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上士

杜很疲倦,感觉视线有点模糊。他脱下皮手套,揉着眼睛。清晨的寒气瞬间侵入他湿黏的指尖。他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在眼前化成一团圆锥形的白雾。杜戴上手套,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公寓小区里积雪覆盖的路面上。

警察们忙活了一夜连个鬼影都未发现——全美最佳精神病“巨人”仍像个地雷一般不停翻滚,等待偶然撞上个东西然后发出惊天动地的声响。从瓦加美伽也未传来任何消息。默里已派遣了好几个特工去了那里。还有些州骑警也在四处巡逻,当地警察对这一危险的警惕性很高,中央情报局的特工们几乎地毯式排查了每一条交通要道。佩里的脸孔出现在密歇根五大湖区的每个电视屏幕上,他要趁人不注意溜进瓦加美伽是绝对不可能的。公众都很警觉,至少在五大湖区是这样的。对于佩里·达西的追捕已蒙上了一层如当年追捕欧·杰·辛普森一样的重重迷雾。他是另外一个在逃的俱乐部橄榄球运动员,杀妻凶犯。

距谋杀案发已过了七小时——如果达西成功逃脱,他现在可能已经在芝加哥的印第安纳,在韦恩堡或在俄亥俄州高速公路上朝东部海岸前进,但杜知道达西并未走远。让公众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去吧,他们只要记住这家伙的形体特征并保持警惕就行。达西可能会吓到他们,这可说不准。如果达西真的正向某个地方仓皇逃窜,那么公众了解这些情况之后能离他远一点儿将会更好。

达西的车仍静静地停在车库里那积雪覆盖的金属棚下。最近两天安阿伯没有报道有车被偷——没有摩托车、电动车,甚至连个鬼自行车也没丢,没有一起诸如此类的事件。

所以他可能哪儿也没去,另外,好像达西的右腿也不太对劲。布莱恩·范德派恩,安阿伯那个第一个冲进谋杀现场的警察,注意到了公寓门廊上那血淋淋的脚印。但尽管整个走廊血迹斑斑,他却只发现了一些左脚脚印。他们没有发现任何或许因嫌犯架了根拐杖所留下来的痕迹,因此范德派恩大胆地推测达西是单脚跳着逃跑的。

现在有这么一个人——一个巨人——没有任何交通工具,犯下了相当于蓄意谋杀的罪行,之后匆忙离开,极有可能没有时间来好好计划,或者深谋远虑到叫辆出租车(他们已经查过,那天没有出租车接过这附近的乘客),他是一路单脚跳着走的。这是重点——如果人们看到有人单脚跳着行走,那他们一定会有印象。但铺天盖地的新闻报道里没人自称见过这么一个人。

所有这些因素导出一个结论——达西可能并未离开这个小区。警察彻底搜查了B幢大楼的每个公寓,他不在那里,但他能走多远?整个小区有17幢建筑,每幢建筑有12套公寓。楼房是三层的,每层有四套公寓——他们还没有机会来检查所有公寓。

几乎所有人都猜想达西早就跑得没影儿了,但他们都是基于达西那份被凭空捏造出来的“履历”而得出的结论,那犯罪记录说他很聪明、很具威胁性,并且与能帮助他销声匿迹的恐怖分子有密切往来。

杜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可以确定的是达西脚上有血。明显的血淋淋的脚印一直延伸到达西车前。但每一个脚印上的血迹越变越少,就在紧靠车子的最后一个脚印上,几乎看不到任何血迹。夜幕逐渐降临,继续搜寻已经不太可能——四周的血迹可能会非常模糊,单靠手电筒的光是不可能发现它们的。

因此杜只好等待晨曦的到来,他围着B幢大楼走了一圈,什么也没发现。接着他又走了一圈,眼睛从未离开过地面。他走到达西车子那儿,引擎盖前杂乱的积雪说明有人,很可能是达西不久前曾站在那里。

车前的所有脚印都是来自于左脚。你必须很仔细地看才能发觉,但一旦杜看到了,他就再无法将视线移开。达西,曾经跛着一只脚站在这里。天哪,他可能亲眼看着两名警察进了他的公寓大楼。

他蹲在车的前面,冰冷的膝关节隐隐作痛。

中央情报局顶梁柱特工有关节炎,他沉思般自言自语地说,在电影中总有一些你看不到的东西。

蹲在那辆破旧的、锈迹斑斑的福特车前,杜看着通往B幢大楼的大门。他感到肾上腺素前所未有地激增——达西也在这同样的地方呆过。达西看着两个警察进入大楼,看着他们身后的大门关上,接着他……他做了什么?

杜看了看周围,尽力站在达西的角度想问题。左边是华盛特纳大街,连接安阿伯的高档街区与伊斯兰提廉租房的交通要道,车辆日夜川流不息。如果他上了那条路,肯定有人会注意到这个单脚跳行的人。

达西也不希望那样。太多的嘈杂声,太多的人。杜目光落到了他的右边,沿着小区的道路,屹立着更多的公寓楼。很大一个楼群,几乎没什么车辆,窗帘和幕帷都被拉了起来以抵御冬天的寒冷,没人张望,没人行色匆匆。那就是达西想要的,一个充满了庇身之处的安静地方——矮树林,灌木丛。警察已搜寻过那些可供藏身的地方,但什么也未发现。甚至于没有脚印或者被雪压断的树枝。

但现在是万物尽枯的冬天——如果你可以藏在一个温暖的公寓,那为什么要藏在冰雪覆盖的树丛?这就是达西的想法。这人刚进行了一场残暴的屠杀,接着,看着两个警察走进大楼。杜想起别的受害者显示出来的严重的偏执狂症状。达西看到警察进去,知道他们是来抓他的,知道他们会发现尸体。他会找一个隐匿之地,越快越好。

警察已敲遍了小区大楼的每一扇门——询问是否有人看到或听到些异常的动静。没有任何收获。但是并非所有公寓都有人在,有些人上夜班,有些人不在家。何况也根本没工夫给大楼里的每个住户来个背景调查,看他们会不会在家。

杜从蹲着的地方爬起来,他一边站起身一边发出轻哼,他的膝关节在抱怨着这不公平的待遇。接着,杜朝G幢大楼走去。尽管他的脉搏快得像一架高性能的引擎,他刻意慢慢地走着,重新仔细审视着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