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奎恩躲在一堵破墙后面烧焦了的瓦砾中,他身前的这幢建筑物差不多早已被天网坠毁时的碎片夷为平地。他龟缩在那里直到霜气浓重的黄昏,看着枪炮在桥边晃来晃去,一些逃难的人远远就避开,但更多是人无畏地站在那里。
坦克轰隆轰隆地经过他身边,停在几百米远的地方。在坦克的后面,升起了一个正方形样的东西,突然发光,是个显示屏,科万家族的旗子在里面迎风招展,慢慢地出现一个人,正在讲话。尽管距离有点远,但奎恩从金色的胡须和罗曼诺夫似的鼻子仍判定出他是谁。
“地球上的同胞们——”
放大了的声音一下便传到他的身边。声音越过废墟,从河对面断垣残壁处传来回音,虽然回声变了味,但仍有一种催眠的魔力。
“地球上的同胞,来自阿兹特卡太阳乡村的同胞,我现在向你们训话。我是杰生·科万,光圈站的上将。我刚从一场太空战役中返家。我们尽管目睹了难以言喻的灾难和恐惧,但我们决没有被击败。
“我本人也遭受了悲伤的打击。你们也许还没有听到这个可怕的消息,因为事先进行了新闻封锁,以利于调查这个案件。我尊敬的父亲,费尔兰多巨头,被人谋害了。
“血债一定要血还。太阳帝国安全部已经最终确定了犯罪嫌疑人。两个男人卷入了其中,一个是圣族的恐怖分子贝尼托·巴拉卡,由于我父亲英勇自卫,他已当场毙命。其同犯仍在逃。
“在逃的同犯来自光圈站,名叫奎恩。他杀人的动机仍不清楚。
安全部怀疑他已及时逃到地球上躲藏了起来。有关在逃嫌疑人的资料及肖像接下来将播放。欢迎检举揭发重要线索,必有重赏!”
“这就是我的杀父仇人!”杰生·科万的声音在颤抖,似乎倾注了无限情感。
“我希望大家都能看清他的真实面目,我乞愿大家协助我解决这次人类历史上最深刻的危机。
“最最亲爱的地球上的兄弟们,我知道你们遭到了太空异族的袭击,这是我们的失职,是太阳舰队在太空与蜂拥而来的怪兽作战时疏于对后方的防范,对于你们的悲痛和损失,我深表同情,而我更欣喜的是,又回到了大家中间。
“我请求能与你们分享我的希望和坚定的决心:太空异族尽管令我们损失惨重,但我们决不屈服,他们也并非不可战胜。我们在太空中同他们作战,但现在我们发现更可怕的敌人正在地球上。
“他们就是陈氏家族!
“他们背叛了科万家族,背叛了整个人类,他们的野心是做宇宙的独裁者。他们矢口否认我们在太空中有敌人。他们派人渗入太阳舰队和安全部,销毁我们进行太空作战的证据。他们的狼子野心,就是背叛,就是削弱我们保护你们的力量。”但是,他们的如意算盘没有得逞,我们最终赢得了这场太空大战的胜利。我们利用激光武器把懦夫似的入侵者击沉在太平洋。我们有信心相信,其他入侵者不敢靠我们太近。
“我亲爱的地球上的兄弟们,我们的当务之急是修复太空异族和陈氏家族破坏掉的东西。我将与你们同呼吸、共命运。我最亲爱的兄弟们,我们正处于人类伟大的新纪元。天网已经坠毁;世界的心脏停止了跳动;信息流被切断;交通受阻;圣菲尔停产;绿色食品库存有限;我们正面临着饥饿、苦恼和社会动乱。
“朋友们,这些都是可怕的消息,我同你们一样痛苦。但灾难并不是我们未来的全部,相反,我们要尽快消除这些灾难,共创美好的未来。
“和我一起努力吧,朋友!有了你们的信心、信念和汗水,我们一定能在这片废墟上建设一个新世界。我们一定要采取得力措施,尽早消除打砸抢,尽快找到新能源确保你们平安,确保城市充满生机,生产粮食,重新运转。天网虽然垮了,但科万家族并没有垮。我伟大的父亲虽然去世了,但我会继承他的遗志,为你们的幸福和平安奋斗一生,我乞求你们的忠心,和我一道夺取伟大的胜利。
“在我们这片伤痕累累的地球,我还要提醒大家,我们正面临着另一个敌人,一个比陈氏家庭更邪恶的敌人,一个比太空任何怪物都更可怕的敌人。这个阴险狡诈的敌人自命为启示者!
“我知道你们中许多人都已听说过他,甚至还有些人被他的妖言所蒙骗。
“听我说,地球上的同胞们,我不想和那些自称是圣族人的人们争辩,我有自己的预言——一个令你们大吃一惊的预言。
“世界上不存在什么启示者!
“他所谓的电视讲话只不过是一出恶毒的花招。太阳帝国安全部在调查杀害我父亲凶手的过程中,捣毁了恐怖分子贝尼托·巴拉卡的老巢。他们的发现令我们大家大吃一惊:所谓自封的启示者——那个喋喋不休自称是由三位一体上帝代言的大骗子——其实是电脑模拟出来的产物!
“那两个刺客——”
杰生低沉的声音被突如其来的讥笑声淹没。
“骗子!”衣衫槛褛形容枯槁的路人齐声大吼:“骗子!骗子!”
长把子的激光枪在人群前晃来晃去,以示威胁。但没有人理会,个个争先恐后的围了上去,捡起石块朝显示屏砸去。屏幕霎地一黑,显示屏整个掉在地上。激光枪哒哒地朝人群扫射了一会儿,又停了下来。
“——太阳舰队仍在赤道上安全活动,”杰生的声音又冒了出来,“我们在地球上的所有部队也正在集结。作为我父亲法定的继承人,我有权号令三军。
“我有办法使你们生存下去。天网的坠毁固然是一个惨重的损失,但我保证能找到新的能源使我们的世界重新运转——一种全新的能源,更好的能源。
“那就是核裂变产生的能量——”
这时呼啸而来的导弹穿过烟雾缭绕的夜空在显示屏前爆炸了。
激光枪也突然喷出了火焰。朝燃烧的城市还击。愤怒的人群趁机一哄而上,雨点般的石头砸在激光枪上,哒哒的声音戛然而止。
奎恩躲在几百米远的瓦砾中抖了很久。他一直在思考听到的消息。要是杰生重新捉住了索森,夺回了反应器,他的一切希望和努力,不就付诸东流了吗?但要是索森还没捉住——他心中重又燃起了一丝希望。他爬过那道断墙,避开慌乱的人群,朝身后那座鬼气森森的城市瞥了一眼,重新踏上了前往苏达达·巴拉卡的道路。
暮色越来越重。他一瘸一拐地行走在堆满垃圾和废墟的人行道上,最终看见了一辆空车,便爬了进去,心想要是能开走就好了。
他借着微弱的星光,看清挡风玻璃被一颗子弹穿透,干瘀的黑血还残留在驾驶椅上,可惜无论他怎么用力,发动机也无法启动。
他又冷又累又饿,缩成一团辗转难眠,他心头一直想着杰生和启示者之间这场战争。他不知道谁会是最后的胜利者。
尽管杰生夸口太阳舰队仍在太空活动,但他们的基地和供给设施无疑已随天网一道倾覆,仅仅依靠地球上残存的安全部的兵力目前显然是无法击败圣族人,毕竟百年来的巨头们消除圣族人的努力都没有取得实质性的进展。
但是他也看不到三位一体上帝属下的士兵和百人队长们的胜利曙光。也许他们现在被暂时的胜利所陶醉。启示者有关灾难的预言竟这么神奇地得到了验证,但对于他们这些在地球上生活的几百亿人来说,没有了食物,没有了能源,也就没有了任何获胜的希望。
他自己会是胜利者吗?奎恩也不抱太多的幻想,走投无路的人们无时无刻不准备出卖他,以向杰生邀功请赏。
他最终还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睡得断断续续,梦魇无边无际:他和敏迪疯狂地逃离即将消亡的地球,躲避从天而降的长着奇形翅膀的怪兽。
一声嘶哑的吼声把他弄醒,好像有人又在挡风玻璃上擂了一拳。他躺着没动,听着脚步声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漆黑的夜中。
他又迷糊了一阵,天蒙蒙亮了,烟雾缭绕的天空垂得更低,一阵刺骨的北风吹过,洒下片片雪花。
他把剩下的水全部喝光,跳出车子。这时他才注意到这是一辆货车。昨夜那个打劫的家伙偷去了他的一切,连一点面包屑也没给他留下。
他饿得头发晕,但还是硬着头皮步履沉重的前行。路上扔着各种各样的东西:布娃娃、航天飞机玩具、钟表、图片、书籍、磁带以及被风吹得到处都是的废纸。什么东西都有,就是没有他能吃的东西。
他来到一条大街,前行不远便见一堵灰色的水泥围墙,约三米高,墙顶上扎满锋利的铁尖,缠着电线。围墙上挂着一块写着黄字的标牌:
太阳公司
阿兹特卡终端电力局
未经巨头允许
不准擅自入内
他沿围墙朝南一瘸一拐地走了几公里,找到一处大门,门前围了一大群人,门口放着激光枪,太阳公司的旗子插在枪把上迎风招展。这时扬声器里的声音镇住了窃窃私语的人群。
“走开!走开!非太阳族和公司职员不准入内,入内要登记,检查证件……走开!走开——”
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很多人带着木桶板,少数几人持有枪,其中几个戴着红袖章的人正在大声煽动人群。
“烧死这群硕鼠!”
一个黄头发的男人正在大声疾呼。“烧死这群硕鼠!他们把大量的粮食贮藏在围墙里面,应有尽有,我们一定要开仓放粮。兄弟们,加入圣战吧!我们死了,三位一体的上帝会赐福给我们的。”
奎恩绕过人群,从边上溜开,继续朝南而行,大街变得越来越空旷。他穿过一个大大的花园,注意到树上都是光秃秃的。出了公园后的建筑看上去比先前的要新要高,这里没有天网的残骸,所以没有大火肆虐。此时天上滚滚的浓烟如今看来在他身后很远的地方。
一辆轿车无声地从转角处驶出,停在他面前。车顶上有个绿色的地球仪,司机是个戴着绿帽子的黑人。
“先生,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我想——”奎恩倦意顿时全消,清晰地答道,“我想见一见克劳迪奥·巴拉卡。”
“对不起,先生,不是你一个人想找他,我们那里已收留了太多的避难者。”
“让我——让我和他谈谈好吗?”
“谈谈,”司机按了声喇叭,尖酸地说道,“你以为他会跟一只脏兮兮的老鼠谈话吗?”
“你告诉他——”奎恩斟酌着词语,尽可能能为他赢得食物、温暖和一丝希望,“告诉他我叫奎恩,从光圈站来,是奥拉夫·索森博士的儿子。”
司机看了看他同伴。
他的同伴耸了耸肩,盯着问道:“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你又想怎么样?”
“告诉他我认识他的侄女敏迪。”
“敏迪?”
“告诉他——”奎恩站在刺骨的寒风中直打哆嗦。“我认识他的儿子贝尼托·巴拉卡。”
“贝尼托?”司机皱了皱眉,好像动了心。
奎恩想抓住机会,便说道:“告诉他我看见贝尼托·巴拉卡死了。”
“死了?”司机把头傅出车窗,紧紧地盯着他问道,“死在哪里?”
“科多——科多,”奎恩的牙齿冷得直打架,“就在巨头遇刺的时候。”
“你等一会儿,先生。”车里的两个人相互使了个眼色。“我们替你通报。”
司机把轿车的窗子合上,开始拨打车上的微型电话。奎恩站在寒风里又瑟瑟发抖地等了很久。
“好吧,先生,”司机说话的口气小心翼翼了许多,“他决定见一见你。”他们先把奎恩锁进轿车后座的一个铁笼子,当车停到一排高大的白色柱子前才放他出来。屋里出来了两个头戴绿帽子的黑人,直接护送他进了一间卧室。
“主人把你当客来款待。”他们站在门边警戒,好像他是一个危险的囚犯。“他会在方便的时候见你。”
他们随后带他去沐浴。热水淋在寒冷而又肮脏的身子上真是一种无穷的享受。他们拿了一套干净的绿色太空服给他换,这套衣服很合身,奎恩心想,这肯定是贝尼托的。洗完沐浴后,他又吃了一盘热乎乎的饭。饭饱之余,他觉得十分疲倦,便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待他们把他叫醒,他已不知道睡了多久。
“起来,先生,主人现在要见你了。”
奎恩极不情愿地爬起来,跟着他们乘电梯来到一间摆满古迹的长屋。屋里雕花的大理石板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地毯上散落着几本因年深日久而发黑的古书和几幅旧画。奎恩特意注意了有没有监视器,但没有看见。
屋里没有人,中间有一张大的方桌,四周放着椅子。透过房间大大的窗子能看见外面正大雪纷飞。白茫茫的一片,奎恩想,大地真干净啊!有那么一会儿,他突然觉得这里成了他逃难的孤岛,他终于渡过了恐惧和死亡的海域,成功地上岸。“先生,请进。”护送他的人做了个手势。
他进了长屋,穿过旁边的拱门来到一个小房间。克劳迪奥·巴拉卡取下戴在头上的耳机,从一堆电脑仪表板后站了起来。他长得虽瘦,但很结实,一张黑脸神色冷峻,一双黑色的眼睛闪着流星即将燃尽的光芒。
“你说巨头是你杀的,是吗?”
克劳迪奥那双冷酷的眼睛和他冰冷的声音击碎了奎恩刚才渡过劫波的短暂幻想。他突然觉得四肢冰凉,软弱无力,像生了场大病一样。他害怕会犯下什么愚蠢的错误,葬送他最后的一线希望。
“我是奎恩,”他已经麻木,已经迷糊,再也想不出什么聪明的招式蒙混过关,只好老实说,“被控谋杀了巨头。”
克劳迪奥毫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说,“我已经听过杰生的电视讲话。”
“我的确在谋杀现场。”奎恩打定主意绝不在那双无情的眼睛前显得有丝毫畏缩,便说道,“我看见了谁才是真正的谋杀者、凶手、可惜他死了。”他停了会儿继续道:“他就是贝尼托。”
“我的儿子,”克劳迪奥那张黑脸虽然依旧不动声色,但他那双冷酷的眼睛分明闪出了野兽的光芒,“他是我们的英雄。”
奎恩身不由己地退了两步。他尽力装得十分平静地说:“我回来是为了找奥拉夫·索森博士。我去世的妈妈——”
“你先告诉我是如何到这里的,”克劳迪奥打断了他的话说,“你又是如何逃出科多的。”
“我很幸运。”奎恩想,什么样的东西才能温暖他那双死鱼般的眼睛呢!“贝尼托潜入暗道后,忘了把入口门关上,我就从那里逃了出来,躲进索森的实验室,科多坠毁时,我乘索森为贝尼托建造的飞船逃得一命。”
“贝尼托的飞船?”克劳迪奥好像很吃惊地问道,“飞船现在在哪里?”
“停在我停的地方。”面对克劳迪奥咄咄逼人的追问,奎恩十分紧张,“我从简诺特来,希望得到索森博士的帮助,在光圈站,我们需要他设计的发动机才能继续生存下去。”
“嗯?”克劳迪嘲笑地问道,“为什么你又来找我呢?”
“因为——因为我们正在同太空异族作战。”
奎恩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道:“我并非孤立无援,鲁恩桑——就是我妈妈用来作实验的天鱼——就和我一起在飞船上。要是我不把它送回适应它生存的地方,它就得死在那里。她们手里有一种武器,可以用来对付捣毁天网的怪兽。”
“什么武器?它在那里?”
“它放在一艘飘浮的飞船上,杰生已经把这艘飞船击得失去了作战能力,幸好——”
克劳迪奥对他说的嗤之以鼻。
“鲁恩桑——”奎恩信誓旦旦地说,“鲁恩桑说用那种武器可以全歼敌人。她称敌人叫搜寻者,它们正在繁殖,就在特洛伊小行星。她说它们还会重新杀回来。”克劳迪奥僵在那里,死鱼般的眼睛里闪出了火花。
他突然尖声自言自语地问道:“天网毁了,巨头死了,还有什么东西值得我们担心的呢?”
奎恩转过头看着窗外狂舞的雪花。过了一会儿,他才忐忑不安地问道:“我可以见一见索森博士吗?”
“可惜你太迟了。”克劳迪奥眼中疯狂的火花渐渐熄灭,不经意间流出的是恶毒的目光。“两天前他就走了,带着他的发动机走了。”
“你知道他去什么地方了吗?”
“你去问我的侄女吧,”他轻笑了一声,尖酸地说,“就那个敏迪,你的初恋情人,我早就知道这一切,对不对?”
“我爱她,”奎恩嗫嚅着说道,“曾经爱过她。”
“大家都爱她。”克劳迪奥眼中又升腾起火焰。“她迷住了贝尼托。她父母死后就住在这里,我把她当自己的亲女儿。我们大家都信任她——太信任她了。”
奎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沉默不语。
“这个狐狸精,把可怜的贝尼托玩得团团转!”克劳迪奥突然大发雷霆。“她那魔鬼脸蛋!她那黄色标记!她那太阳血统!我们早该怀疑她,可惜从来就没有。”他强压下胸中的怒火。
“这个狡猾的小婊子,”他尖声说道,“我们安插在安全部门的双重间谍——很久以前就把我们出卖了。她狡猾地放走了索森,还让他带走了发动机。她又在矿石如雨从天而降之际狡猾地逃走了。”
“他们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克劳迪奥轻蔑地说,“你只不过是巨头放出来的烟幕弹。我知道你是谁,你这个傻瓜,想来卧底?想来领赏?即便你给贝托留了条出路,也不是出于热爱我们的事业。”
克劳迪奥沉默了半晌,似乎在调整情绪,死鱼般的眼睛又变得十分冷酷。“克雷·迈克林?是你的继父,是吗?”
奎恩点了点头。克劳迪的声音不像先前那么尖利,而是比较低沉温和,奎恩稍微放松了一下。
“我认识他。那还是很久以前,他仍是个孩子,才八岁。奎恩,比起你来,他优秀多了,八岁的时候他就会用玩具车为我们送情报。”
奎恩紧紧地盯着克劳迪奥问道:“你就是桑底西莫的间谍,代号沙拉丁?”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克劳迪奥耸了耸肩,“迈克林那时候为我们卖过命,不过现在老账已一笔勾销。”他低沉的声音中那丝温和顿时无影无踪。“我现在要你交出贝尼托的飞船,你偷走的财富——”
这时电脑发出吱吱的声音,克劳迪奥低头去查看来了什么信息。
“你是桑底西莫的间谍!”奎恩绝望地大声惊呼道,“你完了!
科万上将说你们的启示者是场骗局。”
“该死的科万!”克劳迪奥猛一转身,盯着奎恩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知道谁是神圣的启示者,我会跟着他进入天堂。”
他说得斩钉截铁,黑色的眼中弥漫着疯狂的阴影,就像奎恩在显示屏上看到的那个电脑模拟出的白胡子老头的眼神。
“我们要建立一个三位一体上帝的伊甸园,它会是从事我们事业的人的永恒的天堂。我们把伊甸园建立在那些渎神的人的枯骨上,那里没有瘟疫、饥饿和死亡,那些为事业而牺牲的人们会在那里获得永生。”
电脑不停地吱吱响着。
“我们的人一定会找到你把贝尼托的飞船放在了什么地方,”克劳迪奥疯狂地吼道,“你要是死不开口,你将发现在伊甸园中不会有位置给一个天生就要下地狱的杂种。”
他又猛地转身去看那台响个不停的电脑。头戴绿帽子的黑人进屋把奎恩带回他原来的房间。奎恩向看守要饭吃,要毯子暖身,但他们只是呆呆地看着他。他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以便能暖和暖和身子。他想知道是不是克劳迪奥搞的鬼,弄了一个电脑模拟的启示者出来。他越来越疲累,最后干脆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大约年夜一时,杰生率人攻了过来。
埃斯特雷娜·拉法罗是个美人,长着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聪明伶俐,又有主见。她出身在英伽玛雷卡,妈妈是地球人,曾经是地表动力网的总工程师。地表动力网从潘帕斯的引力终端为南美大陆三分之一的居民提供电力。
她的生父是迈克米伦·陈,太阳公司的专家。在地表动力网的建设过程中,他和埃斯特雷娜的母亲一起共事,日久生情,珠胎暗结。地表动力网建成后,他因功升迁,重回科多。
迈克米伦一去不返,埃斯特雷娜的母亲强咽苦果,继续在赛河设计了一个新的动力网。她最后嫁了个沙特银行家,这个家伙执意不允妻子把前夫呜呜直哭的女儿带进家门。
埃斯特雷娜就这样被送到法提玛女修道院养大。修道院里的狂热女修士都争着向她灌输摧毁科万家族和太阳帝国的信念,但收效甚微。她很鄙夷她们,经常在午夜祈祷的时候,站在自己那间小屋的窗前,仰望着天网出神。
弧形的天网横贯了北半球的夜空,熠熠生辉。那上面有五颜六色的信号灯,有像珍珠闪烁的宇航烽火。天网在她的想像中是为神人所统治的奇妙无穷的王国。杰生·科万是她的偶像。她把他的肖像画偷偷地藏在席子下,悄悄地做着一个梦:杰生把她带进了那星光闪烁的世界。她为了实现这一梦想发奋读书,终于得到了一份奖学金,就读于阿兹特卡市的科万学院,专攻太空医学。
她以优异的成绩毕业后就申请加入太阳族并到太空工作。然而,她的申请遭到了拒绝,理由是给地球人的配额早在几年前便已用光,由于没有注册的太阳直系亲属,她连到太空就业的面试资格也没得到。
她终于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美人。在此期间,她拒绝了圣菲尔公司总经理的求婚,尽管他英俊潇洒,又是百万富翁,但他却没有太阳标记。她在阿兹特卡市医院做一个临时医疗人员,默默地盼望着幸福的美梦早日成真。
当搜寻者捣毁了她梦中的世界,她没有如流民一般四处逃窜。
她依然迈着平稳的步伐穿过满目疮痍的街道来到医院,一连工作三十个小时为病人治病疗伤。这些病人中有一个便是杰生·科万!
他是在巡航时被击沉的,是埃斯特雷娜带了一个救援小分队把他从飞船的残骸中救了出来。幸好他伤势不重。英俊迷人的杰生重燃了埃斯特雷娜的梦想。她最终躺在杰生的床上,蓦然惊觉破碎的梦想已经修复。要是太空异族无法击垮太阳帝国,科万家族将永不会消亡,而裂变发动机产生的动力无疑会使杰生新兴的帝国更加兴旺。
到时她将成为杰生的王妃!
世界末日大决战:信仰三位一体上帝的圣族人和撒旦在太空滋生的太阳族人之间进行的最后一次战争。这次战争早在古书里就有暗示,后经启示者之口成为广为流传的预言,并在天网坠毁后得到验证。这次战争有其邪恶的历史背景:太阳族规定,没有太阳标记的人不准经营买卖;而此时圣族人丰收在即,有人榨葡萄汁时榨出的全是鲜血;启示者便吁请三位一体的上帝把太阳族逐出天堂。灾难,死亡,哀嚎,饥荒,大火,终于降临在太阳族人头上,这次战争在圣族人和太阳族人各自写的编年史中均有记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