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卷 业垂千古 四十、春秋绝笔
孔子把笔一掷,叹道:“不写了。如今天下,周朝衰亡,礼崩乐坏,仁义不彰,不是麒麟出现之时啊,所以麒麟被打死了……唉,生不逢时啊,吾道完矣!”
阳春三月,天气晴和,早晨,从曲阜浩浩荡荡地走出了一队盛大的狩猎队伍,仪仗队之后,是鲁哀公的龙辇,后面是身着猎服,骑在骏马上的季相国以及叔孙氏、孟孙氏等三桓大夫,再后是文武百官的车骑,压阵的是宫廷禁卫军及三桓的家将甲士……
这是鲁国一年一度隆重的狩猎盛事。
狩猎大军正向大野(今山东省巨野县内)缓缓而去。
春天是狩猎的大好时机,因为经过秋霜雪冻之后,春暖花开,万虫复出,于是岩洞里,树洞中的各种动物都出来找食,所以围猎的收获最大。
大野是王宫的御猎地,那儿丘林开阔,山岗坡缓,便于马跑车行,非常适合王官贵族上山。守山人在那儿有目的地放生各种野兽动物,所以每次去打猎,都能满载而归。
狩猎大军到达时,山官虞人躬腰过来向鲁哀公和季相国等叩拜后说:“今年天暖得早,各种野兽动物都出窝了,主公和大人们进山后必能尽关。”
鲁哀公大喜,当即下令进山。果然,山林里野兔成群,麇鹿奔跑,树上鹰鸟飞翔,松鼠跳跃,让人兴奋,让人欢叫。他们于是兵分三路,对其中的一座猎山进行了合围。不到两个时辰,便射到了各种各样的动物,捕获了鹿、兔、野猪、獾、獐……
晚上就宿于猎山附近的行宫。
傍晚,在行宫前面场子上,君臣围坐在篝火旁,把烧烤的野味祭天地后,便分享了起来。
三天后,已经丰收了不少猎物的狩猎大军,正准备出发回宫,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了喊声:
“请哀公及相国等一等,我们猎到了一样异兽。”
季相国喊道:“快抬过来。”
原来,是季相国的车夫钮商射到了一头怪兽,正和山官虞人等抬了过来。
鲁哀公和季相子等凑近一看:
“天哪!麈(獐)身、牛尾、狼额、马蹄……非牛非马,非狼非虎,何物也?”季相国惊呼。
鲁哀公看了看,说:“也许是个瑞物,待抬到孔子学堂去,大小圣人们必能识别。”
季相国听了心里老大不快,这个鲁君心里只有孔子,哼,我不用他们,让他们空有才,你又奈我何?我不但要闲老孔子,也要闲老他的弟子们。
站在一旁的三桓之一的叔孙州仇,看在眼里,心想就去考考那些大小圣人吧,便说:
“好吧,就抬到杏坛去,找孔夫子识别识别。”
孔子大病初愈,正在杏坛书斋里写《春秋》,子夏在一旁协助。
子夏思维敏捷,看问题聪慧不泥,经常提出一些问题请教老师,是孔子整理六经的得力助手。
他说:“老师,仁与礼,是仁在先,还是礼在先?”
孔子放下笔,抬起头,慈祥地笑着反问他:“你说呢?”
“老师,应该是仁在前,礼在后对吗?”
“说得对,仁足内核,礼只是一种仪,有了仁,才有礼的应运而生。”
孔子赞叹地说:“子夏啊,你的学问做得很活,很有启发性,不愧是我的好弟子。”
“谢老师夸奖。”子夏也高兴地笑了。
师生二人正亲切地交谈着,忽听学堂外人声嘈杂,两人正奇怪着,子贡进来对孔子说:
“老师,季相国的人打到了一只异兽,国君让人抬到门外,请您鉴定呢。国君也来了。”
“啊,快去看看。”
孔子在子贡、子夏等的搀扶下到了杏坛篱院外,果然见一大堆人围在哪儿,孔子忙趋步上前向国君施了君臣大礼。鲁哀公双手扶起了孔子,孔子又向季相国、叔孙氏、孟孙氏等大臣施了礼。
鲁哀公说:“夫子是天下第一圣人,万理不通,千物不晓,寡人今去游猎,季相国的下属打了一只异兽,不知是凶是吉,望夫子定夺。”
孔子走到前面去,见地上躺着一只折了腿的野兽,低声说:“麈(獐)身、牛尾、狼额、马蹄……”孔子激动起来,提高了声音说:
“大家看它背上的毛呈五彩漩涡状,再看它的腹部,一片明黄,身高丈余。”
“啊,这是麒麟降世啊!”
鲁哀公忙问:“麒麟?这不是瑞兽吗?啊!太好了,瑞祥降于我鲁国了。”
季相国半信半疑地问孔子:“真是麒麟吗?”
“是的,麒麟,是一种仁兽,它声如音乐,行有规矩,游必择上,翔必有处,不踏生命,不折花草,不群不旅,独行独往,不入陷阱,不入罗网,身上的花纹异彩纷呈……”
“啊,原来麒麟是这样慈样。”鲁哀公赞道。
孔子又说:“麒麟出现,征兆有明君在位,古者帝尧在位时,有麒麟游示郊外,万民知其祥,不忍伤之;周朝将兴,有凤凰鸣于岐山,百姓以为瑞,那时,麒麟也曾出现郊野。”
孔子看了看国君及季康子,又接着说:“自尧至今,麒麟两见于世,皆有明君在位,今突出现,朝无明君在位,可见这吉物出现非其时也,所以才折足而死于奴隶之手,这是一种什么征兆啊,怎能叫我不忧伤呢?”
孔子说罢掩面大哭,叹道:“吾道完矣。”
鲁哀公见孔子认为自己不是明君,自己也认为君权被季相国等三氏所制,也感到郁愤,便黯然而去。
季相国见孔子认为鲁哀公不是明君,心里正得意着,心想没有我的功劳,你鲁哀公能治理得好国家吗,忽又听孔子痛哭:大道完了,这不是在影射辅臣也无能吗,于是也拂袖而去。一直在旁观望的三桓之一叔孙州仇,见国君和季相国都愤然而去,心想,孔丘,这麒麟被折,恐怕就是你的预兆吧,于是也哼了哼鼻子走了。
子贡、子夏和弟子们见老师悲伤不已,便把孔子扶回学堂书斋里。孔子在几案后颓然坐下,默默地,半天不说话。
“老师想写什么?”子夏问道。
孔子拿起笔写了“西狩获麟”四个字后,把笔一掷,说道:“不写了。绝笔了。”
子夏说:“老师认为麒麟非时出现,说明鲁国无明君贤相,鲁史已不值得再写了,是吗?”
孔子听子夏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赞叹他的聪敏,便说:“是啊,现在鲁君无能,三桓擅权,国家无能无为,这鲁国历史还有什么可写的?”
孔子喘息了一阵,又说:“子夏、子张、商瞿你等过来听着,从此,《春秋》绝笔,只继续整理编纂《诗经》、《易经》等六艺。已写好的《春秋》,你们就传抄去吧,都在这儿。”
子门齐声答应:“是,老师。”
“好,你们都赶快忙去吧,我要一人呆一会儿。”
“是,老师。”
弟子们又都伏案忙去了。
“端木赐啊,扶我到杏坛坐一下。”
“好的,老师。”子贡边答应,边把外衣给孔子披上,扶着他一步步走到杏树下,又扶着老师在蒲团上坐下。孔子坐下后抬头看着茂密的杏树,又听到各屋里传出的朗朗读书声,叹道:“现在只有看到你们,听到你们的读书声,是我最大的安慰了。”
子贡感叹地说:“老师您之所以未被这些国君重用,就如同麒麟非其出现被打死一样,所以老师悲痛老师的大道不被推行了。”
孔子赞叹地看着子贡:唉,此时惟有他最知心。
“是啊,如今天下,周朝衰亡,礼崩乐坏,仁义不彰,不是麒麟出现之时啊,所以麒麟被打死了……唉,生不逢时啊,吾道完矣!”
一阵风刮来,树叶刷刷地响,孔子打了个寒战。
“老师,起风了,我扶您回去吧!”
孔子在子贡的搀扶下,颤巍巍地回到书斋。孔子从此少言寡语,只是拼命编纂《诗》、《书》六艺,人也很快苍老了起来。
子贡、子夏、曾参等学生见老师如此,十分心痛,又无法安慰老师,便时时陪伴在孔子身旁,与孔子一起对《诗》、《书》、《易》等六经,作最后的修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