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钱与阶级

购买第二居所的人

在人们的印象中,美国的第二居所就是海边的豪宅或得克萨斯州的巨大庄园。

购买第二居所的人,似乎也都是有钱和有闲的人,一处居所已不足以显示他们的富有,所以要买第二处居所。一家著名的独享度假村甚至开办了一项支付25万美元即可分时享用豪华第二居所的新业务。

但真实的情况是,在购买第二居所的人中,人数增加最快的是中等收入的人。2005年,第二居所出现了销售的热潮,其销售额在所有住房销售额中所占的比例,达到了破纪录的40%。这一热潮的形成,不是因为奥普拉•温弗里(OprahWinfrey)需要在阿斯蓬(Aspen)的城里置办另一套数百万美元的宅邸,也不是因为肯尼迪家族(theKennedys)买下了另一处“豪宅”。全国房地产经纪人协会(NationalAssociationRealtors)2005年的报告称,典型的度假居所购买者的收入仅为71000美元,中等收入购房投资者的收入为85700美元,第二居所的中等价位还不到20万美元。

购买第二居所已在中产阶级中蔚然成风。

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首先,1997年国会通过了一项法案,卖掉原居所,另购两处居所的人可以获得减免税收的优惠,这一措施使购买第二居所更加容易了。中产阶级的空巢家庭(生育高峰年代的核心部分),现在可以卖掉原来居住的大房子,另买两套小一些的房子。

其次,“9•11事件”后,许多美国人更愿意在偏远一点的地方购买房产,以作退身休养之所,或者用作必要情况下的避难之所。

又其次,由于股票市场靠不住了,房产开始受到青睐。2005年,购买第二居所的334万美元中,用于投资目的的款项就要占到200万美元。

再其次,人们为了工作而购买第二居所,其中的原因,或者是由于自己的住所远离主要的客户,或者是由于他们要在不同的地方开发新的客户,或者是由于自己的配偶已经在其他的城市定居。过去的情况是,如果夫妇双方中的一方在一个新的城市找到了工作,通常会举家迁居,但现在的情况是,大约有超过150万对夫妇,为了保住双方的工作而维持两处居所。

当然,技术已经使人们在不同的工作地点处理公务成为可能,用一台笔记本电脑、一部手机和一部黑莓手机,人们在家里就能像在办公室一样在当地与客户(雇员和老板)取得联系。

但是,人们购买第二处住房的最有力的理由可能是家庭,家庭推动了中产阶级购置第二居所的热潮。住在迈阿密的夫妇在费城买了一套公寓,是为了方便探望居住在宾夕法尼亚州的儿子;住在芝加哥的老年夫妇在萨凡纳买了一处住房,是为了在周末与住在休斯敦、阿什维尔和迈阿密的孙子们聚会。在2005年的一次以两处住房拥有者为对象的调查中,大多数人表示,他们生活的主要目标就是家庭幸福,或者是成为成功的父母;也有同样多的人表示,美国当时面临的最大风险是家庭的解体(其人数几乎是以恐怖主义和伊拉克战争为美国面临的最大风险者的两倍)。

在第二居所居住已经相当普遍,以致于人们为那些定期往返于两处居所的人创造了一个新的名词:“分身人”(Splitters)。

按照“分身人”网站www.splitters.com,一家名为WCICommunities的住宅建筑公司创建的网站)的说法,“分身人”是指“至少拥有两处住房,为了工作之余的休闲或者是与家人和朋友的联系,分别在两处居所居住的人”。候鸟雪鹀每年最多改变一次或两次栖息地,而“分身人”在两处居所间往返的次数,平均要达到每年5次,有些人常常在一个月内就要往返数次。

有些人甚至可以称之为“超级分身人”,他们可以把自己的时间分配给3处或多处居所。你可能认为奥普拉和肯尼迪家族是这样的人,但还是先看一下全国房地产经纪人协会的调查吧:三分之二的已购买第二居所的人表示,他们很有可能在今后的两年之内,除了现有的住房外,再买另一处住房。“你肯定买了不止一处房产”这句话要增添新的含义了。

这种现象不仅给度假居所建筑商和家具公司创造了不断扩大的市场,而且给第二居所的地方经济带来了增长的潜力。大部分拥有两处居所的人,都会花钱雇用当地的工人为他们剪草坪、打扫房间,并在他们外出的时候为他们照看房产。WCICommunities的一项调查证明,“分身人”在新社区的花销远大于他们的索取,他们不会利用当地的学校,但他们要安装电话、有线电视和卫星电视,要到当地的娱乐场所去消费,而且他们每年大约要花费2000美元用于住房的修缮、翻新和改装。

从政策角度讲,中产阶级购买第二居所热潮的意义在于,第二居所的抵押贷款可以减税的政策可能并不像人们最初认为的那样只是“给富人的甜头”。举个例子来说,有一位志在为民众办事的政治家,他正在寻找能够吸引中产阶级选民的新问题。他要求取消第二居所抵押贷款减税的做法,因为他认为,这种做法是在有钱人的推动下列入税法的,是一种使有钱人受惠的做法。但令他感到惊讶的是,大量极普通的民众被他的要求激怒了,他收到民众的谴责信函多达500万件。对自己的住房,包括第二居所,人们是抱有热切的情感的。把第二居所购买者们组织起来,其潜力是巨大的,他们有产品的需求,例如还贷、周转信贷和保险;他们也有政治需求,例如低利率和住房的高增值率。

就社会层面而言,购买第二居所的趋势还表明,人们已经放弃了1990年代的那种存钱入股市,而不是购房的理念。现在,人们把钱用来买房了。这种变化会降低美国人的流动性,会再一次提高社会保险对房地产价值的依赖程度,还可能会促进存款率的提高。但是,房地产市场与股票市场不同,它几乎完全取决于借贷投机的成功。

此外,由于数以百万计的中产阶级把自己的积蓄投入房地产,突然之间出现了一种新的动向:极为关注美联储(FederalReserve)可能采取的措施。除了商界和政界的精英,以前有谁关心过谁是美联储的主席呢?有谁关心过他那种用语隐晦的讲话有什么样的含义呢?现在,正常理财的民众数以百万计,他们经济状况的稳定程度都取决于美联储的季度公告中利率是提高了还是降低了。如果美联储搞错了,政策制定者们就会由于新的季度公告而触怒民众。理财的民众是一个全新的群体,他们非常关心自己的实际利益,随时准备抨击威胁到自己实际利益的做法。假如美联储不小心提高了利率,那么大批利用贷款购买第二居所的中产阶级,就会由于无力偿还两处居所的抵押贷款而破产。

从前的美国梦是每一间车库里有两辆汽车,而现在的美国梦是每一辆汽车要有两处车库。

当代的玛丽•波平斯——受过大学教育的保姆

现在,就业的母亲越来越多,托儿产业出现了蓬勃发展的景象。保姆的需求量在过去的15年间几乎翻了一番,已经达到供不应求的程度。这种状况抬高了工资水平,加剧了竞争,也创造出了一个新的保姆阶层:受过良好教育的保姆。

这些受过良好教育的保姆,通常来自多子女家庭,她们怀念那种家庭的热烈气氛。在母亲上班的时候,她们要完全承担起照看孩子们的工作,也许,她们会在录像镜头的监视下担当起这份工作。

保姆在上流阶层的角色已经发生了变化,她们不再是居家母亲的帮手;她们的主要工作,是在父母们上班的时候,在孩子们上学前和放学后照看孩子。即使是最富有的人家,女人们也会选择重新就业,这种状况带来了对新型保姆的需求。

正规的保姆制度实际上来自欧洲,但是几十年来,美国人对保姆的概念,尤其是在通俗文化中,一直青睐有加。1964年的一部影片《欢乐满人间》(MaryPoppins),是迄今为止迪斯尼历史上获奥斯卡奖项最多的影片,影片讲述的是一位到人间作保姆的仙女照看孩子的故事。2006年秋季,百老汇的演出商又斥资数百万美元把这个故事改编成了舞台剧。

《音乐之声》(TheSoundofMusic)一直是最受人们喜爱的一部美国电影,影片讲述的,是一个见习修女玛丽亚(Maria)离开修道院去为一位奥地利的单身父亲照看7个任性的孩子的故事。

1990年代,流行一时的电视系列剧《天才保姆》(TheNanny)也取得了在四个大洲上演的成功佳绩,弗兰•德雷舍尔(FranDrescher)在剧中饰演的角色,最初是化妆品推销员,被男友抛弃后,进入一位有钱的百老汇制片人家中,给他当照看孩子的保姆。

2005年也有两部关于保姆的电视剧上演,一部是福克斯公司的《保姆911》(Nanny911),另一部是美国广播公司的《超级保姆》(Supernanny),收看这两部电视剧的观众,每周都有数百万人。这两部电视剧讲述的故事仍然是老一套的内容:壮硕的英国保姆比倒霉的美国父母更会培养孩子。

在通俗文化中,这些保姆非常有教养,而且能够得到雇主的尊重,通常在情感和智力上与雇主是平等的。实际上,《音乐之声》中的玛丽亚和《天才保姆》中的弗兰最后都嫁给了她们的男雇主,故事背后的潜台词表达的思想是,保姆的慈爱之心与母亲别无二致。

当然,在现实生活中,保姆并不是总能得到同样的尊重。根据一个设在纽约的名为“家政工人联合会”(DomesticWorkersUnited)的组织称,大部分居家保姆的收入不高,文化水平也不高,或者是两者兼而有之。许多保姆是非法移民,她们之所以要去照看别人的孩子,是因为这种非正式的家庭雇佣关系能够帮助她们避开移民当局的检查。

通俗文化与现实生活有差距,并不是现在才有的新鲜事。现在令人感到新奇的是,事实越来越像虚构的故事了。在美国,越来越多高层次的大学毕业生,本来可以竞争其他的工作,却选择在家里照看别人的孩子。保姆是一种管理粗放的行当,所以不会有确切的统计数据。但是,有两种现象是显而易见的。第一种现象是,有钱的父母有雇用大学毕业生的强烈愿望。第二种现象是,大学毕业生越来越愿意为有钱的人家照看孩子。她们会推迟养育自己孩子的时间,所以在生养自己的孩子之前,她们中的许多人可以去照看别人的孩子。这一现象的反讽意味在于,要照料别人的家庭,保姆们就要推迟建立自己的家庭。

从父母的观点看,现在,很少有上层社会的父母不愿意帮助自己的孩子成长,他们会想方设法让自己的孩子进入竞争激烈的私立学校,为了提高孩子的智商和考试的成绩,他们会花钱为孩子请辅导老师,为了让孩子做出高难的体操动作,他们会花钱给孩子请教练。1970年就业的母亲仅为1300万,而现在,就业母亲的人数已经达到了大约2500万人。也就是说,现在有大约100万个家庭雇有保姆,其中的大部分家庭是高收入的家庭。如果你们是上流社会的父母,你们能请一个又会做花生酱和果酱,又能与孩子讨论莎士比亚的人作保姆,你们会不愿意吗?

需求抬高了薪水。2005年,全国保姆的平均薪水是每周590美元,或者是住在雇主家中每周532美元。有大学学历的保姆据说薪水要高出20%到60%。这样,大学生作保姆的平均年薪为43000美元,而18~24岁的获得了学士学位的女大学生的平均年薪是22000美元,前者的收入要远高于后者。收入更高,而且压力还更小。

而从保姆的观点看,住在雇主家里照看孩子,是为将来从事教师、儿童发展、儿童研究等工作的极好铺垫。我个人的大胆看法是,这也是将来做父母的极好铺垫。现在的美国,结婚的女性越来越少,就是结了婚的人,生养孩子的时间也是越来越晚,那么对于确实喜欢孩子的人来说,作保姆能让她们与孩子相处,简直就是一种享受。

最后,由于愿意雇用大学毕业生当保姆的人越来越多,愿意当保姆的大学毕业生也越来越多,所以把供需之间联系起来的方式也变得更有效了。以前,供需之间的联系方式以邻里为基础,带有口传和运气的成分,而现在则成了全国性的重要行业。1987年,美国只有45家保姆代理机构,到了2004年,保姆代理机构已经达到900家。还有聊天室、电子数据库和精心制作的匹配系统,实际上,供应方与需求方之间的联系不会受到什么限制。如果有个家庭想在旧金山住两年,然后再决定是否在那里读商学院,如果他们真的有这个想法。你可以替他们在那里找一个好人家,为他们照看孩子。

在雇主家作保姆,甚至可以成为职业生涯的起点。有的父母愿意家里有一个可靠和热心的成年人,他们不会仅仅因为孩子已经长大就辞退保姆。而不想读商学院的大学生保姆,可以便当地升级为父母的“保姆”,给他们当私人助手,帮他们处理旅行安排、账单、研究、住房翻修等事务,替他们管理其他的家庭雇员。保姆还可能因此进入母亲或父亲的公司去上班。这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也许,有人会像罗宾•威廉斯(RobinWilliams)的第二任妻子一样,从保姆渐次变成私人助手、妻子和好莱坞的制片人。这的确是好事一桩。

大学毕业生当保姆人数的增加,有若干重要的启示。第一是保姆们有需求。她们需要一个熟悉保姆工作的平台——在任何一种上流社会学龄前儿童的体育活动中,你都会看到一种场景,孩子的父母和保姆会很得体地站在边线的外边,而拥有大学文化水平的保姆却是局促不安地在场地中徘徊。但是,在更广泛的意义上说,保姆们需要的是一种团体(community),在这个团体里,她们可以分享照看孩子的体验,分担来自雇主的烦恼。2002年有一本名为《保姆日记》(TheNannyDiaries)的畅销书(根据这本书改编的电影将在2007年上映),它以日记的形式描写了一个纽约州立大学的学生在纽约市一个家庭关系一团糟的人家当保姆的经历,保姆们的团体应该是一种按照这本书的样式扩而大之的聊天室。

第二是雇主们也有需求。现在,找到一个可以帮助自己的孩子提高运算能力的保姆,父母们就会认为是发现了金矿,可是过不了多少年他们就要思之再三了,那个时候他们要考虑自己的私生活是否会被传得尽人皆知;他们还要想一想,自己雇佣的保姆是否会把虐待、报酬过低或者说是雇主的期望过高等保姆行业存在的问题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实际上的问题在于,保姆工会还要有多久才会出现?

第三,想想其他的保姆吧。当代的玛丽•波平斯(MaryPoppinses)也许会威胁到对雇主相对来说是不受约束的自由;同样,她们还会更大地威胁到那些把这一行当成她们自己工作的低收入的移民妇女。这些勤劳的移民妇女,或者会去进修“家政管理”或其他提高保姆服务能力的课程,以满足雇主对服务能力不断提高的需求,或退而求其次,去从事人们不太愿意干的工作——照看老年人。从经济和保健服务的观点看,这实际上是一种值得欢迎的动向。据2005年白宫老龄会议的报告称,到2010年,美国对包括护理和家庭健康助理在内的护理人员的需求将超过200万。也许,他们将来自下了岗的保姆。

还有另外一种情况。如果关于保姆的通俗文化最终会变成现实,那么我们可能会注意到男人当保姆的情况,也就是所谓的“男保姆”(mannies)。目前,在所有的从事居家照看孩子的人中,男性所占的比例大概只有1%。但是,当你把目光投向通俗文化时,你会发现保姆是一种男女平等的行当。最近几年,在黄金时段播出的电视剧中,讲述男保姆故事的电视剧不少于9部,其中包括深受观众喜爱的《六人行》、《甜心俏佳人》(AllyMcBeal)和《墨菲•布朗》(MurphyBrown),对了,还有《天才保姆》。

因此,男保姆的时代不久就会出现。保姆的工资在不断提高;认为男人做“女人工作”的观念在逐渐淡化;越来越多的单身母亲希望有一个可靠的男性来影响自己的孩子;肥胖孩子的增多促进了对更注重“体育锻炼”的保姆的需求。男性作保姆的氛围已经成熟了。据英国的一家名人网站www.celebrity.com)称,布兰妮•斯皮尔斯(BritneySpears)已经雇用了一位男性保姆(尽管这个男保姆的母亲执意地认为,她的儿子实际上更像是一个保镖)。

在制造业就业形势低落、女性希望走出家门去工作以及大部分美国人至少拥有大学教育程度的情况下,雇用大学毕业生当保姆突然之间不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而且,对于那些想要雇用一位适合自己个性和生活方式的保姆的母亲来说,拥有大学文化水平的保姆可以满足她们这种新的需求。照看孩子曾经是一件令美国人的家庭喜忧参半的事情,但是现在,已经成了一件越来越重要的工作,而且,大学毕业生的供过于求也表明,大量以前对技能要求不高的工作将会由新型的工人来承担。(不信的话,你可以问一下你的按摩师、理发师,或者飞机上的乘务员,她们上的是哪所大学,学的是哪个专业。)

当然,你要注意,签订合同时一定要包含不得泄露家庭生活情况的条款,不然的话,你们家曾经雇用的保姆,或者说是那个哈佛大学的文科毕业生,就会用她那生花妙笔,把你们家私下里的争执和种种不是统统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