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回 帝幸蒙府兰园进宫 山巡维艰病魇始皇

始皇帝驾临蒙府,蒙母带着全家人迎驾,兰园的一举一动迷住了始皇……秋高气爽,御辇出巡东海,方士徐市精心设计圈套,又一次骗取始皇信任。此刻,始皇帝已是病入膏肓……巨人时而清醒时而昏迷,大秦也如同行驶在大海上颠簸起伏的航船,已经失去了方向。一伙阴谋家潜藏在出巡队伍里……

兰园进宫

回到京城的第二天,一直对蒙恬深信不疑的始皇来到蒙府,看望了蒙恬的母亲。北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始皇过去只是看奏报、听评论。如今,这些活生生的事实让他亲眼目睹,两耳聆听,这实在是太令人激动了。想想蒙恬他们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将帅用心,戍边垦殖,移民开发北疆,降伏匈奴,开凿枝津,修筑长城,无一不是造福边疆的伟大创举。在那里,文化融合,经济发展,农业开发,各民族和睦相处,市坌快速发展,形成一个新秦中全面发展的有机实体。从这些新型治国理念即可看出,眼下当务之急是尽快培养一些像蒙恬、姬凤仪这样的人才。

北疆中军,人才济济,幕僚多多,始皇突然想起了李信的儿子李健,这小子不错,可以早早加以培养。思想着这许多事情,始皇更加器重蒙恬,由此想到自己老说要到蒙府走一趟,却总是没有时间去,据说蒙府又旧又小,王公贵族们对蒙府多有讥讽……和众臣商讨了一阵儿有关延揽治国良吏人才的事,想着蒙恬对守卫边疆、开发边疆所做的贡献,始皇这天特意早早散朝,不戴天子冠,不穿衮服蟒袍,只是一身便装,那意思很显然,我不是来蒙府摆谱的。在宫人的安排下,始皇乘坐一辆普通的马车,直奔蒙府……

始皇在蒙府大门外端详着这个已经居住了三十年的旧宅子,心中暗忖:据说这宅子还是蒙恬祖父蒙骜当年立有战功,先祖昭襄王在刚刚迁都咸阳后赐给他的。三十年,一座新宅子变成一座旧宅子,造就了几代忠君报国之士。

蒙家人把生命、博爱、无畏都奉献给了嬴家,视声名水上书,从来没有提出过要求,甚至把朕赐给他们的御辇送还……很多王公大臣、高级将领总是在千方百计伸手要荣誉、要特权、要待遇,坐拥富贵,极力发挥着自己的贪欲,掩饰其野心。这些虚假的套套始皇早就洞若观火,只不过还要给他们保留点面子而已。不像蒙家祖孙三代都是默默地为秦国奉献着,竟然把国家赏给他们的财富分给退伍老兵和伤残军人。这本来都是朝廷该干的事情,他们却悄悄地在做,而且一做就是这么多年。要不是从扶苏和别人口中得知,始皇还始终蒙在鼓里。因此,始皇本打算把救济伤残老兵和退伍老兵这些事让大臣们也议议,最后想,还是直接以皇帝名义下发告谕也就是了,何必要让那些居心叵测之人借题发挥。想到这些,始皇不由地想到要跟蒙毅再作一次深谈,这次一定要把设立内廷的事确定下来……

因为事先没有得到通报,始皇驾幸倒把蒙府上下搞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完全乱了套。蒙毅恰时也匆匆赶回,遂开府门,升炮仗,出迎始皇。阖府上下跪于大门旁,蒙母、蒙毅在前,后面依次是夫人、公子、小姐以及男女下人。“蒙氏阖族恭迎圣驾!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免礼!哦,你们随意,朕只是随便来看看……”始皇笑呵呵的样子。“蒙毅,还不起来陪朕看看你家,搀你母亲起来,快起来。蒙夫人,你这样跪着让朕怎么进你府。”

“谢万岁……”蒙夫人老泪纵横:“万岁爷突然驾幸蒙家,这天大恩赐叫老身如何消受得起!老身无所愿,只愿多给万岁磕几个头。”说着又磕。旁边架着她的姑娘正是兰园,令始皇陡然心动:蒙府会有这么贤德貌美女子,显然不是下人……“那位姑娘,赶紧把你家老人搀起。”

蒙夫人这才在儿子和兰园的搀扶下爬起,引始皇走进堂屋。一个执事黑衣前面打着拂尘开道,一直将始皇安置在正中位置坐了。外间过道里跪着的下人们,始皇也命起身撤了,又对蒙毅道:“朕去过好多府门,大门二门家里上上下下几百号人口,这还不包括外庄。哎呀,朕看着太麻烦,还是你家清静呀!搞那么复杂干啥,又受罪又累人。说老实话,朕平时都不愿意摆那么大谱。怎么样,家里还支应得开?”一句把蒙家母子给问糊涂了,懵懂地询问:“陛下是指……嗨,臣愚钝……”

“你们家情况朕都了解过了,把闲钱全都给伤残部下和困难部众了。国库一直想处置这个事情。”

“噢——”蒙毅轻松地笑着:“没事,没事,我们挺好的。”

蒙母慨言道:“陛下,朝廷正逢开疆拓土时,到处是用钱的地方,我们家这些小困难算得了什么!能衣食无忧、屋不漏地不陷就行,老身没什么学问,只有一己之见。”

“说得好!”始皇听罢频频点头:“那些王公大臣们能像你们一样,那朕就非常高兴了。朕不是个糊涂皇帝,朕心里明白,你的两个儿子这样优秀,其中你这个做母亲的就是表率。”

“谢万岁夸奖!万岁圣明!”蒙母激动不已。

蒙毅心下感激:“陛下,臣及我母愧不敢当……”

“休要胡说,你们当不得,别人更不配。”始皇笑笑又道:“听说你家兄内眷还在阳周,就不打算回来么?”蒙母接过话说:“万岁有所不知,我家大媳妇也是个深明大义之人。本来商议让两个孙子回京城读书,但考虑到她娘家爹娘无人照看,不还得跟着她,因此坚决不来。老身说没事,让一起来,媳妇说不行,咱家也不宽裕,就是不让来。”

“噢!原来如此!”屋里一时无话。蒙母咳嗽了两声,兰园赶紧拍着母亲脊背说:“娘,您,不宜多说话,还是歇歇吧!”

始皇眼前一亮,询问道:“朕从没听说蒙毅还有个妹妹,你是……”蒙毅、蒙母心下甚觉不安,已能看出始皇对兰园的好感。天下帝王既爱江山也爱女人,可她……就听兰园答道:“回万岁,小女实乃母亲之养女……”蒙母道:“养女兰园那年被遗弃路边,差点被冻死,幸遇蒙毅、蒙恬哥俩才救回家,被老身收为养女。”

“噢——”始皇若有所思,突然又道:“姑娘若有意,可否进宫伴驾?”天哪!就怕发生的事情却偏偏发生了。陡然闻言,不仅兰园,就是蒙毅、蒙母都是心下猛沉,千万……不能……始皇似乎意识不到自己无意间干出了“蠢事”,也不管这家人怎么既不谢恩也不解释,于是更进一步道:“这事就这么定了,兰园姑娘收拾收拾,明日由内宫总管来接。蒙家对国家社稷功德无量,朕无以报答,让女儿进宫挣个名分吧!直接封为皇妃!朕事情太多,不宜久留,回宫!”

黑衣宫人跟着唱喏:“万岁起驾回宫!”呼啦啦,前来的人已离去,把蒙家一家人撂在那里,本来是一件恩德齐天的高兴事,它怎么就偏偏……屋里死寂一片。

一会儿,传来兰园默默地抽泣声,蒙毅和媳妇也是干着急无话可说。这件事情太难、太令人尴尬,给扶苏怎么回话,给始皇怎么解释?“我不去……”

“什么……”全家人慌了,大惊失色,幸好家里没有外人在场。蒙母急道:“丫头,这工夫就是公子扶苏也不敢再……难道你违抗皇命?”

“怎么会这样啊——”兰园痛哭失声。

送走始皇,浑怀障中军大营也着手搬迁至阳周。阳周所在地上郡是可以钳制北方三大郡极为重要的中间戍卫地带。蒙恬大致把北方分为前卫、中卫、后卫,因此,自去年始,他就把阳周定为中军大营所部,派拨工匠兵士前去建设。如今,阳周已经建设就绪,蒙恬也得以和家人团聚。虽说多了一个骄阳,但夫人马莲莲却非常高兴地搂着骄阳说你不但是我的好妹妹,还是个异族好妹妹……并且责令两个儿子叫骄阳为二娘。骄阳感念马莲莲的宽容,想想自己失去了另一个家,却有幸得来这样一个好家。

阳周是个三水汇集之地,白羊水和奢延水重合于桥山下,形成一个地形奇特的高原盆地。而两翼崇山峻岭映衬着这里的人脉,山重重、水湍湍,苍翠欲滴,一派繁华气象。一起随军到阳周的还有珍珠姑娘,这个民女身份的姑娘越发出落的漂亮,成为扶苏半刻不能离去的可心人儿。要说扶苏暗中回京有了跟兰园的经历,应该要疏远珍珠,却反而更善待珍珠。公子身为北疆主帅,府邸自然要比在浑怀障宏伟壮观得多。扶苏搂着珍珠的肩膀,指着高大宏伟的宅邸说:“从今往后,你就是这里的女主人,该怎么收拾设计就看你的了……”珍珠打断他的话说:“公子,大白天怎么尽说胡话……”扶苏惊讶地问:“怎么是胡话呢?这可是千真万确,难道会有什么不妥?”

“当然不妥。”珍珠认真地说:“公子,您应该把夫人带来才是,你们不能老过这两地生活……”

“怎么,难道你不乐意给我做妻子?”

“珍珠不敢奢望……”珍珠静静望着高高门楼,任凭扶苏爱抚有加,只是淡淡地又说:“珍珠只是想做好本分内的事,也知道自己就是你的婢女,怎么能奢望成为妻子!您还是把夫人接来吧……”

“不,绝不,我就是要娶你,就是要让你做我的妻子,也就是未来的皇妃。”扶苏更紧地搂着珍珠。珍珠惊骇得不能自持,身子软绵绵地依靠着扶苏,扶苏索性一把抱起神情恍惚的珍珠……而此时,扶苏哪里会知道,他心爱的兰园姑娘已经成为父皇新宠的皇妃……

出巡路上

这是嬴政皇帝的第五次大巡狩,也是最后的一次。出巡之日,始皇亲到社稷坛敬天祭祖,还有丞相李斯、中车府令赵高、蒙毅等诸臣工相随者几十个。在胡亥的一再央求下,始皇终于答应让他相随。当然,无人知道,胡亥突然央求跟随父皇出巡完全出自他母亲俪妃的授意之下。

文臣武备之师,御林中军甲仗约略万人,东出咸阳,跨潼关,走井陉道,向东海进发。这次出巡,一为到蓬莱拜谒仙岛神仙,以期求得长生不老之药,能求得长生不老之术更好;二来为顺道北行,巡察山海关长城工程,想象中那条巨龙在朝阳下昂首入海的雄姿,该是多么的豪迈、壮丽。

始皇这次出巡,宫娥锐减,除了身边应跟随的人之外,始皇让兰园陪侍在自己身边。近来感到体力欠佳的始皇,除了求仙问药的意念增强外,时常感到被一种无端寂寞袭扰而来。这可怕的寂寞,这恼人的心绪,在困扰着始皇,使他彻底成为一个孤家寡人。他有无数个妃子,生有连他自己也说不清的众多儿女,但却因为是皇上,好多的儿女他甚至不曾见过面。

在始皇出巡的路上,兰园尽心竭力服侍着他、陪伴着他,她太令始皇满意了,胜过所有妃子宫娥。始皇时常会像酣睡的孩子那样,蜷在兰园怀里,兰园会虔诚地抱着那颗高贵无比的头颅任由他睡着或是醒着。兰园知道这颗头颅的分量和一个泱泱大国紧紧维系在一块,若深究,这个时代巨人的安危就系于兰园身上,同时也将这个泱泱大国之命运系于兰园这个弱女子之手。由此,兰园打心底生出一股直袭肺腑的寒气,浑身不由地打一个寒战。“怎么啦,你生病了吗?”始皇问的时候,伸手摸摸兰园的额头,发现额头滚烫,身体冰凉。兰园语无伦次地回答道:“没病,真的……没什么。”

兰园为始皇悉心抓挠前胸后背,这是始皇浑身奇痒的主要部位,兰园每天都会花大量时间为始皇抓挠。“要不,你一定是有了什么想法,朕能感觉到。”始皇语气里有股固执。于是兰园轻叹一声:“皇上,小女子有点怕……”

“嗯……”始皇更觉意外,不由地睁开眼仰看车中美人。“你怕啥?难道朕能把你吃了不成?”兰园小心地说:“泱泱大国,九五至尊,怎么就交给小女照看?这压力太大了,所以……”

“哈哈哈……”始皇爽朗地笑着,感觉很开心,继而又十分感念兰园的爱心。“你这样把朕放在心上,那朕还有什么说的呢!来,你也躺下歇歇。不然把你累趴下,朕既没人管,又心疼你。”

“谢皇上。”兰园很听话地躺在始皇身边。

始皇与兰园亲密地交谈:“想做朕的爱妃吗?”

“不敢。”

“是不敢还是不想。”

“还是不想的好。”

“为啥,说说看?”

“每一个侍候皇上的人都去做什么妃子,那不没规矩了?既然甘心侍奉皇上就不要存过高奢望,否则就会自取其辱、自取灭亡。”

始皇听后钦佩地睁大双眼:“有道理。朕也确实杀过几个心存不轨的妃子,你真能成为她们的老师,可惜,来得太迟。不过,朕还是想立你为妃……”

“皇上,你该睡一觉了。”正在说话的始皇已经呼呼大睡。几乎每天这样的时刻,兰园就会感觉出一种孤寂,有时会无端想到始皇死去是个什么样子。听说不少人都在为他寻找长生不老之药,他真能长命不死?去年不是把那些术士都杀光了吗?

有人在敲车窗……“皇上,蓬莱海湾已到,方士徐市求见。”御座奉辇不知何时已经兀立不动。兰园轻轻挑开窗帘,看见马车旁跪伏着两个人,便轻声道:“皇上刚刚睡着,你们待会再来吧。”两个跪伏的人没有反应,像是来死谏的。兰园也不理他们,想跪你就跪吧,反正地又跪不塌。身后传来始皇的说话声:“兰园跟谁说话呢?”

“皇上,车外有人求见。您正在睡觉,我要他们下午再来,但他们不理我。”始皇瞥见是徐市,惊讶地看着窗外景色:“已经到了么?是方士徐市吧。”车下人闻听始皇出声了,赶紧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方士徐市觐见大行皇帝来迟,请恕罪。”兰园撤开身,由着黑衣宫人一连声传谕,立刻响起一连串车厢搭扣的启动声。

蓬莱求仙

海天一色,惊涛拍岸,声若虎啸龙吟。湛蓝的大海汹涌澎湃,如同已烧开的沸汤一般。兰园第一次看见大海,吓得侍在始皇身边,喃喃说道:“好怕人……”始皇抚着她笑笑说:“不怕!兰园,这是大海,自盘古浑浊开天之时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兰园定定心神,试着又看看这令人胆寒的大海。一股激浪扑上海岸线,砸在突兀狰狞的礁盘上,海风吹来一丝浪花儿扫在兰园娇嫩美丽的额角上,惊悸的她如同让开水烫了一下。

身后有人道:“皇上,快看,就是那条大海怪!”始皇顺着方士徐市的指尖看过去,在百十丈远处,已经泊着几条大船。其中一条大船边上还泊着一个大黑家伙,兰园急忙扯始皇道:“皇上,那是什么?看它还活着……”

“哈哈,没见过吧?”

“啊!竟然有那么大的鱼。皇上,这无边无际的海也该是我大秦的吧?”兰园翘首眺望远方海洋,连始皇回答她的提问也没怎么听清,便孩子气地张开双臂:“喔——这世界真大,真大。简直太神奇了!”

那条被捕杀的大鱼还没有完全死,两边的翅翼和尾部不停地煽动,搅得海水像开锅一般。赤暗的黑血将它身体周围大部分海水染成褚红。它头顶突然喷起丈余水柱,惊得兰园张大了嘴巴:“哇——真不可思议!”

“这尤物叫我们彻底征服了,何愁去不了仙岛。”

“那是当然,皇上。”徐市接着始皇的话,哈巴狗似的道:“皇上,小的只等皇上一来便要举行跨海东渡仪式,沐浴更衣,祭拜苍天海神。用最美的音乐给仙岛神仙报信,表明我们的诚意,表明我大行皇帝之高天厚德,赛如尧舜之功业。神仙怎么会不买账呢!”方士徐市得意非凡。

现在这波涛汹涌的海疆,除了皇上,恐怕最为气魄、最有征服意味的就数方士徐市了。其他大臣们都伫立在一处很大的礁石上,传来一阵唧唧喳喳的惊诧声。始皇现在胸臆受到大海影响而膨胀:他内心贯穿的是长生不老之术,他要征服整个世界,他要向天神、向神仙再借五百年阳寿。始皇帝内心认为不为过分,始皇似乎忘形地要做一代统治宇宙的万物之主,遂情不自禁地伸展双臂向上……向上……兰园惊讶地看着他兴奋的样子,轻声说:“皇上,您怎么了?”

始皇这才回过神来,一把揽住兰园俏丽的身子:“兰园,朕要带你到仙界去,从此你和朕就能长生不老,双宿双飞,该有多好!”兰园非常现实,怀疑地问道:“皇上,真有那样的地方吗?”

“当然有。”始皇说得非常肯定。突然始皇兴致大转,问道:“徐市……”

“小生在,皇上……”

“五百童男、五百童女准备得怎么样了?”

“回禀万岁,这些都已准备妥,所有一切,包括吃的、喝的及谷物杂陈都已准备就绪,只等皇上您一声令下,就可扬帆出海。”

“好——”始皇帝赞赏徐市的能耐,转过身来到冲天雷子前,一名御前侍卫将手中一支火把递给始皇,始皇毫不犹豫地将其投进冲天雷子,白烟火药吱吱燃烧。“咚——”轰然声响,一股火光冲天而起,射向好远的大海里。就见泊于海湾几十条大船此起彼伏响起号角声,如同大战在即。有人高声发布命令:“升帆——起航——”

方士徐市是当今天下最机敏、善动脑筋的人。他巧妙地利用了始皇当了皇帝想成仙、想长生不老的心态,运用超常的聪明,把臆想中的仙人岛编造得如同人间天国。徐市眼见大秦国杀了那么多方士、术人,有人还极力劝说他不要朝刀口上撞,况且,始皇早就嫉恨他骗走了好多奇珍异玩后一去不回头,但徐市这次是冒着杀头的危险回来的,他想利用始皇实现他更大的阴谋。

他出海打着为始皇寻找长生不老之药的幌子,无意间发现了一处世外桃源,那里远离陆地,在遥远的海天,虽说是个岛国,可那里气候湿润、鸟语花香,而且春夏秋冬更替明显,非常适宜人类生存,但最缺的就是人……几年来,徐市通过造舆论、做宣传,极力推崇那里才是求得长生不老之术的仙界,但须得五百童男、五百童女奉献给各位神仙才能得到宝药。

半生都被方士骗的始皇帝,为了求仙问药的目的实现,再一次被方士徐市所骗,并对他的这些阴谋深信不疑,也再次唤起他即将泯灭了的寻访长生不老之术的强烈欲望。于是,始皇特降旨准许让方士徐市在全国各地征召童男、童女,一时竟成为天下人关注的焦点。始皇不惜动用皇家御林军,帮助方士徐市捕捉大鱼怪,力求实现他长生不老的人生价值,可畅通无阻地去往仙界。现在一切具备,只欠东风,岂不知是徐市设了一个更大更冒险的骗局,而始皇和徐市自然就是这个骗局中的焦点人物。徐市最终是想借助始皇实现他自己逃亡海外的梦想。

船上的艄公们立时活跃、奔跑在船头船尾,不大一会儿,帆樯林立,桅杆如织。就见方士徐市整冠弄姿,随即跪伏在始皇面前,行过大礼:“皇上,小生也该上船起航了。”

“快快请起,徐市,朕亲自赐你一杯壮行酒!”酒司赶紧递过。始皇、徐市二人各擎一盏,一饮而尽。“皇上天恩,小生肝脑涂地也不足以报答,您就静候我的佳音吧!”说罢,方士徐市从容登上泛舟,仍在向始皇招手:“皇上多保重,祈祝我大秦早日隆昌盛泰。”

“徐市,你等得到仙药,定要速速回返。”

“放心吧,皇上,徐市一定不辜负皇上期望。”

“多向仙家述及我大秦盛德龙威。”

“知道了!”海浪的拍击声淹没了二人的谈话,真似仙人呓语一般。

病入膏肓

“皇上,夜已深,您该进帐休息了。”兰园小心翼翼立于始皇身侧。此时,北方夜秋寒更甚,潮湿冰凉的夜露早早降下,平原津的萤火幽幽,渔火绵绵,一阵山风拂上岸头,掠起秋夜寒霜霞露。始皇穿戴整齐,倒剪双手立在小河边,看月下水光山岚叠嶂,看水曲渔火伸舌舔煮粥锅,听江山熙熙夜话,渔者低吟龙潭水调,徐徐拂如。这格调是多么的富于山河气象,如一幅壮丽画卷。

兰园姑娘又提醒了一次,始皇这才轻轻移动一下僵直的身体,悠悠道:“徐市不知怎么样了?那仙岛究竟有多远?兰园,等徐市此次回转,朕要即刻带你上仙岛巡游,一定要看看仙人们居住的地方。”

“皇上,现在滋养身体要紧,那徐市谁知道还回来不。”

“你说啥,徐市他不回来……”始皇惊讶地瞪着兰园:“不可能,以前他就去了几年才转回来,要是那样的话,他还回来干啥?”

兰园搀扶着始皇,突然想起扶苏最后一次潜回京都,他们在夜间会面时的情景。那一刻,她小鸟依人地紧紧靠在扶苏身边不肯离开。可现在,这个巨人却几乎依靠在她的身上……兰园不禁心头升腾起一股悲哀,怎么会这样呢?他们可是父子俩呀……她早就感觉到身体内有个小生命在渐渐生成,那是在兰园没进宫之前就有的征兆,是扶苏的骨肉无疑。这可怎么办?他将来出生到底算谁的……“兰园,兰园……”始皇总是时不时急迫地喊她几声。兰园从沉思中惊醒:“哦!皇上,是不是太冷?”

“不,不是。”始皇已经困乏无力,走得更加缓慢,慢慢地说:“不知怎么了,近来朕老觉得身体疲倦,胸口疼得厉害,睡觉时会被疼醒。”兰园闻听心惊,心头不由袭来少有的恐惧,遂小心问道:“皇上,不如传太医给您瞧瞧?”

“不用。你看朕身体该有多棒,与你爱欲不减当年。”兰园顿时脸上漾起一股燥热的羞赧:“皇上,您说这些干啥!赶紧回宫休息吧,多休息才能恢复得快。”她为始皇掖紧衣带,又将最上面那件绣有前青龙后朱雀的蟒带御袍的扣子挨个扣好,便伏身在始皇胸前,听巨人的心跳。

始皇轻轻将兰园揽住,亲吻着她那晰亮的额头:“朕决定册封你为贵妃。”兰园扬起头看着始皇:“皇上,是不是太快了点。”

“快,是有点快。但这样的名分你须得尽快有,不然,他们老把你视作一般宫女。”这般的关爱之语使得兰园心头一热,泪流满面:“皇上,您对小女子太好了,天大的恩德难以还报。可这同样会招来他们的愤懑!”

“那不一样。即便对你有怨恨,也拿你没办法,朕都仔细考虑过了。”兰园连忙跪地磕头:“皇上,算了吧!小女难登大雅之堂,恐有负圣恩,让您为难。”

“起来,傻丫头。对朕来说,这是朕的权力,事关社稷大业。走,咱们进屋去,外面有点凉。”

早有预谋

此时,整个出巡御林护卫队已经掌控在以俪妃、赵高为首的黑衣团手中。

自浑怀障回京之后,始皇深感龙体欠佳。为了尽快恢复身体元气,他痴迷于求仙问药,根本没有空闲时间去追查什么紫燕子黑衣团,加之受“神权天授”思想影响,他不敢忽略“上帝”的存在,于是就着手出巡东海。另则也完全是由于方士徐市的突然回归,还把仙人岛描述得异常美妙,这就把始皇的心思完全转移到仙人岛和有关长生不老之术上面,而忽略了浑怀障险些遇刺那件事情。因此,俪妃、赵高之流的阴谋能够得逞,还得感谢方士徐市的意外归来。

一直以侥幸心理参与宫廷争斗的俪妃,面对这次始皇的出巡简直太高兴了。当然,俪妃不会买徐市的好,俪妃已经用钱买通几个御医前去给始皇看视病情,他们得出的结论基本吻合——始皇的确已经病入膏肓。俪妃自认为她掌握了皇宫内的核心机密,所以,她把一切希望寄托在始皇出巡这个大好时机上,日夜筹划安排。那天始皇答应让俪妃的儿子胡亥跟随出巡,使俪妃喜而不寐,自认为已经迈出了成功的第一步。

她极为严密地召开行动之前的第一次密谋,威严地给在场的人下达指令:“从今天起,皇帝陛下身边不能没有胡亥。”这算什么命令,大家不甚明白。赵高提出异议:“俪妃娘娘,这恐怕有困难。一切取决于皇上那边,不能让皇上厌烦胡亥公子,否则会适得其反。”

“那你说怎么办?万一皇上有个差池,而皇上在临终前本来要立胡亥为太子,却让别人抢了先,这是本宫绝对不能容忍的。”赵高心说,想得倒美,嘴里却说:“要真那样,那也只好听天由命!”

“胡说。”俪妃大为不满:“你这是什么话?我辛辛苦苦这些年,为的就是要让胡亥继位大秦皇帝,你到底在替谁说话?赵高,本宫告诉你,让你把持御林军的意图难道你还不明白?”

“奴才当然明白。”

“你明白个屁,你最近做事有些懈怠,本宫非常不满意。”俪妃严厉训斥赵高,转而又对常青光道:“常青光,本宫交代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记得!”

“讲,向在座的各位复述一遍。”

“诺!”常青光严正地抬高下巴道:“一是对拒不执行行动命令的,无论是谁,都格杀勿论。二……”

“大家都听清楚了?”俪妃打断:“我们已经布置得天衣无缝,不论立谁为太子,都是枉然,都得乖乖顺从本宫的指令,要么自动退出,要么就是死!”

俪妃没有把实质性的问题提出来就要急忙下达命令:“以下人等一律服从常青光调遣,不服从者立斩。赵高,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娘娘,奴才只想补充两点。”赵高不动声色,俪妃似乎有点不耐烦:“那就快说,时机不等人了。”

“娘娘,我们现在只有御林军,但咸阳十多万部队是否掌控在我们手里呢?”俪妃心里陡然一惊,天爷,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俪妃的头都要大了,但是她在内心不断地让自己镇定。俪妃早已学会了推诿和死要面子,突然张目诧道:“这事不是一直由你负责的吗?你现在问我,我问谁?”

“奴才当时也只是答应只能保证三道城门,其他城门娘娘应早做准备,千万不能让人家包了饺子。”

想想这些,俪妃那个气呀,净是些耍滑头的。此次匆匆忙忙跟随出巡,这些事情只能等回来之后再行解决。谁知道这次还能不能全身回京?母子二人已经把身家性命都押上了。可恨这个小蹄子兰园,皇上几乎让她一个人把着。

暗夜掩护下,平原津行宫召开第二次夺宫会议,俪妃头裹黑色纱巾,神情严肃地扫视着所有人。其他人都到齐了,只等赵高一个人。这家伙越来越不像话,这么重要的事,他居然迟到。“去看看赵大人……”俪妃的话音刚落,赵高推门而入,竟然怀抱拂尘,穿起了他已经十来年没穿的太监服饰。俪妃不得不佩服赵高的仔细和小心,于是试探性地问道:“赵大人,你打算什么时候除掉兰园那小贱人?”

俪妃开门见山,直指今晚的主要话题。可赵高对俪妃却是一肚子气,眼下还必须勤于应付才是。他暗中留有一手是任何人都不曾掌握的,怎么可以轻易暴露给俪妃呢?遂不冷不热地说:“娘娘,兰园这姑娘目前看来还不能杀……”

“为什么不能杀?”

“因为她还有用。”赵高什么时候都显得老谋深算,望着众人不解的好奇神情,赵高继续道:“她可以为我们所用。少公子和公主不是每天都去看望皇上么,但皇上却常常昏睡不醒,唯有兰园知道皇上的详细情况。”俪妃闻听赵高此言,甚觉有理,便不再言语了。

俪妃心焦的是如此这般迟早会败露行迹,从而导致让蒙毅等人加紧防范,遂问道:“还有什么人天天去看望皇上?”赵高闻言答道:“蒙毅乃上卿身份,是三个可以免奏随时觐见皇上的其中之一人。”

“那其他两个人是谁?”

“我,还有李丞相。”对于赵高的回答,俪妃陷入沉思,突然又问:“怎么才能让这两个人消失?”

“奴才近几天也在考虑这个问题。”赵高似乎漫不经心,让人怀疑他的沉着冷静都是装出来的。“李斯那里毕竟事情比较多一点,整个军国大事都得他承办,几天便见一次皇上。不过,奴才倒是有办法让蒙毅暂时消失……”

“什么办法?”俪妃急问。赵高慢慢把头伸过去,一字一顿说:“让他去拜名山大川,祈祷神灵,为皇上祛病消灾。”

“他能去吗?”俪妃很担忧。赵高笑了笑:“他自己肯定会主动要求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