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彩云之南的追杀令 第3节

毛人凤的第二封电令到来后,沈醉知道拖不过去了。他考虑再三,决定孕妇过独木桥——铤而(儿)走险。他盘算着,杨杰虽与卢汉交厚,以卢汉毕生的军政经历,他不会不懂政治。况卢汉一直在摇摆之中,也不是民革成员,他为了应付蒋介石,对杨杰明目张胆的活动已有不满。沈醉认为,只要不同时暗杀与他有密切关系的四人,卢汉不致于与自己闹翻。

狡兔三窟。为了安全,沈醉凭多年特工生涯的经验,决定先送家眷离开昆明,然后动手,若处置顺利,自己为防不测,可立即携带一部电台逃入国民党余程万二十六军军部。这样,卢汉也就奈之不何。

主意拿定后,沈醉于当日下午便在家中进行布置。

夏夜的昆明,和风习习。沈家一间隐秘的小客厅内,沈醉轻轻掩上门,轻捂住嘴,对手下的三名杀手低声布置道:“诸位已经清楚了,毛局长来了两封急电,奉总裁面谕,必须立即制裁变节分子杨杰。其他的我不多说,完成这次任务是易如反掌之事,杨杰就住在我家斜对面,因此,今天晚上我们务必要干掉他。”

说到这里,沈醉面露凶光,狠狠地望了望三名特务。那三人正襟危坐,忙不迭地点着头。

“你们不要顾虑。”沈醉继续布置道,“这回的任务是比较轻松的。列位不用担心,杨杰每晚会从我家的大草坪前经过,只要他一露面,你们就在那里靠近他,用无声手枪朝他射击。草坪中间路没有路灯,先等在那里,你们在暗处,杨杰在明处,他身体肥胖,步履迟缓,可以从容下手且便于脱身。”说到这里,沈醉忽然问道:“你们都认识他吧?”

“认识。”三人齐声作答。

“记住,现在风声紧,千万别弄错人。”

“站长放心,那杨杰烧成灰我们也认识。他不就一大胖子吗?”

沈醉满意地点点头,话锋一转,“如果他今天晚上没有出去,你们就直接潜入杨家动手。杨杰家中没什么人,一个司机和一个厨师,还有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下手起来方便容易。只要他一中弹,那就没救了。我们的弹头内部都填进了毒药,就是送到最好的医院,请来神医扁鹊、华佗,那也是枉然。”

三名特务立即起身,向沈醉端正地行完礼,便悄悄离去。但这次行动又流产了。原来,他们密谋时,沈醉的老母在屋外阳台听得真真切切,老人家声色俱厉地将儿子痛骂了一番。最后,他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你如果心中尚有我这个老娘,你就要好好做人。不能动杨先生一根汗毛,什么命令纪律我不管,但你不能昧了良心去杀杨先生。”

事母至孝的沈醉知其不可为,只得应答了母亲。于是,他立即飞奔出门,将那三个走不远的特务重新叫了回来,一本正经地宣布道:“情况有了新变化,刚才的布置暂缓实施,等以后再说。”

那三人经沈醉这么一说,巴不得立即脱手,他们如释重负,很快退了出去。

沈母是何等精明之人。她并不因儿子的信誓旦旦而大意,每天早晚,她起床睡觉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向孙儿孙女询问杨杰是否还在。有时,她自己也会主动借故上门查看杨杰行踪。

沈醉只得作罢。

毛人凤却在重庆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数次催促,沈醉只得据实相告,因母亲及家人梗阻,不敢贸然下手。毛人凤虽有不满,但觉得沈醉难处不同以往,出乎意料,他没深究。九月,处心积虑的毛人凤觉着千载难逢的机会到了。

原来,为了拉拢已心生异志的卢汉,蒋介石将这个暗杀名单上的大佬级人物亲自召来重庆,以商讨建立“复兴基地”为名,做最后的抚慰,探探其真实意图。

这时,海外已传得沸沸扬扬,国民党云南省主席卢汉已和中共接上头,不久将举行起义。毛人凤捏着那张名单,征询蒋介石是不是可以制裁卢永衡(汉)了。

蒋介石答复,等他来了重庆再说。

毛人凤大喜,心里暗忖,还是总裁英明,“鸿门宴”上释兵权,杀对手,令人防不胜防。于是,他第三次电令沈醉,立即将家眷送往香港,一旦卢汉来了重庆,肯定会被扣留,这样,沈醉便可随国民党第二十六军趁乱进占昆明。到那时,杨杰、安曾溥、陈复兴、谢崇文、龙泽汇等五人便可举手之间而捕杀。尤其是杨杰,不能再让他跑了。

沈醉依计而行。他召来聚在昆明的十来个特务头目开会,将他们可以掌握的达千名特务和武装部队人员组织起来,准备在昆明来一次大搜捕。同时,监视杨杰的几个特务也做好准备,只待一声令下,立即将他逮起来。

然而,事情的变化将毛人凤、沈醉的如意算盘摔了个粉碎。

龙云香港通电,敦促西南各派军阀早作崇义之举。卢汉捧读着报纸刊载的龙云“访谈录”,心中叫苦不迭。蒋介石闻知杨杰脱身,林园再斥毛人凤。御前立军令,毛人凤坐镇昆明,杨杰、龙云双双被追杀……

9月9日,一架形似信天翁的钢铁大鸟掠过烟波浩淼的滇池,徐徐降落在了昆明巫家坝机场。

卢汉身着四星上将军服,翩然走下了飞机。后面鱼贯而行的是满脸堆笑的国民党国防部参谋次长萧毅肃、凶相毕露的徐远举和一批大小特务。

沈醉站在接机者的行列中,心里如打翻的五味瓶一般,滋味俱全。原先的计划又要搁置了。都说卢汉重庆之行凶多吉少,谁知他吉人自有天相,居然意气风发地又回到了昆明。原来,蒋介石虽认为卢汉不稳,但认为他还不会马上有举动。加之张群等人极力为他打保票,卢汉最终有惊无险地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