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遗传-1

意义重大的人类首次登上月球的那一天,哥哥汤姆和我躺在纽华克父亲小店楼上套房的地板上,一边喝酒,一边通过老黑白电视观看这一戏剧性事件。

“人的一小步,人类的一次飞跃。”

宇航员阿姆斯壮那句惊心动魄的话仍目留在我的记忆里。当时,破旧的地毯散发的父亲土耳其烟草强烈的气味,和母亲熏衣草爽身粉的味道,以及其它的陈腐气味,至今都还留在我脑海里。阿姆斯壮踏上月球那一刹那,我因内心狂喜而噎住了,喉咙阵阵悸动。

“现在他们找到钱了!”汤姆露骨的妒嫉几乎毁了我当时的心境,“而我,还困在霍特任普洛兹!”

纵然月球孩子许多年后才出生,但他们的故事已从那一刻开始。

这个故事要我来讲似乎太难了,所以我希望挑选到一个比我口才好的人——最好是个“故事大王”来讲述。谁能负此重任?我认为非斯威夫特笔下的格列佛莫属。

格列佛一直是我最钟爱的文学人物。我从未能理解斯威夫特这个神学讽刺作家的高深理论,但总是感觉与格列佛走得很近——一个非常质朴、普通的人,理智而诚实,本没有什么过失,却被卷入非他所能应付的种种事端中。

月球孩子的生活比斯威夫特笔下的格列佛历险记更为惊险,要很好地讲述它,凭我的性格、才智是不行的。也许我的哥哥汤姆应该来当叙述者。在这个故事中,他和我的分量是半斤八两,更何况他是个幽默而想像力丰富的人。我回想父亲说汤姆是家里天生的诗人,而我不过是个笨头笨脑的家伙罢了。

“求你了,伽莫!”母亲对父亲说道。她心疼地维护我,“你在伤金的心。你教了汤姆太多你那些老一套的把戏!笨头笨脑总比当贼好!”

“你儿子已经是贼啦?哈!”

他像个受伤的无辜者向她眨巴眨巴眼睛,随后讲了个犹太人的笑话。尽管汤姆会意地窃笑,我却听不懂。母亲愤怒地回头盯着他俩,又突然叫我去熟食店买火腿肉。

听到吃那东西,父亲一阵哀嚎,可母亲说火腿肉便宜。

尽管有这样的口角,但汤姆知道如何与我握手言欢。一般情况下,我们是朋友。我还记得当人类登上月球,我们得知“鹰”(航天飞机)再次安全着陆时的那一幕:我俩站起来讲和了,并双双立志要当宇航员。

“你们有什么机会,伽莫·霍迪安的孩子们?”母亲哀愁地看着她正削皮的土豆,不耐烦地叹了口气。

“爸爸有什么不好?”汤姆盯着母亲,“他比任何人都精明。就像电视里讲的,‘现在,一切情况都会变的’。如果金愿意,他可以当你宠爱的笨头笨脑的家伙。可我,我要把我的才干施展在行星上。”

“不准那样说金。”

“爸爸就是这样说的,”汤姆提醒她,“我嘛,金怎么样我不在乎。我已经下定决心要去月球。”

“最好先念完高中。”

“最好帮你的小宝贝擤鼻子,”汤姆冲着我假笑,“我一定会成功的,爸爸说我会成为另一个能人,会和他干得一样好。”

母亲听得嘴唇都失去了血色,她弯身继续削马铃薯。我为母亲也为自己悲哀,泪水使我的视线模糊了。

她是个高挑而骨瘦如柴的白肤金发碧眼女人。她过去一定是个魅力十足的姑娘,尽管从她的结婚照来看,她结婚时就已开始衰老了。

一次,她发现我和汤姆在一个有熏衣草香昧装着老照片和小饰物的黑漆盒子里翻来翻去,那是汤姆在她衣柜里找到的。在我看来,她的像片挺漂亮,可汤姆却窃笑她的乳房和奶牛的一般大。她扇了汤姆个耳刮子,一把夺走了那盒子。但后来她给我看了她的那些纪念物,还告诉我她是怎样从阿肯色山里一个不幸的家庭里逃离出来的——她满心希望能有机会登台表演。

她讲到这事儿,禁不住落泪。她说她那时骨架太大,音色太单薄。她到纳时维尔的“老欧普里”,到好莱坞,到纽约都试过了,可好运从未降临到她头上。结识伽莫·霍迪安时,她在一家三流酒吧当招待。

霍迪安一定是假名,可我从不清楚父亲的真名。他是个皮肤黝黑、矮胖粗壮、难以捉摸的人。他会说几种语言,可都说得很槽,英语尤甚。

他对任何事都遮遮掩掩,守口如瓶。

母亲说他是埃及种,总是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汤姆认为他是犹太人。有一次,我听到他生意上的朋友把他叫作“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亚美尼亚贼”。父亲曾说他自己没有国籍。他的护照是土耳其的,但很可能是伪造的。

父亲曾想给我哥取名为塔马,取名为凯末而,可母亲要他叫我哥汤姆,叫我金。霍迪安一定是父亲到美国后改用的姓氏——那是在二战快结束时,之前他早就认识了我母亲。他称自己为进口商。我们一直都住在房租低廉的地方,家安在一个积满污垢的小铺于的上面或后面。家里稀稀拉拉地摆放着他进口来的廉价香水和失去光泽的铜器,地板上的地毯则破烂成块儿。

家里还有其它的我了解得不多的我爸进口的货物那些陌生的顾客总是搞得他神经紧张。绝大多数时间他都不在家,母亲总说他进货去了。

有一次他出门,一去近三年之久。母亲对我们说他在安卡拉病倒了,但是汤姆哼了一声,说父亲在某个地方坐牢。

我升入高中那年,父亲失踪了。因他一向憎恨西西里人,母亲坚持认为是黑手党谋杀了他。但是很久以后,我在母亲的东西里找到了一小包从马赛寄到斯塔滕岛邮局信箱的给“霍伯和先生”的带香味的信,很明显这是寄给我父亲的。它们以非常女人味儿的(法国人的)笔触。恳求他回到齐莉和他与齐莉的小孩身边。也许他(我父亲)这样做了。

虽然我父亲从不是一个挣大钱的人,但没有了他,我们的生活日渐困难。母亲关了店,开始找工作。父亲的一些老朋友口头上许诺会给她一些的救济,可全都没兑现。我认为这是为了封住她的嘴,为那些“老朋友”之间的事保密。

一次,这些“老朋友”中的一个把我带到酒吧里和聊我的前途。他是一个皮肤黝黑、小心谨慎、神经过敏的小个子男人,身上有股大蒜和廉价酒的气味。他小声地问着问题,就我对家里与父亲的联系一无所知这一点持绝对怀疑态度。母亲一定哀求过他,请他给我份活儿干,但他还是愤怒地、傲然地阔步走出酒吧,把我留下来付酒钱。

母亲后来绊倒(要么是扑倒)在一辆卡车前那年春天,最高中毕业了。两个胖姊妹和我那施洗礼的传教士哥哥从小石城回来参加了葬礼。我把屋子里的杜松子酒瓶统统清除掉了。我没告诉他们,验尸官在母亲手臂上发现了吸毒留下的针眼。

那时汤姆已开始着手登月球的事了。比我年长、比我强壮、比我黑也比我灵光的他,更像我们父亲的他,对重要的机会的把握也比我具有慧眼。他改掉了自己讲话时带印地语腔(抑或是犹太人腔)的习惯,并为自己进大学专修太空学挣了一份奖学金。

我混得比较糟,由千没有数学头脑,我没挣到奖学金。母亲的保险金在付完所有账单后还剩6000美元。我带着自己那份遗产到了拉斯维加斯,想去碰碰运气。可我运气很差,钱只花了三个晚上就花光了。

我真正开始学着做事是从这次灾难开始的。我长期处于挨饿状态。

在我意识到自己没遗传到父亲的天赋前就被警察抓了两三次。后来我又管理过酒吧,开过出租车,还卖过二手货。我买了把吉他学着哼唱民歌在街头卖艺,可我的声音听起来不比我母亲好。我写了歌,没人唱;写了小说,没人印。我当过DJ,电视台记者,甚至为一个后来落选的候选人当过政党竞选管理人。

汤姆却年年地接近我俩儿时的梦想了。他从大学校园进入太空武装部队,并且最终加入了“宇宙组织”——人类在星际空间的民间组织,该组织的宗旨是“和平开发利用太空”。汤姆常取笑他们那崇高的口号“自由的世界属于自由的人”。没过多久他就作为第一批队员进入宇宙组织在月球上的培训基地。他甚至已把自己的名字改为托马斯·胡德。

他还进入了卫星勘测小组。宇宙组织的工程师们正在改进一种探索者号式的勘测火箭。它能携带在低轨道飞行时用于对话和分析外星表面的重达几十吨的复杂仪器。按计划它将绕月球试飞,然后将对上百个卫星以及大行星进行勘测。

“我认为我们什么也找不到,”汤姆讥笑道,“不过到月球是件让人感到舒服的小差事,因为月球距离家和罗宾·哈德森很近。”

罗宾是他以前见过的酒店业巨头霍华德·哈德森的千金。她有着忧郁女神的魅力和来自其父的大笔家产,因此自从汤姆他们几个宇航员见过她后,汤姆对她比对月球更感兴趣了。

汤姆把我带到她父亲的一个度假圣地安提里斯·哈德森,与他的三人勘测小组成员共度周末。这时,“探索者1号”已经运行在月球的轨道上了,而汤姆等“探索者2号”的成员则在等待工程师们分析录音资料。

这次邀请让我受宠若惊,由于我不肯把姓氏改为与他一致,他已经把我当乞丐亲戚一样对待。然而我还是很乐意前往,因为那次政党竞选的失败使我丢掉了工作而无所事事。

我们看见他的队友们在炽热的闪耀着乳白色光辉的加勒比海海岸上一个明亮的阳台上争论着这次空间勘测的真正目的。

“安全!”埃里克·梭森,一位身材高大的红发北欧人说。宇宙组织的人员必须为平民,他则刚从美国太空武装部队少校的位置上辞职,但他的行为、着装仍似军人。

“军事安全!“他用空啤酒杯在桌子上用力一敲,说道,“那正是我想得到的。”

“那么你的努力将永远是徒劳的,”尤里·马可驳斥道,“你所能得到的只是失败和自我毁灭。我所寻求的则是其它东西……”

当他看见我们时便止住了,于是汤姆把我介绍给了他们。马可个子很高,性情温和,带着度数不浅的黑框眼镜,做出十分严肃的样子。他很有礼貌地请我们坐下,然后又继续他的言论。

“我们将寻找生命,”他对梭森说,“没有什么比这……”

“愿上帝把我们从外星生命中拯救出来吧!”梭森像挥舞球棒一样挥舞着空酒杯,“在这儿,人都挤不下了,何苦还要到其它星球去找麻烦回来呢?”

“麻烦?”马可那黑色的双眼焦急地望向我和汤姆,似乎在向我们寻求援助,”我们的太空邻居从没有伤害过我们,将来也不会。我希望能找到比我们高级的生命,一种可以在太空中穿梭,来往于星际之间的智能生命。”

梭森发出了不屑的讥笑声。

“那才是我们真正的目的,”

马可弯着腰冲着他说,“我相信生命能在其它星球上孕育成长。一定有生命早在我们地球生命出现之前就已存在。如果星际航行确实可能的话,那些外太空的探索者们一定来过我们的世界。我们应该能找到他们的足迹。”

“在月球上吗?”

“凡是没有空气的世界都应该去看看,”马可点头说道,“风和水可以消除一切。但登月的痕迹,比如坏了的工具或空酒罐甚至一个脚印都可能会保留数百万年。”

“祈求上帝不要让我们碰见外星生物。”

梭森东倒西歪地大步向前走了,汤姆跟在后面安慰他。我留下来同尤里·马可呆在一起。最初我对他那副深沉严肃的教练般的架势感到厌恶,怛我俩很快找到了共同点。

他的父母和我的父亲一样,是移民,他们是乌克兰叛国者。作为一个政治理想主义者,马可曾投过我那不幸的统一世界候选人的票。我发现他对探索者号持有极其浓厚的兴趣。

在那时,水星、金星、木星上的生命形式仍是神秘的,是靠推理出来的。没人曾郑重地提出这些太空中的近邻可能比我们高级,而马可却激发了我的想像力,“假设我们不是孤独的,还有外星生命存在,”他沙哑地以斯拉夫腔调讲述着宇宙空间有多大多大。我从未有过那么大的感觉,因此兴奋起来。他接着说:“想像一下更高等的外星物种,一个跨越星际的社会,我们地球在这个星际空间里可能只算得上一个不值一提的小村落。也许你不能完全将我们的太空生物伙伴形象化,可这种努力至少可以给你一个更真实的印象。”

昨晚在安提里斯·哈德森时,罗宾在她的公寓里为我们举行了派对。那里灯光暗淡,因此我们能看到波浪在玻璃密封层上反射出白色的光。罗宾的父亲在场,这位富翁的眼光冷若冰霜。后来,我猜到了为什么汤姆要邀请我。

原来,这位控制海上酒店业的霍华德·哈德森先生巳把眼光投放到了太空,哈德森轨道与哈德森火山口即将开放。他想从我们身上得到的就是快捷的秘密情报,这次登月可能揭示的任何有经济效益的东西。消息将由我通过汤姆获取,并转译成某种私人信息密码。

当埃里克·梭森明白过来时,他气得满脸通红。他把香槟酒杯砸到亮闪闪的玻璃海堤上,还威胁说要炸掉那个地方。汤姆暗示,梭森与太空武装部队有着秘密的军事联系,那可是宇宙组织不喜欢的。梭森听后,脸变得惨白,并表示同意对此事保持缄默。

我看到了马可对我的鄙视。

“听着,先生,”我恳求他,“汤姆认为理所当然的事太多了。他从没跟我提过这事儿。我不会插手的。相信我,先生!”我想他还是不相信我。

邀请的目的弄得我们的派对草草收场。汤姆粗鲁地对我说,我不再是他的嘉宾了。可结果是,在他的队伍走了以后,我仍旧待在那个度假圣地。我被弃置在那儿,无钱来付那些我始料不及的账单。我去了公共事务所,好说歹说,终于谋了份为人写稿的工作。

勘察月球,后来被证明,并不像汤姆期望的那样,犹如一次舒舒服服的传教活动。“探索者1号”在月球背后坠毁后,无一生还者,当然无人来通报什么地方出了错。汤姆和他的队友被召集起来坐上“探索者2号”,继续勘察月球。

并非只有我哥哥对探索者号的发现目瞪口呆。月球很好地掩饰了它的秘密,它有着足够的空间,比整个非洲还大。早期的宇航员们看见了很多大小各异的空火山口,并期望发现更多其它的东西。汤姆他们也希望能发现更多令人兴奋的东西。

虽然月球毫无生气,但诸如此类的星球却已向我们展示了未知生命遗留下来的威胁和诱惑。机器人开始在火星上采集样本进行分析,从遥测资料我们看到了复杂的生物分子。第一批接触此尘土样本的人染上了痛苦的怪病,他们在夫欧波斯的宇宙组织基地检疫所一直待到死去。

第一批绕月球轨道飞行的人没有能够解开旧的谜却发现了新的谜。

他们看见云的上层有许多黑点,据猜测可能是以次等生命为基础的生态金字塔中较大的生物形态。他们发现在这空旷的星球上突然出现了缕缕棕黄色。正当他们报告说发现不可解释的能量损耗时,他们的信号消失了。

金星上的黑云掩盖了同样让人类不能明了的秘密。虽然无人操作探测器从它的最上层大气中带回了简单的次等生命生物,但还没有探测器(有人或无人操作的)从看不见的下层表面返回。

第一批到水星的三人只有一人回来了,他没有看到任何生命的迹象。他在月球上的检疫站呆了一年,带回了一些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奇怪的火山口环绕的、四周为铜墙铁壁的隧道。而他的两位同伴一去就永不复返了。

虽然目前还没有探测器从木星的大气层返回,但宇宙组织已对它的口大卫星进行了初步的检测。据第一艘来到距木星最近的卫星上的飞船队员报道说,在飞船起飞时,有一股断断续续的辐射短波对他们进行了跟踪,似乎星球上有什么东西在用雷达对他们进行观测。

撇开那些不确定的凶兆不说,“探索者1号”的坠毁也足以震惊世界,人们的第一反应是焦虑也可以说是恐惧,害怕不友好的生命已在月球的背面发展起来。霍华德哈德森则最大限度地利用了人们的这种恐慌。

当时我仍在安提里斯·哈德森工作,我所见到的使我懂得了什么是商业。由于宇宙组织月球官员的糊涂和地球检查官的拖延,对此事件的公开声明被延误了几个小时。而在此期间,哈德森的私家间谍系统却为他挣了大钱。

坠毁的消息以秘密的方式传到我们队伍中,被掩饰得像一则从哈德森轨道上发送的天气预报。一位同事破译了这条消息后,忍不住马上讲了出来,因为此时航空事件正在冲击股票市场。

哈德森让他的经纪人卖空了太空产业。第二天,当坠毁的消息传开时,他利用公众事务所大量散发骇人听闻的谣言,金星生物发射的导弹已穿过了金星的云层,金星生物已经从导弹上了解到太空情况,目前正在月球上修建—个军事基地以防止我们的宇航员污染他们金星的空气。

宇宙组织现在已从月球发送信息的消息给了谣言更多的支持。终盘结果出来后,哈德森的经纪人从太空股票上赚的钱不值一提。但从公众事务所传出的流言说,哈德森在三天内净赚了30亿美元。

宇宙组织试图以一纸死板的充满正式用语的公文来冷却流言:“太空负责当局未发现任何对已坠毁的‘探索者1号’有敌意的迹象。无论是天体轨道月球观望台的观察者还是‘探索者1号’的队员都没有在坠毁发生前报告有任何异常情况发生。救援队在坠毁现场没有发现任何探索者号遭到攻击或被阴谋破坏的迹象。据估计,可能是机械故障使勘察船从其自身非常低的轨道漂流出来。任何新的情况对媒介来说立刻成了警告讯号,但无论如何都没有使公众恐惧的理由。

“‘探索者2号’正严阵以待。

一旦它的队员到达月球,便立即继续常规飞行。”

公告这样结尾。至此,勘察行动没有任何值得报道的发现。实际上,人们也没指望什么,因为月球完全是死的。但试验飞行已建立了探索者号绘制其它无空气世界资源图的模式。

在当局刻板的声明结束后5分钟,传输网传来了月球上发来的消息,我们的办公室因此而嘈杂起来。

新闻从新哈德森火山口的管理者那里以激光形式发送出来。我们的激光机员向哈德森办公室转播这条消息后,又给我们重放了录音磁带。

“……听着,哈德森先生。不要轻率相信宇宙组织。他们正在遮掩什么。我不知道是什么,也许正是此事会揭示出他们是笨蛋这个事实。但他们正压着什么新闻,我认为你应该搞清楚。、“探索者1号脱离轨道无明显理由是事实。它以勘察形式飞行,高度达10公里,每移动一次便向控制台传送一次常规报告。从未提到过遇到什么麻烦。

“但观望台的确发现有异常情况。有一缕奇怪的光射向月球表面。

就在‘探索者1号’路过那儿之前,它燃烧起来,‘探索者1号’的制动火箭在几秒钟后着火了。观望台的一名激光机员当时正用望远镜跟踪探索者号,因此他看见了事情发生的经过。他还以为探索者号正试图降落在那亮光中。当然,探索者号在准备着陆时飞过了指定地点,也许离目的地有400公里远。它以其轨道速度的一半,降落在月球南极附近。救援船没发现任何值得带回去的东西。与此同时,那一光亮已经渐渐隐去。

“这就是事件的整个儿情况,先生。我们认为您想知道有关亮光的事,即使我们不能说出它是什么。激光机员说它看起来像是由勘测者的雷达装置造成的荧光效果。太空工程师说雷达脉冲不会造成荧光效果。宇宙组织的有关人士在非正式场合认为激光机员喝醉了。他们不是在公开声明。“就是这样,头儿。”

哈德森是否因那个报道又发了次财,我没听说。我哥和他的队友已经上路去天门,新墨西哥高台地的宇宙组织中心,他们的路线是:乘太空飞船到地球控制台——乘太空梭到月球控制台——乘领队船到阿姆斯壮·坡因特——飞行去月球要花一天半的时间。

终归一点,对我来说,重述“探索者2号”的故事是容易的。我继续阅读宇宙组织认为适合发表的官方公文并采用了我们为哈德森收集的私人建议。后来,我和汤姆及他的伙伴谈了话。我甚至用上了官方审查的录音磁带及副本。这些东西还在。

“探索者2号”从阿姆斯壮·坡因特升空。它再次以勘察形式运行,在环极轨道上,稳定在10公里的平均高度。靠着重力计、电磁计量器、辐射计算机及百多个其它的复杂研究仪器,它正绘制在月球上行经5公里的图表,记录火山口每一个重要表面及地表下特征等所有可能的细节。

在4公里以外的较宽轨道上,月球观望台监控着它的飞行报道并监视任何可能出现的妨碍行为。它的首次传送是常规性的。

“所有系统运行正常,无异常情况。”

当它靠近“探索者1号”的制动火箭着火处时,观望台上的监视者向阿姆斯壮·坡因特的宇宙组织中心作了简明扼要的报告:“观望台呼叫月球控制中心,我们发现情况。明显是由于‘探索者2号’的接近,出现一束大概20公里长的光线,呈箭头形,末端处较亮,位置估计在距月球南极600公里处。”

月球控制中心紧急询问“探索者2号”观察到什么。

“我们下方的月球表面着火了,“录下的马可的声音听起来很酷,”从正前方一小火山口,看起来像个冲击点,发出的放射线正北向扩散。在放射线上有我们的分光仪,它们看上去像从那个火山口发出的北向分散的荧光物质。光谱分析尚不完整。”

“继续在轨道上运行,”月球控制中心的人似乎比马可的警惕性还高,”监视所有情况但不要改变你们的飞行模式……”

“‘探索者2号’呼叫月球控制中心,”马可的语速在磁带上听起来要快些了,可还是镇定得出奇,“报告对前方未知建筑物的目视情况。有东西在那个冲击点上,位置估计在南纬69°。在环极勘察轨道88处,有一发光塔……”

马可的声音降低了,听不见了。

“探索者2号!探索者2号!”月球控制中心大声呼叫,“继续讲,告诉我们一切情况。”

“一个巨型装置!”现在,甚至马可的声音听起来都是气喘吁吁的,“我无法想像它过去没被人看见。塔顶在我们飞行轨道上方数里处。前方一片死寂。看起来像某种信号灯。正在变色。红、黄,橙。正穿过光谱带……”

“观望台呼叫探索者号!”一个刺耳的声音插了进来,“我们正用望远镜跟踪你。我们看见了——光线现在正向你正前方的冲击火山口会聚。但我们没看见什么塔也无障碍物。你的路径看起来很清晰。”

好几秒钟,录音带上没有声音。

“探索者2号!”月球控制中心的人紧张得沙哑了,”探索者2号!

探索者2号!”

“‘探索者2号’呼叫月球控制中心,”马可的声音终于“回来”

了,它低沉些了。马可轻松地说:‘我们作了声音联系并弄清了前方的建筑。它是一个为寻找与人类和平相处的跨银河系特使团基地。我们将在下一次轨道移动时降落到那个基地上。””别那样干!”月球控制中心传来的声音听起来几乎是狂躁的,“越过明显障碍物,不要试图降落。

观望台没看见什么塔。我们认为你们掉进某个陷阱了。记住‘探索者1号’的悲剧,不要让你的制动火箭被碰到。”

磁带因太阳静电干扰而发出沙沙声,但没有回音。

“月球控制中心呼叫探索者2号!”这声音不协调地提高了,“不要着陆!重复,不要着陆!终止与那玩意儿联系。改变飞行模式以绕过勘察曲线88.表明已收到信号就躲开。”

磁带继续放着,但探索者2号并没表明已收到信号。

月球控制中心此时由希尔曼帕金森管理着。像埃里克·梭森样,他最近辞去了军队职务以使自己有资格加入民间宇宙组织。以他自己的标准来评价,他无疑是个勇敢且训练有术的官员。如果说他不忠于宇宙组织统一人类的理想的话,至少也应该说他忠实于美利坚海军陆战队的“古老”传统。

两三年后,我看见他又回到了地球上,被关在一老兵医院的酗酒者病房里。月球上发生的种种事情最终使他崩溃了。习惯性地,像恐龙一样,迄今为止,他没准备去应付任何他没有经历过的事。

他后来染上了酗酒。本来好像在那次“危机”中他饮酒已经有节制了。事实上,特别调查小组决定表彰他尽职尽责。

他机敏地发现“探索者2号”正飞进某个陷阱,但他似乎被哈德森有关金星攻击者的谣言给欺骗了。当马可无视他的命令时,帕金森向天门请求军事援助。

“宇宙是国际的。”天门提醒他。作为宇宙组织月球上的管理人,他有一定的指挥权力。但若无宇宙组织地球领导的清楚明确的一致通过,他不能动用任何军事武装力量。

愤怒的帕金森向“探索者2号”

发出新的命令,要求其改变勘察形式,立即返回阿姆斯壮·坡因特。他指出,即使是依照宇宙组织小孩野餐似的规定,马可和他的队友也可能因违反上级命令而被取消飞行资格,并会因误用宇宙组织财物而受罚,还会因行为威胁公共安全而被判入狱10年。当以上威胁仍不能让探索者2号作出反应时,帕金森又沙声沙气地疾呼:“队员们,没听到观望台报告跨银河系基地不存在吗?不知道与自己性质迥异的太空生命接触的危险吗?不想想自己对宇宙组织和人类负有的义务吗?”

“探索者2号”继续它平缓的行程,当它从观望台飞到月球背面时,布尔曼·帕金森中断了激光联系,把注意力转到观望台本身,从这儿能看到光纹。观望台报告,光纹正在探索者号后面慢慢褪色,鲤鱼溅水般的分散物现在仅仅是看得见而已,冲击火山口那圈仍模糊不清。

观望台在“探索者2号”穿过月球北极返回时,接收到了信号,它报告说已改变路径以跟循旋转的月球,它正沿勘察曲线88向那光线暗淡处返回。

帕金森向她发出一连串的质问,什么生物建造的那个跨银河系基地?他们是怎样遮藏它的?他们以何种语言进行声音联系?传感器记录到什么资料?探索者2号继续飞行,没作回应。

观望台又追踪它到勘察曲线88.它刚一越过月球赤道,箭头形冲击波又在前方燃烧起来。此时此刻,它的制动火箭着火了,它顺着一条长长的运行轨道朝发光的火山口飞去。

观望台的监视者追踪着探索者2号喷气机的闪光,这光在它下降时会聚成一个光点。他们的仪器记录下了一次喷气机离去那一刹那达到顶峰的不规则辐射波动。

那一瞬间,它与观望台失去了联系。当时,观望台被自己的轨道移动载到月球背面,处在辐射范围以外。观案者报告,在他们的视野范围内,火山口仍在月球地平线处发光。

探索者2号坠毁了。

希尔曼·帕金森向天门请求援助。他被再度告知没有被攻击的实际证据,宇宙组织不能打破太空和平原则。帕金森污秽地说他会找到证据的。他无视异议,孤注一掷地乘一架无武装装备的导航机升空去了坠毁现场。

当他到达时,太阳正在升起,刺眼的照射遮住了暗处的所有痕迹。

他的录音报告中说冲击火山口的光束及其北向光束看起来呈黑色,就好像一艘装载墨水的船因触礁而溅出了墨水。导航机上的计算器没查出任何不规则辐射,也没有任何有关跨银河系基地的蛛丝马迹。

只有“探索者2号”倾斜地插在陡峭的北火山口边缘上的巨石中间。

没有迹象表明它在其轻率着陆后受损,也没有它“活着”的迹象。帕金森在离火山口稍远的地方小心翼翼地降落,并有了一个以他的“辞海”不足以解释的发现。

当他嘶哑地向月球观望台报告时,三个宇航员离开了“探索者2号”,那三双脚向北在好几百米以外的巨石中间漫游。最后他们返回了,正是那些返回的脚印引发帕金森最激烈的措辞。磁栓飞行靴留下了离机时的印迹,但返回的时候是三双光脚印。

“向天门转告这一情况,”帕金森暂停磁带录音像要理清头绪,理顺语言,“我们已找到‘探索者2号’,有些事情必须由医生才能作出解释!尘土里的脚印表明三个队员赤脚离机并返回。”

“最好揉揉你的眼睛,重新看,看清楚,”观望台给他建议,“人无法赤脚在月球上行走。无论如何,至少不能走很远。你必须得收集十分可靠的证据,先生。否则你不会在月球控制中心里待多久了。”

帕金森又看了一遍。在穿好自己的宇航服前,他两次移动导航机给脚印拍了照。随后,他与一位宇航员下去检查“探索者2号”。

空气锁再次被锁住,重击信号发出后没得到回应,帕金森不得不匆匆作一个紧急路径片来钩住锁然后上去。马可、胡德及梭森在月球死寂的夜里短暂出行,返回时摔倒在甲板上,然后一直趴在那儿。

三个人的靴子、手套和头盔都没在身上。脸上血迹斑斑,一定是在太空真空里从肺部喷出来的血。最初,帕金森确信他们死了。

无论如何,他们三人身体受到的损伤完全没有预料中的严重。在冰凉的尘埃上行走的脚并没有被冻伤。

他们更没被冻死。通过他加大氧氢压力以后的第二次检查,帕金森确定他们仍有呼吸。

“我认为他们外出是去收集这种黑色尘土,”他向观望台报告,“就是使火山口呈黑色的那种,实际上是一种粗砂粒,喷洒在火山口周围。但绝大多数在北边,好像被从南方来的一种冲击力分散了似的。”

“奇特的东西!”磁带上帕金森的声音听起来沙声沙气,并且上气不接下气,“这微粒是尖角、黑色而且闪光的,所有的看起来一模一样,但和我所见过的任何东西都不一样。这三个人在收集这奇特的砂粒,他们的靴子里满是这东西,他们的工具袋也装满了砂粒,霍迪安嘴里都塞满了。”

从观望台转播到阿姆斯壮·坡因特又从那儿转播到天门,帕金森的报告既令人欢欣鼓舞又让人疑惑满腹。他得到了更换他的威士忌品牌(有人认为他喝醉了)、获取小绿人指印及在触摸东西前拍照的各种建议。

“我几乎希望我们已经发现了从金星来的入侵者,”他对在探索者号上与他同机的宇航员说,“我们知道怎么对付我们可以接近的敌人。”

通过宇宙组织的公告及哈德森的间谍泄露的报道,我几乎可以身临其境,亲眼目睹阿姆斯壮·坡因特下属医院里“探索者2号”队员所受的审问。磁带上出现了刺耳的支持者无聊的嗡嗡声,如同是空气对耳膜造成的刺痛。狭窄的地道、有钻印的月球石与玻璃样的密封层一起发着光。三个疲惫不堪的人被白纱布包裹着,散发出阵阵恶臭味,周围是医务人员和警卫。帕金森向他们刨根问底,一个个他无法接受的回答惹得他面红耳赤,扯大嗓门。

第一个被问的是尤里·马可。

“……一个秘密基地,”

磁带从这句话的中间部分开始录。自令人难以置信的月球之夜以来,马可喉咙疼痛肿大,他那沙沙的声音难以辨认,“那儿的生物不是从金星来的,先生。他们不是从我们太阳系中的任何一颗行星上来的。”

帕金森叫起来,咬牙切齿,满腹狐疑,“你怎么知道?”

“我看见了基地,”马可回管道,“我与它的人员交谈过。他们属于一种高等文明社会。他们早已在月球上驻留以观察我们的进化。对于我们发展到足以与其进行联系的程度,他们表示高兴。”

“哈!”

“先生,想想那意味着什么吧!“马可忍着痛,以他那沙哑的声音说着,他那令人畏惧的病态的自鸣得意劲儿清清楚楚地表现出来了。

“他们想要与我们分享他们博大精深的文明。我们的生活将不再是这样了——”

“根本没有什么基地,”帕金森插进来,“观望台在监视现场。我刚好在那儿。那里,除了一种奇特的黑砂粒分散在一个冲击火山口周围外,什么都没有。如果你看见了什么,那一定是某种太空海市蜃楼。”

有几秒钟,磁带上没有声音。

“先生,我知道什么是真实的。”马可最终模糊不清地低语坚持,“我吸过毒,有过幻觉。那不一样。无论任何人看到其它什么,基地是直有的。”

“说来听听。”

“它是一个建筑物,”马可暂停,似乎在想,“但关于它的每一件事都反映出一种未知的文化,设计、材料、令人难以置信的规模。以我们的语言说不清楚,但我会设法告诉你我的印象。请想像:高低不一的白色圆柱紧挨着。六根较矮的,顶上有平台,由低到高呈螺旋状环绕中心塔,塔很高。塔在我们轨道上方,离我们轨道一定有10公里远,顶呈洋葱形,像信号灯那样变色,我认为在它下面的平台是着陆台,其中有些是空的,但我在两个平台上看见了巨球形的船,”马可提高嗓门,“先生,听起来像场梦吧?”

“它现在不见了,”帕金森讥讽道,“你说你有过声音联系,与你自认为看见的东西。你用的什么语言?”

“为什么问这个?”马可暂停下来,好像被自己的回忆震惊了,“乌克兰语!我听见的声音不是人的。它是一种调整好的电子嗡嗡声,像计算机里的声音。我记得怀疑过它是否是从某种翻译仪器中发出的。但它说着乌克兰农民的土语,就是我父母在家说的那种。那太异乎寻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