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真宗赵恒卷 第十五章 温暖贴心王爱卿
时空变幻,再不是开国创业时了,治理这样一个超级庞大、内蕴丰富的帝国,需要一个怎样的帝王呢?
内蕴更加丰富、心智超级庞大……
赵宋的第三位帝王是一位非常与众不同的人。看他,绝对不能只表面化。比如说从他最初发布的几个命令里。
照例他先封赏。
从他最亲爱的“妈妈”开始,他选择完全失忆,对刚刚发生过的事情转眼就忘。原李皇后的身份被正式确认为太后,同时为了尊敬,让她老人家仍然居住在原来的西宫嘉庆殿;之后他才给自己的亲生母亲,早已去世的李氏追尊为贤妃。有了这个基础封号,才能再进一步追封为元德皇太后。
之后大面积封赏亲族,他的四个弟弟一齐封王。元份、元杰本来就是越王和吴王,这时改封为壅王和兗王,实际待遇提高。元偓和元偁之前不过是节度使,现在一个是彭城郡王,一个是安定郡王。而且来日方长,亲王指日可待。
幽禁深宫的元佐这次成了他的政敌,不管是否有意,都真实地威胁到了他的皇位。但是赵恒毫不介意,他封亲哥哥为楚王,并且要进宫去探望。可是元佐拒绝了,说就算你来了,我也不见。
这一年,赵恒二十九岁,元佐只有三十一岁。他们真的从此终生再未见面。
这是为什么呢?也许当年主动放弃皇位的哥哥,认为弟弟不应该、也不配当这个皇帝吧!无声的抗议,就像当年装疯让父亲失望,不得不抛弃他……
以上是对内,对外也像是照本宣科,完全重复新皇帝登基的程序。比如说大赦天下,宋朝的官儿们都晋升一级,首辅宰相吕端加封为右仆射,身份更加尊崇。自己当太子时的宾客李至、李沆提升为参知政事,马上开始办工……
毫无新意,并且最没劲的是,他对自己的死敌都过于温柔客气了。原参知政事李昌龄仅仅是调动了一下工作,当年的调令原文是“责授忠武节度行军司马”,只是责备了一通之后就封了节度使的高官,并且还是行军司马。虽然很遗憾,这都是虚职了,再没了实权。
看王继恩,是“责授右监门卫将军”,然后均州安置。注意“安置”,这在宋朝的犯官条例中,是说“指定地点居住,行动有一定限制。”它比“编管”轻(编管相当于双规),比“居住”重。完全就是个呵护型的处分——请你到外地去养老,只是别离开我的视线!
最倒霉的是原知制诰胡旦,此人被注销户口,流放去了浔州,彻底被打入下水道。
总体来看很明显,造反的行情变了,新皇帝心慈手软,是个见不得血的软蛋。
真是这样吗?
一点都不,只要换个角度,就会看到赵恒的另一面,他做事非常突然,说得严重些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从他即位开始时的名位大赠送说起。活着的亲戚都有份了,死去的呢?除了他的亲妈以外,他还记起了亲叔叔和两个叔伯哥哥。
赵廷美、赵德昭、赵德芳。
德昭、德芳也就算了,毕竟他俩是“意外”死亡。可是赵廷美却是犯了大逆谋反之罪才贬官流放的,这是遇赦不赦的重罪,不能再大了。何况孝道讲究的就是“父死子不改其规三年”。三年?两个月之后赵恒就追封德昭、德芳为太傅、太保。三叔的追封更离谱,是直接恢复其生前最显赫的爵位——“秦王”。
“秦、晋、楚、壅、兗、襄”这些都是王爵里的头等大位,是绝不轻易授予的。他这样迫不及待地加封,不仅是下官雨,降低了国家封赏的规格,更加是明显地抽了他父亲一记耳光。
当初是有大罪才贬的,现在突然恢复,到底当初是有罪没罪?如果真的没罪,他老爸逼死亲弟弟的名声是不是很动听呢?
很刺激,但是比起下一个,这个就显得太人文,太温馨了。
话说四年前,有一位叫武程的仁兄,本是雍邱县的县尉,官儿很小,可是肯定大有来头,因为他给当时的皇帝赵光义上了一奏,说“愿减后宫嫔嫱”。也就是说,皇帝老儿你屋子里的女人太多了,希望你放出来点。
是不是很诡异?一个县尉居然能知道皇宫里现役女人的数目有多少,而且敢于以正式的公文方式传达。但是更诡异的是,连当时的宰相、著名的良善老人李昉都看不过去了,大骂武程是个不入流的贱种(微贱)、突然说胡话又疯又瞎(辄陈狂瞽)、给他点厉害降职查办(宜黜削以惩妄言)。可是皇帝本人却不生气,他很正式地回复了武程,说皇宫里啊,现在只有三百个女人,都是后宫里管事的,离了哪个也不成,所以不能放……
这里要注意,三百个,这个数字可真是不多。赵匡胤以节俭、不好色著称,他晚期的皇宫里的宫女、太监加起来大约是二百三十人,多了七十个,很大的事吗?而且那天赵光义郑重保证,说自己绝对不会像秦始皇和汉武帝那样强抢良家女子,去做离宫别馆的嫔妃,一切请放心,我也很不好色。
事情就过去了,武程平安无事,赵光义表现得非常仁君。但是赵恒小同志刚刚上任,就突然有一天,对大臣们当众说:“宫中嫔御颇多,幽闭可闵,朕已令择给事岁深者放出之。”
好多的嫔妃宫女,一直关着好可怜,我已经给放出去了……前后只有四年,不会是赵光义临死前发春,强抢了那么那么多的美女吧!
爷俩肯定是有一个说谎的,是谁呢?
但是这都不重要,透过现象看本质,赵恒这样做的内核就是六个字——“安反侧、释宿怨。”谁都不要再担心什么了,一切的陈欠,都已经随着我老爸的死亡而消散。
让我们重头再来。
同样,透过事物的表象,去深挖一下这时宋朝的本质,就会发现一个翻天覆地的大变化已经生成。皇帝再不是以前的皇帝,宰相也不再是以前的宰相了。
记得刚刚有宋朝的时候,第一代皇帝赵匡胤把宰相的军权、财权分离,使军、政、财三权鼎立,把宰相专权的隐患一举清除;到第二位皇帝赵光义当政,他更彻底,换宰相的频率就像换家具,不仅权力小了,而且连业务都别想熟悉。
这样就造成了一个事实——宋朝的宰相无论如何都别想对皇帝说个“不”字。别看赵普和吕蒙正都曾经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迫皇帝听自己的话,使唤自己推荐的人。但反驳权牢牢控制在皇帝的手里。
毕竟他们只强迫了皇帝一次,皇帝却天天都在强迫着他们。
但是到了赵恒时,情况变了。看上面的记载,大恩人吕端首相位置不变,加封右仆射,并且历史记载,赵恒对他始终毕恭毕敬,两人每次见面,就算在大殿上,皇帝都会站起来,对宰相大人“肃然拱揖”。并且为了能让满身赘肉、行动迟缓的吕端上殿,皇帝还特意命人把大殿的台阶都改造了……这仅仅只是恩宠和礼遇吗?
再看看两位参知政事副宰相,李至和李沆。两人都是老资格并且都是他当太子时的宾客,说白了就是老师加谋士。就是从这时起,宋朝的宰相大人们变得尊贵无比,他们挺直了腰,板硬了脸,对自己的皇帝上下打量,左右端详,不仅仅是国家大事,就连私生活都会每时每刻地关心指点,稍不如意就会上纲上线!
而且随着时间的增加,这种趋势变本加厉,直到宋朝覆没在时间的长河里……
之所以造成了这样的后果,一般性质的史书上解释,是说赵恒小朋友天性就是善良型的乖宝宝,他没脾气,喜欢听不同的意见,所以惯得大家都没了大小。可事实上呢?非常简单,他倒是想威严(注意他的后半生),不过他没法像他伯父那样顶天立地,自己打出来的江山,谁敢不服?也没法学习自己的父亲,他老爸当开封府尹好多年,早就是宋朝当时的天下第一能吏。
他从当皇子起就是个没法与人竞争的人,上面的两个哥哥,一个是文武双全的嫡长子,另一个计谋深沉,连老婆都剧毒无比,他从小就习惯了低头做人。到了长大,完全是命运把他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就像当年的李煜一样,是被强迫着当了皇帝。
这就是赵恒的本相,先天不足的软坯子,全世界都等着看他出洋相。
不过那就真得等了,赵恒的一生几乎每一次都是硬生生地把全世界的盼望都拧弯--东边好是吗?我偏西;失败好是吧,我偏成功;至于盼着我成功嘛,“知其白而守其黑,知其雄而守其雌,损之又损,知足而不辱……”
不明白是吗?没关系,很多事赵恒自己也不明白,并且老天作证,这世上绝对就没人明白!但他也都做出来了。所以,我们只能像一千多年前的宋朝人一样,安静地旁观,看着他走上舞台,把世界变得加倍的多彩绚烂。
赵恒走上了舞台,这时他非常清醒,近三十年来不断由最正统、最出色的私人教师给他上这世上最正统、最仁德的课本,让他明白除了把好处分给亲族和大臣们之外,更要让他的老百姓们得到实惠。于是,他就开始了苦闷。
打赏得给钱,可是上哪儿去弄钱呢?
他和他老爸一样地发愁。打开遗产证书,里面的东西实在是寒酸,堂堂的大宋朝在赵光义晚年时财政已经濒临破产,北边、西边、国内、国外同时打仗要钱,已经入不敷出了,这时还要再给老百姓点甜头,真是谈何容易,从哪儿去变钱呢?
这时幸福突然出现,人才自己找上了门来。准确地说,是他没向任何人说起,他要办这件事,就有人替他想起来了。
王钦若。
知皇帝之所急,想皇帝之所想,先一步明白领导最盼望什么,这就是王钦若最强的地方。事实上就在赵恒还是开封府尹、皇太子时,王钦若就救过他一次。
那是在至道二年时,赵恒刚刚当皇太子多半年,他的开封府下属十七个县都报告发生严重旱灾,粮食颗粒无收。于是他下令,免税。很仁德,但是突然有人上报给他父亲,说开封府夸大的灾情,免税是因为皇太子要收买人心!
赵光义立即警觉,他下令马上调查,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赵恒开始发抖,他老爸就在半年前还在叫唤“四海心属太子,欲置我何地?”他就来了个收买人心,成心逼着老爸抓狂下狠手吧?!
但是天可怜见,赵恒的运气非常好(他一生都很好),派下去调查的官员们回报,灾情基本属实,尤其是其中有一位是这样说的——陛下,灾情非常严重,开封府对这些县减免的税赋还不够。
赵恒的眼泪差点流下来,他牢牢地记住了这个人——王钦若。再看看这时,王爱卿再次出现,又给他带来了急需的好东西。贵而不费,一点不费,但是黎民百姓和他本人,都因为王钦若的一个小念头而受到了极大的恩惠。
王爱卿,让我怎能不爱你,你真是我的贴心人!
这一次,王爱卿是带着一张崭新的统计表格进殿的。这张表格之新,可以说连纸张上的墨迹都还没有干透。但是要透过它看它背后的原始资料,那么就会被陈年积累下来的灰尘给呛死。
最早的都有几十年的历史了。
那是从宋朝开国时就算起,全国各地的州县每年积压下来的没交足的田赋。这个数字逐年积累,利上加利,超级庞大。看到它,一个无情的事实就摆在了我们的面前。都说宋朝是富足安乐的人间天堂,那么截止到这时候,赵匡胤、赵光义时代是吗?抛开赵匡胤的赫赫武功,也别再去追捧赵光义的文治社会,就看老百姓的实际生活。
王小波起义是真实的,吕蒙正说过的话也是真实的——“臣尝见都城外不数里,饥寒而死都甚众……”这就是赵恒当时所面临的局面,老百姓连温饱都达不到,皇帝登基想封赏百姓都拿不出钱来!
而且这些数字还都只是浮在水面上的冰山一角,下面的更加庞大恶劣。因为有陈欠就有追讨,自古以来“不怕欠债的精穷,就怕讨债的英雄。”宋朝国家部门的讨债英雄们每年到了收税的季节就四下里散开,打开账本扑向每一扇平民家的大门,四个字:“敲诈勒索。”要是再形象些,就换另外四个字:“敲骨吸髓。”
不仅搬空你的家,还把你家里人抓去坐牢,什么叫家破人亡,概念清晰了吧。并且这样的苦日子根本就没有个头,你挣的每一分钱都不是你的,因为有债!还不完的债!
针对这些弊病,王钦若给新皇帝呈上了这份表格。赵恒立即就懂了,喜从天降,还有什么恩惠比这个更好呢?所有人都皆大欢喜:在老百姓们是无债一身轻,从此人心安定,在心底里觉得人生有了盼头。在朝廷方面,一文铜钱都不花,这些陈欠本来就是绝对收不上来的,一笔勾消了对他也没有半点损失,却已经达到了施恩于民的效果!
绝妙的创意,简直是化腐朽为神奇。但是太好太突然了,赵恒反而不敢相信。他问:“王爱卿,这么好的事,先帝怎么就没做呢?是不知道吗?”
王钦若郑重回答:“不,先帝什么都知道,这正是专门留给您向天下臣民施恩的。”
这样的回答让赵恒非常温暖,有功却不居功,完全归功于皇帝,而且是上一任的皇帝,让天下的子民们不仅称赞现任皇帝的贤德,更感念皇帝父亲的仁慈。这是多么好的臣子!
赵恒下令,全国立即把这项债务完全蠲免,并且把因为这种债务被关押的犯人全部释放。最后的统计数字是共蠲免陈欠的田赋一千万贯,释放的囚犯人数是三千多人。
庞大的数字,有多少人因此而受惠。王钦若就是这样走上了历史舞台,他这件事做得利君、利国、利民,无可挑剔,只是走出皇宫之后,他的笑容一定很是得意,又有些狡狯。
那份表格为什么会墨迹未干,是刚刚弄好的吗?这里面有个不起眼的小秘密。
三司省判官毋宾古。这人是王钦若的同事,都是给宋朝管钱粮的。只不过王钦若是个新手,赵恒登基之后,感激他当年拉过一把,所以把他从开封府升到了三司省。这一天新老两位同事闲聊,毋宾古说,唉,百姓们苦啊,皇帝也难,小王你新来,不知道那么多的陈欠根本没法还,我明天准备上奏皇帝,把陈欠免了吧……
王钦若当天晚上召集亲信连夜加班,把陈欠的数目核实清楚,第二天清早就赶进了皇宫,把表格上交。就是这样,一切都很好,就是有点不地道。
但是天下人都知道,“结果好,就一切都好。”不管王钦若以后的名声是怎样的,就算是个奸臣吧,这里都有个问题——所谓的奸臣是什么啊?不管对别人怎样,对皇帝永远忠诚的,算不算奸臣呢?
有点复杂,以后再说。
事情按部就班,给天下百姓一个见面礼之后,赵恒开始细化自己的领导班子,以及施政纲领。有人劝他要稳,说的话极其的经典——“利不百,不变法。”并且“不用浮薄新进喜事之人,此最为先。”
一句话,没有一百倍的好处,就一丁点的规矩都不要变。并且把敏锐迅捷(浮薄)、没有资历(新进)、积极工作(喜事)的人等都赶到一边,一律不用。这才是最重要的。
说这些话的人,以吕端、李至、李沆等新任大佬为首。
另一些人正相反,他们给新皇帝总结了一句十六字真言——“若守旧规,斯未尽善,能立新法,乃显神机。”就是告诉皇帝,你老爸的那套不怎么样(斯未尽善),你得自己立点新规矩,才能把事儿办得漂亮。
这十六个字,出自前宰相张齐贤、两位太宗朝最显赫的言官王禹偁、田锡。
听谁的呢?两边的人物都非同小可,更何况赵恒从登基开始,就对臣子们说过,从他开始,就算是皇帝犯错(人君有过)、政策昏头(时政或亏)、军事锈斗(军事臧否)、民间利害,你们都随便说,尽情地说(直言极谏),就算写成正式公文,口气嚣张、忤逆皇帝(抗疏以闻),都一切没关系。
那好,难题出现,听谁的,不听谁的?这可是完全满拧的意见,南辕北辙,没法调和。
但赵恒自有办法,我谁的都听,但也谁的都不全听。他的性格就是这样,看着是一团棉花,白白的,软软的,感觉手感就是舒服,不过小心了,别真的往下使劲按,里边有根针,扎上了会很疼的!
赵恒端坐在皇帝宝座上,脑子非常清醒。
天下事无非军、政、民、财。头两样必须稳,他听宰相和参知政事的;后两样明摆着,按以前的方法过日子,都快穷死了,还不变吗?
赵恒说变就变,变得举国上下高兴得欣喜若狂,难受得痛不欲生。但还是从头来,先说一下必须稳的。
政治,已经交接完毕了,走上前台的吕端、李至、李沆都是德高望重的人,稳得不能再稳。更何况以吕端为例,此人为官四十多年,从知县、知州、知府的地方官做起,到中央部门的国子主簿、秘书郎,直弘文馆的著作佐郎、直史馆,再判太常寺事,考功员外郎兼御史知杂事,历两任开封府判官,再判太常寺兼礼院,为大理少卿,最后为枢密直学士,再一跃攀升到国家首辅宰相。这样一大堆的啰唆官名,几乎是大宋的官从低到高做了个遍,没有任何事他不懂,谁也别想瞒住他什么。说到底一句话,他仅比大宋史上号称最凶残最恐怖的“官吏克星”杜衍差了那么一点点。
这样的人坐镇,足以安定天下。更何况还有二李。其中李至也就算了,李沆绝对非同小可。别的官是被下属称颂,被后代敬仰,他是被同僚称颂,被寇准、王旦甚至皇帝本人敬仰!
再说军队,赵恒请出了宋朝军中最大的那尊神——原枢密使曹彬。让他官复原职,重新成为第一军人。对于他,别提什么功什么罪了,凭着他独一无二的资历,以及他的仁慈宽厚的威望,就应该能把后赵光义时期的军队安抚住。
尤其是边疆,别忘了曹彬当初是因为什么才丢的枢密使的头衔,那就是私下里以自己的俸禄给边关将士发放“月头钱”。军中恩怨分明,赵恒的选择绝对正确。
但遗憾的是,这绝对只是第二选择,真正最合适的那个人已经死了——潘美。战士的眼睛雪亮,皇帝的好恶与他们无关,最强的英雄才是他们的偶像。并且最重要的一点是,潘美是新皇帝的元配老丈人,赵恒的第一位正妻就是潘美的女儿。
可惜的是,女儿竟然死在了父亲的前面,并且没有留下任何子女,烟消云散了,或许这就是命运,如果潘美多活三年又是怎样的局面?!
毕竟历史马上就要证明,军队对于赵恒是多么的重要。
但最重要的还是民与财。早在三国时,孙权就曾经说过,金珠宝贝都是垃圾,对平民百姓以及官儿们才有用,对君来说,都是废铜烂铁。
所以他可以给曹丕一大堆一大堆的珍珠象牙,可是长江以南的土地以及子民,半点都不给!
赵恒这时也是这样。先说为民,他即位不到两个月,就特意下了一道圣旨,说:“国家大事,足食为先。”先让老百姓吃饱饭。
口号很响,做起来就太烦。首先,他得把天下重新划定,总体分为十五路,然后再把其中的蜀川单独细分成四路,全国定为十八路。之后把所有的“路”一级长官,即转运使,逐个召回京城,亲自告诉他们:第一,从此减免各种无名力役,暂缓土木建筑,让农民有点空闲;第二,再把农民的空闲没收,让他们去开垦荒地,外加种桑养蚕,国家全力支持,开出的土地直到第5年起,才收赋税。
但是远水不解近渴,政策再好,老百姓等不了,眼见就饿死人了。那么再想办法。办法名叫“预买绢”。简单点说,就是在每年春天播种之前,农民们经过一冬天的消耗,连种子粮都吃干净时,国家先给他们贷点款,然后秋收时再还。
办法很好,农民们欢迎。但是注意,这是最开始的时候,什么都会变的,只要跟钱有关系。
那么说钱。
国家来管钱,就得先管一下制度。宋朝的钱粮大管家名叫“三司使”。相信大家不陌生,不过这个“三”字是大有讲究。两种解释,第一,是说盐铁司、度支司、户部司等三个部门的总长,那么就是一个人,叫三司使;第二,就是指这三个司每司都有一个长官,于是就有了盐铁使、度支使、户部使。说的就是三位使。
很乱吗?政策就是浮动的,根据需要,赵匡胤需要统一,那么就是一个人的“三司使”;赵光义讨厌臣子们专权,那么就分开,变成三位使。
赵恒现在一切都给经济民生让路,只要统一指挥,尽快见效,所以重新把三司归权到一人。从此灵活调动,并且三司的地位回归到了它最初时的地位,仅比东西两府小半级,无论是宰相还是枢密,都无权干涉过问它的职能。
但这只相当于开源,还必须节流!赵光义时期那么多次的考试,那么多的进士都在当官,有用没用的衙门都在要钱,宋朝亡国的绝症——“冗兵、冗吏、冗费”的局面已经形成。
怎么办?兵现在是必须的,多少都不够,可是冗吏有什么必要?何况有冗吏就必有冗费,赵恒的反应只有一个字——裁!
从这时开始,一连三四年,宋朝裁撤冗吏计十九万五千八百人。
以上种种,不过是治理一个超级大国的最宏观的几项任务而已,新登基的皇帝赵恒忙得没有一点空闲。历史上遗留了他当年的一份作息时间表,上面写着——每天清晨在前殿接见中书、枢密、三司、开封府、审刑院等各大部门的请对官员,听闻奏事,能决定的立即答复;
早饭后处理各司奏事,批阅奏章,直至中午;
下午看书,并且安排各项例常活动,他不可能一天到晚坐在皇宫里;
到了晚上,真正紧张的时刻到来了。他得像当皇子、太子时那样,恭严整肃地听当世最著名的儒学大师们给他讲学,研讨经史并咨询政事得失,直到深夜。
直到夜静更深时,他才能回到自己的寝宫里……只有这时,才是他个人的时间。但是非常遗憾,想来他最神秘、最愉悦的那份享受已经消失不见了。
在他做皇子、太子的时候,每天夜色降临,他都能轻装简从,悄悄地走出堂皇的王府,去到一个叫张旻的臣子的家中。那里有一间典籍满室烛影暗香的书房,一个俏丽动人的女子在等着他,不管多少年过去,仍然像是最初时的情人。
可是这时不行了,人是物非,佳人已经名正言顺地进驻皇宫。宠爱依旧,只不过,再不是当年那个纯朴灵黠的蜀川妹子了。
日复一日,赵恒就这样兢兢业业地工作着,从不敢偷懒懈怠。因为他清楚一个事实,家道中落了。这时往前迈步,那么海阔天空,可是后退了,他身后就是万丈悬崖,摔下去这世界上就再没有了宋朝。
翻阅历史,至少在中国有个规律,几乎每一个王朝,在它建立之后的二到三代的君主时,都有一个极其危险困难的时期。半信史时代的夏、商、周是这样,信史阶段的秦、隋是这样,甚至就连唐朝这样辉煌强盛不可一世的超级王朝也一样。
三代之后,就出了武则天。
这到底是什么原因呢?仅仅是巧合吗?还是说,每一个王朝到了这个时期都是从开国创业时的兴奋中开始平静,最初的强势君王、开国重臣都已经死去,弊端出现,臣民们开始怀疑,内部、外邦都开始了反叛,所以才会一败涂地不可收拾?
这太复杂,而且每个朝代都有自己的具体问题。但无论怎样,现在宋朝轮到了赵恒来承受这一切,而他面临的局面的复杂危险程度,远远超过了当年的秦二世胡亥、隋二世杨广、唐三世李治……不管他怎样祈求平静,想关起门来过几天消停日子都办不到。
因为他有恶邻居。
在契丹、党项人的眼里,未满三十岁的赵恒就是一个捧着巨大的金元宝,走进了龙蛇混杂、无法无天的闹市里的小毛孩子,富饶辽阔的中原大地不是他的家业,而是给他招灾惹祸的祸根!
他不是他的父亲,赵光义就算到了生命里最后的日子,都是一只牙碎爪裂却仍然狰狞可怖不停咆哮攻击的猛虎,不仅打得李继迁像兔子一样满戈壁滩地逃命,就连辽国,也被他渐渐地扳回了劣势,军事上最后几年胜败基本持平。
考验马上就来了,最初的,是一道智力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