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律·和郭沫若同志
七律
和郭沫若同志
一九六一年十一月十七日一从大地起风雷,便有精生白骨堆。僧是愚氓犹可训,妖为鬼蜮必成灾。
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
今日欢呼孙大圣,只缘妖雾又重来。
这首诗最早发表在人民文学出版社一九六三年十二月版《毛主席诗词》。
赏析
这首诗是和诗,因此必须先知道原诗的意思。另外,郭沫若原诗题为《看〈孙悟空三打白骨精〉》,故要了解郭诗,也得大体知道郭沫若所看的这个剧的大体内容。
《孙悟空三打白骨精》是浙江省绍剧团演出的,内容是根据《西游记》第二十七、二十八回改编。剧情说,白骨精先后变为女子、老妇人、老汉来欺骗唐僧,孙悟空因打这化作假象的妖精而屡被唐僧念紧箍咒惩罚,最后被逼回花果山。几经波折,妖精终被孙悟空打死,显出一堆枯骨。
郭沫若于1961年10月18日在民族文化宫看到此剧的演出后,写了一首诗寄送给剧团,并公开发表。诗为:
人妖颠倒是非淆,对敌慈悲对友刁。咒念金箍闻万遍,精逃白骨累三遭。千刀当剐唐僧肉,一拔何亏大圣毛。教育及时堪赞赏,猪犹智慧胜愚曹。
显然,郭沫若是以白骨精比喻帝国主义,以唐僧比喻修正主义,以孙大圣比喻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无产阶级政党,因为当时中国正在批判南斯拉夫和以苏共为首的现代修正主义。
毛泽东的《和郭沫若同志》,显然是以白骨精喻现代修正主义,而以唐僧喻受迷惑一时分不清敌我的人。两诗取喻之异有作者眼界、地位、思想方法方面的原因,而两诗风格之异,则出自本色。
要弄清《和郭沫若同志》这首诗的思想及何以取喻与郭沫若不同,还得明白当时国际局势,尤其是以苏联为首的欧洲一些社会主义国家对中国的围攻和谩骂。
1960年4月,在纪念列宁诞辰90周年中,针对赫鲁晓夫的一些观点,中共中央发表了《列宁主义万岁》、《沿着伟大列宁的道路前进》、《在列宁的旗帜下团结起来》三篇文章。5月1日美国派U—2型飞机入侵苏联领空,苏、美、英、法的四国首脑会议因赫鲁晓夫要求美国道歉遭拒绝、苏联退出而宣告流产。5月20日中国在天安门广场举行了有200万人参加的示威游行和群众大会,支持苏联对“首脑会议”的立场。而6月间在罗马尼亚首都布加勒斯特会议上,赫鲁晓夫对中共进行猛烈指责,又散发《通知书》反驳《列宁主义万岁》等三篇文章,组织了对中共的围攻。1961年12月在八十一国共产党、工人党代表会议上,中国代表团在一些重大问题上同苏共进行斗争,取得一定胜利。1961年毛泽东审阅《不怕鬼的故事》的《序言》时加的一段话中说:“1960年底,国际情况起了很大变化,八十一个共产党和工人党在莫斯科举行了代表会议,发表了反对帝国主义、反对反动派、反对修正主义的声明。这个‘不怕鬼’的声明使全世界革命人民的声势为之大振,妖魔鬼怪感到沮丧,反华大合唱基本上摧垮。”(中央文献出版社《毛泽东传》)。此后,中苏关系出现短暂的平静期。
郭沫若的诗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写的。郭沫若把唐僧比作修正主义,因为唐僧是取经团队的头,赫鲁晓夫总不忘苏共在共产党、工人党中的“为首”地位。当时对赫鲁晓夫仍称为同志,故郭沫若以唐僧喻以赫鲁晓夫为首的苏共等修正主义集团。但郭沫若也知道以赫鲁晓夫为首的苏共的种种极其恶劣的做法,诗中的“人妖颠倒是非淆,对敌慈悲对友刁”,正是针对赫鲁晓夫鼓吹的种种亲善帝国主义,对中国共产党进行打击的行为而言,也因此他说“千刀当剐唐僧肉”。
读毛泽东这首诗,可以从中看出几点值得重视的地方:
一、诗中追溯了反马克思列宁主义派别产生的根源。“一从大地起风雷,便有精生白骨堆。”诗的开头二句说:自从大地上掀起风雷,就有妖精生于白骨堆中。这是说从共产主义运动产生之初便产生了反马克思主义的修正主义思想与流派。
二、认为赫鲁晓夫集团就是妖魔,迟早会对无产阶级革命,对人类造成灾难。果然,在1962年中苏关系破裂公开化,苏共对中国采取了进一步打击、孤立的态度。20多年之后,苏共解体,东欧社会主义政权也先后瓦解。
三、对一时未能觉悟而追随赫鲁晓夫集团的一些政党,抱着批评和争取的态度,这里体现了毛泽东一贯的战略思想。
四、在当时美、苏勾结对付中国,原来的很多社会主义国家和共产党、工人党追随苏共攻击中国的复杂的形势下,诗中表现出大无畏的精神。诗中的“孙大圣”比喻马克思列宁主义政党,末两句表现了何以要重申列宁主义的基本原理。全诗以乐观的精神展望今后社会主义的发展。马克思主义政党拿起理论的武器,“玉宇澄清万里埃”,一些淆乱马列主义理论的谬说便可以消除。
两诗相比较而言,郭沫若虽然表现出对修正主义的极大愤慨,但还按中央公开文件、文章中仍称“同志”的原则把握,因而以唐僧为喻。毛泽东则直接比喻为白骨精(应注意到毛泽东的这首诗的公开发表是在两年之后)。这里反映出毛泽东思想的深刻和看问题的透彻。
这首诗同郭沫若的原诗都是通过比喻来说明道理的。即使不加注释,在了解当时形势的情况下人们也可以看出诗中说的道理。这同全诗形成了一个比喻系统有关。因为这个比喻系统中作为喻体的人物与相关情节为人们所熟知,诗人巧妙地利用了《孙悟空三打白骨精》中的人物、情节言事,所以显得既含蓄又明显。当然,这当中也有诗人在原故事情节基础上的想象拓展,如以“风雷”喻共产主义运动,以“玉宇”喻全世界等,但又与传统的比喻习惯相合,故显得自然贴切,不待解释,即可意会。
作者:赵逵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