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神谷开完会的第二天，佃在网上看到了一则新闻速报。

警视厅对涉嫌伪造数据的佐山制作所展开了入室调查。与之相关联的亚洲医科大学、“核心”制造商日本克莱恩也同时接受了调查。新闻画面上显示调查员把装有收缴资料的纸箱一个个搬出来的场景。

此外，佐山制作所社长椎名和研发部经理月岛被要求自愿前往警视厅接受问询。

当天下午，佃去技术研发部把这件事跟山崎说了，并问道：“中里没事吧？他有联系你们吗？”

然而，不仅山崎，在场的所有员工都摇摇头，中里似乎没跟任何人联系过。

“我早上给他发了邮件，但没有回复。”立花表情阴郁地说。

“那家伙该不会也跟伪造数据有关系吧……”佃担心地说。

“我也在祈祷不是这样啊。”山崎非常不安。

“我觉得佐山制作所那边很着急。虽然从我们这儿拿走了样品订单，可是做得并不顺利，所以才想到要利用中里的技术，不是吗？只是问题在于……”山崎突然抱起胳膊，看向窗外，“中里有没有做出那个阀门，这个很难说啊。”

“凭中里的能力，应该还不行吧……”佃说道。

这时，一名员工喊了一声：“社长，殿村部长打来电话。”

佃接起内线电话，说了一句“日本克莱恩吗”，山崎闻言马上回过头来。附近的员工也全因为这句话而停下动作，看着佃，想知道怎么回事。

“喂，阿山，日本克莱恩说想见我们。”挂断电话后，佃说。

“这种时候来干什么啊？”山崎丝毫不掩饰心中的不悦。

“不知道。我们去听听他们要说什么吧。”

隔了一周，久坂和藤堂才造访了佃制作所。

两人作为“核心”的研发负责人，都接到了警方的传唤，分好几次询问了情况。

这些天的折腾让久坂顶着两个黑眼圈，憔悴不堪。藤堂坐在他旁边，依旧态度冰冷，用令人毛骨悚然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这边。

坐在两人对面的佃制作所阵营包括佃、山崎、殿村，以及另一个人，那就是顾问律师神谷。神谷饶有兴致地看着日本克莱恩这两位神情疲惫的人。

“我想您也听说了，本公司的人工心脏最近遭遇了丑闻，还接受了入室调查，为此，上周和上上周，项目几乎没有进展。”

久坂露出自嘲的笑容，微微低下头说：“也给大家带来了很多麻烦，实在是对不起。”说完，他就进入了正题。

“今天来打扰各位，其实不为别的，正是想把先前委托给佐山制作所的阀门订单转给贵公司。”

佃抱着胳膊，没有马上回应。日本克莱恩原本把订单发给佃，结果又转给了佐山制作所，再怎么着，他也不能马上点头同意。

“首先，我想提个问题。”佃开口道，“这次的数据伪造，和贵公司毫无关系吗？”

“毫无关系，这是当然的了。”久坂明确否定道。这句话他可能跟警察说过很多次了，听来莫名的熟练。“我们可是受害者啊，佃社长。被那个椎名社长骗了，本来就头大了，现在还遭到了您的怀疑。我们也想尽快查明真相，摆脱这个怀疑啊。请您相信我。”

尽管如此，佃还是觉得他有所保留。

“是这样的，我们想委托您制造的是这个阀门。”

佃还没答应，藤堂就这样说着，把设计图摊开了。他的态度很自信，仿佛只要他们开口，就不可能被拒绝。

山崎凑过去打量设计图，还把图纸摊得更开，让旁边的神谷也能看清楚。

两人开始讨论，藤堂则继续道：“此前也曾向您提及，这个产品将来量产时将考虑把订单发给贵公司，所以在样品阶段，请尽量压低单价。”

真是厚颜无耻。

“藤堂先生，经历过那种事情，我可没办法毫无顾虑地相信你们。”

“您的意思是？”

藤堂的表情一僵，对佃表露出隐忍的怒气。

“我们之前以量产为前提做了样品，而贵公司轻易地违反了约定。这次难保不会发生同样的事情。”

“这是做生意。”藤堂说出了冠冕堂皇的借口，“那次难道不是因为贵公司不接受本公司的设计变更吗？”

“这就是那时候的设计图吗？”佃问道。

“对。”对方回答。

佃看了一眼旁边的山崎，问道：“请问这份设计图是谁做的？”

“什么是谁做的，当然是我们自己做的啊。”藤堂理所当然地说道。

“哦。”佃冷冷地应了一声，再次问道，“这话是真的吗？”

“您到底想说什么？”藤堂的语气强硬起来，“是想说凭贵公司的技术，无法按照这份设计图制造出样品吗？”

“怎么会。”佃轻笑一声，“当然能做出来，因为这个阀门本来就是本公司设计的。”

这一瞬间，沉默犹如促成了化学反应，让室内的气氛发生了改变。

“哈？”藤堂诧异地说，“你说什么鬼话呢？”向佃扔来一句轻蔑的话语。

“藤堂先生，你刚才亲口说了，这份设计图是贵公司内部设计的，没错吧？还说要以量产为前提。”

没有回应，只能感受到对方的怒意。

佃继续道：“去年，接到贵公司的样品委托时，我们发现了几点设计上的问题，为了解决那些问题，我旁边的这位山崎重新设计了一个阀门，准备过后提交给贵公司参考。当时他画的图就是这个。”

“你胡说什么呢？”久坂在旁边气愤地反驳道，“这是我们的设计。佃社长，您怎么能说这是贵公司的东西呢？”

“因为这不是贵公司的设计，而是佐山制作所提供的设计图，对不对？然后贵公司采纳了这个设计，我说的没错吧？”

久坂不自觉地晃起了身子，还往藤堂那边瞥了一眼。看来被说中了。

“既然您连这都知道了，那我也就不隐瞒了。这是我们外包给佐山制作所画的设计图，所以，把它说成是我们的设计也没有任何问题。”

藤堂说着，皱起鼻子，露出毫不掩饰的厌恶，问道：“您到底想说什么？”

“我们怀疑，以前在这里工作的员工把内部设计信息泄密给了佐山制作所。而这份设计图……”佃指着桌上的图纸说，“就是泄密的东西。”

一阵沉默，双方都在试探对方的反应。最后是藤堂打破了沉默。

“假设——假设是这样，也是贵公司跟佐山制作所的问题啊。”藤堂冷笑道，“难道说，如果我们不承认这是你们的设计，你就不愿意做这个阀门？真是无聊。”

他如此说完，转头对久坂说：“部长，我们还是去找找其他公司吧，佃制作所好像不打算接这个单子。”

他可能想表达外面多得是能代替佃的人。

佃说：“如果您打算这样做，完全没问题。不过我希望你们停止使用这份设计图。”

“你有完没完！”藤堂立刻反咬一口，“你有权利对我们说这种话吗？你根本拿不出证据证明这是你家的设计图。别开玩笑了。”

就在藤堂怒视着佃的时候，旁边传来了神谷的声音。

“我们有证据。”

说完，他把手上的文件翻开，给对方看。

“这是佃制作所三年前申请新型阀门的专利时用的图纸。两位请看。”

为方便比对，他还把文件放到了日本克莱恩的设计图旁边。

久坂凑过去打量，然后僵住了。

藤堂定定地看了一会儿，突然瞪大了眼睛，霎时慌了神，拿起设计图和文件上的图纸仔细比较起来。

过了一会儿，久坂身子一歪，陷在沙发里。

图纸从藤堂手中滑落，他的脸上浮现出不甘心的神情。

神谷对那两人说：“贵公司在未得到佃制作所授权的情况下，擅自制造阀门。”

“专利授权？”藤堂瞪大眼睛盯着神谷。

“简单来讲，就是贵公司的阀门侵犯了佃制作所的专利权。鉴于已经生产了样品，我作为佃制作所的代理律师，现要求你们立即停止违规生产。过后我还会发正式文书通知的。”

两人的表情中还残留着恐惧，但很快就变成了绝望。

“久坂先生，藤堂先生，做生意的基础是信赖关系。”佃打破了厚重的沉默，“我很理解贵公司制造的人工心脏意义非凡，但作为生意，我们不打算与贵公司合作，也不打算向贵公司授予专利使用权。就这样，我们接下来还有事，请你们快回吧。”

佃冲着无言以对的两个人说完这番话，缓缓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