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老汗王克星现辽西 议迁都凤栖沈阳城
显佑宫秘笈载:天命九年,迁觉昌安、塔克世等灵柩于辽阳阳鲁山,并以皇后仪迁皇太极生母孟古。迁陵后汗王龙体转衰,受邢道长点化,乃迁都沈阳。明将袁崇焕赴宁远就任。
广宁陷落,王化贞在河西一带的防线全部崩溃,八旗军趁势横扫,将山海关外所有城堡统统拆毁,连广宁也不例外,然后撤回了辽阳。明军不得已退缩到了山海关内,熊、王二人因战败已回京待勘。
明天启二年冬,兵部发生了一件怪事,新任的兵部主事袁崇焕失踪了。一连三天,连个人影也没有。兵部里的人以为是不是病了,派人去家探望。谁知家里人却说,他们以为老爷公务繁忙,没时间回家,还在部里当差呢。两下都没见着人,这下家里人毛了,满京城地找,亲戚朋友家,所有该找的地方都找遍了,却是泥牛入海,音讯皆无。
兵部的同僚们猜测道:“是不是辞官回东莞老家了?”
“不可能,家里人都在京城呢,要是辞官的话,也得带上家眷啊。”
“再不就是眠花宿柳,乐不思蜀了。”
“胡扯,袁大人一身正气,不是那种人。”
“那就是在朋友家谈得投机,忘了回家了……”
袁崇焕的恩师时任兵部尚书的孙承宗却道:“袁主事素怀大志,前几天谈及辽事,不平之气溢于言表,我看他一定是躲在什么地方,研究如何破辽呢。”
孙承宗只说对了一半,袁崇焕此时已出了山海关,他背一口剑,骑一匹马,装了一小口袋炭,带着够十几天吃的干粮,一个人到塞外考察边情来了。
他揣着个小怀炉,用来暖笔,一路上,将每条河流,每一条道路,每一座山,都记在了下来。三天过去了,他已出关二百余里,看看天色将晚,便寻到了一个破庙过夜。
二月的辽西,寒风刺骨,袁崇焕自幼生长在广东,从未见过这样的天气,手和脚全都冻僵了。他找来了一些破木头杖子,点上了一堆火,烤了好大一会儿,身子才渐渐暖和起来。他将干粮拿出来放到火堆旁烘着,一口干粮,一口凉水,边吃边整理着白天的记录。
天已经大黑了,突然,他听到院中的马不是好声地叫了起来,叫得他浑身发炸,怎么回事?他下意识地抓住了剑柄,从庙的门缝中往外看去,只见院中一群黑乎乎的东西正在嘶咬着他的座骑。
“狼!”足有二十多只,他“刷”地一下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怎么办?要是马被这群狼咬死,明天我还如何巡边?又如何返回京城?他大喝一声,拔剑便冲了出去。
袁崇焕虽是个书生,但因自幼喜兵事,学过几套剑法,万夫不当之勇他没有,防身自卫,对付几条狼绰绰有余。他挥舞手中剑,上下翻飞,剑光所到之处,一阵阵真正的鬼哭狼嚎。六七只狼被他砍翻在地,那些围咬马的狼撇下马不顾,奔袁崇焕而来。一只只龇着牙,两眼闪着鬼火似的蓝光,渐渐逼近袁崇焕。袁崇焕轻蔑地一笑:“杀不着奴酋,杀你们几只豺狼,也可解我心头之恨。”他纵身跳入狼群中,将手中剑舞得如风似电,顷刻间又有几只狼被杀死。一些狼不敢上前了,围着他“呜呜”怪叫。这时袁崇焕发现有一只狼将嘴贴在地上,发出一声凄历的长嚎,这一声长嚎,声传数里,听着令人毛骨悚然。袁崇焕立刻意识到,它在搬兵。果然,不大功夫又来了八九十只,院中已是灰乎乎的一大片。袁崇焕想,不能与它们硬拼,要将这些狼全杀光的话,我就得累死。他顾不得马了,退入庙中,将庙门顶上,守着那堆火。
狼这个东西,最怕的是火,有经验的猎人都知道,只要你点上一堆火,狼就不敢靠前。可这些狼也许是复仇心切,也许是饿极了,根本不怕,冲到门前,又是抓又是挠,有的还用头撞。庙门已多年未修,眼看就要被狼撞开。而这时袁崇焕听到马在哀鸣,他从窗户望去马已被狼咬倒,十几只狼正在嘶咬,难过得他差点掉下泪。
一只狼将爪子伸了进来,袁崇焕从火堆中抄起一根烧得正旺的木棒,对准了那只狼的前爪,就听“哧”地一声响,空气中立刻散出了燎毛烧肉的味道,那只狼一声惨叫,瘸着腿蹦到了台阶下。另几只吓得一个个都蹦了下去。袁崇焕趁这个机会把香案拆了,将其填入火中,香案的木头干得透透的,沾火便着,火苗一下子蹿得老高,另一些狼好像是知道这只狼被烧了,都瞪着眼睛瞅着庙门。袁崇焕想,要是火烧尽了,今晚怎么办,如何才能躲过此劫?他瞅了瞅房梁,不行的话,只有当一回梁上君子了。
忽然,院中的狼发出了一声声惨叫,就听有人叫骂道:“畜牲们,待我一个一个地收拾你们。”
“有人来了!”袁崇焕大喜,“真是苍天有眼,天不灭袁。”他打开庙门又冲了出去,与来人会在一起。袁崇焕注意到,来人共两位,他们已杀死了十几只,那只头狼见势不妙,一声长嚎,先自离去,剩下的也都跟着跑了。
袁崇焕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多谢二位及时赶到,不然的话,今晚在下就不知怎么过了。”
“出门在外之人,理应互相照应。”
“快请到屋中,烤烤火。”袁崇焕借着微弱的火光,打量着这两个人,其中一位长得高大魁梧,身高八尺有余,站在院中像座铁塔,另一位站在其身后左侧,比高个的矮了多半头,看样像个仆人。二人都是习武之人的紧身打扮。
那位高个的说:“此地不可久留,狼的复仇心极强,一会儿怕是要卷土重来,再来的话就得几百只,甚至上千只,麻烦就大了。”
袁崇焕一听:“这还了得,那真得快走。”这时,他才想起了自己的马,走过去一看,马的喉咙已被咬断,浑身已被撕烂。袁崇焕暗暗叫苦,这如何是好?
高个的道:“事不宜迟,你与常有骑一匹马,咱们快走。”
说着他已跃上了马背,袁崇焕先上了马,那个被叫作常有的轻轻一纵,坐到了他的身后,三个人,两匹马,风驰电掣般地冲向黑暗中。
大约跑了三十几里路,才又遇到一个破村庄,三个人这回找个高门大院,进了院先捡来了柴禾,把火点着,算是安顿了下来。这下,彼此间看得十分清楚了:这位高个男子长得相貌奇伟,双眉直入鬓中,一脸的络缌胡子,身后背一长弓,左侧挂一腰刀,看上去有二十七八左右。
袁崇焕一抱拳:“请问二位义士尊姓大名,何方人士,到塞外有何贵干?”
二位打量着袁崇焕,见他头戴四方平定巾,身着程子衣,便知是位读书人。高个的男子也是一个抱拳:“我们姓常,怀远人,我叫常思恩,这是我的家僮,叫常有,我们到觉华岛投奔祖大寿去。”
“怀远人?你们姓常,莫非是常遇春……”
“那是我们先祖。”
“原来是功臣之后,失敬失敬。在下兵部主事袁崇焕。”他再一次行抱拳礼。
家僮常有惊讶地道:“什么?你是兵部主事?那你一个人跑到关外来干什么?”
“考察边关情况。”
常有瞪大眼睛:“就你自己?一个文官?”
“是,就下官一人。”
常思恩道:“好大的胆量。如今这关外,一二百里没有人烟,到处是野兽出没,不但有狼,还有虎。”
袁崇焕笑了:“倘若连豺狼虎豹都怕的话,还谈什么恢复辽东。”
常思恩不无惊讶地注视着袁崇焕:“想不到一位文弱书生竟有如此豪情壮志,这才是大丈夫,来,请坐。”
三人围着火堆坐了下来。
袁崇焕问道:“你们投祖大寿?为什么不投关内之军?”
常思恩一声冷笑:“快休提那些个官军,我都替他们害臊,胆小如鼠,一败再败,见着奴酋就逃,官军的脸叫他们快丢尽了。”
“祖大寿也是官军嘛。”
“那不一样,王化贞丢了广宁,熊廷弼便扔了关外。二人像老鼠见了猫一般望风逃窜。祖大寿却上了觉华岛,他高张恢复大旗,搜集残部,现已有军民数万。他与毛文龙将军,共同支撑残破的辽东。辽东因有二人在,才令人觉得还是我大明的天下。在百姓心中,此二人如两根擎天柱,支撑着关外欲塌之天,令人景仰。”
常有对眼前这位主事大人却充满了好奇:“袁大人,你一人独自巡边,收获如何?”
一提到边情,袁崇焕兴奋起来:“兵部中虽有一些地图册簿,但总不如身临其境。从山海关向东,北部是从燕山绵延而来的崇山峻岭,南部是万里汪洋,这里恰似一条长廊,如果我没说错的话,距我们这不远处便是宁远城,若重筑坚城,便可与觉华岛成掎角之势,此地便成为入关之咽喉。觉华岛上,现有军民十余万众,粮草数十万石,筑宁远城后,岛上军民,关内之军,便可在方圆几百里的地方屯田开荒,以解决粮饷。有了充足的粮饷,军心民心便可安定下来。然后,北借蒙古之兵,南调登、莱、天津水师,东有毛文龙与朝鲜,四面合围,实渐逼之策,徐徐图之,一年推进百里,步步为营,五年之内辽东必可复也。”袁崇焕侃侃而谈,对沿途的一山一水,兵家必争之处,谈得条条是道,直听得二人目瞪口呆。
常思恩毕竟是将门之后,见袁崇焕如此韬略,不禁十分佩服:“看来朝廷中人也不都是酒囊饭袋。”
袁崇焕一声长叹:“思恩贤弟当有所耳闻,有明以来,便是重文臣而轻武将。其实,太祖皇帝本身就是武将,圣上之所以定此国策,是因为考虑武将的鲁莽和冲动,他们常因一时之怒而兴兵割据,给社稷带来巨大危害。文臣却因受孔孟先师之圣训,讲忠君报国和兼济天下,比起武将来要理智得多。但现在却出现了一个怪现象,一些文臣成了边将后,也被视为武将。朝中文臣,事事掣肘之,熊廷弼便是最明显的例子。将在外,难免有一些不当之处,京城中的言官们抓住一点,群起而攻之,这叫在外之将如何带兵,又怎么能打胜仗?奴酋作乱以来,我军连连败绩,不重将权是十分重要的原因,一些边臣都有许多难言的苦衷啊。”
常思恩听罢,默然良久,他是武将之后,对此有所耳闻:“看来,当一个边将不太容易,光对付奴酋就够说的了,还得花费许多的精力对付朝中的言官,咳!”
“那大人何不向圣上奏本,要求重将权。”常有天真地问道。
袁崇焕一声苦笑:“那你只身一人巡边为个啥?”
“当然是投笔请缨了。”
“你就不怕当第二个熊廷弼?”
“怕这怕那,边关谁来守?大丈夫为国为民,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己。”
“大人一片忠君报国之心,令人佩服,这样吧,你现在马也没了,一个人怎么考察,不如我们留下来服侍大人。公子,你说行吗?”常有征求主人的意见。
“也好。但不知袁大人意下如何?”
“怎么敢劳二位大驾。”
“你就别客气了。”
“那好,咱们就结伴同行。”
袁崇焕在关外又盘桓了五天,才返回山海关。常氏主仆一直将袁崇焕送到关门下。袁崇焕托常氏主仆给祖大寿捎去了一封信:“思恩贤弟,见到祖大寿,要劝其尽快与朝迁取得联系,不可擅自主张。估计不久我们就将在塞上相见,二位要多多珍重。”
袁崇焕将剩下的干粮全部给了常氏主仆二人,三人依依不舍,洒泪而别。
袁崇焕回到京城的当天晚上,便拜见了他的恩师兵部尚书孙承宗。
袁崇焕进入府中,便先行告罪:“学生不辞而别,实在是荒唐,还望恩师恕罪。”
孙承宗本来想狠狠说他几句,看他态度如此诚恳,气便消了一大半:“这么多天,你上哪去了?连个信没有,急煞了老夫。”
袁崇焕没吭声,他将出关以来的记载全部捧到了孙承宗眼前:“请恩师审阅。”
孙承宗一愣:“这是什么?”他拿在手中认真看了起来,看着看着,泪水流了下来:“原来你是去了塞外。”他声音发颤地说,“这些资料太珍贵了,倘我大明臣工都如元素,天下太平矣!”(元素是袁崇焕的字)他抬起头问道:“关外情况怎样?”
“比想像的还要糟,学生出关二百余里,一路上几乎没有人烟,只有少数村落有人居住,情景相当凄惨。但学生此行收获极大,学生研习辽事多年,此行将书本化为山川,若能给我以钱粮兵马,我一人便可抵挡奴酋。”
孙承宗赞道:“元素壮志可嘉,老夫没看错你,吾当向圣上保举之。”
袁崇焕单骑出关巡边之举在百官中传开,人们对其胆量无不十分敬佩,一些文人竟作诗来歌颂他,同时讽刺那些见到奴酋便望风而逃的人,京城风气为之一振。
孙承宗不但是兵部尚书,还是皇帝的老师,担负着为皇帝授课的任务,借着给皇帝授课之机,他讲了袁崇焕单骑巡边之事。天启帝听得入了迷:“此人胆大如斗,可当大任。”
不久,袁崇焕出任宁前道佥事、监关外军。接到任命的当天,他便走马上任,于是,努尔哈赤一生中最大的克星出现在了辽西。
攻陷广宁后的两年多时间里,大金国又发生了很多事情:安费扬古、扈尔汉、何和礼先后辞世,当年跟随汗王创业的五虎上将,如今一个也没有了。
天命八年七月,复州发生大规模的汉人叛乱,汗王调集重兵,用了很大的精力,才将其平定,但汉人的反抗情绪似乎更厉害了。八旗的十三万铁骑就像是在扑山火,这边刚灭,那边又着了。毛文龙一会偷袭开原,一会偷袭金州,有一次甚至偷袭到了萨尔浒,扰得大金国不得安宁。好在汗王对此早有准备,他剿抚并用,总算是没翻船。
这两年中最大的一件事,还是迁祖陵。东京城建成后不久,努尔哈赤决定将祖父觉昌安、父亲塔克世、伯父礼敦、弟弟舒尔哈齐、爱妻孟古、侧妃衮代、长子褚英等人的灵柩迁至辽阳城的阳鲁山。这次迁陵声势极为浩大,护陵的队伍五千余人均披麻戴孝,每天启程和歇息都要用太牢之礼祭祀,用的都是活牛活羊。
迁陵中,人们有一重大发现,十几个灵枢都用的是红色行(罩在灵柩外面的布),唯独孟古行用的是明黄色,这是皇后用的行。于是人们对皇太极这三字也就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皇太极那就是皇太子呀。
迁陵后不久,努尔哈赤便闹起病来,而且一直不好,总是梦到大儿子褚英和三弟舒尔哈齐。他心里疑惑:“怎么回事,莫不是迁陵中冲撞了什么?”他命阿济格速到赫图阿拉城请邢道长。
五六天过去了,阿济格还没回来。汗王掐算着,赫图阿拉到辽阳城四百多里的路,照理说也该回来了。当天晚上,阿济格捎回来一封信,说是去了铁刹山八宝云光洞,邢道长与长眉李大仙正在那炼丹。
阿济格是从碱厂进入铁刹山地面的,遥遥望去,见铁刹山三座山头,直入云端,山头白云缭绕,奇峰峭拔,十分壮观。一路行来,从山的东面行到了南面,又看到了三个山头,他手下有一亲兵是当地人氏,介绍说:“铁刹山人们又称之九鼎铁刹山,所谓九鼎,是指从东、南、北三个方向看,所见全是三顶。而且形状各异,因此人们称之为九鼎铁刹山,其实就是三鼎。山上有八宝云光洞,洞中有八件宝贝,一是定风丹,传说当年姜子牙派人到此向长眉李大仙借的定风丹,才破了十绝风吼阵;二是洞内正顶的石寿星;三是祠东夹壁的石虎;四是形长一尺四寸五的石木鱼,敲之有声;五是石盆;六是长约三丈的石龙;七是石床,八是石蟾。八件宝贝各具神态,维妙维肖,确是仙家修炼之物。”
阿济格等人听罢,望着眼前的仙山,惊叹道:“这铁刹山望着确有一种不可言状的仙气。”
难怪有人写诗赞道:
辽东半壁万峰连,长白高欲插青天,
奔赴南下四百里,山脉如龙走蜿蜒。
突而腾空一昂首,九顶陡绝矗云巅
自昔著名曰铁刹,云光洞里八宝镌
原始真武居中极,灵宝玉泉相比肩,
五顶罗列未盈九,妙从侧面看成全。
……
来到铁刹山脚下,阿济格带着虔诚,下马步行,走了不到一百步远,就听山谷中传来一阵阵朗朗的笑声,阿济格与亲兵吃了一惊,停下脚步,四处寻看。
“十二阿哥,贫道在这里等候你多时了。”
阿济格觉得这声音似乎是在云端,仰头望去,却不见踪影。
一个亲兵眼快:“主子你看,在东边那块大石头上呢。”
阿济格顺着亲兵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块巨石,悬在半山腰,邢道长正在上面端坐,两侧各有一道童侍立。他急忙跪下磕头:“晚辈阿济格拜见老神仙。”
邢道长笑道:“十二阿哥辛苦了,贫道正在炼丹,恕不能下山相迎,还请见谅。”
“道长,父汗自定都辽阳以来,身体一直欠佳,尤其是迁陵以后,总是闹病,是不是被什么邪魔冲撞了,请道长下山为父汗驱邪是盼。”
道长笑道:“汗王乃真龙天子,什么邪魔敢冲撞?不过是三都督和大阿哥有些怨气罢了,请广佑寺的和尚们作个道场就没事了。十二阿哥回去后跟汗王说,还是离三都督的灵枢远一些为好。”说着他顺手扔下一块黄绢。
阿济格接过来看到,上面写有几行字:
天命汗,一路西,
都辽阳,乃偏离。
速迁移,避怨气。
成霸业,凤来仪,
水之北,帝王基。
待他看完,再看邢道长时,已不知去向。阿济格朝着巨石磕了三个头,下山返回了辽阳。
汗王见阿济格自己回来了,问道:“怎么,没见到邢道长?”
“见到了。”
“他不肯来?”
“不,他说父汗的病无大碍,作次道场,驱驱邪就好了。他给儿臣一块黄绢,请父汗御览。”阿济格双手捧了上去。
汗王看罢,笑了笑:“你下去吧,让朕好好想想。”
阿敦被圈禁后,皇太极兼都堂之职,四月十三这天,他一连接到了几份急报,一是天津、登、莱、水师从旅顺口登陆,正逼近金州;二是毛文龙从皮岛登陆再次直逼镇江、宽甸,袁崇焕出了山海关,在宁远开始筑城。大有重建辽西之势。这些都是万分紧急的军情,他不敢怠慢,立即进宫向汗王禀报。
汗王召集众贝勒众大臣进行商议。
阿敏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跟南朝也不是打一次交道了,有几个南朝兵是真玩命的?他们来十个,我看咱们派三个,就能打他个落花流水。”
莽古尔泰道:“爹个鸟,我看一个就够了。”他马蹄袖往上一掀,“父汗,儿臣觉得这辽阳城太憋屈了,再这么住下去非把人憋疯不可。莫不如倾全国之兵,直奔山海关,打进京城,狠狠抢他一把,然后退回建州,关起门来,也够咱们消受一辈子的了。”
代善心里一动:“五弟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
阿敏也露出微笑,有些动心,众人将眼光一齐聚向汗王。汗王却摇了摇头:“八阿哥,你看怎么办?”
未等皇太极说话,侍卫进来禀报:“沈阳城来人求见。”
来人是一位正红旗佐领:“禀汗王,奴才奉命前来报喜。”
汗王道:“报喜?喜从何来?”
“沈阳城飞来了一只凤凰。”
汗王和阿济格同时大惊:“什么时候?”
“今天清晨天刚亮,人们发现东边天空霞光万道,绚丽异常,与平日的朝霞大不一样。大家觉得十分奇怪,料定必会有异象发生。果然,太阳升起后不久,就看见一只金光闪闪的凤凰,从东边缓缓飞来。一直飞进沈阳城,落在了总兵府房顶。更奇怪的是,她不怕人,奴才来时,围观者已有上千人,她昂首高鸣,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
皇太极道:“凤凰不栖无宝之地,你速速回去,万万不可惊吓着凤凰,有敢惊吓者,决不轻绕。”
阿济格道:“父汗,这不正应了邢道长之言了吗?”
汗王拿出了邢道长的那块黄绢,给众人传看,众人无不感到神奇。
阿济格道:“既然邢道长已有预言,今沈阳城又真的有凤凰出现,父汗应顺天行事,速速迁都沈阳,早铸帝王之基。”
莽古尔泰是迁都的积极支持者:“父汗,如能迁到沈阳,离咱们建州就近多了,况且浑河与苏克素护河相连,建州的木材可顺流而下,盖什么房子不成?这可倒好,有的房子盖了好几年了,因为缺木料,撂在那了。”
汗王道:“更重要的是沈阳城有最大的粮仓,朕现在跟你们交个底,辽阳城的粮草最多还够用半年的。今年年头不好,肯定是个欠收年。辽南汉人闹得又这么厉害,朕在这儿总觉得心神不宁。”
阿敏先表态:“父汗龙体关系大金国命运,既然父汗在这儿住着不舒服,那就快快迁都。”
代善不大同意:“刚刚安顿下来就又要迁都,兴师动众,劳民伤财,况且频频迁都,恐伤国体。”代善的大贝勒府修得非常气派,刚刚享用了不到两年,真有些舍不得。
四大贝勒中现在只有皇太极没表态了,大家瞅着皇太极,等着他的见解。
皇太极正在作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当初,从萨尔浒迁到辽阳,我是支持者。现在从辽阳要迁到沈阳,我怎么说?不同意?不成。邢道长仙家之言岂可置之不顾?想到这他心中有了底:“所谓国体,我看最大的国体是父汗的龙体。邢道长说得再明白不过了,天命汗,一路西,都辽阳,乃偏离。又奉劝父汗离三叔的茔地远一些,以避其怨气。今又见凤凰出现,这不正是邢道长所说的凤来仪吗?而凤凰所落之地,恰恰又是沈水之北。邢道长云:水之北,帝王基。当年邢道长为父汗择赫图阿拉城,奠定了我大金今天之基业。今天又点化我们迁都沈阳,这是天命,天命不可违也。再者,沈阳城乃四通八达之处,西征大明,从都尔鼻渡辽河直且近;北征蒙古,二三日可至;南征朝鲜,自清河路可进。出游打猎,山近兽多,山泽之利兼收,又可暂避辽南汉人汹汹之势。儿臣以为迁都沈阳,乃上应天意,下顺国情之举。”
代善见皇太极又是一番宏论,句句都说在理上,便不再吱声,他低头琢磨着阿敦的话:大金国中,八弟真是一言九鼎啊。
汗王决心已下,他对阿济格道:“你速带人去沈阳,看其所报真假,确有凤凰飞来,朕就迁都,以顺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