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新1军——“天下第一军” 第十一节 孙立人被解除了新1军的兵权
杜聿明旧恨新怨齐涌心头
攻下四平之后,杜聿明想一鼓作气,北上长春、永吉(今吉林市),以取得更大的战果。他按照攻打四平时的兵力部署,以廖耀湘、陈明仁为左右翼,以孙立人为中央追击部队,沿中长铁路呈扇形北进,力图夺取松花江以南的地区。杜对孙、廖两人说:“谁先攻进长春,就奖谁100万(东北流通券)!”
杜聿明下达电令后,即乘专列赶到泉头指挥所,督率各部加速进军。当时副司令长官郑洞国先他而到,杜刚落座,郑对他说:“陈、廖两部已遵令前进,只是孙部尚未出发,仅令第50师向公主岭、长春方向追击,不知何故,你是不是找他谈谈?”
郑对杜、孙之间的纠葛心知肚明,所以涉及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情时,他说得尽可能委婉些。
早在第一次缅甸战役的时候,作为远征军第一路司令长官部的副司令长官,杜聿明是颇能服众的,但美国军校出身的孙立人对这位黄埔1期出身的长官却很是瞧不起。那次远征军失利时,杜聿明要求他随第5军北撤回国,可个性鲜明的孙立人偏偏往西跟在英军的后面退到了印度,而且还以未损一兵一卒的事实受到了西方人的追捧!
这让杜聿明大丢颜面,恨得牙痒!
抗战胜利后,孙立人先受邀于艾森豪威尔,继受宠于英国王室,风光八面且目中无人,这让黄埔系的众将领怎么想?
现在,军令已颁,独他孙立人按兵不动,杜聿明不免旧恨新怨齐涌心头。
很快地,他和郑洞国折回四平街,把车停在双庙子车站,让孙来见他们。
孙立人来后,杜聿明劈头盖脑地问道:“命令已下达,你怎么还不行动?”
孙立人像是有所准备似的说道:“部队作战过久,疲劳不堪,要经过整补才能前进。”
杜聿明火气直往头顶上窜:新1军疲累,其他部队就不疲累?但他忍住了没说。他只说道:“你只让第50师出击,倘使长春共匪反扑,第50师吃了亏不仅是新1军的损失,更有损党国的声誉!”
孙立人还是那副硬朗朗的性子,寸步不让:“我还是不能率队北上!现在梨树方面有大批的敌人,我们北进,敌人就会截断后路,太危险!”
杜聿明提高声调说道:“各方情报都表明,梨树附近没有大量敌人!”
孙立人坚持说:“怎么说梨树方面没有敌人?梨树之敌不消灭,后方被截,谁负责任?”
杜聿明一改儒雅模样,指着孙立人道:“你看到命令没有?原来命令新1军以一部扫荡梨树方面之敌,现在还未派出,假如出了问题,你看谁应该负责任?!”
孙立人也毫不示弱,双手叉腰,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
站在一旁的郑洞国赶紧规劝,仍止不住两人的火气。
最后,杜干脆命令道:“新1军速照令前进,否则长春攻不下,你负责;梨树方面你派1个团,出了问题我负责。”
孙虽然怏怏回到部队,可就是不执行杜的命令!
事后郑洞国了解到,孙立人之所以如此抗拒杜聿明的命令,是因为杜在划分攻取长春的作战区域时,将长春圈在新6军的名下,孙认为这是杜聿明在暗中偏袒黄埔系!(廖耀湘为黄埔系)“攻四平打硬仗,新1军上,而收复长春却交给新6军,这是哪门子道理呢!”孙立人愤愤不平。
事情到此还未了结。
5月22日,蒋介石见国民党军队进攻长春甚为顺利,遂来沈阳为杜聿明等人庆贺。
此时守鞍山、海城、大石桥、营口等地的潘朔端184师因受民主联军的攻击,频频来电向杜聿明告急,于是杜聿明就集中数十列火车于四平,限令新1军(欠第50师)于5月26日前集中辽阳,速解鞍山、海城之围。
命令下达后,杜聿明怕孙立人不听他的命令,即在面见蒋介石时要蒋面谕孙立人遵令,蒋介石回答说:“好的,新1军一定要赶快去解184师之围。”
次日,蒋介石在召见杜聿明时,忽然说道:“我已允许孙立人休息3天,令184师死守待援。”
杜伸着舌头,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情况这样吃紧,你还要孙休息3天?老头子莫不是糊涂了?
杜于是提醒蒋说:“这样鞍山、海城会出乱子,沈阳亦将危急。”
蒋介石却把握十足地说:“不要紧的,我看184师守得住。”
杜默默而退。
不几日,固守孤城的潘朔端在海城宣布起义,东北战场上蒋军从此打开了成建制的师级单位阵前倒戈的先河,国民党内一片哗然。杜聿明把这笔账又记在了孙立人的头上。
1946年6月7日,蒋军提出停战半个月,民主联军因长时间作战也急需补充和整顿,并为争取时间建立根据地,于是双方停战。由于关内多处大战,东北蒋军未能得到后续增援,停战期限一再延长,直至10月中旬,东北战场出现了4个多月难得的停战状态。
1946年10月,经过几个月的休整,蒋军集中了8个师约10万兵力向南满解放区进攻,杜聿明扬言:“三个月解决民主联军,半年之内解决东北问题。”
蒋介石的策略是“先南后北,南攻北守”,民主联军则针锋相对,给他来个“北攻南保”、“南打北拉”或“北打南拉”,使其首尾不能相顾,先后三下江南、四保临江,共歼敌4万余人,收复城镇11座,迫使蒋介石在东北由攻转守,从而扭转了整个东北战局。东北老百姓形象地称民主联军的战法为“筛豆子”,还编了一首打油诗《筛豆子》:
国民党,兵力少,
南北满,来回跑。
北满打了他的头,
南满打了他的腰。
让他来回跑几趟,
一筐豆子筛完了。
筛豆子,大家干,
咱把反动派筛几遍。
南满消灭他几个师,
北满消灭他几个团,
机动兵力筛完了,
用筐再打歼灭战!
杜聿明要惩处唐守治,孙立人立即挑畔性地回答道:“88团是我的所部,作战不力,应由我负责,我愿意接受长官的处分!”
时序转到1947年的1月,当月5日,东北民主联军的北满部队集中12个师的力量,冒着零下40度的严寒,越过松花江,在东起九台、西迄伏龙泉的100多公里战线上,主动攻击孙立人部。
当时,新1军第50师驻在农安、德惠、靠山屯地区,北满部队鉴于新1军战斗力强、增援快的特点,采取远途奔袭、围城打援的战法,歼灭了新1军近2个团及2个保安团,共约5000人,东北民主联军的战士还编了一首名叫《打仗要打新1军》歌词唱道:
砍树要砍根,
打仗要打新1军。
兵对兵,
将对将,
翻身的好汉,
哪有打不过抓来的兵?
吃菜爱吃白菜心,
打仗要打新1军
……
孙立人气得干瞪眼。
2月21日,北满部队再下江南,一度收复九台、农安。
3月7日,北满部队三下江南,德惠一战,71军第88师全军覆没,师长韩增栋阵亡,杜聿明险些被捉。战役期间,71军四面遭围,新1军全线吃紧,杜聿明为调出驻守永吉和小丰满水电站的曾泽生60军,曾下令将电站12万千瓦的电力人为短路,以熔化丰满至乌拉街坚冰,造成防守电站和永吉的北面天险,抽出60军,北上解救被围于九台、农安的新1军和71军。
北满部队回撤松花江北岸之后,71军军长陈明仁对孙立人的不满终于全面爆发出来。“三下江南”之战,陈明仁弃守农安,损失了一个88师,陈明仁不问己过,反在长春战役检讨会上,将责任一股脑地推诿到孙立人的身上,向其学友杜聿明控告孙某人“见死不救”。
杜聿明的眼睛从来没有离开过孙立人,见这次又有小辫子可抓,他立即表示要对“指挥无方、作战无力”的新30师师长唐守治予以严惩,想来他个杀鸡儆猴。事实上,当陈明仁在农安受困时,孙立人手上仅有驻长春的唐守治新30师可调,而当新30师的88团开拔启程时,陈明仁已丢了农安,因此一听说杜聿明要惩处唐守治,孙立人立即挑衅性地回答道:“88团是我的所部,作战不力,应由我负责,我愿意接受长官的处分!”
杜聿明、陈明仁被噎得半天无话可说。
孙立人是美国人眼中的红人,蒋介石这时候正需要美援打内战,他杜聿明虽然对孙某人一肚子的愤恨,也只能暂时忍着,等待时机。
2个月后,新1军的90团在怀德被歼,团长项殿元被击毙;6月中下旬,东北民主联军又发动四平攻坚战,71军和地方保安团队被歼3万余人。面对一系列的失败战况,杜聿明以检讨战役、加强指挥为名,将孙立人明升暗降调为东北保安副司令,新1军军长一职由黄埔4期生、第50师师长潘裕昆接任,孙立人的实权被剥夺。
陈诚把满腹的怨气泼洒到了孙立人的身上:“孙副司令,你是怎么打仗的?你眼看着兄弟部队身陷不测,怎么能见死不救呢?”孙立人最终被“请”出了东北
在东北民主联军夏季攻势面前,杜聿明损兵失地,加上与主要将领不和,不得不于1947年7月离开东北。8月初,在华北吃了败仗的参谋总长陈诚取代熊式辉担任东北行辕主任,开始独揽东北党政军大权。
陈诚甫到,即着手进行所谓的“铁腕”治军运动。
首先他撤销了东北保安司令长官部,将作战指挥的权力收归行辕直接掌握,并撤换了一批军政头目,换上自己的亲信人物:沈阳防卫总司令的职务落到了他在保定军校学习期间的同学楚溪春的手里,辽宁省省长的宝座也被他送给了自己的老部下刘骧,71军军长陈明仁、52军军长梁恺、副军长刘玉章悉数被撤。此外,他下令各军利用秋冬之季大肆扩军、练兵,并从关内调来周福成的53军、王铁汉的49军充实东北军事力量。为作长期战斗准备,他还从关内几大城市购买了2300亿法币的粮食运往东北。
稍具头绪之后,陈诚踌躇满志,以苦干、硬干、强干、快干的“四干精神”,不耻过、不敷衍、不贪小便宜的“三不主义”要求部属,准备挽起衣袖大打一场。1948年元旦,他在《告东北军民书》中宣布:“国军危险已过,决战准备已经完成。”
1948年新年刚过,东北还是白茫茫一片雪原,火急火燎的陈诚就调集第49军、第71军、新1军、新6军、新3军、新5军共20万人,分三路从沈阳、新民、铁岭一线沿辽河、柳河交汇处作扇形推进,以寻求与解放军(1948年元旦,东北民主联军改称东北人民解放军)主力决战。
新5军是新近从第53军抽出一个师扩编而成的,战斗力最弱,被陈诚编在左翼,新1军攻击力最强,被陈诚置于中路,而其他各支军队均被他摆在右翼。陈诚要孙立人以副司令之职协调各军行动,直接指挥新1军(潘裕昆因生病留在沈阳)。
陈诚的用意很明显,将新1军安排在中间,就是要发挥其机械化转运灵便之长,左右支援。但天公不作美,这一年的冬天雨雪不断,特别寒冷,大多来自南方的新1军官兵被冻得手
麻脚僵,很多人连枪都握不稳,就更别说冲锋作战了,而习惯在冰天雪地里踩着雪橇奔驰的东北解放军的战士则行走如飞,攻守灵活,这却是陈诚、孙立人预先所未料到的。
元月2日,新5军抵达公主屯。东北解放军看准这一路敌人的弱点,于元月5日调集第2、第3、第6、第7共四个纵队的兵力,包围、攻击其各处据点,解放军的骑兵部队更如雪野里的闪电,纵横驰骋,将第5军的防线冲得七零八落。元月7日,解放军发起总攻,新5军13000余人悉数被歼,军长陈林达、师长谢代蒸、留天光被捉,陈诚的“决战计划”被击得粉碎。
当新5军被围打时,新1军本想出手相援,无奈天寒地冻,官兵冻伤不少,加之大部分汽车、坦克陷在雪地里动弹不得,更因为解放军第1、第4、第10纵队的四面阻击,致使新1军也成了过河的泥菩萨——自身难保,因而直到新5军被消灭殆尽,近在10里远的新1军却只能眼睁睁地望着公主屯方向被杀得雪白血红,烟消云散!
陈诚气得嘴唇发抖,他把满腹的怨气泼洒到了孙立人的身上:“孙副司令,你是怎么打仗的?你眼看着兄弟部队身陷不测,怎么能见死不救呢?”电话里,陈诚厉声训斥道。
隆冬时分拼死在前线卖命,到头来竟被陈诚这般责问,一向有话就说、有屁就放的孙立人当然不甘示弱:“陈主任,你坐在沈阳城里不明情况,你到前线走走看,问问看,看我是怎么打仗的!”
陈诚是蒋介石面前的红人,有谁见他不低眉顺眼?他又何曾遇到过敢于顶撞他的下属?吃过洋面包的孙立人的脾性他听说过但没见识过,今天算是领教过了,但他陈诚岂能让孙立人如此目无官长?!
“孙副司令,你避战自保,坐视不救,我要军法处置你!”陈诚在电话里吼了起来。
“悉听尊便!”孙立人“啪”地一声挂了电话。
就着火盆坐在指挥室内,孙立人气犹未消。他痴痴地看着窗外的飞雪,心绪难平,进入东北两年来的往事就像空中飘舞的雪花一样,一一地在他脑海里翻转:昌图之败,四平之难,长春之困,直至今日之辱,为什么新1军在印缅战场上所向无敌,无坚不摧,而在东北战场上一败再败呢?是新1军不行了?为什么这些黄埔系的、准黄埔系的人老是揪我孙某人的辫子,与我孙某人处处为难呢?是我孙某人的不是?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后悔,后悔来到东北,到内战战场上来。
“唉——”孙立人站起来,自言自语道:“听天由命吧!”他扯了扯身上的军大衣,掀起门上的棉帘,踏进洋洋洒洒的雪花之中。
3天后,蒋介石赶来沈阳检讨军事。据说,蒋介石原来是准备处分孙立人的,后在议处时,陈诚不知出于什么目的,竟主动表示:“失败的主要责任由我负,请委座查办我。”
蒋介石当然不会查办陈诚,但他知道,孙立人已与东北各将领龃龉不和,倘使再留他孙某人在东北继续干下去,说不定还会捅出什么更大的娄子。因此,蒋介石顺势把孙立人从东北战场带回去,让他担任陆军副总司令兼陆军训练部司令一职,以示薄惩。孰知,这样对孙立人反倒是一种解脱。年底,陆军训练部迁往台湾,孙立人从新1军调去了几百名他在税警总团和在缅甸作战时期的亲信,一同在那座孤岛上训练新兵,这些新兵后来成为国民党逃台后防卫台湾的主力,也成为孙立人后来成为台湾陆军总司令的一项资本。
值得一提的是,1955年孙立人因受其部属郭廷亮发动所谓“兵变”一事的牵连,被幽禁家中,直到1988年才恢复自由,两年后在台中病逝。其灵堂上摆满挽联上千,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大、小夫人张晶英与张美英的挽联,二张自谓大乔与小乔,喻孙立人为周公瑾。
张晶英的挽联是:
不为私言及身早定千秋业,
应无久别老我今将八秩八。
张美英的挽联是:
万千字写入爱书较量公瑾差殊难使君臣同骨肉,
四十年依存蓬海特比小乔尤幸应怜夫婿是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