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米奇欧的天赋
第六十五号文件:丹妮儿的第十七封信
来源:丹妮儿·麦菲森
亲爱的索医生:
我答应过你会分享我所知道关于米奇欧天赋的一切消息。我还是觉得会解释得不好,但我已经看开了我永远都不会充分明白当天发生了什么事。跟你分享整个故事会花好多个星期,而且你已经知道大部分了。我会尝试分享浓缩版。找个椅子安顿下来吧,如果你还没有的话,因为我一开始说故事直到讲完了才会停下来。即使需要花整晚,我现在还是要把故事说出来。我不能再忍受它继续在我内心颠覆。
当瓦力克在给吉莉安拿床单来当吊床的时候,他同时也和罗宾逊博士说了几句话。他看起来语气严肃,但我没听到他说了什么。其实我大有可能忘了这件事,如果不是看到罗宾逊博士给一名大概十五岁的男孩训话这种罕见的事。她看起来想反抗他的要求但结果还是同意了。前阵子瓦力克从罗宾逊博士身上拿走了手枪也大概催使她配合。
在过道里被追逐整个过程当中我都觉得有点阴森。好几次瓦力克需要一手拿着手枪,一手在他肩膀上方盲目开枪。幸好我是抓着床单的头部,要不然我也会中枪了。疯子。当时我有气的话大概会向他喊停。当时我记不起我们已经被拘留二十一天了,有人跟我说的话我也会感到惊讶。喘气跑步时一路想象着我的田径教练带批判的面孔。
跑进黑夜覆盖的室外时一股胜利的感觉充斥着我全身。但这种胜利感很快就消失了,当我意识到瓦力克并没有停止跑步。到了这时候他已经领先了,继续手持着吊着吉莉安的床单。我只好跟着继续跑。我几乎忘掉了这并不是在保养完善的田径场上的竞赛。当瓦力克把我们领到然后进入一个停泊了一群汽车的巨大停车场时,我只有稍微地放松。
瓦力克研究了一下各种方案,走到了一部没有覆盖的吉普车。
我再次被逼跟随。我望了吉莉安一眼,她的表情显示她并不会抗议,但我并不觉得颠簸的车程会对她有什么好处。
“快上车。”瓦力克命令。他拖起了床单,承受了吉莉安大部分的重量。罗宾逊博士爬进了前乘客座。
我当时热切地希望我们有时间争论,因为我有很多事情想和瓦力克争论。但我喉咙干燥,而且一股巨大恐惧把我的声带封锁了。我疲倦地爬进了后座。
瓦力克简直就是把吉莉安扔到我怀中,把背包丢在我脚上。“快帮安全带!”他微笑一下的同时说:“要守法!”
当时真想赏他一个耳光。我还真会打过去呢,如果不是双手缠绕在包着吉莉安的床单里的话。我慌张地看着瓦力克爬进驾驶座。
“为什么不是罗宾逊博士开车?”我的声音离奇地高。
“她不知道我们要去哪,而且她要抱着米奇欧。”瓦力克回答。他把吉普车开启,发出巨响。
瓦力克像疯子般倒车,撞到了我们后面的一辆车。
我尝试忍住不要尖叫,但一阵叫声在瓦力克粗暴地换挡时还是溜了出来。“你开过车吗?”我喊道,也不确定他到底听不听到我的问题。
“到底能有多难嘛!”瓦力克说,转过头来望了我一眼。他的微笑令我知道他在开玩笑,但那一刻他注意力没集中在路上,把我气死和吓坏了。
“看路啊!”
“别紧张。我有开过车。”
我很痛恨我自己当时觉得那五个字是最好听的五个字。我把注意力转向吉莉安,把床单给她盖上,也把她安顿在我旁边的位置上,把安全带扣好。但安全带绑着上身的带子我还是放了在她身后,因为我怕会勒到她的颈。
瓦力克开过了减速带,差点把我甩了出去,搞到我得先顾及自己的安全带。我非常、非常高兴当时我有手头的任务占据我的注意力,因为这样就没有看到瓦力克正冲向一个关闭的闸门和同样关闭的对停车场大门。他找到了停车场大门的开关,但闸门的却没有,于是我们就冲了过去。
当时我一手抓着吉普车上方的框架,一手抓着吉莉安。冲破闸门的那一刻我激烈地被甩到后面,我以为我的手臂会像树枝般断掉。但我牢固的手坚持了下来,只是手腕后来痛了好一阵子。天气变化的时候我还是会感到疼痛,会令我回想我人生中最疯狂的夜晚之一。
我一直没有意识到有人跟着我们,直到一声钢铁摩擦的声音令我恍然大悟有人向我们开枪。我尖叫了一声,叫声盖过了瓦力克第一次的指示。其实我有点希望第二次也没有听见他。
“快拿我的背包。里面有一把枪。”
“我该怎么做?”我愚蠢地问。
“向他们开枪啊!”如果我站在瓦力克面前一定会见到他眼珠向上翻的样子。他把吉普车当成了赛车,左右扭摆。
我感到厌恶,但还是把背包拿了起来。但我很快就捧着米奇欧,不是背包。我呆呆地望了他一眼,接着抬头以恐怖的神情看着罗宾逊博士从背包里掏出了一把手枪。如果当时她把我射死,这是我为我的愚蠢应该付出的代价。但惊讶的是她并没有这么做。她只是用安全带绕着她的手,好让她身体可以稳定下来,然后用另一只手把手枪向吉普车的后方瞄准。
我往下躲,紧紧地抱着米奇欧。
但他只顾着笑,也开心地尖叫,手舞足蹈仿佛整件事是一场表演。“砰!砰!砰!”米奇欧喊道,接着哈哈大笑。从来没有想过在我的生涯里会用到那个字。我还以为米奇欧的声效是指当时的枪火,但我当时注意到了艾登的名字缝了在背包上。一股奇怪的感觉充斥我的肚子。脑海里浮现了支离破碎的对话内容,就好像失控的遥控飞机一样。罗宾逊博士把背包正正挂了在她的前方座椅后面,背包几乎就与我面对面。很难想象为什么我之前没有注意到艾登的名字。
我调整了一下抱米奇欧的姿势,另一只手掀开了背包。里面装满了杂七杂八的东西:有多余的弹匣,大概半打看起来像是模型火箭的东西,火柴,一个大水壶和照明弹。
“这都是什么东西啊?”我向瓦力克喊道。他要不然就是没听见,要不然就是故意不回答。
“快给我多一个弹匣!”罗宾逊博士喊道。
瓦力克突然左转,把我们都甩了到右边。罗宾逊博士的头撞了在吉普车的框架上。她眯了眯眼,伸出她的右手。手枪暂时落了在她左手里,而左手还被拐在安全带里。我犹豫了一下便开始在书包里摸索,直到我的手指碰到了一个弹匣。罗宾逊博士的手指巧妙地把弹匣从我的手中夺去,凶猛地插了在手枪里面。
我的想象力可能会觉得当时有缕轻烟从枪杆口浮现。我甩了甩头集中注意力,但其实当时我的任务只不过是牢牢抓着吉普车的框架和防止吉莉安和米奇欧被甩出车外。但这个任务可不简单,因为当时瓦力克的开法比起印第安纳波利斯500的车手们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果我不是那么害怕的话大概会晕车。
罗宾孙博士要了多一个弹匣。我给了她,一边祈祷这场枪战会快点结束。
瓦力克跟罗宾孙博士说了句话。
“什么?你疯了吗?”
这句话,尤其是因为从她口中说出,又把我寿命吓短了一年。
“我们需要彻底摆脱他们!”瓦力克不耐烦地说。“直升机随时就到了。”
罗宾逊博士长久地、认真地、目不转睛望着他,虽然在前座像乒乓球般被颠簸个不停。接着边摇头边从背包里取出其中一个迷你火箭。
“你在干嘛?”我的语气还有句潜台词:你疯了吗?
罗宾逊博士没有理会我。当时我应该已经习惯了。她把那尖锐的条条塞了在头枕旁边,把火箭和吉普车的框架平行。“OK啦!”她对瓦力克喊道。“但我不能同时竖直火箭同时燃点它!”
瓦力克回应了一句,但我只听到:“……米奇欧。”
罗宾逊博士又怀疑地望了瓦力克一眼,但还是示意我把米奇欧捧近。又一颗子弹在我头上的框架反弹。我直觉地低头。瓦力克当时开过一段崎岖的鹿,把我们想薄饼陷般在空中盘旋,带了安全带都没用。更多的子弹打到了吉普车上。瓦力克和罗宾逊博士又有一段在喊声中进行的简短对话,但我错过了,因为我在忙着尖叫。
我很惊讶我没有因为当时过多的肾上腺素而心脏病发。罗宾逊博士又向我示意,这次有点不耐烦。我在安全带里挣扎了一会儿,抱着米奇欧往前挨。他当时已经想伸手拿火箭了。一名正常的家长会把那东西从孩子手中夺走,但罗宾逊博士却调整手握火箭的姿势,把它向米奇欧靠近。
小男孩的手指一碰到火箭底部的绳子就马上着火了。我的眼睛几乎掉了出来。米奇欧开心地尖叫,而瓦力克也进行了有史以来最突然的右转,把车子都回头了,把我们面向对我们开枪的人。他也叫了一下,赶紧踩刹车,往后开了一点。停车之后长长的一秒没有动静。接着火箭像脱离闸门的赛马般冲前,向着一股迅速朝我们前进的黑影飞行。
我着了迷般观看,不敢眨眼,望着火箭和第一架追逐我们的车碰撞,引发了红色和绿色闪光的爆炸。
艾登。烟花!
当我看着第一辆车燃烧的时候罗宾逊博士一定是发射了另一个火箭,因为几秒钟以后第二辆车也爆炸了。爽快的卡啦和随之的爆炸声听起来像是(美国)七月四号国庆。第三辆车醒目地掉头走为上策。
瓦力克又叫了一遍,把车子掉头,变得我们又面向我们在用火箭赶走追逐者之前本来前进的方向。当时我的脑筋已经麻木了,所以不大确定我们坐在满盖弹痕的吉普车又开了多久。
我爱死那部吉普车了。后来我请爸爸在警方的拍卖上买给我,但他不肯。
谢天谢地瓦力克终于踩刹车了。
我们成功了!
我还记得那种放松的感觉像炎热天气里的冷雨在我身上降临。
“大家都还好吗?”瓦力克问。
米奇欧拍了拍手,说:“OK!”
罗宾逊博士和我含糊地敷衍了一下。
吉莉安没有说话。
她病了。只不过是毒药在作怪。
十几种类似的想法在我脑里拥挤。
罗宾逊博士轻声地骂了句脏话。
我的目光在她的脸上凝聚了,而她的脸是面向吉莉安。她的眼神说明了一切。我还以为她会顿时崩溃哭泣,但她只是摆脱了安全带,身子往后座伸。
“我们得让她平躺。”罗宾逊博士说。
别看,别看。
我没有遵从自己的警告。吉莉安和驾驶座反方向把头挨在后座的椅子上,仿佛是在家庭旅行中自然地睡着了。但当我移动她的身体是看到了那滩血。白色的床单在和她身体左侧接触的位置完全染红了。
我不确定他们是怎么把吉莉安从吉普车移走,因为我花了整分钟才冷静到一个地步可以解开安全带,抱着米奇欧下车。我有点惊讶我没有把小孩放开。我的双脚水泥般沉重,蹒跚到了吉莉安的左边,跪了下来。米奇欧想碰吉莉安,但我把他拉走,免得他碍事。我不记得有没有哭,但我一定有。
瓦力克尝试把米奇欧带走但我和他挣扎。“放手,丹妮儿。他可以帮助她。”瓦力克说。
我望着他,可能更准确的说法是当他不在。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我已经忘记怎么说话了。我双手发麻,米奇欧滑了到瓦力克手中。
瓦力克把他抱走,把他抬到吉莉安的另一边,把他在吉莉安的伤口旁放了下来。
罗宾逊博士当时在检查伤口,但挪了一下,让瓦力克和米奇欧靠近。她突然空闲了,于是她转向我说:“她没事,伤口不是很深。”
她的话把我从刺激中慢慢挽回。
瓦力克点头同意。“她是被射的蛮伤的,但还好啦。”
“还好。”我像机器人一样重复。
瓦力克仁慈地望着我。“她流了很多心血,但子弹在她肋骨擦身而过。米奇欧现在在帮她修理。她连伤痕都不会有。”
他的话对我来说语无伦次。没有人可以像缝补衣服般治理伤口。但这却正是那小孩做到的事。我看了过程的一部分,但又不确定有没有看到。你明白我意思吗?米奇欧的小手抚摸吉莉安的伤口,然后血竟然就开始向她身体里面回流。他继续摸,每次用一只手指摸,轮流重复摸,就好比他手指是橡皮,而吉莉安身旁可恶的伤口就是铅笔划。每一次缓慢的抚摸让伤口更恢复,直到只有一条红线显示子弹的轨道。
相不相信由你吧。我已经不再质疑我当时的精神状况了。吉莉安现在健健康康,这是我唯一关心的事。
如释重负的
丹妮儿·麦菲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