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非正常关系 13.上帝总在做实验
(1)
有一天,上帝从天庭上俯瞰着人间,胡思乱想,头脑之中忽然产生了一个问题——究竟是男人更爱女人一些呢,还是女人更爱男人一些呢?
上帝因自己头脑之中竟产生了这么一个问题暗觉羞惭。很明显,对于上帝而言,它既没有意义,也没有意思。
但是上帝竟不能摆脱开它了。正如我们人一样,上帝被一个无聊的问题纠缠住了。对于头脑,有时越是无聊的问题,越具有占领性。无论人的头脑,还是上帝的头脑。
于是上帝将亚当和夏娃召来了。
他故作庄严地问:“亚当,你诚实地回答——是你更爱夏娃一些呢,还是夏娃更爱你一些?”
亚当看了夏娃一眼,态度极其郑重地说:“上帝啊,你创造了我,不就是为了要我爱夏娃的吗?我一直是遵照你的意志这样做的。当然是我更爱夏娃一些啦!”
上帝又问夏娃:“那么女人,你怎么说?”
夏娃迫不及待地回答:“上帝呀,亚当他在对你撒谎。他只在他需要我的时候才爱我,而我……”
上帝打断了她的话:“他不是一向强调你是他的另一半吗?”
夏娃委屈地说:“壁虎的尾巴也差不多是壁虎的另一半。难道壁虎不是经常断掉它的尾巴以保全自身吗?”
亚当感到受了侮辱,便急赤白脸地与夏娃争辩起来。
上帝看出,他们其实已不是一对深深相爱着的男女了,并且开始烦他们了,便将他们叱去了。
上帝又召来了爱神。
他问:“丘比特,也许你最有资格回答我的问题——是男人更爱女人一些呢,还是女人更爱男人一些呢?”
丘比特回答,他虽然司着向人间布爱的神职,但是对于上帝的问题也曾产生过同样的困惑。他说据他看来,有时候男人更爱女人一些,有时候女人更爱男人一些……
上帝更烦了,愠道:“凡事总该有一个接近真相的答案,你等于并没回答我的问题。”
丘比特沉吟片刻,建议上帝做一个实验,让事实来回答。
于是上帝将某男人弄到了一个连棵野果树都没有,甚至也没有任何可充饥的野蘑野菜的荒岛上。
那男人顿时显出杯弓蛇影、心惊胆颤、惶不知所措的样子。
上帝奇怪地问丘比特:“那是什么?”
丘比特说:“那正是一个男人啊。”
上帝说:“你敢肯定吗?我一万多年以前创造的男人不是这种无能的样子啊。他为什么如此胆小?既没有狼嚎,也没有虎啸,他怕的什么劲儿呢?”
丘比特回答:“上帝啊,他们胆小,是因为他们已经特别的现代了。他们不知所措,是因为他们从一出生便习惯了怎样占有地球上比比皆是的现成的东西,而这个荒岛上几乎什么现成的东西都没有呀!”
上帝沮丧地说:“那,他们还莫如不现代的好!”
此时,男人的头脑中产生了第一种需要——烟。
他习惯地一摸兜,上帝立刻使他的兜里有着半包烟和打火机了。
男人吸了几口烟,头脑中产生了第二种需要——如果能有幢房子,今晚睡觉就安全了。
上帝立刻使他面前出现了一幢大房子。
男人走进房子,又想——现在睡的问题是解决了,该为吃的问题发愁了……
于是上帝使桌上有了足够他饱餐一顿的面包、香肠。甚至,还赐给了他一瓶酒。
男人酒足饭饱以后,奢侈地想——这房子里最好有浴室。
于是上帝控制着他的意识,让他在房子里找到了浴室,洗了个痛痛快快的澡。
男人躺在宽大舒适的床上,不再那么的心惊胆颤那么的惶不知所措了。他一边悠然地吸着烟一边想——我怎么会落到如此地步呢?寂寞呀!现在,身旁要是躺着一个美丽的女人多好哇……
于是上帝使他身旁依偎着一个美丽的女人……
男人欣喜若狂,拥抱她,吻她,和她做爱……
上帝从天庭上看着,皱眉批评道:“这个男人刚才心里想要的为什么不是他的妻子呢?如果是,我明明会成全他的。”
丘比特说:“上帝啊,难道你还不清楚你创造的男人们一向如此吗?他们在不同的时候需要不同的女人啊。比如此时此刻,他们是由于孤独和寂寞才需要女人的。何况,他在荒岛上,他的妻子在城市里,在他温馨的家里,境况值得同情的是他自己。所以他需要肉体和精神两方面的安慰。我看你赐给他的女人其实比已经和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妻子更能安慰他。他所表现的正是你所创造的人的人性之一点啊!”
上帝严肃地纠正道:“第一,那只是男人的人性之一点;第二,并不是我创造他们时希望他们具有的。”
丘比特见上帝不高兴了,便明智地缄默了。
上帝掩口打了个哈欠,嘟哝道:“今天的实验就到此为止吧,让我们看看明天他的头脑之中会产生些什么样的要求……”
第二天,上帝赐给了男人一柄刀、一把锄、一袋粮种,都是男人所想要的。
丘比特评论:“上帝,男人有了女人才想要一柄刀来保卫他的女人,唯恐她被夺走;男人因为有了女人才又开始重新变得勤劳,为了不使他的女人对生存忧虑。这就是爱对人类的贡献啊,也是我喜欢我的‘工作’的原因呀!”
上帝却说:“难道他就不是为了保卫他自己才需要一柄刀?难道他就不是为了他自己的生存而需要一把锄和一袋粮种?不过丘比特,我不想和你辩论,总之女人使这个男人和昨天刚到荒岛上时不一样了,他似乎有了某种自信。如果这也是男人的人性之一点,那么我承认我比较欣慰。”
后来那男人又希望有冰箱,有彩电,有微波炉以及许多书。他的希望已不再仅仅与他自己的生存有关。显然,也是为了他的女人的满意。真的,男人有了女人以后,男人想要的东西既不但五花八门,而且一半甚至一半以上是为女人才想要的了。像歌里唱的那样,他开始感觉着她的感觉,忧伤着她的忧伤,快乐着她的快乐了……
上帝也高兴起来。
上帝一高兴,反而将他的“实验”朝反面进行下去了。
他让丘比特变成某种不可抗力的化身——一个狰狞的高大的魔鬼,每天向男人索回他已拥有的一样东西。
男人舍弃彩电、舍弃冰箱……最终连房子也舍弃了。
他似乎打定主意,在任何情况之下都不舍弃他的女人。
当他和他的女人不但一无所有而且像亚当和夏娃当初一样赤身裸体的时候,双双逃到了一处绝壁那儿。他们脸上都流着泪,紧紧地搂抱着对方,准备跳下海去。那结果对于他们只能是死。
丘比特说:“上帝,你该相信了吧?”
上帝明知故问:“相信什么?”
丘比特说:“男人的一半是女人呀!”
上帝说:“我见的情形也向我证明,女人的一半是男人。这倒是挺令我感动的。”
上帝沉思了一会儿,忽然问:“如果在他们之间,我要收回一条命呢?”
丘比特以人类学权威的口吻回答:“我敢肯定,他们都宁愿牺牲自己。”
上帝又问:“我感兴趣的更是,为什么男人只在一无所有的情况下,才觉得女人重要和宝贵?”
丘比特反问:“上帝啊,如果你不再是万能的上帝,而落到像那个男人一样的境地,天后赫拉对你不是也相同地重要和宝贵了吗?若连赫拉也失去了,即使你的生命长久万年,生命对你又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上帝板起脸道:“丘比特,你太放肆了。你的话等于是在嘲笑我们天庭里的全体神祇啊!”
丘比特却认真地说:“上帝啊,如果天庭里没有许多美丽的女神,当神真的是神们愉快的事吗?神们互相的恋情能瞒得过我么?他们违背天条,追求人间的漂亮女人的事,你不是也一清二楚吗?”
上帝想到他自己也曾背着赫拉觊觎人间美色,并将一个美丽的少女变成白牛以便蒙蔽赫拉之事曾使天庭满城风雨,不禁面有窘色。他因一向太喜欢丘比特这位顽皮而又机智的童神,才没恼羞成怒起来。
上帝接着将一个女人也同样弄到了另一座生存条件险恶的荒岛上。
女人与男人的表现很不同。
她当然起初比男人更心惊胆颤更惶惶不可终日。
但是产生在她头脑中的第一个祈祷,直接的就是希望她的丈夫,而不是随便哪一个男人的出现。上帝清楚,她和她的丈夫虽有感情,但那也不过就是一般夫妻感情罢了,那种感情远谈不上是什么幸福的质量前提。
上帝成心让一个她所根本陌生的男人出现在岛上。他不英俊,也不丑陋,但是相当强壮,能够使她觉得他可以保护她。
令上帝困惑不解的是,女人并没像看到救星一样立刻接近到男人身边去。恰恰相反,女人隐蔽着自己,从暗中观察那男人的一举一动。显然的,因为他不是她的丈夫,她感到他对自己有一定的危险性。一个陌生的男人的出现,分明是使女人更加不安了……
女人觉得那陌生的男人是一头大雄猩猩似的。
上帝以他的意志左右那男人寻找到了女人,并强行将女人带到上帝指定的大房子里。在上帝的意志的左右之下,那男人善待她。他端食物和水给她。女人饥渴难耐,却一边吃着,喝着,一边戒备和防范着。傍晚,男人告诉女人浴室是哪一个房间。女人虽然特别需要洗一次澡,却克制住了她强烈的念头。她和衣而眠,睡前再三检查她房间的门插好没有。她不知什么时候偷了一把尖刀,塞在自己枕下。那显然是用来对付男人的。她一夜之间警醒数次,那显然也是同一幢房子里有一个陌生而又强壮的男人的缘故……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上帝都以他的意志左右着那个男人,不使他冒犯那个女人。而丘比特其实也在暗中以他的惯技怂恿着那个男人,诱使他去占有那个女人。理性和情欲在男人的内心里强烈地冲突着,这使男人对女人的言行表现出一种分明是他并不情愿的矜持。但是女人从他的目光里感受到了他对自己的真切念头,于是女人的心里也矛盾极了……
她的矛盾其实和所谓贞洁的观念并无什么必然的联系。
因为大多数已婚的男人和女人在其一生的过程中,都曾幻想过婚姻以外的性爱。她也不例外。她太不了解那个男人了。她对他一无所知。对于她,他形状上是一个男人,她的同类。恰恰正是这一点,非但不能成为她信赖他的前提,反而时时提醒她应有所戒备。她还是少女时,就已经从人类的社会获得着这样的经验了——人最应戒备的是人。女人最应戒备的尤其是男人。在人类的社会里,男人捕猎女人的事实,比非洲草原上狮子和猎豹捕猎羚鹿的次数要多得多。那经验首先成为她母亲的经验,也必将成为她一生最重要的经验之一。它一代一代在女人们身上承袭着,渐渐地化其一半为本能,融入了女人们的血液里、基因里。倘他是一匹马,或一条狗,她对自己的命运也许更乐观点儿,但他恰恰是一个强壮又陌生的男人啊!
上帝从天庭上将女人的心理看得明明白白。
他问丘比特:“你认为接下来的情形会怎样?”
丘比特回答:“那要看我介入不介入这件事了。”
于是上帝闭上眼睛说:“我困了。丘比特你有什么把戏就对人使出来吧。”
于是在斯夜,男人袭击了女人。
女人挣扎,反抗,企图逃到外面去。
但是上帝并没有真的打盹。他偷窥着,并使房子的外面夜黑如墨,暴雨倾盆,闪电裂空,霹雳阵阵,而且有猛兽在嚎叫着,有毒蛇从门旁的树上垂下它们的头,它们的眼像红色的炭火……
女人的脚步从门口退缩了……
女人捂面而泣……
翌日,上帝看到女人和男人已十分亲昵地相处。
上帝故作疑惑地问:“丘比特,他们怎么会这样?”
丘比特回答:“我使那男人占有了那女人。”
上帝说:“你的话听来令我产生暴力的印象。”
丘比特说:“上帝,占有如此柔弱的女人还需要暴力吗?何况,她也希望他们的关系有所改变呀。”
上帝又问:“我可以认为他们在爱着了吗?”
丘比特耸耸肩:“这一点连我也不能确定。但是你看,女人确实不再害怕那男人了。她从那男人占有她的过程中,感受到了他将会对她负起保护的责任。”
上帝也耸耸肩道:“女人都这么愚蠢吗?”
丘比特以无比严肃的表情和语调说:“不,这个女人一点儿也不愚蠢。恰恰相反,她对男人的感受十分细腻。不是所有女人都能通过一次非正常的性的过程判断一个男人心性本质的高下,她却做出了判断。”
上帝若有所思,笑而不语。
即日上帝亲自降临在那女人面前,并使她确信他是上帝。
上帝对女人说:“从今天起,我要每天收走一样使你感到安全的东西,包括那个你已信赖了的男人。只要你的头脑中一闪过可以舍弃某一东西的念头,那东西便不复存在了。”
于是房子里的东西一一消失了……
于是连房子也消失了……
女人和男人带着仅有的一点儿食物和一罐水,暴露在天地之间。
上帝从天庭以他的声音威严地问女人:“在食物、水和男人之间,你还舍弃什么?”
于是他们的食物不见了。
于是他们的水也不见了。
上帝的声音又问:“现在我还要收走一样东西,你仍不舍弃那男人吗?”
女人心里暗想的却是:“我还有一身衣服……”
于是上帝连她的一身衣服也一件件收走了,直至使她赤身裸体……
上帝看见赤身裸体的女人无地自容地对那男人说:“除了上帝,在这个荒岛上我的希望便是你。男人啊,你发誓别抛弃我吧,你发誓一定要带我离开这个荒岛吧!唯有你能使我回到家里,能使我见到我朝思暮想的儿女呀……”
上帝这才明白那男人对那女人的意义。
上帝被女人的母性祈求所感动了。
于是那男人脱下自己的上衣披在女人身上。
他向她发誓道:“你这女人啊,为了使你能与儿女团圆,我甘愿为你赴汤蹈火,粉身碎骨也无所谓。从现在起,我的勇敢、力气、生存能力都是全心全意为你服务的了……”
男人的话还没说完,上帝化身为一只虎从草丛中扑了出来。
男人迅速地将女人掩护在身后,并促她爬到树上去。他赤手空拳,与猛虎眈眈对视,准备殊死一搏……
“上帝”未忍向男人进攻——猛虎咆哮一声,又跃到草丛后去了……
上帝一回到天庭,丘比特就评论道:“上帝,现在我可以说,他们在深深地爱着了。”
上帝问:“那么,你将使他们成为夫妻吗?”
丘比特爱莫能助地摇头。
上帝追问:“为什么不能?”
丘比特叹道:“爱在记忆里,有时比在婚姻里更适当些。对于这一个男人和这一个女人便是这样。”
上帝又若有所思起来。
最后,上帝决定使那女人的经历变为她的一场梦。
她在几天内每每回想她做过的梦,回想她梦中的男人,觉得她真真实实地又爱了一场似的……
男人只有在几乎失去一切后才觉得女人尤其不能再失去,女人却是在不断失去的过程中就已明确地意识到男人对她的重要性了。
所以当男人说“男人的一半是女人”时,他的潜意识里其实是将女人物化了的。
“尤物”这一种对美貌女人的比喻说法,诠释了男人们不愿坦率承认的意识。
所以当女人说“女人的一半是男人”时,其话才更由衷。因为在女人的意识里,那时是将男人神化了的。而这是女人所以是女人的可爱的缺点。
普遍的女人都不会将男人物化,正如普遍的男人在具有追求的能力时,首先追求的其实并非女人——不,并非爱情……
男人之人性在人类社会的现当代文明中,究竟是上升了,还是坠落了,也许是值得怀疑的呢……
有一天,上帝又百无聊赖了,又要拿我们下界的男女做实验开心了。自然,他仍命丘比特这位也常在我们之间制造了许多悲喜剧的爱神陪他。
他先将一个男人依照前次的方式弄到了荒岛上,接着满足他内心里的一切需求。只消他一动念,他的希望立刻实现。
他是一个不吸烟的男人,却是一个血液里习惯了酒精含量的男人。血液里一点儿酒精含量都没有的时候,他的头脑反而会混沌一片,接近空白,不能进行正常的思维。
上帝使荒岛上的那一夜一开始就狂风大作,冷雨如鞭。那男人抱着双肩缩在草丛中,就像一只皮毛被彻底淋湿了的、无洞可入的耗子。
他头脑中产生的第一个念头是——来一件棉大衣多好哇。
幸亏他的血液里还有一点儿酒精的残量,否则他的头脑里连一个念头都产生不出来了。
上帝立刻使他身上裹着一件厚厚的棉大衣了。
男人身上刚觉暖和,头脑中随即产生了第二个念头——如果在一顶帐篷里多好。
于是他立刻便在帐篷里了。
于是他手中立刻有一瓶开启了盖儿的名酒了。
于是他面前立刻有一小桌下酒的菜了。
裹着棉大衣,盘腿坐在帐篷里的那一个男人饮了几口酒后,思维能力渐渐开始活跃。
他想,待在帐篷里还是不太安全呀,有野兽或毒虫钻入帐篷袭击他怎么办呢?如果是待在一幢门窗结实的房子里才算幸运啊!于是他就待在一幢门窗结实的房子里了。
酒使他的欲望得寸进尺——房子越变越大,最后变得像几套打通了的总统套房那么豪华又气派了。
那男人将自己泡在浴缸的温水中,一边嘬饮着美酒一边想——为什么我的每一个欲念都能立刻实现呢?莫非我变成神仙了吗?或者有神仙暗中助我?不管究竟是怎样的原因,趁我想什么来什么的这会儿,我何不实现我那些生平最大的梦想?
于是他拥有了一份瑞士银行的存折,上面注明有几亿元钱。他瞧着手中的存折,却怎么也不能像瞧着钱那么心里踏实……
于是存折变成了满满几大箱人民币,被仆人们抬到他面前……
他想人民币迟早是要贬值的,于是人民币变成了美金……
他觉得美金也不可能永远坚挺,于是又有仆人抬来了几大箱珠宝钻石。
那男人心花怒放,跃出浴缸,忘了羞耻,赤身裸体地指挥仆人们将美金和钻石全都放入随其意而现的巨大保险柜里。
他环视着强壮的仆人们心里又想——神明啊,让他们都是无限忠诚的仆人吧!
于是仆人们一齐跪下向他表忠,口中都说甘效犬马之劳,赴汤蹈火死而无怨。
他为了考验他们的忠诚,指着其中一个命令道——“你们,让他死在我面前!”
于是一阵惨无人道的殴打,那可怜的仆人断气了。
但他还是不放心仆人们的忠诚程度,暗暗祈祷一番,使所有的仆人都立刻从他面前消失了。
于是在每一扇门窗前都随其所想架着机枪了……
于是在保险柜前布着种种置人于死地的暗道机关了……
男人躺在宽大又舒适的床上以后,头脑之中终于产生了上帝和丘比特都期待得有些失去耐心的那一种想法——现在,神明,请赐我一个美女吧!
上帝问:“这是那家伙的第多少个念头了?”
丘比特老老实实地回答:“第三十九个念头,我尊敬的上帝。”
上帝嫌恶地眯起眼注视着下界,语调冷冷地说:“可上次被我们实验的那个男人,才第三四个念头要的就是女人了。”
丘比特惭愧地说:“我也不喜欢这家伙。”
但上帝虽已心生厌恶,还是使一个美女立刻裸卧在男人身旁了。
他一夜癫狂……
在以后的日子里,他拥有了宫殿一般豪华的大房子;拥有了一切现代化的生活物品;拥有了几亿美元和数不尽的珠宝钻石;拥有了保护他和他财富安全的几乎万无一失的措施;也拥有了一个百依百顺的美女的男人,便无忧无虑地享受起他的“幸福”来……
然而不久他厌倦了。他厌倦的不是他拥有的哪一件东西,而是百依百顺的美女。在他看来,美女也是他所拥有的东西的一件。是的,他恰恰厌倦了她的百依百顺。那男人想,既然他可以再要一个美女就能又拥有一个美女,为什么不?多简单的事啊!何况他还拥有如许多足以使美女们也眉开眼笑的财富……
于是第二个美女出现在他面前了,动辄耍小孩儿脾气的一个美女,恰与第一个美女的逆来顺受截然相反。他将终日逗她生气再哄她开心当成最快活之事,当成娱乐。
不久他对第二个美女也厌倦了……
于是他的“宫殿”里有了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美女……
于是他祈祷神明赐予他比超级种马还要强盛的性能力……
上帝于是更加厌恶了。
他几乎是恶狠狠地问丘比特:“他究竟需要多少个女人才心满意足?”
丘比特红了脸嘟哝:“我没有这种预见,亲爱的上帝。但是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在下界,有一个男人曾拥有一万二千名美女。他是古印度的一位藩王,叫哈里·哈拉二世。即使占有了那么多美女他依然猎色不疲,还想把邻国一名叫帕尔达尔的美人儿占有为他的一万二千零一号宠妾,但被拒绝了,所以他挑起了与强大邻国之间的战争。结果他战败了,王国、财富、生命都丢掉了,一万二千美女皆沦为邻国的女俘,四百余个孩子或为他战死,或成了邻国的奴隶……”
上帝说:“活该!”
丘比特脸更红了。
他觉得下界在男女关系上的荒唐,是他自己的神职过失似的。
上帝使那个荒岛上的乐不思蜀的男人在拥有了第十个女人以后,色欲自敛了。他拥有的美女有白皮肤的,有黄皮肤的,有黑皮肤的;有天真活泼的,也有性格放纵的;有荡娃式的,也有淑女型的……
接着,上帝亲自降临在那男人面前,明确而又威严地告诉他——每日要收回一件曾赐给他的东西。
于是他第一天失去了一个女人。
就是他所要的第一个女人,百依百顺的那个。
由于他首先得到的是她,所以他首先舍弃的也是她。
不,用舍弃一词是不确切的。
因为他一点儿也不留恋她。
只能说是抛弃。
当时一只小狗正躺在他面前打滚儿,并用两只前爪抱住他一条腿取悦着他……
他心想——是让狗消失还是让她消失呢?
他抬头望她,她正安静地坐在窗前看书。她感觉到了他在望她,也回首向他望去。分明的,百依百顺的女人,在用她温柔的表情问他——需要我到你身边去吗?
他心里又想——少了你我还有九个女人呢!而我只有一条小狗。何况我最喜欢的女人最喜欢这条小狗……
于是那女人转瞬消失了。
她曾捧读过的书掉在地上……
上帝极为惊诧——上帝虽然将那男人的心理活动看得一清二楚,但却不明白——何以在一条小狗和一个自己曾爱过的女人之间,那男人宁愿保留一条小狗?
不久第二个女人消失了……
再不久第三个女人消失了……
一方面是男人的财富。它其实由一样样具体的东西组成。有些东西对于生存很重要,比如房子和食物。有些东西对于生存并不多么重要,比如电视、组合音响、钢琴和一些美观的工艺品;有些东西看似相当重要,但其实没有了人只不过要多些劳作,比如冰箱、电饭煲、吸尘器什么的——另一方面是朝夕相处的女人们。
男人一次次在她们和属于他的一样样东西之间做出弃留的决定。而为了保留住他已然拥有的每一样东西,他一次接一次牺牲她们中的某一个。
因为在他想来——东西每样只有一件,失去了就不可能再有,起码在这个荒岛上无处可买。虽然他有几亿美元,有不计其数的珠宝钻石。唯独女人这一样“东西”,对目前的他来说,是重复拥有。尽管她们的美点各异,性情不同,但毕竟还是重复拥有啊!
何况,他所决定抛弃的,乃是她们中已经使他感到厌倦了的某个,或宠爱程度渐渐降低了的某个。比如说留下电视,可供他与他仍特别宠爱的某个女人共同消磨晚上的时光;比如说留下钢琴,他仍特别宠爱的某个女人就会因他的决定而欣慰,那么他也就会从她的欣慰中体会到愉悦……
这么一掂量利弊,一个他已经不怎么宠爱甚至厌倦了的女人,其存在的意义怎么会抵得上电视和钢琴呢?
但是,在女人由十个而六个五个而四个三个后,他的每一次决定都有了难度。他对她们的感情开始介入他的决定了,那也只不过体现为一种犹豫,犹豫后的决定依然是使她们消失而保留他的每一样东西……
他一想到他不知还要在荒岛上度过多少日子便心情沮丧,于是每一样东西都对他显得格外宝贵了。
没有了拖鞋洗完澡时穿什么呢?
多不方便呀。
唉,唉,当初为什么没产生多要一双拖鞋的欲念呢?
有两双拖鞋他也可以迟几天再使一个女人消失啊!
于是拖鞋显得比女人重要了。
每一次决定既不但是犹豫后的,而且是理念权衡后的。
于是只有两个女人存在着了。
于是只有一个女人存在着了。
为了保留住那最后一个女人,他不得不开始一样一样“牺牲”他拥有的东西了……
美观的工艺品一天比一天少了,终于全都不见了……
电视、音响、钢琴一次次决定后不见了……
房间一间一间少了……
最终,他只拥有三样东西了——保险柜、一挺机枪、一个女人。
因为仅剩下一个女人了,他尤其视她为自己的“东西”了。
最终的最终,他连那最后一个女人也不要了。
他想——只要机枪和保险柜在,美元和珠宝钻石就能保住,说不定哪一天有离开荒岛的希望。有美元和珠宝钻石在,不愁不重新拥有更多的美女。
他想——这世界上美女总是层出不穷的,而财富却是一向有限的,所以拥有财富才意味着拥有一切啊!
他这么想时,十个女人中他最宠爱的那一个就从他眼前消失了,像水蒸发了一样无影无踪。
于是,他只剩下了保险柜和机枪……
在此二者之间,他必须又做一次决定……
如果没有了保险柜,还要一挺机枪干什么?
这想法刚一产生在他头脑中,机枪消失了。
荒岛上只剩下他孑然一身,和他的保险柜,和保险柜里的美元及珠宝钻石了……
上帝从天庭上指着那男人,恼怒地斥问丘比特:“他哪里配是我的亚当的后代?我创造的男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丘比特分辩道:“上帝呀,不是我的过错。你老人家干吗对我吹胡子瞪眼睛的呢?”
上帝大声说:“住口,丘比特,你还有脸分辩!难道你不是司管人间男女之爱的神吗?难道男人就是这样爱女人的吗?”
丘比特无地自容,委屈得都快哭了,他面红耳赤地继续分辩:“尊敬的上帝,您的亚当被您逐出伊甸园的时候,对于男人,地球还是一个没有财富可言的世界啊!男人在这种情况之下对女人的爱,倘不全心全意岂非咄咄怪事了吗?可现在地球已经变了呀,到处都是财富的标志,一切行业的意义几乎最终都要由财富的标志来显示了。男人们从是少年甚至男孩那一天起,就开始将积累和聚敛财富当成自己活着的目的了!与财富相比,女人对他们还算得了什么呢?舍出一千万去要一个女人和舍出一个女人去要一千万,在他们的理念中其实是一回事了呀!他们早已将女人也当成他们财富的标志了呀!而且是当成只会贬值的那一种财富来看待的。下界那个男人的行径,体现的正是当今男人之人性最本真的一面啊。您对下界的事关注得太少了,所以您偶尔看了才大惊小怪……”
上帝厉声道:“丘比特,你啰嗦得让我讨厌了!不管你做何解释,总之我不喜欢亚当的后代变成了那个男人那样!我要他死……”
上帝的话音刚落,在荒岛上,一声虎啸,一只张牙舞爪的猛虎似乎凭空而降,扑向那个男人,不一会儿就将他吃得只剩下几根骨头了……
上帝以教训的口吻又对丘比特说:“丘比特,缪斯曾对我朗诵过这样一首诗:
比银子更宝贵的是金子,
比金子更宝贵的是珠宝,
比珠宝更宝贵的是钻石,
比钻石更宝贵的是一个好女人,
比一个好女人更宝贵的事物,
在这个世界上还从未有过……
我要你重新调教下界的男人们,让他们认识到他们很愚蠢。并且,也要让女人们认识到,她们已经被男人们的愚蠢搞糊涂了。她们有责任使男人们重新活得清醒起来……”
丘比特低声问:“用什么办法?”
上帝冷冷地说:“轻蔑。倘一个男人的人生理念完全被财富二字左右着了,那么凡女人,皆应轻蔑他。”
丘比特默默咀嚼着上帝的话。
上帝又道:“这是我,万能的上帝说的。从今往后,我的话将要通过你在下界应验。五百年后,我要看到亚当的后代们爱女人超过爱一切的情形。否则,我将不惜毁灭地球上的全部已有财富。”
丘比特惴惴不安地说:“五百年的时间太短了。数千年形成的意识,需更长的时间才能改变它……”
上帝几乎是恶狠狠地说:“就五百年!上帝从不收回他说的每句话。”
丘比特不禁向下界望去——那塞满美元和珠宝钻石的保险柜,如一块闪光的岩石般摆列在荒岛上。
许多只猴子新奇地围绕着保险柜,忽而蹿上,忽而蹿下……
而海面上,正有一艘大船向荒岛驶来……
(2)
现在,情形变成这样的了——上帝用他的意念第二次将一个女人从都市里“搬运”到了荒岛上。
她头脑里产生的第一个念头是关于男人的。
如果出现一个男人来保护我多好啊——不,她头脑里产生的并非是如此明确的意识。那只能算是一个女人关于男人的一种纯粹的本能的思维讯号。甚至可以说,只不过是关于男人的一种极迅速的印象的反应。因为她想到的非是某一个具体的,叫得出姓名的,有仪表特征的男人,所以那印象又是模糊的。就好比一个孩子在受到威胁时转身便往家里跑那样纯粹的本能。那时家在孩子的头脑里仅仅体现为一个词——安全。而孩子的本能促使他向安全的地方跑……
人的行动有时后于人的意识。
在头脑的意识网上刚刚反应为思维讯号的,便属于下意识的现象了。
那女人当时便是那样。
也许,上帝若不性急,女人接着就会想到某一个具体的,她认为会对她负起保护的责任的男人。如孩子在往家里跑的途中想到会挡住追赶者的爸爸妈妈,或哥哥姐姐……
然而上帝对下界的凡人一向缺乏耐心。
于是一个男人已随即出现在女人跟前了……
起初的一切“情节”是上一次“实验”的重复——他们有了一幢房子,她对那个陌生的男人由戒备、防范而信赖而依靠而亲爱了……
她是一位30余岁的未婚女子。
她也没有过什么难忘的热恋经历。
因为少了母亲那一种对自己孩子的牵挂,因为“遭遇”到了具有浪漫色彩的爱情,所以她对那荒岛上的生活竟很快地适应起来,还渐渐开始觉得未尝不是别一种幸福。
这女人自然也想到了彩电、冰箱、电饭煲什么的,甚至很奢侈地想到了电脑。电脑是她早希望拥有而没拥有过的——上帝一一满足了她……
与男人不同的是,这女人头脑中断然没想过刀剑或机关枪。
上帝和丘比特都明白,她认为一个爱她的男人是足以保护她的安全的。
她显然对这一点深信不疑。
倒是那男人将一把尖刀牢牢地绑扎在一根结实的木杆上,制成了一支矛。
他那样做时,她深情地望着他,一副感激又幸福的表情。
她的头脑中从没想过美元、珠宝和钻石。
她没问那男人将用矛来干什么。
因为那是她根本无须问的。
上帝奇怪了,问丘比特:“她为什么不想要很多财富呢?”
丘比特思考片刻,以权威的口吻回答:“女人对现实的要求一向比男人朴素。”
上帝不以为然地说:“可我认为女人是比男人贪婪的。难道我错了吗?”
丘比特说:“上帝哪里会错呢?错的是人类自己罢了。如果人类一直由母系社会发展至今,地球将依然是温馨祥和的人类家园,但是却不能有现在这么伟大的财富。男人们对地球的统治野心鼓动他们夺取了女人对地球的主宰权,男人们对地球做出的成就是以地球损失了女人主宰地球那一种温馨为代价的。正如一位聪明的地球人说的——鱼与熊掌,二者不可兼得。”
这时那女人的头脑里浮现出了一名少年的形象……
上帝即刻使那少年出现在女人面前。
那少年并非女人的弟弟,而是女人的一位亲密女友的弟弟。她的女友病故以后,少年无人关怀,一直流落街头……
在荒岛上那一个风和日丽的中午,女人惦记地想到了他……
后来那女人又想到了一些男人和女人。他们和她们都与女人有过这种或那种亲密关系,也都是些在人类的社会里缺少生存竞争能力的弱者。
女人刚一惦记地想到他们和她们,他们和她们就出现在她面前了……
于是她无形中变成了一个大家庭的家长。
她深切地感受到了所有人对自己的依赖。
她于是心甘情愿地肩负起了保障一个大家庭生存和维护一个大家庭团结的使命,包括指派某人从事某种劳作的义务……
她由此获得了尊敬。
她感到她的人生价值,并引以为豪。
后来上帝要收回他的慷慨赐给了,他使女人明白并且确信——每一样她要保留住的东西,都将以大家庭的某一成员的消失为前提……
女人问:“神明啊,消失是什么意思?”
上帝冷冷地说:“女人,消失是另一种死亡,是消亡。在你这方面,绝不至承担任何悖逆人道的罪名。因为闪过在你心里的意识是不会在这世界上留下痕迹的。只要你心里一想某个人应该牺牲,那么该人立刻便消亡了,如一个肥皂泡破灭了一样。在他们和她们方面,我承诺那是绝无任何痛苦的一种死亡……”
女人当即说:“不!神明啊,人在一切物质之中,亦在一切物质之上。我信奉着这样的观点,怎么会为了保留住某样东西,而牺牲我大家庭的某一成员呢?”
女人的话音刚落,她坐着的椅子不见了,她摔倒在地……
后来,房间里的东西一样样失去……
最后,连房子也不存在了……
女人猜到上帝是不会罢休的。
于是她召集所有大家庭的成员到她面前,讲述了大家庭正经受着怎样的一种考验。
她说:“兄弟姐妹们,除了我们自己,我们已无可失去。显然,神明之目的在于为难我一个人,而不是为难你们。我已决定让神明使我自己消失。我消失了,神明便会停止他的游戏了。我们大家庭的劫难也就过去了……”
所有的人都失声痛哭起来……
每一个人都宁愿消失自己而替代她的消失……
她的丈夫更是紧紧拥抱着她,心如刀割但又束手无策……
那是男人最觉得愧是男人,愧对自己所爱的女人的时刻……
她深情地对她的丈夫说:“爱人啊,当我消失以后,希望你能负起对大家庭的一切责任,关心每一个成员,使兄弟姐妹们感到生活在这荒岛上不是一件值得悲观绝望的事……”
人们流着泪认真倾听了她对大家庭的一番嘱咐之后,全都默默离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她和她的丈夫了……
她温柔地说:“爱人啊,给我最后一次性爱吧!和我爱的男人做爱,是我一切幸福中最最幸福的事,没有任何一笔财富能抵得上这一种幸福……”
之后,她的丈夫也在她的催促之下噙泪离开了她……
于是女人平静地躺在床上,心说:“恶作剧的神明啊,我已准备好了,让我消亡吧,只求你再勿以同样的方法对待我大家庭中的别人……”
上帝从天庭上望着她,颇受感动地说:“没想到地球上还能生衍出这样的女人。她配在天庭上和神生活在一起。丘比特,你去把她带到天庭上来。”
丘比特犹豫。
上帝说:“你敢不执行我的命令吗?”
丘比特忧郁地说:“老爷子啊,我们是否也应替人间考虑考虑呢?如此一个令我和你同样感动的女人,当做人类美好的种子才对呀!”
上帝觉得丘比特的话不无道理,就将那女人和她的大家庭的所有成员,都送回到原先的生活中去了……
上帝使她和另外每一个人都觉得自己只不过做了一场梦。
当她讲述她的梦时,听着的男女都问:
“真的你想什么,什么就立刻出现?”
她点头。
“你要美元了吗?美元的储蓄利率现在可升了!”
她摇头。
“要珠宝了吗?”
她摇头。
“要钻石了吗?钻石可是世界上永远也不会贬值的东西!”
她摇头。
“那么,你在荒岛上住过的,必定是一座里面应有尽有的华丽的宫殿吧?”
她如实说:“不是啊,仅仅是一幢大木房子而已,就像是童话《白雪公主》里七个小矮人住的那一种大木房子,结实而又朴素。”
于是听者都笑她傻。
想什么来什么,却几乎什么算得上财富的东西都没想,岂不是傻透了吗?尽管是梦,在梦里富贵一把也过瘾啊!
好梦不是人人都有机会做一次的。
在众人的调侃之下,她也觉得自己确乎的有点儿傻了。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对于那个荒岛的梦境记忆渐渐淡薄了。然而她与一个男人似曾真实发生过的荒岛情爱,却每令她梦魂牵绕,向隅唏嘘。她试图从现实生活中的某一个男人身上获得到同等质量的、值得她以命相托的信赖和安全感,但是她每一次都失望了。他们给她的感觉往往是——为了保留住一样他们认为重要的东西,他们必会一边拥抱着她,吻着她,热烈地说着“我爱你”、“没有你我就不能活下去”之类的话,一边在内心深处与神明交易,让她像一个气泡似的消亡掉……
后来她不再试图发现了……
承认梦就是梦了……
她的荒岛大家庭里的那些成员们,虽然也认为他们的经历只不过是一场梦,但特别地难忘那一场梦。
尤其难忘的是她这位梦中女人。
他们和她们,又重新体会各自命运的沉重、无奈和无助。
他们和她们并不试图在现实生活中寻找她的化身,宁愿她深深地印在他们关于一场梦的回忆之中。
并且,他们和她们都确信不疑——在现实生活里“她”也是存在的。
这使他们和她们,对现实不再仅仅怀有敌意,有时也怀有几分从前所没有的协作精神了……
而在天庭,上帝和丘比特竟一直面红耳赤地争论不休。
上帝对地球上的男人比女人变得令他嫌恶这一点痛心疾首,发誓要无情地惩罚男人们。
而丘比特因为自己也是男人,则不免地站在男人的立场上替男人们开脱。
他对上帝说:“老爷子,你看到的仅仅是男人的人性中最卑污低劣的一面,和女人的人性中最良好无私的一面。假如反过来,那就更有你好瞧的了!”
上帝叫道:“要是女人也有卑污低劣的一面,那么肯定是被男人教唆的!”
丘比特说:“否!老爷子,我看你真是老糊涂了,你忘了你造女人之际,从狐、秃鹫和蛇身上各取了一部分糅合成的女人了吗?那就是女人的基因啊……”
上帝怒发冲冠了,挥舞着神杖吼:“这是污蔑!这是地球上的男人们捏造的!信谣可耻,传谣有罪……”
丘比特见上帝大动肝火起来,吓得一展翅膀,飞往太阳背面去了。
人类的爱情质量不高了,乃因阳光晃丘比特的眼,使他不能准确地射出他的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