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焦达峰三盗金菩萨 黄季刚醉酒撰时评

焦达峰从长沙带来两名江湖大汉,向居正介绍道:“我带来的大个子均好身手,此行定可取得金菩萨下山,为革命普度众生。”

居正看那大汉,膀大腰粗,膂力过人,凶神恶煞一般,便道:“祝你马到成功。”

焦达峰道:“请觉生兄一块儿去。”

居正苦笑道:“我已往返两次,脚已跛,实难再去。”

焦达峰正色道:“原来商定,金菩萨取回后,两湖平分,各得一半做发难经费。今番湖北不去,单要湖南人前往,这算么勾当?”

居正告饶道:“我脚扭伤,去不成。”

焦达峰道:“兄不能去,不勉强,要找人代替。”

居正作难道:“我孤家寡人一个,找谁代替?”

焦达峰道:“既是两省共事,必须派人,或查光佛,或邓玉麟都可以。”

居正道:“查光佛、邓玉麟均在武昌,与文学社联络合作。”

焦达峰道:“待我去武昌找邓玉麟,只是往返路费,请觉生兄设法,切莫延误,延误一日多一日耗费。”

说罢,焦达峰便过江到武昌同兴学社,见到邓玉麟,说声居正找他有急事商量,扯住衣袖便走。

到长清里机关后,焦达峰才把去达城庙盗金菩萨事说个明白,居正也从旁劝说邓玉麟代劳一行。邓玉麟道:“我从未去过,不识路。又哪来的路费?”

焦达峰道:“我去过一趟,路途我熟悉。路费由觉生兄筹划。”

邓玉麟道:“我得向摇清请假。”

焦达峰道:“可请觉生兄代为请假,我们今天上船,必须快做准备。我们这次把金菩萨弄回,为革命筹得巨款,当委邓哥为财政部长。”

焦、邓两人平常十分要好,邓玉麟只好答应。路费无着,居正从房东处取来水獭皮大衣,说道:“我手头无钱,只有把这件大衣送当铺,当上一二十元做路费。”

于是,邓玉麟便夹着皮大衣出门找当铺。

焦达峰、邓玉麟及湖南二大汉共四人,当晚登船,此行不走蕲州,径直从巴河登岸。次日,至洗马贩,离达城庙还有十五里。

焦达峰一行人入饭铺吃完晚饭,忽见天际阴云四合,大雨将临。焦达峰向邓玉麟耳语道:“此天助我也。”

急呼店主计算饭钱。

店主道:“天有大雨,客人可在此留宿,再往前便无店铺了。”

焦达峰道:“不留宿,有事须赶路。”

店主便计算饭钱。说道:“小菜不计,酒饭共得三百五十四文。”

焦达峰掏出龙洋一元放桌上,店主如数找钱后,焦达峰给五十文小费,店主连声道谢。

四人出店,约走一箭路,大雨倾盆而下,众人奔土地庙旁大树下避雨。雨停又前行,抵达城庙时,浑圆明月在云隙间时隐时现,周围景色也忽明忽暗。庙后有一小山坡,坡后方有一水塘,焦达峰率众人先伏山坡下,准备夜半从前方闯入,做一次江洋大盗。

不久,忽闻庙前人声嘈杂。焦达峰诧异,潜身到庙前看时,原来是乡里人正向庙门前搬弄竹床、竹椅,来庙门前纳凉露宿。达峰知道无法再走前门,便返回庙后和邓玉麟商量,由后山坡逼近庙墙,命两大汉出锥打洞。墙壁较厚,许久才打通洞穴,幸亏雨后一片蛙鸣,打洞响声被蛙鸣声掩盖过去了。

焦达峰率众人鱼贯潜入庙内。进入殿堂,见案上神灯荧荧未熄,便添油拨亮。达峰命邓玉麟守住前门,命两大汉将金菩萨神龛铜锁斩开,玻璃乒乓碎落作响。幸亏山门外纳凉乡人已入睡,和尚鼾声不息,无人察觉。二大汉便攀移菩萨金身,似有所震颤,许久却又纹丝不动,稳若泰山。无奈何,便以铁锥凿菩萨金身空处,半天略有摇动,再尽力掀翻,金菩萨才倾斜倒下。四人合力把菩萨拽至后殿,待用大斧分解时,才发觉大斧早在路上丢失了。只好用铁锥、钢刀肢解。四人拼命凿锯,许久,断掉菩萨两手及许多零碎小块金箔,邓玉麟用口袋收藏起来。达峰命将整个金身送出洞口,待搬弄出洞,天将破晓,乡人早起查看稻田水垄,达峰道:“坏事了,快投入水塘,不要被乡人看见,以后有机会再来取。”

众人慌恐,将菩萨金身扑通一声推进水塘。焦达峰率众人迅急赶路前行。

未走多远路,忽闻达城镇内撞钟集众,乡人奔走相告:“达城庙金菩萨被大盗劫去了!”

霎时间,附近塆子均鸣锣报警,男女老少呐喊着向达城庙奔来,斋婆们更跪地拜泣,仰天哭号。焦达峰率众人疾走,路旁茶店卖蒸馍,二大汉整夜出力,又累又饿,争相歇下买吃食。劝阻也不听,焦达峰与邓玉麟只好先行。

后面二大汉放下包裹,坐进茶棚,边歇息,边吃馍、饮茶。只因通夜辛劳未眠,坐下后渐渐打盹而入睡乡。略过一会儿,有催粮差役数人路过,见二大汉睡态不成形态,容貌粗蛮,不像本地乡人。众粮差围住二大汉,大呼:“快捉强盗!”

二大汉惊醒过来,一大汉揉揉眼晴,怒目而视道:“谁是强盗?”

粮差上前道:“你俩是强盗。”

一个粮差扯住包裹便要打开,大汉见要动手,飞拳舞脚向粮差打来。一大汉夺路而逃,众粮差也不追赶,刷地扯出铁尺,围攻另一大汉。大汉赤手应战,一时间桌倒椅翻,杯落碗碎,众差役威胁道:“你是好汉就歇手,跟我们到州城,保你性命安全,否则我们喊乡人来,用锄头把你活活挖死。”

大汉道:“我不是强盗,你们无公文,为何凭空捉我?”

粮差道:“我们刚去达城庙一带催粮,乡人沸沸扬扬,达城庙金菩萨被盗,听你们口音,是湖南土腔,集聚这里,不做强盗,做么事?”

大汉争辩不过,思忖道:

就他几人,途中还可对付;若在此纠缠,喊乡人持冲担锄头来,必吃大亏。

于是束手说道:“走就走。”

粮差道:“且慢。”

用绳索将大汉捆个倒背兔,推进土屋关住房门,让大汉暂坐。众粮差先窃窃私语,话声不清,似在商量什么,再歇,已无声息。原来众粮差商议后,派一人与茶店老板守住土屋,另外二人飞报达城庙请功邀赏。土屋中大汉见情况不妙,慢慢磨断绳索,踢倒土墙,向旷野落荒而逃。

大汉逃脱后,报信粮差归来甚为怨恨。茶店老板说,他们还有同伙去漕河镇了。众粮差抄小路急趋漕河追赶。

焦达峰、邓玉麟哪知后面大汉闯下祸来,正守候在河边渡口等待摆渡,忽然围上众粮差,问道:“你二人由哪里来?到哪里去?”

焦达峰因是湖南口音,不便作声,邓玉麟出面作答:“我们汉口来,去陈家坝访友,回汉口去。”

邓玉麟回话时,早有粮差看他口袋沉重,似有银两,抢上前将口袋夺下检查,竟是半口袋土块金属。粮差喝声:“好大胆的强盗!”

说着便要捆人。另一粮差却更多点心计,心想:如拿人见官,此口袋金屑必然充公;如不拿人,仅把口袋拿走,岂不发个横财?便急忙出面打圆场道:“我们是得饶人处且饶人,现在是看你们愿意官了?还是愿意私了?”

邓玉麟道:“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么样官了?么样私了?”

粮差道:“要官了,请二位背上口袋,跟我们到州府走一趟;要私了,把口袋留下,你们渡河赶路。”

说着,众粮差挤眉弄眼。焦达峰和邓玉麟心里明白,这是强盗碰上打劫的。一旦经官,必然坐牢,只有眼睁睁把口袋扔下罢了。

乘兴而来,扫兴而回。焦、邓二人渡河后,直奔漕河镇,次日清晨雇舟到蕲州。焦达峰在蕲州码头摊贩处买吃食,忽见湖南带来的两大汉迎面走来。焦达峰先安慰几句,再问道:“你们为何延误时间?”

大汉备述经过,焦达峰道:“你们贪吃贪睡,故有这次失败。将来革命临阵时,贻误戎机,军法可不饶人。”

两大汉俯首谢罪。

四人会合后,夜半登轮,天明抵汉口到长清里机关。两湖党人都在等候消息,看到四人狼狈形状,心中凉了半截。再听焦达峰报告经过,众人大失所望。此行用去银钱不少,有人说焦达峰独吞金块,焦达峰愤然道:“我怎样独吞?幸亏有邓玉麟作证,否则,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呢!……”

人们回头又戏谑居正为“东洋诸葛亮”,居正面色赧然,自嘲道:“赔了夫人又折兵,周郎尚有此失,何况我等。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成败不可预计也。”

于是,众人喧笑一番作罢。

居正盗金菩萨之计彻底失败,传为笑柄。

这日,居正在《大江报》又与黄侃相遇。黄侃刚由北京来汉,情绪异常振奋,见面便演说北京铁路国有各类新闻,在詹大悲办公室内高谈阔论道:“……今年四月二十一日,朝廷宣布铁道国有政策。四月二十二日,盛宣怀与英、美、德、法四国银行签订川汉、粤汉铁道借款后,川、湘、鄂、粤咨议局均有代表进京,电请各省京官援助奏劾盛宣怀。四川省内特别紧张,听说正组织罢市,商店每家供奉光绪皇帝牌位,举哀呼号。其他各省均有行动。湖北地处川汉、粤汉两干线中心处,反而不见有什么动静,在京外省人说湖北人噤若寒蝉,我汗颜无以对答,不知其中原因何在?”

詹大悲道:“这铁路风潮闹了多年,总是立宪派、咨议局在操纵集会、请愿。党人对此漠然,不足为怪。”

黄侃道:“今年不同往年,自从四月初宣布皇族内阁后,立宪派人开始失望,啧有烦言。盛宣怀任邮传大臣,现正巴结度支大臣载泽,想借铁道借款徇私舞弊,一面扩充私囊,一面巩固权位。其趋势必然引起天下大乱。吾党人正该审时度势,取而代之,此乃千载难逢之良机。”

何海鸣道:“季刚兄独具慧眼,请为《大江报》写一时评可也。”

当晚,詹大悲、何海鸣假报馆为黄侃洗尘,居正出席作陪。黄侃善饮,詹大悲等人轮番把盏,直到把黄侃灌得微醉。何海鸣忽然说道:“季刚兄有欠债要还,再喝不得了。”

黄侃醉眼惺忪,说道:“欠债要还,酒也要喝。”

詹大悲道:“季刚乃当代真名士。唯夜半十二时报纸发稿截止,篇幅已留下,请兄边挥毫,边饮酒。”

黄侃问道:“需多少字文章?”

詹大悲道:“三百字以内最佳。”

黄侃道:“题目已有,曰:《大乱者救中国之妙药也》!待我写完再来痛饮。”

何海鸣早在另外桌上摆好文房四宝。黄侃离开餐桌,即兴挥毫命笔,洋洋洒洒,不待一刻钟工夫,文稿便已写就。

詹大悲接过文稿读罢,勃然兴起,拍案叫绝道:“此真乃英雄所见略同,数日前,海鸣撰文‘亡中国者和平’,季刚今作‘救中国者大乱’,无独有偶。诚为振聋发聩之作。”

当即签字,送往印刷厂排字房发排。闰六月初一日见报。文曰:

大乱者救中国之妙药也奇谈

中国情势,事事皆现死机,处处皆成死境。膏肓之疾,已不可为,然犹上下醉梦,不知死期之将至。长日为年,昏沉虚度,痛饮一杂,人人病夫。此时非有极大之震动,激烈之改革,唤醒四万万人之沉梦,亡国奴之官衔,行将人人欢戴而不自知耳。和平改革既为事理所必无,次之则无规则之大乱,予人民以深痛巨创,使至于绝地,而顿易其亡国之观念,是示无可奈何之希望。故大乱者,实今日救中国之妙药也。呜呼!爱国之志士乎,救国之健儿乎,和平已无望矣,国危如是,男儿女耳,好自为之,毋令黄祖呼佞而已。

文章仅二百言,不意却演变出一场轰动全国的大案件。

先有巡警道王某将时评剪呈湖广总督瑞澂。并附密报曰:“……卑职近查《大江报》馆职员均系剪发辫者,形迹可疑……”

瑞澂阅后暗自狞笑,心想:这《大江报》是正月起哄闹事的带头羊,芒刺在背不可不拔,今日正好把他斩草除根!瑞澂提笔斟酌批示,文案忽报告川粤汉铁路督办大臣端方莅临署院。瑞澂搁笔,急去前厅降阶迎接。

端方,字午桥,号陶斋,满洲正白旗人,是刚刚驾临武昌的显贵。先世与瑞澂祖上有通家之好。曾出任湖北、江苏、湖南巡抚,署湖广、两江总督,直至直隶总督,显赫一时。只因西太后驾崩,灵柩出殡前,隆裕后行礼时,端方命左右随从摄影,隆裕后大怒,以大不敬罪革端方直隶总督职。革职不满两年,辛亥年四月间清政府实行铁路干线国有政策,端方多方钻营,重新起用为川粤汉铁路督办大臣。端方选定武昌为川粤汉铁路督办大臣办公地点。六月初九抵达武昌。瑞澂布置会场,热烈欢迎。

端方在平湖门外建立督办公所,扩充机构。什么总文案,粤汉铁路鄂局总办,川汉铁路鄂局总办等美差,惹得官场无耻之徒,竞相钻营。川、湘、粤三局总办,更使利欲熏心者垂涎三尺。买官卖官,门庭若市。

独有《大江报》披露端方隐私,无日不发表讥讽文章,并扯出端方原在湖北巡抚任上,相好老妓的丑闻。端方对《大江报》恨之入骨,恰巧闰六月初一日,《大江报》刊出《大乱者救中国之妙药也》时评,端方指使巡警道密报瑞澂,请示机宜,再向瑞澂通过电话,带护兵乘马车直趋督署。瑞澂急出迎迓,哥俩打拱作揖,引入书房,侍役送上茶点。瑞澂、端方一面嗅着鼻烟,一面密谈。

端方按先公后私顺序行事,拿出所拟一纸公文,说道:“现将所拟关于接收湖北商办铁路公司铁路股款办法,请弟台审阅。”

瑞澂阅后,说道:“所拟各条,甚为妥帖。如钟商界无异议,即可先期试行。只不知近日川、粤、湘三省情况如何?”

端方叹道:“表面看来,粤省最为棘手,实则是川、湘隐患尤大。特别川省,祸机四伏,甚堪忧虑。”

瑞澂道:“四哥放宽心胸,只要我这鄂省平静,拿出商办铁路退股办法,其他各省就可仿效。”

端方道:“鄂省办事顺遂,全赖弟台鼎力。愚兄来鄂将近一月,对汉口报纸掀动风潮事,颇多浏览。今观《大江报》就铁路风潮妄言要天下大乱,不知弟台曾留意否?”

瑞澂回身取来《大江报》时评,问道:“四哥所指,是否这篇文章?”

端方答:“正是。”

瑞澂道:“这《大江报》专门与当局作对,甚是可恶,嚣张久矣!今番决不许其继续肆虐,小弟拟批示巡警道前往查封,饬令法院依法惩办撰稿人。”

端方哈哈笑道:“弟台明敏,佩服!佩服!”

瑞澂道:“目前掀动铁路风潮事,先有乱党点火其中,再有报纸煽风于外,情势积重已久矣。”

密谈后,瑞澂以西餐招待端方。饮进口麒麟啤酒,少不了瑞澂最爱吃的菲利牛排。

瑞澂送走端方,再回到办公桌旁,在巡警道的呈文上批示“淆乱政体,扰害治安,应即封闭,永禁发行,并传编辑人交审判厅照律究办。”

闰六月初七日夜九时,《大江报》馆突然闯进巡警多人,后跟一批赤膊打手,共三四十人,高执巡警灯笼,把守大门,不准出入通行。二区覃区长亲临报馆,问道:“经理、编辑在何处?”

门房回答道:“经理在中西旅馆会友,编辑在汉口大舞台看戏。”

覃区长派巡警分头前去寻拿,又打电话给夏口厅,请发封条两张封闭报馆大门。

赤膊打手数十人占领报馆,有的用报纸作垫席地而坐,有的横卧办公桌上。这时有某公司送报馆西瓜一担,巡警及赤膊打手正闷热口渴,立刻开瓜抢食。找不到便所,便在报馆痰盂内任意便溺。报馆内霎时间臊臭充鼻、乌烟瘴气。

詹大悲被带回报馆。区长命其随同巡警去区公所。詹大悲问道:“不敢动问区长,《大江报》因何故被封?”

覃区长道:“吾等奉命行事,其他可向法官问讯。”

詹大悲见封闭已成事实,忙吩咐报馆同人将日用器皿搬出。此时已夜半十二点钟,检查厅立时起诉,刑厅厅长及两法官讯问。法官首先要詹大悲将何海鸣交出。詹大悲道:“我本发行兼编辑人,一切责任均由我承担。”

法官无法,只好将詹大悲带到看守所,次日提讯。

是夜,报馆中所搬出衣物器具等,被赤膊练勇地痞流氓抢去不少。只因犯法封闭报馆,有苦也无处诉。《大江报》向全国报界发出通电:

汉口公电。

各报馆鉴:敝处昨日封禁,拘经理,乞伸公论。

《大江报》叩

次日,审判厅提讯詹大悲。法官拿出《大江报》闰六月初一日时评《大乱者救中国之妙药也》问道:“此稿从何处来,系何人所作?”

詹大悲当然知道写稿人。但黄侃是革命挚友,为朋友计,为革命计,现正该挺身而出,哪能随便供出实情,回答道:“此稿经我过目,由我负责,不能问作稿人。”

法官又问:“你是发行人。编辑何海鸣,你可交出来吧?”

詹大悲回答道:“我是发行兼编辑,一切责任均归我负。”

法官又问:“你登此篇时评,是何用意?”

詹大悲道:“国民长梦不醒,非大乱不足以警觉,望治情殷,故出此忿激之语。”

法官又道:“你所登时评中有‘和平改革之无望’一语,明明是淆乱政体,扰害治安。”

詹大悲道:“试问政府近年外交,均用和平手段,如片马永租外人,丧权辱国,莫此为甚,反美名曰和平解决。又试问立宪之诏旨是和平而来?抑是因乱而来?”

法官语塞,不能回答。此时,詹大悲当众辩解,继续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我一片爱国热忱,反因之得咎,究应如何办理,请你速示。”

法官答道:“此案我不能做主,俟禀明督院,再行核夺。”

第一次开庭传讯到此为止,詹大悲仍回礼智司关押。

同一天,巡警道在歆生路将何海鸣拿获,带至审判厅审讯。何海鸣道:“发行兼编辑詹大悲一人承当,一切责任事故我概不负责。”

法官另外出示三张《大江报》三篇时评下署一“海”字,法官问道:“此三篇时评是否是你所作?”

何海鸣看清是自己在黄花岗起义中写的时评,便供认不讳,答道:“是我作的。三篇时评犯何报律?”

法官道:“此三篇皆鼓吹刺客。”

何海鸣反问道:“鼓吹刺客犯何罪?”

法官道:“我不知道,这是上头的命令。”

不几天,汉口地方审判厅开庭宣判詹、何“犯罪事实”及证明缘由,援引法律某条及理由,判决詹大悲、何海鸣各监禁一年半,免科罚金。

宣判结束,詹大悲、何海鸣二人便分别关押汉口礼智司监狱。

湖广总督瑞澂拔去《大江报》这颗眼中钉,私下暗自庆幸。文学社得此消息却义愤填膺,恨不得即日大举,大有灭此朝食之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