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古北口兵马倒戈

一坛清水,使一场轰轰烈烈的祝寿欢宴大煞风景。在冯玉祥,他只是表明要向吴佩孚要军饷,要公平合理的待遇。"兵荒连连,民不聊生,你吴佩孚如此铺张做寿,我要给你泼点冷水!"在吴佩孚,他却感到大为丢人。"你冯焕章不来洛阳,我是想到的;你万万不该来侮辱我。古今中外,那有用清水贺寿的?"他越想越生气,发誓要报复冯玉祥。

吴佩孚势力很强,他想报复谁,那是轻而易举的事。只是采取什么办法,他不得不认真思考。他皱着眉、垂着头、缓缓地踱着步子,头脑里翻江倒海。不知什么原因,他忽然想用诗来表述心里的气愤。可是,诗路却不畅。思来想去,竞想到去年自己写在室中的一副对联:"龙泉剑斩血汪洋,千里直趋黄河黄"句。今天想起正该继而舒开自己的胸怀,"写成一首七言绝句,倒是极好的"。他略作沉思,便提笔续上两句:

大禹神功何其伟,洛阳一气贯扶桑"好,这是一句好诗!"他先自满起来。然而,正是这一声呼叫,

使世界立刻回应出铁马金戈的杀伐之声!

参谋长张方严匆匆走来。

"大帅,去汉口的汽车准备好了,你是否还交待一下?"

吴佩孚收的寿礼太多了,他不敢放到洛阳,想放到北京,怕路途太远,"路上果然冒出一批吴用之徒,像当年的生辰纲一般给劫了走,我不白费心机么?"他清楚,洛阳至北京,途中有一段路不在他的势力控制之内。他想到汉口,湖北有个萧耀南,他放心。所以,他在汉口英租界租了七大间仓库,他要派兵把寿礼都运往汉口。有人计算一下,吴佩孚做寿收的寿礼价值约400多万银元,他一定要派兵护送!

"不必再声张了。你告诉他们:这是送给萧督军的军械,务必严加保护。谁出了差错,严惩不贷!"

"好!"张方严说:"我一定转达大帅的命令。"说着,转身退出来。

"你等等。"吴佩孚又叫住他:"到了汉口,不必告诉萧耀南是什么东西。若他问起,只说是军需品,暂存一下。你去办吧。"这一年,在中国长江三角洲上,发生了一件震惊全国的大事:齐卢大战。

三角洲上的一块肥肉--上海,不仅吸引着无数冒险家垂涎三尺,也吸引着军事家的青睐。据专家考证,军阀混战时期,上海光是鸦片的经营收入,就足足可以养活三个师!毗连上海的浙江督军、皖系军阀卢永祥注目了上海;江苏督军、直系军阀齐燮元也注目了上海。为争这块肥肉,于是,那燮元便先后给吴佩孚不断发请"占"的报告。

吴佩孚坐镇洛阳,心中只有中原,对于东南沿海的事情不十分感兴趣,何况曹锟刚刚买了个大总统,也得给他维护点"和平"气息。所以,吴佩孚并不同意齐燮元以武力取上海。齐燮元很扫兴,他对密友、十九师旅长马葆琛说:"吴大帅不支持咱们拿上海,我这个督军不是个空衔了么!"他决定亲自出兵,来拿上海。

卢永祥知道齐燮元要同他兵争上海,便持着谨慎态度,想与齐对上海平分秋色。二于二是,派属将马葆珩(即齐将马葆琛的弟弟)去南京作说客。但游说未能成功,齐卢大战终于开始。

雄踞东北的张作霖,有皖段和革命军的"三角同盟",又记恨着一次奉直大战的"仇恨",更加上曹锟不理睬三家的通电,复仇之火渐旺。正在寻机行动,忽闻"齐卢大战",心情十分高兴:"我的机会到了!支援卢永祥,兵出山海关!"

1924年9月15日,奉军兵分朝阳和山海关两路向曹直发起进攻--于是,第二次直奉大战开始!

曹锟是无能对付这场大战的,亟电吴佩孚问计。

吴佩孚闷在自己的办公室门后,一手击罄,一边思索对策直皖、直奉大战之后,吴佩孚对盘踞钱塘江上,控制申浦海滨的卢永祥,是怀有沉重的戒心的,卢部不垮,即等于段、张在东南棋盘上留下一只大"车";卢、齐常常抵触,随时可能发生战争,又是吴佩孚一个心病。他常常遥视东南,大有"庆父不死,鲁难未已"之感。但是,吴佩孚一战而胜皖,再战而胜奉,猛然产生了"牢笼浙卢,令其归直,庶免大动干戈"之念,所以,当齐燮元请他支持战卢时,他便态度暖昧。不仅如此,吴佩孚还派属将田仲韬作为他的代表去竭力疏通卢永祥。事未见效果,卢齐开战;东南峰火起,奉张派兵入关,一场殊死的大搏斗展开了。吴佩孚思想准备不足呀!

吴佩孚击罄有时,决策难定:是先战卢而后战张呢,还是先战张而后战卢?二二者抉择不定,最后竞下了一个糊涂的决心"南北分头并举,期于一劳永逸"。他觉得手中的武力雄厚,可以一举双胜。吴佩孚的决定得到曹锟同意之后,他便着手制定"讨奉计划"。吴佩孚的自信,是谁也动摇不了的,他在临战前,除了击罄决定原则而外,便是观天象看阴阳五行,然后制订作战计划,即便是参谋长张方严,也不要想在他面前说三道四。经过思索,吴佩孚作出了这样的作战计划:

讨奉总司令,由他自己出任,王承斌任副总司令;

前敌分置三路军:第一路军总司令为彭寿莘,副司令为王维城、董政国;第二路军总司令为王怀庆,副司令为米振标,另设总指挥刘富有、副总指挥龚汉治;第三路军总司令为冯玉祥,下分二路:一路司令为张之江,二路司令为李鸣钟。后援分置十军,由张福来任总司令。

计划决定,吴即率师北上,并要巡阅使署各处主要成员随行,又电令各军主要将领赴京待命。14日黄昏,吴佩孚披着一身晚霞,登上北上专列驶出洛阳。列车共三十余辆,蜿蜒若游龙。登上专车,吴佩孚即认为"胜局已定",他把文职人员都找到自己身边,谈古论今;又命人取来文房四宝,他要画竹。

表面看来,吴佩孚十分坦然自如,但是,细察其心,仍为"能否胜利"在嘀咕:"长江之军,调它不动了,何况上海还有一个战场,而上海战场齐燮元能否战胜卢永祥?尚无绝对把握。万一失利,北方将腹背受敌,后果不堪设想。"再说他亲督之北军,到时能否协调作战?会不会中途有变?吴佩孚都不敢抱绝对希望。就在这样心神不定之中,他手中的笔也不听指挥了。屡画屡败,竟没有一帧使他满意。干脆,他下令"列车暂停前进,何时画竹称心何时再走"。就这样,赴京"勤王"之兵,竟因为主帅作画,足足在途中的郑州停留了四个小时之久1

16日破晓,吴佩孚才到达北京。焦急的曹锟,一见到他便说:"子玉,你可来到了!我急呀!"还不待吴回话,曹又说:张作霖早被政府免职了,此次他以东三省保安司令作乱,当然应予明令讨伐。讨伐令已经拟出,你就是讨逆军总司令,司令部就设在中南海内的四照堂。"

曹锟把讨伐令交给吴佩孚,吴佩孚又把在洛阳的部署报告了一遍。曹锟听着,虽然默不作声,心里却有不扎实处,认为只凭吴的这个计策,力量似乎太单薄了,曹锟身边的一些"御林军"也都不曾用上,他不放心。所以,他不无忧心地说:"子玉,你的计划,当然是好的。不过,我还想:是否设置诸如海疆边御总司令部、航空总司令部、骑兵总司令部、后方筹备总司令部等机构;另外,我想最好把北洋退职老将也请出,给予军职"

曹锟说着,吴佩孚听着。听着听着,心里便不安起来:"什么意思?难道只是为了战胜奉张吗?"但是,他还是勉为同意了,均按曹锟意见予以增补。但就在这时,却有一事令吴佩孚大为震惊:曹锟在应战前并没有同吴细商量,匆匆改组了内阁,由颜惠庆出任国务总理,阁员有外交系、直系和冯、段接近人物,简直是一盘杂拼!所以,吴佩孚只叹息着暗想:"我是军人,尽我军职,听天由命吧!"吴佩孚到京的第三日(即18日)晚,在中南海四照堂召集了"讨逆总司令部军事会议"。到会将领60余人,吴佩孚军戎齐楚,脸蒙严霜,他扫视了与会的每一副面孔之后,沉思片刻,才说:"保疆守土,是军人天职!张作霖作乱破坏,自应讨伐。今大总统已发布讨伐令,并委子玉为讨逆军总司令。战火已起,刻不容缓,现在,我发布讨逆命令:

命彭寿莘为第一路军总司令,沿京奉铁路之线出战;

命王怀庆为第二路军总司令,出喜峰口,直趋平泉、朝阳;命冯玉祥为第三路军总司令,出古北口.趋赤峰"吴佩孚刚说完对冯玉祥的任命,大厅里突然灯光全熄,顿时一片漆黑。

人心乱了,会场乱了,人们在交头接耳。

彭寿莘伏在王怀庆耳边,低声私语:"此兆不祥!"王说:"灭而灭也!不知主我还是主敌?"

片时灯明。

吴佩孚是相信"天象"的,令刚出而灯无光,恰在任命完冯玉祥时,他那副颇带愤怒的目光立刻投向冯玉祥。

冯玉祥也不甘示弱,认为吴是故意装神弄鬼,在糊弄他,也把愤怒的目光投过去。四日相对气息紧张。

冯玉祥是不相信吴佩孚那一套的,他觉得他是在卖弄,是耸人听闻。冯玉祥任河南督军时,就跟吴佩孚因此事大闹过一场--那是河南大旱时。遍野干枯,稼禾萎死,冯玉祥号召军民齐心,人力抗旱。吴佩孚却说:"且慢,等我起个卦看看。"说着,他连掷六七卦,而后大咧咧地说:"不必忧心了,明天下午两点钟,一定有一场喜雨下降,旱象即可解除。"

冯玉祥悻悻退出。

到次日午后,天空却万里无云,骄阳似火。冯玉祥气冲冲地去质问吴佩孚。"大帅的卦原来不灵。河南人民苦了!"

吴佩孚卜卦,意不在雨。他平时总觉得冯玉祥激进、赤化,是有意想戏弄他。他笑笑坚定地说:"雨已经下了,还正在下!"

"晴空万里,蓝天一片,何言有雨?"冯玉祥顶撞了。

吴佩孚说:"莫斯科现在正在下雨。只是远水不解近渴!"冯玉祥一听,方知是嘲讽他的,一声不响,转身而去。

现在,吴佩孚自然又联想到与冯的关系了。他猜想:"此战难道他要出事?"

正是会场冷寂,吴佩孚锁眉的时候,有人大声问:"海军是否参战?"

吴佩孚大声说:"怎么不参战?大战在即,谁也不许袖手旁观!"他又说:"张作霖有空军,我命令空军部队也全力参战!"

吴佩孚下达作战命令的时候,冯玉祥心里十分不安。他在河南督军位子上并没有坐多久,就是因为杀"宝帮办"和拒收吴佩孚的大员和吴水火不容,而被曹锟以"升迁"为名,调驻北京南苑任了"陆军检阅使"。此次受命,他甚为忧虑:他的队伍出征路线是走古北口。"为什么要走古北口呢?"古北口,山岭重叠,道路险崎,交通极为不便,且地区十分贫困。从这一条路到赤峰,要走多少天才可到呢?大战已开,兵贵神速,贻误军机,可是军中大忌!冯玉祥皱着眉问他身边的王承斌:"阁下是筹备总司令,我就要开拔了,此去赤峰,真是山高路险,不知能为我设几个兵站?"

"冯将军,"王承斌也很坦率地说:"总统和总司令有令:此次出关作战,不设兵站,各军给养完全就地筹措。因而,只好请将军自便了。"

"怎么说,不设后站了?"冯玉祥很焦急。"我部经过地区,人烟稀少,地僻山荒,千军万马何以自筹?这岂不是"冯玉祥虽性情爽直,心里放不下凉油,本想说"这岂不是有意将我部力量消耗在荒寒瘠苦的长城以外么!"但他此刻多了一个心眼,他认为这个意见不是王承斌决定的,说给他听不如去找吴佩孚。所以,他只冷冷一笑,便告辞了。

冯玉祥找到吴佩孚,开门见山地说:"大帅,出古北口去赤峰,不仅全是险道,而且人烟稀少,荒寒瘠贫,不设兵站,没有粮秣怎么行呢?"

吴佩孚渲胖的脸膛,冷冰冰的奸笑。说:"冯将军,你该明白,仲珊总统有困难呀!执政日短,国库如洗;各方筹措,也多难能应手。难哪!我们作将者,应尽力为总统排忧。至于说出古北口这一线,将军更不必多想,此道是奉张主要选择之道,正是因地势险要,攻守不易。如此重任,非劲旅不堪承担。总统和我磋商再三,只得借重将军"冯玉祥未听完吴佩孚的"念经",便愤然出去。

大战伊始,军行炮响,无不都是挥撤黄金!曹锟、吴佩孚虽然告诉他的各路军队首领"给养就地筹措",然而,偌大的一场战争,没有相当的军械、金钱,那是行动不得的。战前,吴佩孚感到奇缺的,首先是子弹,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汉阳、巩县两个兵工厂还是满足不了,他不得不屈驾,向山西军阀阎锡山借了六十万发。钱呢?财政部库空如洗,许多谋士绞尽脑汁,决定立即发行库券400万元,另以崇文门税收作抵发行公债400万元,再发行辅助币200万元,共可筹千万元。但是,言之成理,行之维艰,哪里有如此巨款到手?最后七求八乞,连外交部存款、中日实业公司存余官款、追讨山东盐商海防经费和没收卢永祥烟台所办济通银号现金2万元也查抄,还只是个微小数目。吴佩孚焦头烂额,仍无补拮据。正在这时候,前线来报:九门口军事失利,堪堪失守!

吴佩孚决定立即亲赴前线督战。临走出北京之前,急忙把他的谋士谢宗陶找来,甚为冲动地说:"今事已急,款无从出,奈何?,谢答:"主不出力,宾有何方!"

"有无非常办法?"

"请财神。只此一举了!"谢说:"由大总统出面,约北洋宿将如张敬尧、陈光远、李纯、王占元等人筵宴,即席勒助军饷若干万元,事后由财政部筹款偿补"

"不妥!"吴佩孚摇头:"尚不到此等地步,还有何办法?"

谢想想,说:"召中交两行负责人来,勒取尚未发出之中交币钞各200万元,加印军字,作军用券行使,或勒借各100万元,事后由财政部筹偿。"

"好,此法甚好!"吴佩孚总算找到一点筹钱门路。匆匆措办,结果虽只得到40万元,他却不得不揣着赶赴前线。

吴佩孚的讨伐令下达之后,各路军先后开赴指定地点:

东路彭寿莘部,原驻滦县,立即转进至山海关前线;董政国师由洛阳至北京,转赴冷口前线;冯玉荣部驻守九门口。

西路王怀庆部原为毅军,以游击三大队开赴热河。

西路军中的胡景翼师,是陕军。由通县北开,虽好勇斗狠,却不能持久,又无纪律;吴佩孚怕他们不肯出力,派亲信周愚夫随军督战。造成胡、周矛盾,军队失去战力。

中路军冯玉祥,由南苑出发向古北口开进。

此时,天高云淡,西风落叶,长城内外,一片萧疏。冯玉祥发兵之时,已是浓眉紧锁,气怒填胸。边走边想,越想越气:"吴子玉竟要如此出兵,我怎么战?"上午十点三刻,大军刚行至昌平,他便对身边的旅长张之江说:"传令:就地宿营!"

张之江不解地说:"现在十点多""依令速传!"

张之江随冯玉祥已有十余年,深知他的治军方法。行军之中,从不见如此松松垮垮;战争急在燃眉,竞下令安营,何况,奉军进攻已逾六天。可是,张之江也知道,冯玉祥是个讲究谋略、治军有方,很少打败仗的人。"他令宿营,一定有道理。"便不敢再问。

冯玉祥军到昌平便驻足不前。他的心情十分紊乱:本来,他是应该发挥自己"常胜将军"的雄威,挥戈驰聘,再立战功的;可是,作为"王师"之一,他的一切应享待遇,都低于别人"三等"。以致,他不得不从"自我毁灭"的前景去珍惜自己的命运;何况,他和主帅吴佩孚又是同床异梦。何去何从?他要对他的部队负责,

军队住定之后,冯玉祥没有召开任何形式的会议,也不召见任何一位下级军官,只闷在室内沉思。在他身边的,只有卫队长孙飞--一个跟随他八年刚刚二十多岁的白脸蛋。这小伙跟他缘份很厚,很了解他的心情,因为冯玉祥给了他相当的学习文化条件,现在他倒是冯的"老师"了。孙飞很机灵,常常为冯玉祥提醒着他一时疏忽的问题,在冯面前有"第二参谋长"之称。这些天中,为此次出征的不公正待遇他早已心中不平,只是没有瞅到"进言"的机会。现在,冯玉祥闷在幽室,而幽室中只有他能出入,他觉得良机已到,便决心说出该说的话。

总司令,孙飞一边为冯玉祥泡茶,一边说:"今晚咱们过怀柔,明天及早便可到达古北口"

冯玉祥瞪了他一眼,不耐烦地说:"好吧,你自己先到古北口等我吧,我将有一个最大的勋章赏给你!"

小孙知道冯玉祥说的是气话,心中更有底了,忙改口说:"冯将军,这次出征,我觉得咱们上当了。你瞧"

大胆,胡说!"冯玉祥故意发怒:"兴师之初,你怎么敢乱语蛊惑军!"

"仗都打起来了,大白天你命令军队住下,这也得算蛊惑军心吧!"小孙撞了一句。

冯玉祥笑了:"小东西就是脑瓜灵!那样,我听听你的意见。"小孙胆子大了。说:"曹老买个大总统,吴子玉驻洛阳,他们是想独霸天下的。天下若真是他们的了,他们还得当宣统,当袁世凯。咱不能跟着他们拼命,咱们得自己干。"

"自己怎么于?"冯玉祥问。

"我听说段祺瑞、孙中山、张作霖三家联合了,段祺瑞在上海、浙江还有势力。咱们为什么不能参加他们的联合呢?我觉得那些人干的总比曹老三强!"

"别胡说!"冯玉祥生气地说:"你懂什么?咱们是大总统的队伍,怎么能和大总统的敌人联合呢?"

"大总统对咱又怎么样呢?"孙飞说:"就说这次出征吧,出古北口这条路是人走的么?再说"

"好了,好了!别再说了。我想静静,你去吧。"孙飞走了。冯玉祥又陷入了沉思--

自从曹锟买了总统之后,孙中山、段祺瑞、张作霖的反直联盟便更加公开化和激烈化,发通电声讨之外,出兵入关,支持卢永祥;在奉军入关的同时,孙中山的儿子孙科、张作霖的儿子张学良以及卢永祥的儿子卢小嘉在沈阳密会,进一步达成共同反曹、吴的"三公子会议"密约。冯玉祥有心参入这个联盟,他不想再过直系家族中的"外子"日子一一他受到的待遇太不公平了。他离开河南时,吴佩孚答应每月从河南协助他军饷二十万元,这却成了画在纸上的一张饼;曹锟说他的军饷由政府拨给,但是,政府已经十一个月没有给他分文了!

冯玉祥从南苑出师的时候,王承斌告诉他"各军皆不设兵站"的话,原来是假的:彭寿莘的一路军,是名副其实的"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王怀庆的二二路军是不设兵站,可是,该军从喜峰经平泉到朝阳这一路,是直军的根基地,又是最富庶的地区,可以说处处是兵站。只有冯玉祥一无所有。

冯玉祥透窗北眺、群山绵绵,岭峦重重,简直是一一堵无缝的屏障,"千军万马,如何攀越?"他再南望京华,却猛然想起他的"草亭"新事--

冯玉祥移军南苑之后.为了悼念死在这里的将士,他修建了一个纪念亭,叫"昭忠祠"。落成的时候,他的老友、同盟会老会员孙岳(禹行)前来致祭。这位孙岳也是曾被曹锟撤过第三镇中校参谋职的。后来一度到陕西,与国民党人胡景翼结纳甚深。曹锟任了直隶督军之后曾任命孙岳为直隶省义勇军总司令。直皖战后曹、吴怀疑他与段有勾结,便只给了他一个卑小的十五混成旅旅长兼大名镇守使的职位。他跟冯玉祥关系甚密。冯玉祥对他讲了受到的歧视,流露了"他图"的思想。孙说:"你若决一这样干了,我必竭全力相助。此外,还有胡笠僧(即胡景翼)也定然愿和我们合作。"

胡景翼对冯玉祥印象颇深,又极崇敬他,经孙岳通达,他便到北京来与孙、冯相会,三个人思想相一致,共表合作决心,联成"草亭"之盟,并相约称之为"草亭秘议"。"草亭秘议"正好同沈阳的"三公子会议"遥相呼应,异曲同工。所以,在冯玉祥离开北京的时候,几番匆匆去见曹锟,说:"十三师王怀庆部赴前方了,北京防务空虚,请把孙禹行的十五混成旅调来拱卫首都。"曹以为冯关京城治安,即调孙部进京,委以北京警备副司令职。冯玉祥南苑开拔时,孙去为他送行,低声在他耳边说:"将军,你特意把我搬到北京来,是不是要我为你们开城门?"

冯玉祥还是继续北上了,他的部队到达古北口时,已经是他受命后的第十四天,即11月1日了。然而,当大军刚到时,冯便下令野外架棚,就地住宿,作好继续行军准备"。但他却迟迟不发行军命令。

冯玉祥的部队共为五个旅,作战安排是:先头部队是张之江旅,次为宋哲元旅、刘郁芬旅、李鸣钟旅,鹿钟麟旅殿后。军队住定之后,冯玉祥便带着孙飞来到鹿钟麟的帐篷。

"总司令,你来啦。"鹿钟麟说。

"来看看你的队伍掉队了没有?"冯玉祥说。

"奉张向朝阳进击的先头部队已冲破王怀庆的防线;山海关的战事也激烈,咱们"

"你着急了?"

"战争么,瞬息万变。"

"我已通知沿途各县、区长了,要他们迅速将公路加宽。"

"明修栈道总司令?"

"难得你明白。"冯玉祥说:"从今天起,你部要以向着北京方面练习行军为主。可以全副武装,也以徒手;可以支起帐篷,也可以把帐篷留在旷野仍回驻地。"

"是,总司令。"鹿钟麟会心地笑了。

冯玉祥回到自己帐篷还未坐定,便有人回报:"一位陌生人要见将军。"

"什么样人?"

"不愿报姓名。高身个、白净脸,一副商人打扮。说有要事,一定要见将军。"

"现在何处?"

"暂住古北口一家客栈。""派我的车,:立即去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