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锋芒初露降神驹 自古乱世出英雄
后晋出帝开运三年,八月的一天下午,洛阳城东的旧校场上,一位高鼻深目、虬髯卷发的西域胡人,牵着一匹赤褐色的高头大马,边走边向周围的人吆喝着:“诸位,诸位,请看啊,真正的西域宝马!诸位请看……”
宏亮的声音,加上生硬有趣的汉语,立刻吸引了一大群人的注意。那些摆摊的商贩、游逛的闲汉,还有正在购物的市民、官兵、僧人,纷纷围拢过来。
这东校场乃东汉明帝时所修,纵横各一百丈,方正宽阔,是历代朝廷操演阵势、检阅军队的地方。只是到了唐末,天下大乱,战祸频仍,后梁、后唐、后晋各朝,忙于征战篡弑,更兼运衰祚短,无暇来此排阵阅兵,竟使这好端端的一座校场,荒草萋萋、雉飞兔窜,日复一日地凄凉破败。
最近两年来,这附近夹马营、驻马营、辖马营、健马营、客马营、新马营“东城六营”的住户,越来越多,而且多是些连年在外征战的将校的家眷。他们的子弟,好勇斗狠,都喜欢骑马射箭,舞刀弄棍。于是,那些外地来洛阳的商贩,在校场一侧设摊,经营刀剑弓弩、马匹马具之类的东西,生意倒也红火。渐渐地竟成一个并不冷清的墟市。
那个西域胡人不断地大声吆喝着,他身边围观的人也越聚越多,转眼间挤得水泄不通。人群中不乏豪杰俊彦之士,也有不少泼皮。大家的目光,自然而然地集中在那匹马身上。
那匹马全身赤褐色,光泽油亮,犹如缎子一般,鬃毛黑而粗长;身高足有六尺五寸,前胸宽阔,臀部滚圆,四条腿修长有力;嘴唇、鼻头和眼圈的毛色略淡,接近于淡红色,显得年轻、剽悍、高贵。显然,这是一匹千里挑一的神驹!
不过,几位老到而又细心的围观者也注意到:这匹马的尾巴只剩下一半,身体左侧还有两道明显的刀伤痕迹。它站在那里,从来就没有安分过,两只前蹄不停地在地上踢、刨,嘴里打着喷嚏,头拼命向上昂着,似乎随时都想挣脱马缰,奋蹄疾奔而去。这么一看,那些懂马的行家立刻就明白了,这可是一匹经历了战场厮杀的烈马,绝对是匹宝马,可是一般人是驾驭不了的。
那牵马的胡人见人们赞不绝口,便趁热打铁,伸手摘下头上的毡帽,一边挥舞,一边扯开嗓子喊道:“诸位都看到了,此乃纯种的西域良马,追风奔电,日行千里。你们仔细察看那毛色、骨骼、气度,哪一样不是上品?诸位别看此马高大壮硕,其实才五个牙,口嫩着呢!不信?你们瞧,你们瞧!”
他一说完,旁边就有人往上靠。那人一看,将毡帽重新戴在头上,腾出左手,掰开马嘴,让人们一一过目。人们一看,立刻发出啧啧称奇之声,而那个胡人的右手,始终紧紧地抓住那马络头,丝毫也不敢松懈。
“常言道,得良马如得良伴。战乱年头能有这样一匹好马,可以说是福气啊!机会难得,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啦!”
他接着叹了一口气,显得万般无奈的神情说:“我若不是急于回乡,缺少盘缠,又怎么舍得将它出手!”
“你要卖多少银子?”有人问。
“现今时价,身高四尺二寸的儿马,值银四十两,每高一寸增银十两,这是就平常马而言。我这匹马身高近七尺,又是纯种西域马,你说值多少?”
“少罗嗦!干脆点!卖多少?”
西域胡人略一思忖,咬咬牙说:“一百两,一口价!少一钱也甭想牵走它。我急着使钱,便宜哪一位了?”
人们又嗡嗡地开始议论,有的说贵,有的说不贵。其实这围观的人中,十之八九是来瞧热闹的,既不谙相马之道,也无购马之意。那些行家虽然心知肚明,这赤褐马价值远不止一百两,若在平时,配上好一点的马鞍、马镫,稍加修饰,至少可卖到五百两,甚至更多;但一来此马来路不明,弄不好鸡飞蛋打,惹来祸端;二来性子太烈,恐怕难以驾驭,反成累赘。因此,谁也不愿上前搭腔。场上顿时形成了僵持的局面。
那位西域胡人见这般情形,正要开口再卖弄一番,人群中突然拥上四五个十六七岁的后生。他们都是“东城六营”的无赖子弟,整日里游手好闲,无事生非。他们平时从未见过这么威武雄健的骏马,按捺不住,便一齐围上来,这个摸摸腿,那个摸摸尾巴,还有一个,用右手食指在那马左侧的刀痕上划来划去,嘴里还一边哼着小曲。
“快走开,走开!”西域胡人大声喝斥,他一听那赤褐马急促粗重喘息,就知道那马发怒了,想使劲攥住手中的马缰。正在这时,那马向上猛一仰头,顺势往旁边一甩,挣脱马缰,后腿直立,两只前腿腾空而起,头向苍穹,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似乎在宣泄它心中久积的悲愤。
那几个后生被这突起的变故惊呆了,待到回过神来,准备跑开时,赤褐马已在空中扭转身子,四蹄着地,奔着他们疾冲而来。那些手脚灵活的,本能地向旁边一闪,有两个行动稍慢,被撞翻在地,马蹄再一踏,便在地上翻滚抽搐,呼爹叫娘,显然是断了肋骨。
赤褐马像箭一样,从人群闪开的口子中窜过,撒开四蹄,朝校场空旷的一端飞驰而去。
“快截住它!快截住它!”西域胡人声嘶力竭地喊叫着,急得捶胸顿足。人群中的议论声、咒骂声、呼喊声,交相错杂,如沸如扬,淹没了他的声音。
或许是赤褐马刚解脱羁绊,还辨不清方向,或许是有意要向人们挑衅,它跑出一百来步,竟停了下来,在那里慢慢地兜着圈子。
西域胡人拔腿猛跑过去,用手去抓缰绳,谁知道赤褐马头一偏,扬起前蹄,奋力一踢,正踢在那胡人的前胸上,幸亏他躲闪得快,而且魁梧粗壮,才未伤筋骨,只是痛得龇牙咧嘴,再也不敢上前。
望着仍然在兜圈子的赤褐马,那胡人又急又怒。万般无奈之下,他脚一顿,拱手对围过来的人群说:“哪位英雄替我收服这匹劣马,在下感激不尽,并心甘情愿将此马让给他,只收白银五十两,绝无反悔!”
听了他的话,人群中顿时有人跃跃欲试,但再一看那凶狠暴戾的赤褐马,便又犹豫、胆怯起来。
这时人群中走出来一位军将模样的汉子,边走边捋起袖子,露出一双长满黑毛的粗壮胳膊,别看那人身躯如铁塔般又高又壮,步伐却十分灵活。
只见他不慌不忙地绕着赤褐马跑了几圈,瞅准时机,加快脚步,一把抓住马缰,拼命往后拽。岂料赤褐马力大无比,竟然速度不减,拖着汉子照样兜圈子,那汉子也不肯放手,越发用劲,死命拖住。马缰虽是粗牛皮所制,却也禁不起这般拉拽折腾,转了几圈,“啪”的一声断了。那汉子猝不及防,四脚朝天跌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
赤褐马放慢脚步,回头看看,也不再兜圈子,不慌不忙地向人群外跑去。
“完了!”不仅那胡人,而且在场的围观者也都这样想。
正在众人绝望之际,突然听得一声暴喝:“畜生,休得逞能!”音犹未歇,一位青年已掠过人群,几个箭步追上去,离马尚有数尺,双脚一顿,腾身跃起,在空中一个转身,稳稳地骑在马上。
“好!好……”众人齐声喝彩。
赤褐马猛然间被制住,狂性大发,不住颠跳腾挪,想要将那青年人甩下去。怎奈青年紧抓马鬃,双腿夹住马肚,就像生了根似的,稳如磐石。一看这一招不灵光,那赤褐马使出惯用的伎俩,后腿站立,前腿腾空,直立而起。可那青年双手抱住马脖子,身子仍然紧贴马背。赤褐马见不但摆脱不了他,脖子反而被勒得一阵剧痛,野性大发,撒开四蹄,风驰电掣般向前飞奔而去。跑了约一箭地,突然停步,臀部猛地耸起。马上的青年经这一顿一耸,身子霎时从马背上弹起来,头下脚上,眼看要被甩下马去。
围观的发出一阵阵尖叫声。情急之中,只见那青年双手揪住马鬃,腰一使劲,双腿猛地向上一蹬,旋即恢复原位,稳稳地又跨坐在马背上。
那青年被惹得性起,气沉丹田,双腿猛地一用力。赤褐马吃不住这暗运的神力,又撒腿狂奔起来。眨眼间跑出了校场。校场前方,是一堵数丈高的土墙,中间未设大门,左右两侧各有一角门可通。左侧角门通向繁华的大街,行人川流不息;右侧角门则通向一片菜圃。
要是这马闯进大街,那就麻烦了!人们正在担心,那青年已毫不犹豫地抓住马鬃,猛力向右边一带,朝右侧角门疾驰而去。
这角门本是为行人进出而设,高不过一人多,如何出得去?赤褐马像箭一般向角门冲去。说时迟,那时快,青年将身体本能地一仰,平平向后躺去。可是情况紧急,动作又快又猛,那青年虽躲过了致命的一撞,整个人却重重地从马背上滑下来,砰地一声跌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远处观望的人们惊得目瞪口呆。
谁知这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匹已跑出很远的赤褐马,竟然又掉过头,悠悠地走回到青年的身边,用头不停地在他的胸前拱动着。
人们都在担心那青年人到底怎么样了,哗啦啦围过去。那青年还是一动不动,众人都以为他已经毙命,纷纷惋惜不已。
谁知过了一会儿,那青年竟然动了动,慢慢地站了起来。他睁开眼,看到赤褐马正在自己胸前亲昵地来回拱动着,便伸出右手,在马背上轻轻地滑动着。那赤褐马似乎很愉快接受这种抚摸,半截尾巴左右摆动,头在青年人肩膀上来回磨蹭,显得亲热而温顺。那青年纵身跳上马背,双腿一夹,赤褐马也不再倔强,平稳地跑了回去。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辉泼撒下来,将校场染成了胭脂色。夕阳中的一人一马,宛如天神一般,显得格外威武雄壮。
青年骑着马,来到那卖马人面前,矫健地跳下马背。人们呼地拥上去,都想一睹这位英雄的风采。
只见他紫色脸膛,两颊丰润,鼻梁挺拔;宽阔的额庭下,两道粗黑的眉毛,外端微微上翘,几乎延伸至太阳穴;眼睛并不大,也不明亮,却有一种洞人肺腑的穿透力;他身高七尺,肩宽腰细,体格匀称。真是天表神伟,令人一见便知不是寻常之辈。
“哦,原来是夹马营的赵匡胤!”人群中有人嚷道。
“我说嘛,除了他,还有谁能降伏这匹烈马!”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这赵匡胤果然是条好汉!”
赵匡胤何许人也?说来确是不寻常。他祖籍涿州,先辈世代为官。高祖名朓,曾在唐朝做过永清、文安、幽都令;曾祖名珽,历官藩镇,兼任御史中丞;祖父名敬,先后任过营、蓟、涿三州的刺史;父亲名弘殷,从小骁勇,擅长骑射,后唐庄宗时,曾主管禁军。赵弘殷娶定州安喜县杜家庄庄主第四位女儿为妻,不久迁来洛阳夹马营居住。杜氏容貌端庄,心地仁慈,治家颇严。第一胎生了个男孩,取名匡济,不幸夭折;第二胎复生一男,取名匡胤;后又得二女二男,长女夭折,二女即后来的燕国公主,二男名匡义、匡美。
相传赵匡胤出生之时,赤光绕室,异香经夜不散,体有金光,三日不变,人称“香孩儿”。一时之间,众说纷纭。有人说,这香孩儿是救人济世的定光佛转世;也有人说,那后唐明宗李嗣源登上皇位之后,每晚在宫中焚香祈祷,言自己本为胡人,暂承唐统,希望上天早降圣人,平息动乱,统一中原,必定是他的一片诚心感动上苍,才在洛阳诞生了这灵异的香孩儿。
这赵匡胤从小喜欢骑马射箭,练习武艺。长大后,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尤其擅长棍法。他天生神力,将一根三十六斤的铜棍使得出神入化,只是不喜欢读书。
赵匡胤的母亲杜氏出身书香门第,是大家闺秀,素爱读书,见赵匡胤酷爱武艺,担心他重武轻文,将来难成大器,屡屡劝他多读圣贤之书。赵匡胤却一本正经,振振有辞地回答母亲道:“治世用文,乱世用武,现在天下混乱,兵戈未靖,孔孟之道,无以为用。孩儿愿娴习武事,以待他日,驰骋疆场,成就一番事业。”杜氏见他说得坚决,且自有一番道理,也就随他的意思去了。
本来赵匡胤无意买下这匹马,可谁知降伏了这暴戾的赤褐马之后,竟起了惺惺相惜之心,再也舍不得。只碍于随身未带银两,便在附近熟悉的商贩手中借了五十两白银,买下这匹骏马。那西域胡人虽然少得五十两银子,但有言在先,只好悻悻地离去。
赵匡胤翻身上马,出了校场,径直向夹马营跑去,顷刻间便来到了家门前。
这是一幢夹马营最普通、最常见的房舍:门外几株浓密的大榆树,进了大门,是一个宽敞的庭院;过了庭院,便是正房。正旁中间有一个厅堂,厅堂右侧是父母的卧室,左侧为赵匡胤小夫妻所居,内侧的两个小房间,分别为妹妹和弟弟的卧室。
赵匡胤牵着马走进院子,喊了一声:“娘,我回来了!”
“哥哥回来啦!”七岁的匡义喊叫着,兴高采烈地跑了出来。他一眼瞥见那赤褐马,不禁发出一声惊喜的尖叫,拔腿跑过去,想摸摸它。
“别过来,它凶得很哩!”赵匡胤伸手挡住匡义,然后将新换的马缰,拴在院中的柳树上。
“哥,让我瞧瞧嘛!”匡义仍不甘心。
“别急,以后熟悉了,不但让你摸,还让你骑呢!”说罢,拉着匡义的手,迈步走进厅堂。
“什么事,这么吵吵闹闹的?”杜氏抱着刚满周岁的匡美,从卧室里踱出来,右手在孩子身上有节奏地轻拍着。这是一位四十出头的中年妇女,中等身材,微胖,因过度操劳,头上已间有白发,脸色略显憔悴,朴素的衣着,掩盖不住雍容的气度和刚毅的神态。
“娘,哥骑回一匹赤褐马。”匡义的嘴总是那么快。
“什么赤褐马,胤儿?”杜氏望着赵匡胤,慈爱的目光中透出几许威严。
赵匡胤虽不喜儒家典籍,却禀性纯孝,而且父亲赵弘殷常年在外征战,他自小由母亲一手抚养教诲,自是对母亲十分敬畏。
听到母亲发问,他赶忙恭敬地回答:“孩儿在东校场遇到一匹罕见的千里神驹,用五十两银子将它买下来了。可真是捡了个便宜呢!”他对降马触门的事,只字未提,怕引起母亲的不安。
“五十两,哪来的银钱?”
“在朋友处借的。”赵匡胤知道,父亲很久未寄钱回来,家里的经济并不宽裕,自己不曾挣回半文铜钱,还要如此花费,母亲肯定不高兴。
他低声回答完,趁机偷偷看了母亲一眼。
母亲的脸色果然显得严肃,赵匡胤心中不由一凛。
杜氏缓缓在椅子上坐下来,挥挥手说:“胤儿,你坐下!娘有话对你讲。”
“娘说吧,我听着呢。”他顺从地坐在另一把椅子上。
“胤儿,你已年满二十,今年又娶了媳妇,已经是个大人了。我不反对你操练弓马武艺,可你整天这样东游西逛,终归不是正事。何况大丈夫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爹在战场上以性命相搏,已有一年多杳无音信,也不知是死是活;娘也日见衰老,你弟妹都还尚幼,将来持家的重任,还有你自己的前程,都应当多想一想才是啊!”
“娘,你放心,孩儿决不会辱没祖宗,辜负你老人家的期望!”
“那就好,那就好。”听了儿子的话,杜氏稍感欣慰。
吃过晚饭,赵匡胤向母亲问过安,回到自己的卧室,妻子绮云递过一杯热气腾腾的香茗,望着他温婉一笑,笑容中蕴涵着无限的爱意。
绮云是贺景思的女儿,与赵匡胤同龄。因为贺景思和赵弘殷同为军校,一起出生入死,交情深厚,赵弘殷知道绮云性情温婉,容貌秀丽,就替赵匡胤下了聘礼,贺景思自然一口应承,生死之交又成了儿女亲家。自从春天绮云嫁过来之后,小两口如胶似漆,十分恩爱。绮云上孝敬婆婆,下照看年幼的小姑、小叔,还帮着婆婆操持家务,全家上下无人不喜欢她。
“相公,发什么呆呀?”绮云见赵匡胤端着茶杯在沉思,用右手食指在他额头上轻轻一点,微笑着问道。
妻子那柔荑般的嫩指、如花的笑靥、似水的柔情,让赵匡胤心神一荡。他放下茶杯,顺势揽过绮云,将她拥在怀里,在她的脸颊上吻了一下。绮云倚在他胸前,抚摸着他的后背,说:“相公,你不要烦闷,婆婆也是为了这个家。你想想,公公这么久没有消息,世道这么乱,你又至今未有正经的营生,她能不着急吗?”
“我知道,全怪我无能。”他闷声答了一句。
“相公,要不你先答应跟我舅舅去做生意,一来可以接济家中用度,二来让婆婆高兴,三来能见见世面。我知道,你不愿意做这等琐事,姑且作为权宜之计罢。”
赵匡胤沉默不语。绮云的娘家舅舅是个大富商,主要在鄂州、朗州、潭州一带经营茶叶、丝绸,获利颇丰。由于战乱迭起,路上不太平,很想找个像赵匡胤这样武艺高强、忠诚可靠的人去做帮手。此事已经提了好多次,无奈他总是以各种理由推辞。原因十分简单,赵匡胤早就想投军从戎、搏杀疆场,只不过亲情难离,时机未到,暂时不能付诸行动罢了。
绮云见他又皱起了眉头,也就不再多言。
第二天,天刚拂晓,赵匡胤早早起了床,饭也没吃,骑着赤褐马出了城,来到洛水边。
洛水岸边一片绿茵萋萋,河面开阔。赵匡胤放开缰绳,听任马儿四处吃草,自己则仰面朝天,在草地上躺了下来。空气是那么湿润清新,身下的青草,传来一阵阵沁人心脾的芬芳,可赵匡胤的心怎么也无法宁静。
昨天晚上思考了很久的问题又浮上脑际:到底是经商还是从军?他必须在这两者中作出抉择,再游荡下去是绝对不行了。显然,经商是一条相对稳定的、合乎常规的人生道路,它将人导向一种富裕安定的幸福生活;而从军则充满了凶险和不可预知的因素,可正是这种不可预知性,给人提供了无限的可能和机遇,它也许将人导向死亡,也许将人导向辉煌的顶峰。
赵匡胤心绪纷乱如麻,站起身来,放眼望去,只见晨雾之中,洛河水汹涌澎湃,滔滔东去,惊涛拍岸,如震如怒,显得十分壮观。他猛吸一口气,胸中的豪情不禁油然而生,“逝者如斯,人生苦短。何不趁着年轻,效命沙场,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侧身商贾之间,庸庸碌碌,岂不是在世上枉走一遭?况且当今天下纷攘,生灵涂炭,契丹亦对中原虎视眈眈,这正是大丈夫匡扶社稷、建功立业的好时机,我又焉能舍鸿鹄青云之志,作燕雀蓬蒿之计呢?”
决心一旦定下来,赵匡胤如同卸下了心头的千斤重担,浑身感到说不出的舒坦,他忍不住面向洛河,嘬口发出一声长啸,啸声传得很远,在对岸的山谷中回荡。
赤褐马听到啸声,以为是主人在呼唤,飞快地跑了过来。赵匡胤伸手在它的脑袋上拍了拍,赤褐马低下头,咴咴地叫了一声。
这时,太阳缓缓地升起来,驱散了薄薄的雾气,天地间的一切变得那么清晰,那么瑰丽。望着那轮光芒四射、赋予天地万物以蓬勃生机的红日,赵匡胤感觉到一种不可名状的亢奋与冲动,一种要宣泄内心情感、赞美太阳的强烈愿望。一向不喜诗赋的赵匡胤略作沉思,一首七言绝句竟然奔涌而出:欲出未出光辣达,千山万山如火发。
须臾走向天上来,赶却流星赶却月。
时光流逝,不知不觉寒冬已经来临,这年冬天,连日来要北征契丹的传闻终于得到了证实。洛阳城中不断有朝廷调集的军队粮草开往北方,人喊马嘶,闹得本就十分繁华的西京城沸沸扬扬。
自后晋石敬瑭割幽云十六州给契丹以来,中原地区就不断受到契丹的骚扰和掠夺。听到天雄节度使杜重威,受晋出帝之命,率领朝廷所能征调的所有兵马,会同天平节度使李守贞,讨伐契丹,决意恢复幽州,荡平塞北,一举根除北患的消息后,“东城六营”的年轻人,有不少人慨然从军。
赵匡胤看着他们身着戎装,满脸神气的样子,心里羡慕非常,无奈父亲至今征战未归,消息不通,家中全是妇孺,自己身为长子无法弃之不顾,只好暗自惆怅。
没料到不久有消息传来,杜重威的大军刚抵瀛州,便中了契丹的埋伏,损兵折将,锐气大挫,不得已撤过了滹沱河,与契丹军队隔河对峙。杜重威初战新败,心存怯意,不敢主动进攻,又以为有险可恃,戒备不严,结果契丹派兵偷渡滹沱河,切断了晋军的粮道与归路。捱到年底,杜重威见援兵不至,粮草将绝,契丹主耶律德光又许诺他为中原之主,竟然下令将士解甲投戈,投降契丹。可怜晋军数万兵士,空怀报国效主的一腔热血,不禁仰天号哭,声震原野。
晋军战败投降的消息传到中原,朝野震撼,人心惶惶。洛阳城中的那些达官贵人豪绅富贾,纷纷收拾金银细软,准备逃难。赵匡胤听到这一消息时,正在城东的小酒店里和几个朋友把酒对饮,气得将手中酒杯往地上一摔,大骂杜重威匹夫误国,朝廷用人不当,恨不得立刻披甲上马,与契丹鞑子决一死战。只可惜自己手中无兵,只能颓然愤概而已。
赵匡胤满腔激愤地回到家里,只见厅堂里香烟缭绕,母亲杜氏双掌合于胸前,跪在蒲团上,双眼微闭,口中喃喃祈祷着:“阿弥陀佛,佛祖保佑我丈夫在外逢凶化吉,全家大小平安无事,阿弥陀佛……”
赵匡胤连忙悄声站在一边,母亲声音一停,便立刻上前叫了一声:“母亲。”虽然在朋友面前赵匡胤为人性格豪爽狂放,但天性纯孝的他对于母亲杜氏却极为尊敬,甚至带着些许的惧怕。
“什么事?”杜氏站起身来,在椅子上坐下。
赵匡胤将在外面听到的情形,一一向母亲禀告。杜氏双眉紧蹙,长长叹了口气。
“杜重威这一投降,朝廷再无军队抵挡契丹的南侵。东西二京也难免落入鞑子之手。城里的大户人家都已经准备逃离洛阳了,我们是否也去南方避避风头?”赵匡胤说。
“胤儿,娘和绮云都是妇道人家,你弟妹年纪尚小,如何经得起?况且北兵凶悍迅捷,一旦得了京城,必将乘势南下,我们又怎么能跑得过他们的骑兵?”
杜氏顿了一下,略作沉思,接着说道:“依为娘的看来,不如暂且留在洛阳,一则毕竟是西京,北兵应当有所顾忌;二则你爹若来寻找,也不致于扑空。”
望着母亲信任的眼光,赵匡胤意识到,眼下父亲在外征战,自己便是家中最大的男子汉,母亲虽然精明能干,但是一旦遇到大事,只有自己来承担这不可推卸的责任。
时局如人们所预料的那样,刚过了年,契丹主耶律德光便统率大军,进了京城开封,废晋帝为负义侯,流放北地黄龙府。后晋这个短命小王朝自石敬瑭称帝传到晋出帝石重贵,仅仅二世,祚十一年而亡,但它留下的后患却是无穷的。
耶律德光不费吹灰之力占领了开封后,改国号为辽,改元大同,并告谕天下曰:“从今以后,不休甲兵,不买战马,轻赋省役,共享太平。”话虽如此,但辽国将士,民风彪悍,掠夺成性,根本无法约束。辽军骑兵以牧马为名,四处劫掠,谓之“打草谷”。不但如此,而且还公开抢劫财物,奸淫妇女,无恶不作。
洛阳一带数百里间的百姓几乎被洗劫一空,百姓苦不堪言。自古中原多血性男儿,岂能容忍异族入主?各地豪杰纷纷揭竿而起,或暗杀零散的辽兵,或偷袭辽军营垒,或伏击辽国使者,一时之间闹得辽人头痛不已,却也无可奈何。
辽太宗耶律德光虽然秉性凶残暴戾,却笃信佛教,无论军机如何繁忙,每隔两日总要去城外的寺庙烧香拜佛。
这一天,照例是他上香的日子。由于汉人的反抗情绪日益高涨,耶律德光外出时戒备极为森严,八人大轿遮挡得严严实实。大轿两侧,各有四名武艺高强的骑兵侍卫,大轿前后还有数百名精悍的亲兵护驾。
舆驾刚走出城大约一里,突然从驿道左右的树林中冲出十来个黑衣人,直扑中间的黄幔大轿而去。其中为首的一个大汉,肤色黝黑,满脸络腮胡,额头高挺,双眉浓黑如漆,目光如炬。他手持双刀,几个箭步紧逼大轿,右脚轻轻一点,身子斜纵而起,手中双刀一挥,那些侍卫根本没有料到来人身手如此了得,未及还手早已被砍翻马下,身手异处。
黑脸汉子砍翻最前面的侍卫,双脚刚一落地,便毫不迟疑的右手挥刀,直刺轿内。只听“嗤”的一声,锋利的刀锋已然透过布幔,紧贴着耶律德光的脸颊滑过。变故来得如此突然,耶律德光虽然久经沙场,也不由得心中一阵发凉,背上冷汗直冒。
那黑脸大汉见一击不中,正要再度挥刀,余下的侍卫早已手拿兵器,挡在轿前。可是这么一耽搁,耶律德光那些亲兵也早已蜂拥而至。黑脸大汉见状,连忙喝令其他黑衣人,分两队拦住亲兵,自己则继续与那几位侍卫格斗。只见他分柳拂花,身如鬼魅,手起刀落,又有几个侍卫命丧黄泉,可自己同时也被八个一色轿夫打扮的侍卫高手团团围住,怎么也无法脱身。
再回头一看,耶律德光的大轿已,被亲兵抬着跑向远处了,而自己的同伴也只剩下四个,依然在和辽兵缠斗,但已明显处于下风。时机转瞬即逝,黑脸大汉忖度着自己的形势,再斗下去,恐怕所有的人都得命丧于此。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打了一声呼哨,纵身跳出圈外,如流星般向树林疾奔而去。
那耶律德光逃回王府,心中又惧又怒,派人四处张贴告示,捉拿凶犯。据说耶律德光后来突然离开开封北归,不久在胡林暴死,都和这次所受惊吓有关。只不过正史未载,难以确考了。
辽兵进入洛阳将近两个月,整日里烧杀抢劫不断。昔日繁华热闹的古都,变得冷清萧条,人烟稀少。不久,城里出现了粮荒,幸亏杜氏早有准备,不至于断炊,可家里的存粮也是一天天减少。
赵匡胤也不禁为此发愁,唯一的办法是去城外的大黄庄买些粮食。自己是家中的长子,自然要替母亲分忧,于是跟母亲商量,说自己打算出城去买粮食。
母亲杜氏一听,虽然担心,但全家人要活命,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杜氏反复叮嘱他路上小心,千万不要招惹辽兵,赵匡胤一一允诺。
赵匡胤牵着赤褐马,顺着冷冷清清的街道出了城门,远远望见城墙上贴着一张告示,不少人在围看,连忙走上前去。
原来是辽国通缉刺客的告示,上面还画着刺客的容貌,如有活捉者赏银五千两,杀死者赏银三千两,报告消息者赏银一千两。得知画上这位黑脸大汉,便是刺杀耶律德光的人,赵匡胤又是钦佩又是惋惜,暗想:“这位好汉的行刺,虽未免太鲁莽,但也算得上是惊天动地。如此敢作敢为,方可称得上大丈夫!”
大黄庄在洛阳城东南三十里的玉泉山下,一路上田园荒芜,罕有人迹,满目凄凉。赵匡胤一路策马前行,大约行了十里,突然听到路边树林中,隐约传来打斗声,心中一动,赶紧下马,悄悄向树林走去。声音越来越清晰,刀剑撞击声中夹杂着呼喊声、喘息声、呻吟声。赵匡胤回头拍拍赤褐马的脑袋,示意它停下。自己蹑手蹑脚走上前去,躲在一棵大树后窥视。
只见二三十个辽兵,正在围攻一个黑衣人。那黑衣人双手各持一把鬼头刀,步伐灵活,身手敏捷。但那些辽兵也相当英勇,且训练有素,在一个军官的指挥下轮番进攻,纠缠不放。赵匡胤仔细打量那黑衣人,不禁大吃一惊:他就是榜文上通缉的刺客!
赵匡胤心中一股豪气油然而生,顺手抄起地上一根胳膊粗的树枝,便要冲过去相助。说时迟,那时快,赵匡胤尚未现身,只听得半空中一声暴喝:“鞑子看枪!”随即一道白影,从树上飘然而下。
来人一袭白衣,身材修长,手中拿一杆长枪,进退之间衣袂翻飞,体态婉转,犹如玉树临风。一杆长枪使得出神入化,呼呼生风,直杀得辽兵鬼哭狼嚎,与那黑衣人的粗犷强悍,形成鲜明的对比。赵匡胤在一旁忍不住暗自喝彩。
忽然间,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不好,鞑子的援兵来了!”再拖延下去,两人绝非鞑子兵的对手,赶快脱身要紧。赵匡胤见情势危机,顾不得母亲的叮嘱,大吼一声,冲了过去,迎着其中一个武士,兜头就是一棍。那武士慌忙中举刀去挡,可哪抗得住他的天生神力?只听得咣的一声,刀掉在地上,而那木棍的威力仍然不减,正砸在那人的天灵盖上。可怜那个武士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一命呜呼!
赵匡胤得势不饶人,右脚上前一步,将棍子扫向另一个武士,正中胸口。那武士踉跄倒地,七孔流血而死。转瞬之间就打死了两个武士,这时黑衣人又奋力砍死一名武士。其余武士一看架势,再也不敢恋战,一声呼喊,拔腿向林外跑去。
赵匡胤环视一下横七竖八的尸体,对黑衣人、白衣人急急喊道:“两位英雄,鞑子援兵已到,此地不可久留!不如先跟我去玉泉山,到那里再细叙!”说完,嘬口长啸一声,赤褐马飞奔而来。其余二人也纵身跃上马背。三匹马向玉泉山疾驰而去。
玉泉山距树林不过二十里。三人驱马狂奔,不足一顿饭的功夫就到了玉泉山下。半山腰有个白龙潭,方圆半亩,三面古柏参天,潭水清澈,潭水一侧是悬崖,一道清流直泄而下,注入潭中。
三人拴好马,在潭边坐下,各自互道原委。原来那黑衣人姓韩名令坤,是磁州武安人氏,出身将门,从小习武,威猛过人。辽兵侵占中原,占据京城开封,飞扬跋扈,鱼肉百姓,他便发誓要效法荆轲,刺杀辽帝。于是邀集了一群侠义志士,详细策划刺杀计划,无奈行动失败,遭到官兵的大规模搜捕。韩令坤等人在辽兵的不断追杀下,来到洛阳郊外,同伴尽数被杀死,他孤身一人苦战枣树林。若非有人相救,恐怕早己暴尸荒野了。
那白衣人复姓慕容,名延钊,是山西太原人,父亲慕容章是并州刺史。因为不愿儿子长大后再过行伍生涯,立志将他培养成一个知书识理的儒学之士。因此他自幼熟读各种典籍,平日里吟诗作赋,满口子曰诗云。谁料十六七岁上,遇到一位云游道士,说他骨骼清奇,天生是练武的好资质,并愿意收他为徒,传授绝艺。当时战乱迭起,父亲也不再阻拦,于是边习武边读书,十几年下来,不仅练得一身好武艺,而且写得一手好文章。
互相道罢来历,慕容延钊手抚着枪杆,哈哈一笑,说道:“在下前往洛阳探视岳丈岳母,岂料尚未进洛阳城,便遇上了两位兄台,岂非有缘?谚曰:有缘千里来相会。其此之谓乎?”赵匡胤、韩令坤一听,想到三人本素不相识,今日却在此时此地相遇相知,确实是机缘巧合,异口同声说:“真是有缘,真是有缘!”
赵匡胤站起身,拱了拱手说:“两位英雄,我们今日能相会于此,既是有缘,何不结为异姓兄弟,将来也好有个照应。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好极!好极!”韩令坤乐得一蹦而起,“俺这条命是你们捡回来的,救命之恩,俺韩令坤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两位若不嫌弃俺粗鲁,那可真是俺的造化了。”韩令坤是个极憨厚爽快的人,对赵匡胤两人拔刀相助,心中早已是不甚感激钦佩了,何况赵匡胤天表神伟,有胆有识,慕容延钊潇洒倜傥,能武能文,都是当世罕见的豪杰之士。能与这样的人结为金兰,自然是求之不得,一百个愿意。
慕容延钊微微颔首道:“两位所言正合吾意。《易》曰:‘同声相应,同气相求。’又曰:‘三人同心,其利断金。’我们三人一见如故,肝胆相照,正该结为异姓兄弟,将来齐心协力,纵横天下,亦不枉此一生!只是在下不才,年龄虚长,恐怕辱没了两位青年英雄。”
“两位千万不要说什么嫌弃、辱没之类的客套话,这样反见外了。我赵匡胤见识虽浅,却也知道两位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今日有幸与两位结交,实在是大慰平生。”
慕容延钊微微一笑,从行囊中取出一个酒葫芦,对两人说道:“今日山野之中,我三人姑且以此代杯,歃血为盟。”
于是三人各自割破食指,将鲜血滴于葫芦中,三人的血在酒中融为一体。然后走到潭边并排跪下,按年龄长幼排序,慕容延钊最长三十四岁,是大哥;韩令坤二十二岁,是二哥;赵匡胤二十一岁,自然是三弟。三人齐声盟誓道:“苍天在上,今日我三人在此结为异姓兄弟,从今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若有违背,天打雷劈,神人共殛!”誓毕,将血酒一饮而尽。三人不约而同放声大笑!
刚刚恶斗了一场,三人早已饥肠辘辘。韩令坤脚步虚浮,脸色发白,只是死撑着。慕容延钊见状,从随身行囊里掏出几个红薯,递给韩令坤、赵匡胤,笑着说:“虽无酒肉,红薯亦可充饥。君子不耻恶衣恶食,一箪食,一瓢饮,不改其乐也。”韩令坤、赵匡胤听他满口文诌诌的,忍俊不禁,笑得前仰后合。
吃罢红薯,慕容延钊起身,用空酒葫芦打来潭水,喝了一口,道:“看来洛阳城是进不得了,愚兄准备先回太原,再做计较……”尚未说完,韩令坤抢过话头:“俺在来洛阳的路上,听说河东节度使刘知远已在太原称帝,公开和辽军对抗,天下英雄都归附于他,不如俺们也一起投奔他。凭俺弟兄们的武艺,不愁没有锦绣前程!”
“此事愚兄也有所耳闻!那刘知远称帝,虽未改晋国国号,但心术不正,必有私图;且此人獐头鼠目,实非明主。倒是他手下有一员最信任的大将,名唤郭威,勇武而多谋略,更兼宽厚容人,甚得人心。所谓良禽择木而栖,我辈真要投军,也须投在郭威将军麾下,方是良策。”
瞥见赵匡胤面露沉思之色,慕容延钊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慢慢说道:“三弟,方今鞑子入侵,中原纷攘,你我兄弟,正该奋发砥砺,驰骋疆场。愚兄以为,我三人莫若前往太原,效力郭威将军帐下。你看如何?”
赵匡胤抬起头来,面色凝重地说:“两位贤兄所言极是。小弟虽驽钝,却也素怀报国之愿、建功之心,本当随两位兄长前往太原。只是小弟有一事未了,恕我不能同行。”
“不知三弟有何事?”两人异口同声问道。
“家父从军在外,已数年未归,杳无音信。前几日听人说,他在襄阳王彦超军中。小弟须先赶往襄阳,见过家父,然后再赴太原,与两位兄长会合。来去不过两三个月时间,不知这样可好?”
两人见他去意颇坚,况且探望父亲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也就不再多劝,说道:“好,三弟,那就一言为定,我们在太原等你。”
“另外还有一件事情要烦劳两位兄长,如果辽兵已经北归的话,请两位设法去洛阳夹马营小弟家中报个信,以免家人挂怀。拜托了。”
“贤弟放心,我们一定尽快通知你的家人。只是你孤身一人南行,定要加倍谨慎。你要速去速回,你我兄弟早日相聚太原。到时我们再为你接风,把盏尽欢。”
夕阳西沉,暮色渐浓,刚刚结为兄弟的三人,各自上马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