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二 劝说 十五、卒都婆传书

丹波少将成经与康赖入道常往三所权现参拜,有时便在那里守夜。有一日晚间两人又去,通宵唱着今样歌曲。达旦时,康赖入道睡眼迷离,朦胧中,只见一艘白帆小船,自海上划到面前。有二三十个穿着红色衣服的女侍走上岸来,打着鼓,齐声唱道:

万佛祈愿固然好,千手观音最神灵,

瞬间能使枯草木,开花结果证实情。

唱完了三遍,便忽然消失不见了。梦醒之后,康赖入道觉得异乎寻常,因道:“此当是龙神显灵。三所权现中,西御前结宫是千手观音之垂迹。龙神则是千手观音二十八部众之一。可知祈祷已蒙受纳。有指望矣。”

又有一晚,两人又一起守夜,又在睡意迷糊时,梦见风从海上吹来,吹来了两片树叶,吹入两人的袖兜中。漫不经心地拿出来一看,原来是栴檀的叶子。在两片栴檀叶上,还看到有一首歌,是昆虫一小口一小口啃雕出来的。

肃穆祷神明,频仍含苦情,神非无感者,定有返京行。

康赖入道思乡心切,无可奈何,想出一计:用木板雕成千支卒都婆,上面各写梵文阿字、年号月日、假名实名,又附歌二首:

萨摩小岛边,残喘苟得延,愿托潮汐便,堂上报平安。

即使短行役,难免念故乡,何况远谪者,能不忆高堂?

雕好了,带到海滨,虔诚唱道:“南无归命顶礼。梵天、帝释、四大天王、坚牢地神、王城镇守诸大明神,尤其熊野权现、严岛大明神,请至少让一支卒都婆传到京城去。”一边祈愿着,一边趁着每次白浪冲来而又引退时,将卒都婆一一投入海中,任其漂浮。以后每雕一支卒都婆便抛进海洋。如此日复一日,卒都婆的数目也逐日增加。或许康赖的念力助成了顺风,或许由于神佛冥中的保佑,上千卒都婆之中,竟有一支漂到安艺国,在严岛大明神前被打上岸边。

却说,有一个与康赖结过缘的僧人,等着只要有适当的便船,便决定远渡重洋到鬼界岛,设法追寻康赖的行踪,因而出了门,开始了西国修行之旅。首先来到严岛参拜。在此遇到一个看似神官而身穿俗装狩衣的人。两人在闲谈间,僧人问道:“佛菩萨和光同尘,利益众生,形式种种不一。然而此严岛大明神,何以与大海鳞类结缘?”神官答道:“究其原因,娑竭罗龙王第三公主,其本地乃胎藏界大日如来之故也。”继而列举了大明神在严岛显灵以来,自始至今,种种济众利生的轶事奇迹。无怪乎八栋神殿,屋檐栉比,廊阁相连;坐落岸边,海潮涨落,明月澄辉,变幻莫测。满潮时,大鸟居朱漆玉垣,耀眼如琉璃。潮退时,虽在夏夜,殿前沙滨幻成凝霜一片。僧人不禁肃然敬畏,专心施功作法,不觉日没月出,海潮渐涨。忽在随潮漂来的海藻间,发现有一支木雕卒都婆,捡来一看,上面有一首歌,歌中有“萨摩小岛边,残喘苟得延”之句。文字是刀子刻出来的,不怕波浪刷洗,所以还是清晰可辨。僧人觉得实在不可思议,便将卒都婆插在背箱里,赶返京城,来到一条大路北边紫野地方,探访康赖老母尼公及其妻儿隐居之处,拿出来给一家人看。看了,悲叹道:“这卒都婆不向唐土那边漂去,为什么却漂到这边来?更教人想念。”

后白河法皇也耳闻此事,等御览了卒都婆后,泪汪汪地说道:“唉,真可怜啊。原来这些人还活着。”稍后,小松内大臣也接到卒都婆,旋即转呈父亲入道相国卓裁。

柿本人丸咏隐没岛后之船,山边赤人吟满潮芦前之鹤。住吉明神感殿宇之将倾,三轮明神指杉木之矗立。自古素盏呜尊始创三十一字和歌以来,诸神明佛菩萨亦以吟咏寄其千头万绪之思。入道相国并非木石,毕竟也不免嘟哝着可哀啊可怜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