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五、阿姆鲁对埃及的征服及其施政作为(638~641 A.D.)

(一)阿姆鲁的出身和性格及对埃及的入侵(638 A.D.)

埃及的征服可以拿胜利的萨拉森人所具备的特性来加以解释,那就是他们所处的时代,宗教狂热的精神可以将弟兄之中地位最低贱的人,拔擢到超出应有的常情常理之外,像这种状况在他们的民族还是头一次发生。阿姆鲁的身世可以说是卑微而又显赫,他的母亲是人尽可夫的娼妓,无法确定5个古莱西人中哪一个是他的父亲,于是用相貌做证据判定是亚西的儿子,亚西是阿姆鲁的母亲年龄最大的爱人。阿姆鲁被亲戚厌恶,他们对他抱有成见,他在年轻时受到刺激,非常努力上进。他有诗人的天分,经常用讽刺诗反对穆罕默德本人和他的教义。统治的党派运用他的才华去追捕宗教的流亡人员,这些人在埃塞俄比亚国王的宫廷寻找庇护。然而他从担任使节归国以后暗中成为改信者,基于理性或利益决定放弃偶像崇拜,后来与他的朋友哈立德一起逃离麦加。麦地那的先知感到极为愉悦,欢迎两位最坚强的勇士加入他的事业。性情急躁的阿姆鲁要带领信徒的军队出发,欧麦尔的指责使他们的行动受阻。同时欧麦尔劝他不要追求权力和领土,今天尽责做好臣民,来日就会成为君主。然而穆罕默德最早的两位继承人并没有忽略他的功勋,无论是巴勒斯坦的征服行动还是叙利亚所有的会战和围攻,他的协调合作都具备大将的气度,奋不顾身,犹如士兵的英勇,两位哈里发觉得对他和他的部队亏欠良多。

阿姆鲁有一次去麦地那,哈里发提到他的剑曾经斩杀很多基督教的勇士,表示要欣赏把玩一下。亚西的儿子抽出一把尺寸很短的普通弯刀,发觉欧麦尔感到惊讶,于是这位谦逊的萨拉森人说道:“赞美真主,要是这把刀没有主人的手来行使,与诗人法利兹达克笔下的剑相比,既没有那样锐利也没有那样沉重。”在他征服埃及以后,哈里发奥斯曼心生猜忌就召他返国,但是在后续发生的事故中,一位军人、政要和演说家的雄心,逐渐从他的身份地位中显现出来,无论是在会议还是战场上,正是因为获得了他强力的支持才能建立倭马亚王朝。穆阿维亚感激这位忠诚的朋友,把他的地位升到一般臣民之上,再度授予他埃及的行政和税收大权,阿姆鲁在尼罗河岸边所建的城市和宫殿里颐养天年。他在临死前向儿女交代的遗言,被阿拉伯人赞誉为辩才和智慧的楷模:他对年轻时所犯的过失感到遗憾,如果诗人的虚荣能影响到他的悔悟,那么他会夸大他那些亵渎作品所产生的遗毒和祸害。

阿姆鲁在巴勒斯坦的营地,对于哈里发同意入侵埃及虽然感到惊异,倒也觉得是意料中事。心胸开阔的欧麦尔相信真主和他的武力,已经使科斯罗伊斯和恺撒的江山发生了动摇,但是等他对穆斯林微弱的兵力和巨大的风险做了一个比较,难免认为自己过于鲁莽,只有听从那些胆怯的伙伴所提出的意见。《古兰经》的读者全都熟悉法老王的骄傲和伟大,10次一再出现的灾祸,还是无法满足以色列60万名子民的心愿,所达成的作用也不过让他们逃走而已。埃及有很多人口稠密的城市,他们的建筑坚固而结实。仅就尼罗河和众多的支流而言,也是无法克服的障碍,何况罗马人会拿出全部的实力和顽强的态度,用来保卫皇家都城的粮库。处于这种为难的状况之下,教徒领袖决定把一切付之机运,当然就他个人的看法是顺从天命。豪气万丈的阿姆鲁仅率领4000名阿拉伯人,从加沙的驻地开拔行军,等到他被欧麦尔派来的信差赶上,收到的是模棱两可的命令:“要是你还在叙利亚,立即撤退不得耽误;但是,如果在接到这封信的时候,已经抵达了埃及的边境,那就大胆前进。真主和你的弟兄一定会给你援助。”阿姆鲁根据经验的教训或者获得秘密的信息,对于善变的宫廷抱持着不予置信的态度,于是他继续行军,直到他的帐幕确实安扎在埃及的领土上面。这时他召集手下的官员,拆开封印,阅读书信,很严肃地查问这个地方的名称和位置,然后他宣布要服从哈里发的命令(公元638年6月)。经过30天的围攻,他夺取了法玛哈或称佩鲁西乌姆,掌握了埃及的锁钥要地,正如这个地方的得名,已经开启这个国家的进入通道,一直到赫利奥波利斯的遗址和现代开罗的城郊。

(二)孟斐斯和开罗的攻取及科普特人的归顺(638 A.D.)

孟斐斯位于尼罗河的西岸,离西边的金字塔和北边的三角洲只有很近一段路程。这个城市的周长有150个弗隆,展现古代国王的雄伟气势。在托勒密王朝和恺撒的统治下,政府的中枢移到海岸地区之后,亚历山大里亚的工艺和富裕使这个古代的都城尽失光彩,宫殿或至少是庙宇已沦落到荒凉和颓败的状态。然而,奥古斯都时代甚或是君士坦丁在位时,孟斐斯在行省的城市中,仍旧算得上面积最大和人口最多。尼罗河的两岸在这个位置的宽度是3000英尺,有两座桥各由60艘船和30艘船组成,连接在河中央一个名叫罗达的小岛,这个小岛遍布花园和房屋。桥梁东端的尽头就是巴比伦镇和一个罗马军团的营地,用来保卫河流的通道和埃及的第二座府城。这个居于关键位置的要塞,可以将之描述为孟斐斯或密斯拉的一部分,被欧麦尔部将所率领的军队围得水泄不通。有一支4000名萨拉森人的增援部队很快到达他的营地,还有攻城的器具可以用来撞倒城墙,这些要依靠叙利亚盟军的技术和劳力。

然而围攻作战还是延续达7个月之久,轻率的入侵者受到尼罗河泛滥的围困和威胁。最后的攻击非常勇敢,终于获得成功。他们越过用铁钉加强的壕沟,架起云梯爬进要塞,嘴里喊着:“真主必定得胜。”把残余的希腊人赶到他们的船上或是罗得岛。后来征服者接受建议,把此地作为阿拉伯的海湾和半岛最方便的交通线,孟斐斯的剩余部分任其荒废。阿拉伯人架设帐幕的地方变成永久的居住区,第一座清真寺受到80位穆罕默德的友伴亲自前来祝福。一个新的城市在尼罗河东岸的营地上兴起,巴比伦和弗斯塔特相邻接的区域,在目前没落的状况下完全混淆在一起,通称为老密斯拉或开罗,事实上巴比伦和弗斯塔特成为开罗向外延伸的郊区。但开罗这个名字意为“胜利的市镇”,严格说来应该是指现代的首都,是由法蒂玛王朝的哈里发在第10世纪建立的。这个城市逐渐离开河流,不过稍为留心就可以看出,连绵不绝的建筑物是从赛索斯特里斯的纪念碑朝萨拉丁的清真寺方向发展。

阿拉伯人在获得光荣和利益的冒险行动以后,在这个国家的内部找到了极有势力的盟友,不然就只能班师退回沙漠。当地土著的迷信和叛乱曾帮助亚历山大完成迅速的征服,他们憎恨那些波斯的压迫者,祆教的信徒焚毁埃及的庙宇,对阿匹斯神的肉身用亵渎的食物来举行盛宴。过了10个世纪以后,类似的原因再度产生同样的变革,为了支持一个不可思议的信念,虔诚的科普特派基督徒激发高涨的热情。我在前面已经说明基督一性论者争论的源起和过程,东罗马帝国皇帝的迫害行动不仅将一个教派转变为一个民族,而且使得埃及与皇帝的宗教和政府划清界限。雅各比派的教会将萨拉森人视为救星,在围攻孟斐斯期间,胜利的军队和奴役的人民公开他们之间秘密而有效的条约。

一位家世富有和出身高贵的埃及人名叫莫考卡斯,隐瞒了他的宗教信仰,获得管理行省的职位,趁着波斯战争的混乱局势渴望创造独立的机会。穆罕默德派遣的使节将他视为君王,但是他用贵重的礼物和含糊的恭维婉拒新宗教的建议。他的骑墙行为招致赫拉克利乌斯的痛恨,他之所以拖延降服的时间,完全是出于傲慢和畏惧。他的良知为利害关系所左右,要尽力讨好以获得全民的拥护和萨拉森人的支持。他与阿姆鲁第一次的会谈中,对于伊斯兰依照惯例提出选择——《古兰经》、贡金还是刀剑——莫考卡斯用神色不变的面容很平静地答复道:

希腊人决定接受刀剑的裁决,但是不管今生还是来世,我都已不愿再与希腊人打交道,甚至要与拜占庭的暴君断绝关系,包括卡尔西顿的信条和东方正教的奴隶在内。就我自己和我的弟兄来说,决定不论生死都要信仰基督的福音和统一的教义。我们不可能接受你们的先知所发起的宗教革命,但是我们期望和平,对于他在尘世的继承人,很乐意支付贡金和听从命令。

每名基督徒的贡金按人头计算规定为2个金币,但是老人、僧侣、妇女和未满16岁的儿童,可以获得豁免。居住在孟斐斯的上方和下游的科普特人誓死效忠哈里发,任何一名伊斯兰教徒旅行经过他们的国家,保证会获得3天最殷勤的接待。东正教在教会和民政方面采取暴虐的手段,现在被这份安全许可摧毁。圣西里尔的破门律在每个讲坛上发出雷鸣般的声音,神圣的建筑物和教会的产业回到雅各比派的手中,他们也毫不客气地享受片刻的胜利和报复。在阿姆鲁急迫的召唤之下,他们的教长本杰明从沙漠里现身,经过第一次晤面以后,持礼甚恭的阿拉伯人很感动地宣称,从来没有与比他更纯真无私和更年高德劭的基督教教士谈过话。欧麦尔的部将从孟斐斯到亚历山大里亚的行军途中,可以相信热情和心怀感激的埃及人,保证安全不会发生问题。他们努力工作修复道路和桥梁,军事进展的每个阶段,可以依靠他们持续供应粮草和情报。在埃及的希腊人数量并没有超过土著的十分之一,结果被普遍的叛乱制服:他们在过去受到痛恨,现在他们不再被人畏惧,官吏从法庭逃走,主教也抛弃祭坛,远处的守备部队被包围的群众袭击,或是因粮食断绝而挨饿。要不是尼罗河提供了一条安全的通道直达海洋,没有一个人可以逃脱。通过他们的出身、语言、职务和宗教,可以联想到他们有可憎的希腊姓氏。

(三)亚历山大里亚的围攻和图书馆的毁灭(639~641 A.D.)

希腊人从上埃及的各行省撤退,在三角洲集结起一支实力颇大的兵力,尼罗河的天然和人工渠道为他们提供了一连串的据点,不仅防备森严而且有险可守。萨拉森人在22天全面和局部的战斗中获得胜利,花费很大的气力将前往亚历山大里亚的通路清理干净。在他们对外征战的编年史中,围攻亚历山大里亚可能是最困难也是最重要的冒险行动。全世界第一个商业城市对于维持生存的物资和防卫作战的工具,可以获得丰硕的供应和补充,为了维护人权、宗教和繁荣,数量庞大的居民乐于参加战斗。土著的敌意也不利于萨拉森人,无法让他们获得和平共存和宗教自由的共同利益。海洋的通路还是继续敞开,要是赫拉克利乌斯预知大祸临头,一定会派罗马和蛮族的生力军源源不绝地进入港口,拯救帝国第二大城市。该城周长10英里,迫得希腊人分散兵力,何况主动积极的敌人又善于运用策略,但是这个椭圆形广场的两边,分别受到海洋和马里略湖的掩护,狭窄的终端所暴露的正面不到10个弗隆。阿拉伯人的努力应该可以完成困难的攻击,夺取价值极为高昂的奖赏。

欧麦尔从麦地那的宝座把注意力放在营地和城市上,他的谈话引起朝野的重视,要把在叙利亚的阿拉伯部落和老兵武装起来,埃及特殊的名气和富裕的程度使大家乐于争取圣战的功劳。忠诚的土著担心被东罗马帝国暴君毁灭或驱逐,奉献他们全部的力量来为阿姆鲁服务。他们拿盟军作为榜样,激起好战精神的火花。莫考卡斯怀着乐观的希望,情愿战死也要葬身在亚历山大里亚的圣约翰大教堂。欧提奇乌斯教长特别提到,萨拉森人的战斗具有狮子般的勇气,被围部队每日发起的出击几乎都被他们赶回城里,接着立即对城市的城墙和塔楼发起攻势。在每一次的作战行动中,阿姆鲁的刀剑和旌旗在穆斯林的前锋闪烁耀目的光芒。在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里,奋不顾身的行动使他陷入险境:他的随从进入要塞被驱离以后,将领跟一个朋友和一个奴隶成为俘虏,落在基督徒的手里。当阿姆鲁被带到统领的面前时,他仍谨守自己的地位而无视当前的处境,高傲的态度和果断的语气,泄露了他是哈里发的部将.一名士兵已经举起战斧,目中无人的俘虏眼看就要被砍下头颅。他的奴隶凭着机智救了他的性命,立刻挥拳打主人的脸,带着愤怒的声调要他在长官的面前不可多嘴。轻信的希腊人受骗,愿意听对方所提出的条件,就把俘虏放了回去,希望换来更体面的使者。营地发出欢声雷动的呼声迎接将领的归来,讥笑不信者何其愚蠢。围攻14个月之后,萨拉森人虽然损失了2.3万人,但仍旧占有上风,丧失斗志和兵力大减的希腊人只有乘船离去,穆罕默德的旗帜插在埃及首府的城墙上面。阿姆鲁向哈里发提出报告:

我已经夺取西方世界这座大城,它的富裕和美丽无法在此一一列举,只能很简单地描述大概的情形:整个城市有4000间宫殿、4000座浴场、400所剧院或供消遣的场地,1.2万间出售蔬菜之类食物的店铺,以及4万名纳贡的犹太人。城镇完全用军队靠着武力攻占,没有同意任何条件或签署投降协定,穆斯林急着要摘取胜利的果实。

教徒领袖用坚定的态度拒绝洗劫全城的要求,命令他的部将要保留亚历山大里亚的财富和岁入,以供应公益和传播宗教之用。居民的数量要清点,缴纳的贡金要加重,雅各比派的宗教狂热和愤恨情绪要加以抑制。降服于阿拉伯人高压统治之下的东正教徒,只要偷偷而安静地举行礼拜活动,倒也可以得到法外施恩。羞辱和灾难的信息给身体日益衰弱的皇帝带来极大的痛苦,赫拉克利乌斯在丧失亚历山大里亚7个星期以后死于水肿。他的孙子尚未成年就接位统治,民众每天赖以生存的食粮中断而引起暴乱,逼得拜占庭宫廷要着手光复埃及的首府。在4年之内,亚历山大里亚的港口码头和海防工事,2次被罗马人的水师和军队占领。英勇的阿姆鲁正在应付内部的动乱局面,被从遥远的的黎波里和努比亚战事中召回,2次都把进犯的罗马人击退。但是熟练的袭击、重复的羞辱和顽强的抵抗,激怒了阿姆鲁,使他发出誓言,如果第三次他把不信者赶下大海,就会让亚历山大里亚像一座妓院,从每个方面都很容易进入。他为了信守诺言就拆除部分的城墙和塔楼,不过城市的民众受到赦免没有被惩罚,在胜利的将领阻止部队进行泄愤屠杀的地点,兴建一所取名为“怜悯”的清真寺。

博学的阿布·法拉吉乌斯曾经叙述过亚历山大里亚图书馆的悲惨命运,要是我对这件事不发表意见,一定会使读者感到失望。阿姆鲁的性格要比他的弟兄更为好奇和开明,这位阿拉伯的酋长在空闲时喜欢和约翰聊天。约翰是阿摩尼奥斯的最后一位门生,非常努力研究文法和哲学,获得“菲洛邦努斯”的绰号。他靠着和阿姆鲁的经常交往,大胆地请求蛮族把他们瞧不上眼的礼物送给他,在他来说这可是无价之宝。在亚历山大里亚所有被掳掠的物品和财产之中,只有皇家图书馆不曾被征服者视察和封存。阿姆鲁很想满足文法学家的愿望,但是他对忠诚的要求极为严格,没有获得哈里发的同意之前,就是微不足道的东西也不愿擅自处理。狂热信徒的无知使欧麦尔做出有名的回答:“如果希腊人的作品符合真主的经书,那就毫无用处,没有保存的价值;要是内容不一致,就会产生危害,必须加以销毁。”他的裁决被盲目地服从加以执行,用纸和羊皮抄写的书籍被分配给全城4000个浴场,数量是如此庞大,贵重的燃料足够6个月的消耗之用。自从阿布·法拉吉乌斯的作品《王朝》出现一个拉丁文译本以后,这个故事一直被人引用,每位学者心中都极为愤怒,为古代的知识、艺术和天才遭受无法挽回的摧残而痛心疾首。

拿我个人来说,对于事实和结果产生强烈的排斥之感,觉得整个事件实在怪异。那位历史学家也这么说:“读了就会大吃一惊!”须知这是一个外乡人在米底的境内,时间是600年以后,写出这篇独一无二的报道,可以用来反驳这个证据的作品,作者是年代更早的两位埃及基督徒,他们所写的编年史根本没有提这件事。其中有一位是欧提奇乌斯教长,他的作品还要更古老,对于亚历山大里亚的征战有详尽的描述。欧麦尔不近情理的裁示,完全违背了伊斯兰辩护家所揭橥的正统圣训。他们很明确地表示,正义之战所获犹太人和基督徒的宗教书籍,一律不得焚毁。历史学家、诗人、医师和哲学家所著异教学术的作品,可以合法供信徒使用。穆罕默德最初几位继承人可能具有毁灭性更大的宗教狂热,然而在这个例证里,大火会因为缺乏可供燃烧的材料而迅速熄灭。

我无法一一简述亚历山大里亚图书馆所遭受的灾难,恺撒为了自卫在无意中点燃火焰,也许是基督徒恶毒的偏见要尽量毁灭偶像崇拜的纪念物。然而如果我们从安东尼时代已降到狄奥多西时代,便可以从一大串当时的证人口中获得实情,托勒密王朝出于求知和炫耀所搜集的40万册或70万册图书,早就不在皇宫或塞拉皮斯神庙里了。教堂和教长的府邸或许用大批存书来表示富有,如果说阿里乌斯和基督一性论者的争论大量烧毁在公众浴场,那么哲学家会付之一笑,认为终究对人类大有裨益。我为一些更有价值的图书馆随着罗马帝国一起毁灭而深感惋惜,但是当我认真地计算了一下消逝的时代、无知的浪费和战争的灾害时,使我感到惊讶之处是知识财富的累积而不是丧失。很多奇特和有趣的事实被遗忘埋葬,3位伟大的罗马历史学家留给我们残缺不全的作品,我们丧失希腊人很多美好的作品,像是抒情诗、抑扬格的讽刺诗和可以演出的戏剧作品。然而我们应该怀着感激之情牢牢记住,时间和事故的苦难到底还是为我们留下了经典名著,古人一致同意出于第一流的天才,应享受第一等的荣誉。古代知识的教师目前仍旧存在,精读并比较前辈的作品,并不认为能从求知的现代人手里夺走任何重大的真理、任何技艺和自然的发现。

(四)阿姆鲁在埃及的施政作为和富裕的状况

阿姆鲁在埃及的施政作为以平衡司法和行政的需求为目标:人民基于法律所获得的权益,真主会给予保障;来自联盟所获得的好处,在上位的人会尽量维护。当前的征服和拯救造成动乱,科普特人爱好争执以及阿拉伯人仗恃武力,对行省的安宁极为不利。阿姆鲁对于科普特人不惜公开宣称,党派倾轧和谎言欺骗将会遭到重罚:把自己憎恨的对象当作敌人来陷害,即使是原告都要接受处分;那些因嫉妒受到伤害和排挤的弟兄,只要真正无辜就会加以擢升。他用宗教和荣誉的动机鼓励族人要维持地位的尊严,温和与节制的行为会获得真主和哈里发的爱护。任何一个民族只要接受他们的信仰,就应给予赦免和保护。

他们现在已经获得胜利,就要使自己满足于合法和光彩的报酬。他并不赞同用丁税这种简单而强迫的方式来催缴巨额的岁入,情愿订出合理和比例得当的税则,取消各种额外的苛捐杂税,要使农业和商业获得正常的利润。拨发贡金的三分之一作为渠道和运河的年度维修之用,这是公共福利最基础的工作。肥沃的埃及在他的治理之下使阿拉伯免予饥馑的灾祸,成串的骆驼满载着谷物和粮食,从孟斐斯到麦地那漫长的道路上首尾相接几无空隙。不过明智的阿姆鲁很快恢复了海上运输,过去的法老王、托勒密国王和恺撒,在这方面都有盘算或建树。开辟了一条从尼罗河到红海长达80英里的运河,内陆的航行能够把地中海与印度洋连接起来,后来因为不能发挥作用而且极为危险,很快遭到废止。等到政治中枢从麦地那移到大马士革以后,又担心希腊的舰队可以运用这条航线,威胁到阿拉伯人的圣城麦加。

哈里发欧麦尔对于新的征战之地,从世人的称誉和《古兰经》的传说中获得并不完整的认知。他要求部将把法老王的疆域和阿马莱基特人的状况,详尽地对他说明清楚。阿姆鲁的回答为这个奇特的国度,描绘出一幅鲜明而生动的图画:

啊!教徒领袖!埃及位于一条碎裂的山脉和一个红色的沙漠之间,黑色的沃土上面覆盖着绿色的植被。从赛伊尼到大海的距离骑马需要1个月的行程。一条大河沿着山谷向下奔流,受到最高神明的祝福,他在黄昏和清晨都休憩其中,随着太阳和月亮的运行周期而升起或降落。受到上天的安排,每年滋养大地的清泉和水源流淌不息,高涨的尼罗河成为声势惊人的激流,冲过埃及的领域,让人受益无穷的泛滥淹没广大的田地,村庄之间的联系依赖彩绘的小舟;等到洪水消退,肥沃的淤泥沉积,使得五谷都能茂密地生长。田地满是黑压压的农夫,就像成群辛劳工作的蚂蚁,他们虽然生性懒惰,但在工头的皮鞭之下只有努力干活,丰硕的收获使他们分享承诺的成果。他们的希望倒是很少不能兑现,拥有土地的财主不劳而获,取得小麦、大麦、稻米、豆类、水果和牛只,比起辛劳的农民享用更多的收成。整个国土的外貌依据季节的变化,装饰着银色的水波、青葱的绿地和金黄的谷物。

然而这种上天赐予的循环和秩序有时还是会受到干扰,征服的第一年,河流发生洪水长期延误和突然上涨的状况,成为传播很广和极具影响的传说。他们提到欧麦尔的恻隐之心,禁止用处女作为每年祭河的牺牲,愠怒的尼罗河毫无动静地成为一道浅流,等到把哈里发的谕令投入河里,听命的尼罗河在一夜之间涨到16肘尺的高度。阿拉伯人对新的征战推崇不已,使得浪漫的精神受到鼓舞而风行一时。我们从态度最严肃的作者所著述的作品中,读到埃及竟然遍满2万个城镇或村庄,而且除了希腊人和阿拉伯人被列入估值纳税外,仅仅科普特人就有600万缴纳贡金的臣民,或是不分男女老幼共有2000万人,因此每年付给哈里发财政部门的就有3亿枚金币或银币。我们根据理性的判断,对这种过分夸张的说法一定感到吃惊,要是测量适合人类居住地区的范围,可以更清楚地了解真相:这个河谷从北回归线到孟斐斯,宽度很少超过12英里,加上表面平坦的三角洲,总面积是2100个平方里格,加起来只有法国总面积的十二分之一。经过精确的计算可以获得合理的预估,所谓的3亿枚金币的税收可能是出于抄写者的错误,要是按照现在的岁入来说约为430万枚金币,其中有90万枚消耗在士兵的薪饷上。两份可信的表格出于现在和12世纪,把可以接受的数目限制在2700个村庄和城镇。一位法国领事长期居留开罗以后,竟然指出居民的人数包括伊斯兰教徒、基督徒和犹太人共有400万人,就人口众多的埃及来说,这个数目可以令人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