔·柏的第一次谈话期间,她感受到了在维多利亚·伯格曼的自言自语中相同的经历。和维多利亚一样,塞缪尔也是一位才华出众的自我催眠师,他昏昏欲睡的状态也影响到了索菲娅。

她知道,如果她想帮助塞缪尔,就必须保持自己的最佳状态。

她为刑事司法体系所做的工作,跟帮助那些她关心的人毫无关系,而与之不同的是,她真的觉得自己在这里可以有所帮助。

他们谈了一个多小时,当塞缪尔离开她的办公室时,索菲娅感到他那受伤的心灵图像稍微清晰了一些。

她很累,但是她知道自己今天的工作还没有结束,她要总结泰拉·梅克勒的文件,还要准备那本有关童兵的图书的核查工作。书里讲的是当孩子们有能力杀人时,会发生什么。

她把自己全部的材料都拿了出来,然后一页页地翻看原本的英文版。出版商给她寄来了一张问题列表,希望在哥德堡会面时,她能一一回答这些问题,但是她很快就认识到,自己无法给出任何直接的答案。

问题太复杂了。

这本书已经翻译好了,她所能做的只是核对一些专业术语。

但是,塞缪尔·柏的书还未完成,它就在她面前。

去他的,她想。

索菲娅让安—布里特把火车票和哥德堡的酒店退了,出版商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有时,意气用事是好的决定。

下班之前,在给胡丁厄医院的调查组成员发的邮件中,她说出了自己的最终结论,算是给泰拉·梅克勒的案子画上了一个句号。

这真的只是另一个技术问题。

他们一致同意,判泰拉·梅克勒接受“安全的精神护理”,正如索菲娅提议的那样。

她感到自己有能力带来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