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幔帐上的“天书”

萧观音由宫女服侍换好衣服,对着青铜宝镜一照,自己也着实吃了一惊!自己怎么这样端庄漂亮!黑缎子似的秀发绾成了高高的发髻,正中最高处插上了颤悠悠的金凤凰,发髻四周插满珠宝翠钻和五彩缤纷的鲜花。白嫩的脸颊透着绯红,如朝霞映照在温馨的软玉上;两道眉毛像两弯新月;眉宇间点了颗黄色圆痣,俨然若观音菩萨一般;秋波闪动,透着妩媚和娇羞;上身穿银边金花龙凤袄,下身穿大红六折拖地长裙,上绣富贵牡丹,高贵华丽;足穿双同心帕络合缝牛皮小鞋,上面遍缀珍珠宝玉。她正在出神,忽听司礼官喊道:“吉时将到,请皇后起驾端拱殿。”

萧观音由宫娥彩女簇拥着走出太子宫,銮架早在门外等候,她登上梯金顶大凤辇,浩浩荡荡向端拱殿走去。

王公大臣和内外命妇,早已恭立在端拱殿等候。萧观音来到殿前,走下凤辇。司礼官高喊:“请中严!”王公大臣和内外命妇一齐跪倒,大殿内外一片寂静。萧观音紧张而激动,胸口止不住狂跳。这时,大殿后门敞然洞开,庄严凝重的典礼大乐缓缓奏起。道宗皇帝从后门步入大殿,端坐在御座之上。萧观音端庄地向道宗皇帝跪拜。司礼官高喊:“册封开始!”读册官手捧封册来到萧观音面前,跪在地上展开封册开始宣读。

此时,萧观音周身热血奔流。她只听到了“册封萧氏懿德皇后”几个字,其余的竟全然没听见。宣读官宣读完后,她冲着封册拜了四拜。乐声重起,她慢慢站起,缓缓走向设在道宗皇帝旁边的皇后宝座,她刚坐下不久,突然从殿外刮进来了阵狂风,吹得高悬在空中的幔帐飘飘欲飞。不知谁指着幔帐煞有介事地惊叫道:“大家快看,幔帐上有字!”

众人大惊,谁这么大胆,竟敢在如此严肃庄重的场合大喊大叫!举目望去,原来是秦王耶律重元。他生得鹰鼻鹞眼,方口大耳,目光如电,灼灼逼人,身高体大,虽然年逾五旬,但身板硬朗,虎虎有生气。头戴毡冠,上插珠玉翠毛,额后垂一枝烁光熠熠的金花。身穿御赐的锦袍、金带,好不威武雄壮。他是圣宗的次子,大行皇帝兴宗的亲弟弟,当今皇帝道宗的亲叔父。

当年圣宗驾崩时,他的生母钦哀皇后,密谋立他为帝,他把此事告诉了兴宗。所以兴宗即位后对他格外敬重,封他为皇太弟。有一次他同兴宗一起饮酒,兴宗醉后曾说自己驾崩后由他继位。他恃宠而骄,连皇帝也不放在眼里。所以,他才敢毫不顾忌地在这册封皇后的庄严场合大喊大叫。

众人听他说幔帐上有字,都惊奇地向幔帐上看去。耶律重元更来了劲儿,冲着幔帐指指点点:“你们看,那是个三……那……那儿是个六……”本来,幔帐纵纵横横全是皱折,看不出有什么字来。经耶律重元一指点,王公大臣和内外命妇们也觉得确实是三和六两个字。众人交头接耳起来,有的说:“皇后升座,狂风大作,吉兮凶兮?”有的说:“三十六是什么意思?”有的说:“这一定是苍天示兆,快请萨满来测测吉凶吧?”

萧观音刚坐上皇后宝座,殿外就刮来狂风;随即又听耶律重元说幔帐上有三和六两个字,极度的惊恐攫住了她的心!她身不由己地向重元指的幔帐望去。但见幔帐上横竖斜直有许多皱折,她怎么也看不出三和六的字样。道宗皇帝的心中颇为惊诧和不快,决定请萨满来测测吉凶。他对内侍说:“传朕旨意,请萨满上殿,以卜吉凶。”

内侍领旨,转身刚要往外走。突然从殿角传来一声高喊:“慢!不用去问萨满,此乃大吉大利之兆!”

说话的原来是一位少年后生,看上去有二十来岁,生得面似冠玉,眉目清秀,唇红齿白,风度翩翩,仪态潇洒。众人认得,此人是笔砚吏耶律乙辛。此人出身微贱寒苦,其父是一位穷苦的牧羊人,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被族人耻笑。乙辛自幼聪慧狡黠。十二岁那年,父亲病了,他替父亲去放羊。他把羊群赶到草滩后,就躺在太阳地里呼噜呼噜睡着了。到了中午,父亲见他还不回来,便来找。来到草滩后,见羊群跑得四零八落,却不见乙辛的影子。当他发现乙辛躺在枯草堆上酣睡时,顿时怒上心头,窜上去一把揪起乙辛,边打边骂:“你这孽畜!你是成心害我呀!丢了郎主的羊,郎主要打断我的腿的!”

乙辛正睡得甜美,突然被父亲的拳打脚踢惊醒了,他看着父亲焦急生气的样子,这才意识到闯了祸,顿时害怕起来。这些天,家里经常断炊挨饿,父亲烦燥不安。自己闯了大祸,若不找个能镇住他的理由,非把自己打个半死。想到这,他眉头一蹙,顿时想出一个好办法。他没有直向父亲哀告求饶,而是一蹦跳起老高,气得呼哧呼哧直喘粗气,瞪着大眼珠子,怒不可遏地指着父亲鼻子说:“你!你!你还有脸嚷嚷,咱们家的好事全让你给搅了!”

父亲见乙辛说他搅了全家的好事,疑惑不解地眨巴着眼问:“什么好事?我搅了你什么好事?”

乙辛余怒未息地说:“刚才我正在睡觉,忽然听到有人叫我,我睁眼一看,眼前站着个神人,但见他一手……拿着太阳,一手……拿着月亮,对我说:‘你饿了吧,来,把这个吃掉。’说着,把他手里的月亮递到我嘴边,我接过月亮,大口大口地吃起来。不一会儿,我就把月亮全吃光了。神人又把太阳递给我,我刚吃了一半,偏偏被你叫醒了,要不然太阳也就叫我吃了,岂不是你搅了我的大好事!”

其实,他压根儿就没有做什么梦,是胡乱编出来的。父亲竟信以为真,果然被镇住了。心想,儿子能吃掉太阳和月亮,一定不是寻常人物,说不定就是天上的星宿下界,日后定能做大官,享大福。想到这,他立刻转怒为喜,满脸堆笑地问:“你真的梦见吃月亮啦?”

乙辛不耐烦地说:“那还有假!你晚叫我一小会儿,太阳也就叫我吃了。”

打这以后,他就不叫乙辛再放着了,让他到外头去闯荡,去求官。

起初,乙辛只在朝中当了一名小小的文班吏。他善于察颜观色,揣摸主人心思。很快得到赏识和器重,升为掌印太保。仁懿皇后见他勤勉恭谨,恪守宫中规矩和礼仪,宛若净过身的太监一样,便破格晋升为笔砚吏。笔砚吏官位虽不高,但能经常出入禁中,接近圣上、皇后,权势很大。道宗皇帝继位后,念及他是大行皇帝宠臣,仍封他为笔砚吏。

今天,新皇后萧观音刚升上宝座,耶律重元就一惊一诈地说幔帐上有字。他举目一望,见幔帐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字,再一看耶律重元,满脸得意而神秘的生笑。立刻便明白了,这是耶律重元在耍鬼花招。他想通过这一手达到两个目的:一时试试他在王公大臣眼中的地位、分量,有意学秦朝赵高来个指鹿为马,看王公大臣买不买他的账;二是给新皇后点颜色看看,让她日后别轻慢了自己。

对于耶律重元的身世和权威,耶律乙辛非常清楚,别说一般的王公大臣,就是大行皇帝活着时也敬怕他几分。但他对于妻子哈古只俯首帖耳,言听计从,从不说半个不字。耶律乙辛看准了这一点,千方百计讨好哈古只,哈古只年近四旬,已是过时黄花,她见年轻潇洒的耶律乙辛向自己讨好献媚,哪有不允之理。两人很快勾搭在一起。就这样,耶律乙辛成了耶律重元的心腹,不断把探得的宫中秘事偷偷告诉给耶律重元。

今天,耶律重元说幔帐上有字,他本来想随声附和,可话到唇边,又咽了下去。他想到,道宗皇帝与兴宗不一样,是个极精明能干的皇帝。他在当太子时就替兴宗主持朝政,日理万机,井井有条,他性情沉静,严毅,冷峻寡言。每升朝问事,兴宗皇帝都为之敛容,文武百官更是悚然心惊,不敢有丝毫疏漏差池。耶律重元虽然勇武过人,但缺少心计,远不是这位新皇帝的对手。

道宗对新皇后萧观音极为宠爱,宫中虽有嫔妃多人,但他的宠爱只在萧观音一人身上,朝夕与共,形影不离,夜夜专房独宠。他不能为耶律重元而得罪新皇后萧观音,他要想方设法讨得皇后的喜欢。当他听到道宗下旨召萨满来卜测吉凶时,觉得时机到了。便胸有成竹地拦住道宗的圣旨。

耶律乙辛说幔帐上出现的三和六二字是大吉大利之兆,很投道宗和萧观音的心意。道宗面露微笑,和蔼的地问:“乙辛爱卿,何以见得呀?”

耶律乙辛向前紧走几步,咚的冲皇帝皇后跪下说:“奴才曾尝过占卜之术,皇后升座,幔帐上出现三六二字,此乃天书神旨,告谕臣民,皇后是上天派来我朝统领三宫六院的。”

好个聪明机智的耶律乙辛!说得皇帝和皇后满脸堆笑,心里美滋滋的。王公大臣和内外命好听耶律乙辛这么一说,急忙跪在丹墀之上,齐刷刷高喊:“万岁!万岁!万万岁!”

只有耶律重元,心里很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