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 失意的凯旋 ——

一名男子的死亡,带给与他在同一方的人绝望,同时也带给他的敌人失望。

新帝国历二年六月六日十九时十分,帝国军收到伊谢尔伦要塞向全宇宙所发布的通信波。杨威利的讣闻在十九点二十五分传到了帝国军总旗舰伯伦希尔上的莱因哈特耳中。报告都是目前担任大本营幕僚总监的希尔格尔·冯·玛林道夫伯爵小姐。

头发像是少年一般的短发美丽秘书官,尚未经过整理的表情支配了她整个脸庞。她的聪明以及正确地控制着她的聪明以使之秩序化的意识,此时仿佛春天里漂浮在水面上的薄冰,不稳定地摇晃着。

“陛下,臣在此向您叙述报告内容。就在前不久,伊谢尔伦要塞向全宇宙发布了一通讣闻。”

坚决但是却缺乏锐利的声音,听起来不像是希尔德,这使得皇帝觉得难以自置信,他的视线于是在虚无的空间中游移着。

“杨威利已经死了。”

莱因哈特好不容易地理解了美丽秘书官所说的话之后,一股难掩的失意好像落雷似地打中了他的头顶。他两只白晰的手紧紧地抓住床沿,看起来好像很勉强地才撑起他那优美修长的身躯,另一方面看起来,好像要无生命的物体也能体会到他心中的激情似的。苍冰色的眼眸里充满了近乎愤怒的光,直视着伯爵小姐。

“伯爵小姐……伯爵小姐!”

“朕曾从你这儿听到过无数次的噩耗,这次最令朕难以接受。是谁允许你有让朕如此失望的权利?”

他那像是初雪般洁净的皮肤,此时僵硬了起来,皮肤底下所布满的血管,化成了渲泄他心中那股灼热沸腾情感的通路,此刻他感受到的是一股被侮辱的情绪。那一个到目前为止一直在与他战斗、那一个他所希望的今后能与之继续互斗智慧谋略、甚至希望能够透过会谈来更进一步了解其为人个性的对手,现在忽然消失了。难道自己一定得要忍受这样不尽情理的事吗?奔腾的愤怒不经意地化成了吼叫,冲出了他的身体。

“那人也是、他也是、敌人、我方,每一个人都一样,留下了朕就这样去了!为什么不能为朕活下去呢!”

莱因哈特如此露骨地流露这股落败的情感,甚至于过度激烈地表现出这样的感受。希尔德还是第一次见到皇帝这样,她忘记了自身所受到的不公平责难,一言不发地注视着眼前这位年轻的皇帝。在她的视线前面所出现的是一个正被无限的失落感折磨着的金发霸主,以及他那束手无策的表情。

尽管莱因哈特的人生当中,敌人并不是从最初一开始就存在的,但是敌人的存在却引导着他的人生所要前进的方向,这是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高登巴姆王朝以及寄生在该王朝的门阀贵族们,自由行星同盟以及附属在同盟之下的将帅们,与他们之间的争斗以及其后的获胜,装饰着莱因哈特的人生,将他的人生点缀得何其辉煌夺目。如今,在他们当中最高最大的那一个存在,从莱因哈特的生命当中永远地消失了。这也就意味着莱因哈特已经失去了让他本身更闪耀地成长的可能性。他所表现出现的愤怒,或许与恐惧是相通的也说不定。杨威利的死,与齐格飞·吉尔菲艾斯的死,对于莱因哈特来说,有一半的意义是相同的,他失去了他生命中所不应该失去的人。

“朕是需要敌人的。”

尽管如此,杨威利在与他还没有了结的情况下就过去了。一个可能战胜杨的机会已经完全从莱因哈特身上被剥夺,而缔造时代的责任却强推给了莱因哈特一个人。只有自己独自一个人,忽然被强迫要换乘到属于另一个次元的航路上。

此时的莱因哈特如果不是在病床上的话,也一定会在私人的室内来回地踱步。他心中的失望转化为愤怒的能源,在体内燃烧着他白晰的脸颊,透露出火焰的光芒。

“朕不记得曾经给予过任何除了朕以外的人可以将那名男子置于死地的权利。那名男子不论是在巴米利国成或者是在伊谢尔伦要塞上都让我没有能够获胜,反而使我好几名宝贵的将帅丧命,可是结果呢?竟然就这样死在朕以外的人手中吗?”

若由第三者的眼光看来,皇帝的愤怒似乎显得非常不尽情理,但是希尔德能够理解这对皇帝本人来说是完全正常的。不久,仿佛火势减弱一般,莱因哈特的虽然渐渐平息,但是失望的阴影却更为加深。

“玛林道夫小姐。”

“朕想要派使者,以朕的名义到伊谢尔伦去悼丧,伯爵小姐认为派谁去比较适当呢?”

“陛下,如果我去的话呢?”

“不,伯爵小姐如果没有常在朕的身边的话,朕会感到不便。”

希尔德意外地再一次审视着这位年轻的金发霸者,但其实内心早已经脸红了。唉,真是愚蠢,现在这种时候,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因为伯爵小姐是朕的幕僚总监哪。”

在希尔德的皮肤底下窜流的血液,此时产生了极微量的变化,但是莱因哈特并没有察觉到,他只自顾自地追循着自己个人的思想轨迹,希尔德也明白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对了,就让缪拉去吧。现在这么一想起来,去年巴米利恩会战之后,他曾经与杨有面会之缘。”

于是皇帝的旨意希尔德传给了奈特哈特·缪拉一级上将,他非常恭谨地接受了使者的任务。

缪拉过去在担任卡尔·古斯塔夫·坎普提督的副官时,曾经与杨威利之间有过一场生死交战,不过那已经是二年前的事情了。在那一场战役当中,他因为战败无法拯救他的主将坎普,而誓死要在战场上向杨复仇,不过此时此刻,这一股恨意已经升华为对这伟大敌手的一种敬意了。

尽管如此,在这样的一个乱世当中,除了坎普之外,缪拉所失去的还有其他许许多多的战友。从齐格飞·吉尔菲艾斯开始,到雷内肯普、海伦法特、斯坦梅兹等多位名将的相继凋零,缪拉不由得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寂寥。不过,再回过头来说,或许死者的名单就到此为止了也说不定。但是想归想,覆盖在他精神领空上的那一片寒冬云雾却一点也没有露出曙光的迹象。

除了缪拉以外,杨威利的讣闻对其他的幕僚们来说,也是一个巨大的冲击。他们噤声不语,相互地交换着视线,费了好大的一番劲之后才明白了凶讯的意思。

“杨威利真的死了吗?该不会是故意散播死亡的风声,事实上却还活着吧!”

也有不少人在心中抱着这种疑惑,不过这只是单纯的疑惑而已,因为他们没有办法说明杨有什么理由要来卖弄这样的一种手段。虽然在战场上杨是一个出了名的会玩弄奇谋诡计的人,但是像这样谎称死亡,事实上却还活着的手法,却不是杨所会玩弄的。

“这种手法到目前为止或许是没有用过也说不定啦,不过总之是那大骗子的事情。到底他现在打什么主意,却不是我们所能够知道的。”

总而言之,不管是称颂杨的也好,是否定杨的也好,以这样的一种形式而丧失他们最有力的敌人,却不是他们原先所能够预料的。帝国军的将帅们始终认为,杨如果要死的话,也只能死于他和他们之间相互的争斗当中。而帝国军领袖中的领袖莱因哈特,在他的心中更是如此地确信着。

“有权利能够叫杨威利毙命的,在这宇宙中仅仅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我们帝国的皇帝。就算是奥丁大神也不得侵犯这项权利。”

奥斯卡·冯·罗严塔尔对着他的幕僚贝根格伦这么地说道。这话当中虽然讽刺着莱因哈特对于杨的死心眼,但也有大半是真心的表露也说不定。

“那家伙才不会这样就死了呢!算了吧,一定是在使什么坏心眼的诡计。那家伙一定是还活着并且藏在这世界上的某处。”

其实,没有任何事实的根据,却满口指责的人,才是在意识水平下的深处,真心期望杨在在这世界上的人也说不定,因为自从自由行星同盟灭亡之后,强大的银河帝国军可以说几乎都是以杨这一个单独个人为交战的敌手至今,如今他却死了。不幸的罗姆斯基医师、以及他所创立的艾尔·法西尔独立政府的存在等等,这一切对帝国军来说甚至连评论的价值都没有了。

总之,帝国军的将帅们并没有因为“敌人消失”而感到有任何的欣喜。甚至连一向被认为对杨有着最强烈之敌意的毕典菲尔特一级上将,此时也笼罩在一片失望和气馁的云雾当中,独自一人在旗舰“王虎”的舰桥上踱步,他的幕僚人员得时时刻刻注意着,好不使他们的司令官有任何将失意转换为怒气的机会。

毕典菲尔特在“回廊战役”当中的一场力战,迫使杨威利方面的舰队运作负责人费雪中将战死的他其实可以说是一个间接引导杨一生命运之走向的人物,但是他本人并没有办法具有如此程度的认知,反而因此无法抹去他心中那股被杨“打赢了就逃”的感觉。

当杨的死讯传遍了整个帝国军之后,帝国军沉陷在一种倦怠的无力感当中,只等着皇帝莱因哈特下达命令。

六月上旬的这个时候,尤里安·敏兹还只不过是伴随在杨威利这颗伟大的恒星旁边的一颗小行星,在帝国军众将帅的人名登录册上还没有他的名字。帝国军所有的将帅当中,只有奥古斯特·沙姆艾尔·瓦列一级上将在远征地球时,因各项因缘际会,而与这位亚麻色头发的少年之间曾经有过一次奇妙的会面经验,而且当时尤里安并没有将自己的姓名和真实身份表露出来。

这个自称是杨代理人的尤里安·敏兹究竟是何方人物?这是一个理所当然的疑问,但是渥佛根·米达麦亚在问了这样的一个问题之后,他的情报参谋人员并没有办法立刻回答他这个问题。大约经过一小时之久的资料检索之后,米达麦亚终于得到了一个答覆,杨的这个代理人原来是在法律上受杨看护的法定被监护人,十八岁。

“原来是这样啊,那孩子也真是可怜,从今以后的日子将会更回地艰辛哪!”

米达麦亚的话中,并没有任何讽刺或者是嫌恶的意思在里头,而是想到这位年轻人为了要继承一个太过于伟大的先人,所必须要面对的一些困难,而不由得自心中油然地升起一股同情的情绪。后继者如果愈要勉强自己要像前人一样那么的有能力且具有自负心的话,那么他所将面临的挫折也将愈深,所遭遇到的失败感也将使得他愈难卷土重来吧。

“不管是谁成为后继者,绝对无法做到像杨一样,更别说要超越他了,甚至连杨的部下也不见得一定会跟随他。民主共和政治最后的一座碉堡,尽管面对敌人时显得难攻不落,但是最后终将从内部开始崩溃。”

对于未来作如此预测的声音,快速地在帝国军内部扩散开来。预测伊谢尔伦要塞上的民主共和势力终将衰亡的心理,其实也就等于是期望自己归国的心理。无论如何,能够丢开这个用战友们的鲜血所涂装、令人厌恶的伊谢尔伦,能够回到那个有着妻子、爱人,在等着自己的故乡的日子已经不远了。和平是多么地令人忍不住要去赞美它呀!

惊愕与虚脱的感觉,每一瞬间都在转换成期待与乐观。士兵们跟随着皇帝离开故乡已经有十个月之久了,在斯坦梅兹麾下的人更已经连续一年多没有见到自己的妻子、爱人、或者是双亲的面容了。思乡之情在敌军这个障碍物已经除去了的现在正快速地加强、流窜到每个人的身体当中。

缪拉肩负使者的任务出发后的一天,罗严塔尔来到友人米达麦亚的住处,享受许久未有的饮酒及聊天。

“如果说是那个手腕辛辣的军务尚书,远从费沙用我们肉眼所看不到的手,拿着一把刀子刺进杨威利的心脏,才致杨于死地的话,我是一点也不会感到意外的。不过,就算是他,也不可能有办法控制所有存在于宇宙当中的阴谋吧!”

“岂能容许这种可能!”

米达麦亚斩钉截铁地说出这句话之后,一口气将所有的不痛快和杯中的黑啤酒全部灌进肚子里去。

自从两人在最前线结为知交之后,十一年来,像这样子两个人一起把酒言欢不知道已有多少回。两人一起肩并肩漫步在夜晚的街头,就算偶尔起争执,但是都和败北这两个字无缘。现在两人都已经晋升到元帅的阶级,成为帝国的重臣,要想象过去那么轻松、无拘无束地饮酒作乐,已经不太容易如愿以偿了。渥佛根·米达麦亚如今是宇宙舰队总司令官,统御着十万艘舰艇,而奥斯卡·冯·罗严塔尔元帅则奉命担任统帅本部总长,跟随在莱因哈特的身旁,而且不久之后,将出任“新领土”总督,统治旧同盟的领域。不过,这道人事命令要正式生效,必须是在打倒目前的敌手杨威利、整个宇宙完全统一之后。

因此,这样的情况虽然是有些奇妙,不过在六月上旬的现在,帝国方面负责统辖旧同盟领全域的行政负责人却根本不存在。目前旧同盟的首都海尼森,是在“年轻的地理学者”格利鲁帕尔兹上将的占领和施政之下,但是除此之外的其他星域、其他卫星究竟要由谁来负责管理呢?

这所有的一切都还是未定的,全部都在这位尚未娶妻的年轻皇帝的心中。尽管政战两方面策略在近期内就会有定案,但是对米达麦亚等人来说,皇帝到现在还没有后嗣,这才是令他们不安的根源。另一方面,在罗严塔尔的心中,同样也怀着某种不安的要素,只不过这种不安定的要素与其他人是不相同的。

“吾皇呀,您赐予我过于崇高的地位和权力,您所期望的究竟是什么呢?您希望我单纯地只是您霸权中一个忠实且有用的齿轮吗?”

如果皇帝的期望就是这样的话,那么罗严塔尔只要能够甘于如此也就好了。不论是作为银河第二王朝之重臣的宿将、或者是有能的忠诚高级官员,这样的一种生活方式或者是以此身份死去应该也是不坏的。虽然说这与自己与生俱来的本质,或多或少有些差异也说不定,但人类并不是一定能够依照其本性来经营其生涯的。

当由镜中看到自己两边不一样颜色的金银妖瞳时,罗严塔尔感觉到存在于自己心中的两相矛盾裸露在眼神当中。如果他能够满足选择如此这样的一条道路的话,那么他或许可以就这样与无与伦比的君主和无与伦比的挚友度过一生也说不定——就像教科书上所写的一样。这样的想法对罗严塔尔来说是具有魅力的,但是罗严塔尔也察觉到,正因为它是得不到的,所以才显得有魅力,当然这样的一种体认对罗严塔尔来说是非常苦涩的。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俩之间的对话,已经转移到军事上的话题,他们二人正在讨论伊谢尔伦要塞上没有了杨之后,应该要如何去应对。

“你的想法怎么样呢?”

“从政战两方面的策略上看来,除了采取攻势之外,别无其他选择。首先对杨威利一军以免除罪刑的条件,劝告他们投降,如果他们不能接受的话,那么就以帝国军全部的武力对之发动攻击。你的看法呢?”

“我和你有同感。杨威利一死,奥丁大神定会将全宇宙交予皇帝来掌管。该取而不取的话,那么反而是违背天意。”

如今伊谢尔伦要塞已经失去了主将,帝国不是该举全军进攻回廊,将整个回廊在鲜血和火焰当中瓦解吗?

“……不过,皇帝可能不会趁着敌方在悼丧的期间去讨伐他们吧?”

米达麦亚这么样地咕哝自语着,罗严塔尔将他那一边黑一边蓝的眼神投注在对方的脸上,张开嘴好象想说什么似的,不过旋即又闭上了嘴,反而将两片嘴唇抿得紧紧的。而“疾风之狼”也沉默了片刻,他是在想着要用怎样的表现方式。

“那只不过是单纯的一种感伤罢了,你想要这么说是吗?我一直到前一刻为止,也都抱持着同样的想法……”

“这么说,你的心境产生变化了吗?”

“事情是跟随着人的想法而产生变化的,罗严塔尔,原本你和我不是一直都反对进攻伊谢尔伦要塞的吗?皇帝之所以排除吾等的意见,也只是因为有杨威利这样一个伟大的对手存在。如今他已经死了,如果皇帝要回归到最初的战略,那么自然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罗严塔尔那黑与蓝的视线落在玻璃杯上,锐利而紧崩的表情和他那有着浓重酒精味的呼吸,似乎有些不太协调。

“你应该是了解的,米达麦亚,对于昨天来说,应该是正确的战略,到了今天并不一定还是正确的。我方在杨威利还活着的时候所应该采取的战略,并不见得在他死了以后还具有最大的价值——不过,如果皇帝的意见和你的见解是一样的话,那么或许是我的看法错了也说不定。”

黑啤酒的泡沫在两人之间不断地冒出、然后破灭。

“从今以后,帝国军的本质也会有变化,其存在的目的应该会从原先的向外征讨转变成维持治安,如果就此万事皆息的话……”

“这样也好,大部份的士兵都可以活着回故乡去。宇宙统一的工作,大致上都已经完成了,应该可以暂时平静一阵了。”

“而你也可以回到你所钟爱的妻子身边了,米达麦亚。”

“是啊,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帝国军的第一勇将丝毫没有炫耀意味地回答道,然后举杯让黑啤酒流进他的咽喉当中。罗严塔尔用他那两边颜色不同的眼眸注视着眼前这位与自己性格迥异,但是长久以来却一直与自己共同出生入死的亲密朋友。他那黑色的右眼非常深沉,但是另一只蓝色的左眼却闪烁着锐利的光芒,显示这名男子在精神上有双重的存在。当米达麦亚充满活力的灰色眼眸接触到对方的双色瞳孔时,他显得有些犹豫地出声问道:“对了,我刚才忽然想到,上次有个女子自称怀了你的孩子,那件事后来怎么样了?”

有金银妖瞳之称的名将脸上的表情顿时消失了,他回答说:“五月二日生了,听说是个男孩。”

“喔,是吗。”米达麦亚有些暖昧地应声说道,像这样的一种情况,究竟应该要说一声“恭喜”或是“真遗憾”,让他觉得很难开口。

“确实是我的孩子没有错。父子两代,同样都是不应该被生下来,但却还是被生下来了。或许他有着红与黄的瞳孔也说不定哪。”

“罗严塔尔,我了解你无法真心对待那名女子,但是……”

“被生下来的孩子本身并没有罪,是吗?”

“唉,这个嘛!我自己并没有孩子,我不清楚。”

这样子的反击,发挥了比发言者本身的预料还要大的一个效果,这名丝毫没有期待心理但却意外地为人父的男子,在这一瞬间,好像有些畏缩似地抹去了他脸上自我嘲讽的表情。这时好像有天使坏心眼地故意在他们两人之间煽动着。

“还是没有孩子比较好,至少不用担心有朝一日要遭到他的叛离。不过,算了吧。我们两个人都没有理由要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婴儿起争执啊。”

于是两个人有些僵硬地互相握手道别。当然,这个时候他们是不可能知道的。这一次的握手,竟然是“帝国军双璧”之间最后的一次握手,而在这天一起喝酒,竟然是他们两人最后一次的把酒言欢。这是在新帝国历二年六月八日的事情。

和友人道别之后,米达麦亚在旗舰“人狼”的舰桥上,注视着已方的舰队显示在萤幕上的影像。在他身旁的是卡尔·艾德华·拜耶尔蓝上将,他那原本充满了锐气的脸上,此时却满是仓惶失措和迷失。

“就到此为止了吗?长官。”

“这个嘛……”

“不知怎地,总觉得大半个宇宙好像变得空虚了。对吾皇以及帝国来说,杨威利应该是一个令人憎恶的家伙,不过他确实也是一个伟大的用兵家,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就像白昼时总是艳阳高照,所以人们才需要有柔和的夜晚,对于我军来说,有杨威利这名男子确实是必须的,是吗?”

米达麦亚在这瞬间,突然感到内心的鼓动升高,一种不安的情绪充满了他整个胸腔。他重重地摇了摇他那一头杂乱的、像是蜂蜜颜色一般的头发,他无法确定造成他如此不安的原因究竟是什么,但是他并未再继续追究下去,他接着说出的话是关于其他事情的。

“回到费沙去之后,葬礼将接二连三地进行。法伦海特、斯坦梅兹、然后是席尔瓦贝尔西工部尚书……”

拜耶尔蓝叹气地说道。

“这是个什么年头啊!真是的。这一年对罗严克拉姆王朝来说,真可说是坎坷的一年哪!”

“还剩下半年哪。”

“元帅,你不要吓唬我了。属下心里认为今年一年里面所将遭遇的不幸,都已经全部发生在这前半年里了。”

部下那过于认真的表情,让米达麦亚不禁要苦笑了。如果人们所将遭遇到的不幸或是霉运,真的有一定的量可以计量的话,那么不管是人类也好,是国家也好,都可以很容易地订出未来的计划吧。而他的妻子也就不需要在每次丈夫要出征的时候,内心交错着信赖和不安的情绪,向奥丁大神祈祷丈夫能够平安无恙地归来了。忽然,米达麦亚好像想到什么事似地,他看着部下问道。

“拜耶尔蓝,你有没有爱人呢?”

“没有。”

“连一个也没有吗?”

“啊,不,应该这么说,对属下来说,军队就是我的爱人。”

“……”

“啊,不,不是,属下是想能够有一天的到一个像米达麦亚元帅夫人那样美好的女性。”

“拜耶尔蓝。”

“是!”

“我是想要教你用兵术的。不过呢,你好好听着,寻找爱人的方法和如何开玩笑你得自己去学,自修心得也是不错的。”

米达麦亚轻轻地拍拍属下的肩膀,然后就离开了舰桥。

“皇帝御驾亲征班师回朝”这一道旨意在六月七日宣布给帝国军的全体将帅士兵,这时刚好是在缪拉一级上将奉命以悼丧使者的身份出使伊谢尔伦要塞后的不久。而米达麦亚原先所作的预测果然实现了,莱因哈特并不是一个会趁敌军在治丧期间,对这发动讨伐军事行动的人。如果这是在利普休达特战役的那个时候,而对手是布朗胥百克公爵等门阀贵族的话,那么莱因哈特应该就不公采取这样的一种态度了吧。

“这究竟应该说是骑士精神的极致呢?或者应该说是皇帝的霸气已经衰退不如前了?”

这是存在于罗严塔尔与米达麦亚两人心中共同的疑问,不过他们还是各自勤奋埋首在自己的任务当中。米达麦亚着手整顿全舰队的行列,而罗严塔尔也开始整备大本营的秩序,他首先将受伤生病的士兵送往后方。

法伦海特、斯坦梅兹两位一级上将战死后已经决定晋升为帝国元帅,此外他们还被授与一个冠上皇帝亲友之名的“齐格飞·吉尔菲艾斯武勋”的功勋。葬礼所需当然是由国库来支出,而墓碑的建立同样是由国库支出。以一个帝国军的军人来说,这应该算是一个最高的荣誉。只不过,一如莱因哈特所展现出来的特质,这同时也是罗严克拉姆王朝一贯的作风,两位帝国元帅的墓碑上仅刻有两人的姓名、阶级、以及出生及死亡的年月日而已。后来,在莱因哈特自己的墓碑石上也只是简简单单地刻着他的生、卒、即位的年月日、和“皇帝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的字样而已。

一面等着奈特哈特·缪拉从伊谢尔伦要塞上回来,帝国军一面已经开始撤退了。尽管在这个时候并没有遭受敌人偷袭的危险,但是整个军队若是杂乱无章的话,对他们这些军事家所具有的矜持来说,简直是一种耻辱,所以全体的帝国军从伊谢尔伦回廊撤回来的时候,仍然保持其原来有条不紊的阵容。

“杨威利已经死了。他可说是民主共和政治最强而有力的拥护者,同时也是近五个世纪以来,除了一个人之外,最强、最伟大的军人。一旦他死了,民主共和国的势力大概就将要面临彻底瓦解的命运了吧。我过去也同样是抱持这样的一种想法,但现在比较无法认为未来的情势真会这样子演变。姑且不论本人的希望如何,杨威利虽然死了,但是感觉上他俨然已经成了民主共和政治当中一种不可侵犯的存在。将有人会继承他的遗志,誓死要奋战到底,而伊谢尔伦也将成为他们守护民主共和主义的圣地吧。今后或许还会有无谓的战争继续持续下去,但是这将视统率者的器量而定。不过,单纯只有伊谢尔伦的话也还好,如果有第三者因为无法与我帝国军相敌对,转而想利用他们的话,我想这将成为今后问题的所在……不过,眼前我将要可以平安无事地回去和你见面了,感谢皇帝和我的部下们吧,让我们能够拥有这样的幸福……”

米达麦亚在写给妻子艾芳瑟琳的信当中,已经写出了他本身对于未来的预言,不过他本身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纵使莱因哈特人在病床上,但是他并未让他身为一个皇帝所应该要进行的活动停顿下来。军务方面暂时委由米达麦亚、罗严塔尔两位元帅来管理,至于政务方面,包括新统治机关的设立、法律和税收制度的改革、为使广大的新旧领土能够有效地结合起来,所需之各项通信、交通体系的整备等等,这些身为一个专制的统治者所应该要解决的课题,都是他本人务必亲躬的。

年轻的皇帝无视于御医团的牢骚和制止,尽管自己正在发烧,仍然在白天里从床上起来,将那些从军的文官们传唤到病房里来,对众多的文书加以裁决、提出许许多多的问题,如果得不到答案即加以斥责,并且再给予新的课题,不断地从事着充满精力和创造性的活动。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状况产生,除了说是因为莱因哈特本身活力旺盛的个性之外,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所信赖的工部尚书席尔瓦贝尔西死于恐怖行动当中。在军务方面,有罗严塔尔和米达麦亚这样的人可以与他共同商议,但是在政务方面不见得有这样的人。所以失去了有构想力和务实能力的席尔瓦贝尔西,莱因哈特内心痛惜的情绪一直不断地在增强当中。

身为首席阁僚的国务尚书佛朗兹·冯·玛林道夫伯爵,是一个对皇帝或者他本身的职务都非常忠实的人,他的公正和廉洁是绝对可以信赖的,而且对于国政的判断力和人事方面的感受力也非常精确,但却不是一个有企图想积极开创一个新时代的政治家。

不过,打从一开始,莱因哈特就没有对玛林道夫伯爵有这样的要求。只要他能够没有过与不及地执行皇帝所交付给他的任务就够了。虽然莱因哈特是这样想的,不过他已经从军事的负担中被解放了的现在,无论如何都需要有一个人,能够与他一起分担政治上的负担。如果是席尔瓦贝尔西的话,或许可以成为这样的一个人选。另外,若齐格飞·吉尔菲艾斯如今还健在的话,也可以与莱因哈特在政治方面的才干相互配合吧。然而,如今这两个适当的人选都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其实以希尔德的才智,莱因哈特大可以向她要求分担政治负担。不过,莱因哈特既然已经命她出任大本营幕僚总监,加强了她在军事方面的权限,相对地也就使她失去了政治性的发言权。虽然罗严克拉姆王朝是个专制国家,但是仍应该要遵循文官与武官的区别。尽管也有不少例外的情形,但是从一开始就出现这样的例外并不是很妥当的。希尔德本身也因为局限于自己的地位与权限,所以当皇帝对她提出有关国政方面的问题时,她一直都是采取一种尽量不回应的态度。当她回避应答的时候,莱因哈特就会揶揄地说道。

“哦,这样子啊。如果一天没有把伯爵小姐任命为宰相的话,她就一天不回应朕与她的商谈哪。”

以这样的话来为难希尔德,引为一时之乐。杨威利的死对莱因哈特来说,等于是丧失了一个智慧与他相当的智者,所以希尔德在能够带给他知性刺激的方面所占有的比重,自然就愈来愈大了。

所谓“革命”这样的字眼,莱因哈特在他一生当中从来没有使用过,不过他在短短的期间内,所断然施行的各项政治、社会改革,就算被称为“来自上层的革命”,应该也没有什么不妥吧。但是,这一切从头到尾都在“皇帝专制”的范围内。他和已经过世的杨威利不同,例如说,他并未将他对优布·特留尼西特这个人的轻蔑,和他对于民主共和政治评价严格地区分开来。

莱因哈特并没有积极地想要去废止旧门阀贵族的称号,但是他也并未想要去创立新的贵族阶级。就连立下最高战功的渥佛根·米达麦亚,也没有被授与公爵或者是伯爵这样的爵位。按照当事人“疾风之狼”的说法是“渥佛根·冯·米达麦亚这样的名字太冗长了,听起来的感觉不是很好。”另外他还认为“所谓的贵族制度这种东西,就好像老人迟早都要进坟墓一样,以后只有在历史博物馆里面才找得到了。”

莱因哈特本身并没有明确地说出他对贵族制度的看法,所以只能根据推测以一窥他心中的相当。莱因哈特所希望的应该是皇帝和人民之间不要被叫做贵族的这种礼服隔离开来,他所向往的或许是将皇帝和人民直接连结起来的、即所谓的“自由帝政”。或者在他的脑海当中,有另外更新、更为独创的构想也说不定,只是还没有任何人能够知道。

另外,莱因哈特在病床上的那一段期间内,还作了几项内政上的措施。那就是增加对退役将兵、特别是伤残病患之退休金给付额。强化对战争死亡者所遗留之子女的教育制度。另外还有创设由政府给付补偿金给犯罪行为下之受害者的制度。这几项措施都是民政尚书卡尔·布拉格所设计出来,然后经由莱因哈特亲手修改完成的。从过去的旧王朝开始,布拉格即是一位众所皆知的开明派人物,对于莱因哈特的专制倾向和好战的性格有着强烈的批评,不过他在成了第一任的民政尚书之后所推行的各项政策,对于如何实现“专制下的社会公正”,有着莫大的贡献。而所谓“专制下的社会公正”其实可说是罗严克拉姆王朝的特质。

虽然近年来出征不断、用兵连连,但是罗严克拉姆王朝的国库要用来充实民众阶层的福祉,仍是绰绰有余的。从这点正可以证明,过去五个世纪以来,前王朝的特权阶级,利用搜刮、独占的手段累积起来的财富是多么地庞大。

就在莱因哈特远离帝都奥丁的遥远征途中,在帝国本土内,许多因为被没收了财产和领土而陷入贫穷窘境的贵族们,都已经濒临饿死的边缘。国务尚书玛林道夫伯爵有鉴于此,于是给予那些被没收了资产的贵族进行救济。但是所救济的物资?是非常有限的,已经习惯于奢侈浪费的这些贵族们,一下子便挥霍殆尽,这么一来,伯爵也是无计可施了。

“如果死了一个贵族,能够让一万个平民获救的话,那么这就是我所谓的正义。如果不想要饿死的话,那么就去工作啊,众多的平民们在过去这五百年以来不就是这么样过来的吗?”

莱因哈特这样大声地说道。对于那些凋零的门阀贵族们所即将要面临的穷途末路,他的泪腺完全干涸了……

皇帝的贴身侍者艾尔密·冯·齐列,敬了一个礼然后走进室内,看到床边的桌子之后,作出一个非常泄气的表情。

原来,托盘上面的早餐还原封不动地摆在那里。加了豆子的汤、淋上了酸乳酷的水果沙拉、掺进了蜂蜜、原本还是热的牛奶、以及半熟的蛋。见到皇帝一直这样食欲不振的样子,艾密尔忍不住要感到一阵心痛。

“陛下,您一直都没有进餐是吗?”

“朕不想吃。”

“可是,陛下,您不进餐的话,体力是不会增强的。为了让您的身体尽早康复,请您勉强地用餐好吗?”

“艾密尔,你这是在命令身为全人类皇帝的朕吗?难道朕必须要因为一个贴身侍者的要求,去吃那些朕不想吃的东西吗?”

就在说完这几句话的那一刻,莱因哈特后悔了。因为他看到眼前艾密尔的眼里已经充满了泪水。莱因哈特作了一件最该觉得耻辱的事——任意地将自己心中的怒气发在一个无辜少年的身上。自己简直要成为一个暴君了?

尽管身体正在发烧,而且消耗了不少的体力,但是莱因哈特那原本白晰秀丽的脸庞,那像是用丝亮没有瑕疵的白玉珠子所塑造的面容,此时充满了羞愧的神情。他伸出了自己的手,抚摸着艾密尔的头发。

“对不起,艾密尔,朕有时候也会不晓得该怎么处理自己急躁的情绪。原谅朕吧,就算一口,朕也会吃的。”

艾密尔退出室外之后,莱因哈特拿起银质的汤匙,勉强地啜了两口汤。如果这时不是因为皇帝的副官修特莱求见的话,或许又勉强地啜了几口也说不定。

修特莱求见的事情是有关于斯坦梅兹过世以后所留下来不算庞大的遗产,虽然没有法律上正式的效用,但他生前确实在自己一封类似遗书的信里面,提到要将所有的财产留给一名女子。处理的人想要尊重死者的意愿,但在于法律上的考虑,故前来征求皇帝的许可。

“那不要紧,就按照他的遗言去做吧,不过斯坦梅兹应该是单身的不是吗?”

“是没有举行过法律上的结婚仪式,不过确实是有一位情人。是一名叫做格蕾西·冯·艾亚佛特的女子,据说已经交往五年之久了。”

“那为什么不结婚呢?”

“是的,他是说在陛下还没有完成统一全宇宙的大业之前,身为臣下的人也不愿经营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庭。”

“这是什么话……”

莱因哈特的声音有点被人攻其无备的味道。

“米达麦亚还有艾杰纳都是朕的忠臣,不也都好好地经营自己的家庭吗?斯坦梅兹如果能够早点结婚的话就好了,至少朕还可以送他一点东西作纪念。”

“这是陛下的一番心意。不过,如果陛下一直单身的话,那么臣下起而仿效也是很自然的事情。陛下是不是这样子认为呢?”

“也就是说要朕早点结婚喽,你是不是想这么说?”

莱因哈特故意地撇着他那端丽的嘴唇,看起来好像是一群小妖精,在拉扯着冬日蔷薇的花瓣。

“朕死的时候……”

“陛下!”

“别那么紧张,朕不是那个鲁道夫。不管是皇帝也好,一介无名的百姓也好,同样都是会变老然后死去的。像这种事情,我早就已经看得很明白了。”

此时的修特莱真的是无言以对。而这位金发的年轻霸者那双苍冰色的眼眸当中,则闪耀着讽刺的光芒,他接着说道:

“如果朕死了没有留下血亲的话,那么不管是朕的臣下也好,是其他任何人都好,只要有实力便可以即王位,朕一直是这样的一种相法。朕虽然征服了全宇宙,但是朕的子孙如果既无实力也没有名望的话,那么就没有理由让他继承朕所征服的宇宙。”

修特莱此时毅然决然地直视着这位年轻的皇帝说:

“臣下自知有逾越本分之处,但仍得要再度进言。请陛下早日成婚,以维护皇统存续之安泰。唯此乃帝国全体臣民之宿愿。”

“然后把吉斯穆特疾愚帝或像奥古斯都流血帝那样的子孙留诸后世吗?这真可说是一种丰功伟业哪。”

“如果能够把像马克西米利安·由谢夫睛眼帝或者像曼夫瑞亡命帝那样的子孙留下来的话,不是很好吗?罗严克拉姆王朝的德政,也只有在永续经营的情况下,才能够发挥它真正的价值。能够用法律来保障其永远存续是最好的。因为如果不断有霸者轮番交替的话,那么不但流血事件会一再重演,而且也没有办法保持政策的持续性。无论如何请陛下三思。”

“好了,朕已经深深地了解你的忠言了。朕会放在心上的。”

虽然说这句话时并不是完全心不在焉的,不过莱因哈特在修特莱退下之后,确实有一种被解放了的感觉。

当与费沙之间的通讯可以开始进行的时候,渥佛根·米达麦亚传唤了治安当局,询问和罗严塔尔的孩子有关的事情。

“叫做爱尔芙莉德·冯·克劳希的妇人,从上个月的月底,就抱着自己所生下的婴儿躲起来,不见踪影了。一直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有出现。”

当注意到那位出现在通讯萤幕上,声名响亮的青年元帅的脸上,充满了激烈的神情时,治安当局的负责人显得极为狼狈。而这个负责人的上司则又辩解说。

“事实上也是因为这一阵子警力不是很充分,前些日子工部尚书被恐怖分子炸死的事件发生之后,警方的主力都倾注到那上面去了,所以……”

说完之后,便将自我辩解裹在惶恐的外衣当中,然后形式上地低着头。

“可是到了最后,不是连爆炸事件的犯人都还没有逮捕吗?难道说国内安全保障局的搜索能力,就不过如此吗?如果是克斯拉所统率的宪兵部队的话,大概早就已经把这个事件解决了吧?”

米达麦亚心中所再一次感受到的失望都转换成怒气,在吐出这几句话之后,就把通讯切断了。到目前为止,他对于这名将他亲密的朋友赶进绝路、名字叫做爱尔芙莉德·冯·克劳希的女人,还是没有办法产生任何好感,不过当他想到她抱着初生的婴儿,不知流落在何方的时候,却不免感到悲哀。况且,初生下来的婴儿本身又有什么责任呢?

“婴儿……”

一想到结婚八年以来,夫妇俩都没有生下一儿半女,这位帝国军的第一勇将,心中不得不觉得有些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