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君臣之间

天下初定,萧衍自然不能忘记这些辅佐自己获得成功的文朋旧友。论起功来,萧衍认为首推范云和沈约二人。这二人中,萧衍最欣赏的还是敢于直言,而做起事来又以简约干练著称的范云。他让范云执掌吏部,让其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朝廷重臣。虽然萧衍同样给予沈约极高的荣誉,授其尚书令一职,但沈约却并不掌握实际权力。对此,沈约虽不免心有怨尤,却也踌躇满志,一心要为沈氏门第干出一番惊天伟业来。

在齐、梁时代,文学仍是评定一个人优劣的根本。那些日子,沈约的府上常常是高朋满座,这些人都是当时极有影响的文学人,这些文学人围绕在沈约的左右,组成一个高级别的文学沙龙。在这个文学沙龙中,沈约无疑是真正的领袖。

任昉从年龄上属于范云、沈约的晚辈,但同样是齐、梁时期重要的文人之一。任昉曾与范云、沈约等人一同跻身于“竟陵八友”,与萧衍的个人交情也一直不错。齐明帝时代,任昉因接连上书,对明帝的昏政进行弹劾,一直被贬边远。天监二年,任昉义兴太守的任期已满,沈约不失时机地向萧衍提出,应当把任昉召进京城,做自己的助手。萧衍当然立即点头,任他为记室参军,以协助沈约起草重要的朝廷文书。任昉又向沈约推荐了另一位青年才俊刘孺,沈约如获至宝,立即将刘孺召进府上任主薄一职。

对于任昉的进京,沈约是动了一点真情的。任昉为官一向清廉,所得俸禄多用来解危济困。齐明帝后期,沈约曾专门去义兴看望好友,目睹任昉生活的寒酸,沈约不禁潸然泪下。临走前,沈约将囊中积蓄全都留给了任昉,自己只留下必须的盘缠。任昉到京的那天,正好是他的文学沙龙中另一个重要人物丘池往浙江永嘉出任太守,沈约特地备了家宴,为任昉接风,也为丘池洗尘。

虽然并不知道任昉船到建康的确切时间,但沈约还是早早地让刘孺专候在码头上。按照沈约的安排,刘孺为任昉带去一套体面的衣袍,以避免寒酸的任昉在登上建康码头后被人误当作乞丐。果然正如沈约所料,任昉穿着一件补了又补的衣袍,偏偏刘孺跑错了码头,未能接上任昉。任昉刚一上岸,即被当作流民,险被巡查的官兵收容审查。而运载任昉全家到京的船上除了一船书籍,别无他有。

让沈约意想不到的是,正当他在府上为任昉接风,为丘池洗尘之际,萧衍突然临驾沈府。这让沈约既十分不安,又受宠若惊,但随即便被一种强烈的兴奋所代替。就在那天的沈府家宴上,萧衍宣布一项朝廷分封,沈约被赐建昌侯,食邑千户。这是萧衍给予沈约最高的荣誉。按照惯例,沈约要谦让一番,此前他曾写过一篇《让仆射表》,面对皇上赐他如此巨大的光环,沈约调动了他全部的才情,当场口撰《谢封建昌侯表》,除了对自己被皇上加封的谦让和感激,称自己只是“徒荷日月之私,竟无蒸烛之用”,并对梁武帝建国以来的政绩以及萧衍本人大大颂扬了一番。

文辞的华美,词章中的蕴意,都堪称那一时期的优秀文学。萧衍接着又提出请沈约参与“五礼”的修订。沈约掂量了一下,觉得以自己的分量,“五礼”修订,其担纲者必自己无疑。而且,自天监以来,范云身体一直欠佳,一旦范云身体失去支撑,能有资格接替范云职务的,唯他沈约。对于皇上的信任,他谦让了一番之后,除“感恩领受”,并当场举荐张充、徐勉、周舍等人参与修订,萧衍也都一一允肯。

在那天的沈府家宴上,萧衍与他当年的文朋旧友们一同吟诗,一同作赋,君臣频频举杯,真正是其乐融融。这一切,后来都被沈约分别写到他的《谢赐甘露启》以及《怀恩家宴接圣驾赋》等诗文中。

然而沈约兴奋得太早了,他并不知道,萧衍并不喜欢他把当今一些最优秀的文人搜罗在自己的帐下,成为他个人的藏品。萧衍虽然贵为天子,但在文学上同样当仁不让,因此,他不能容忍沈约以老大自居,俨然把自己当作文坛领袖。就在沈约被赐建昌侯不久,萧衍突然宣布了另一项任命,出身寒门的徐勉被调到范云身边,协助范云执掌储密,并主持“五礼”的修订。这件事意味着,将来有可能接替范云执掌大权的,就是这个出身寒门的徐勉了。这让沈约表现失落。而且还不止这些,任昉也很快被从沈约身边调走,升任御史中丞,做了一名纪委书记。这对任昉当然是一件好事,沈约却再次陷入更大的失落。然而沈约并没有意识到萧衍对他的不快,仍然隔三差五地在他的府上举行文学集会。直到有一天,参加他的文学集会的人越来越少,他终于意识到,皇上在有意冷落自己。

萧衍对人才的渴望,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不久,五馆设立,当代大儒明山宾等人进入五馆正式授讲,前来求学的青年络绎不绝,一时之间,江南一片读书之声。这件事的成功,让萧衍一直处在兴奋之中。他不时抽空前往一馆,亲授一课。萧衍虽然对王亮等人在孝亲问题上对他的责难十分恼火,但还是接受了王亮以孝治天下的意见,计划在建康附近为亡父萧顺之建大智度寺一座,为亡母张尚柔建大爱敬寺一座,并决定将《孝经》列入五馆讲授课程。他将少年吉彦的孝行作为例子,结合《孝经》,向正在五馆里学习的学生们作一次全面的阐释。

不久,萧衍又专门派人前去看望前朝的三位前朝遗老何胤、何点兄弟以及谢腓,力请这三人出任副丞相,并主持编纂《梁律》。何胤、何点兄弟以及谢腓都为当代大儒,但这三人只埋头做自己的学问,本没有做官的愿望。对于萧衍的热情,何胤兄弟坚辞不就,谢腓一开始也作出清高的姿态,但不久却又坐着一只小船从会稽来到京城,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神虎门前。听说谢腓进宫,萧衍亲自迎到宫外。谢腓戴一顶方巾小帽,一副乡民打扮,见了萧衍却并不跪拜。

谢腓说;“我的腿脚一直不好,就像陛下您所看到的,我是个半残疾之人,哪能为官?”但萧衍看出谢腓的心思,既然不肯为官,又何必亲自来到建康?萧衍请谢腓吃了一顿大餐,却自始至终不提请他做官的事。谢腓自己忍不住了,主动说:“既然陛下这么看得起我,我若再辞,就是大不恭了。”萧衍说:“你终于想通了啊!”但谢腓却又提出,他需回一趟老家,接老娘一同来京。萧衍明白他的意思,当即拨出一笔专款,对谢腓在建康的一处旧宅扩建改造。皇上对谢腓的如此看重,京城那些趋炎附势者岂肯放过这样的机会。谢腓接老娘来京的当天,早就有一大批人迎候在码头上,于是扛行李的扛行李,递红包的递红包,那种热闹场景,让做惯了学问的谢腓真是受宠若惊。

天监二年(503)八月,执掌内阁大权的范云突然病倒。

听说范云病重,萧衍特意带着宫里最好的太医前去看望。明知范云已病入膏肓,但太医还是开了几剂药方,无非是对病人和病人家属的某种安慰。太医嘱咐完,就退出去了,室内只留下萧衍与范云二人。萧衍拉着范云的手,知道这是诀别,二人均相对流泪。萧衍称帝以来,二人极少如此坦诚相对,仿佛又回到称帝之前。这一刻,萧衍再不顾上君臣之分,竟然泣不成声。

范云的病,一半是宿疾,一半也是近年的劳累。范云喘着气说:“彦龙与陛下有此一场因缘,也是彦龙前世的福报。彦龙一去,再也不能做陛下的直臣,还望陛下以天下社稷为重,万万保重龙体。”

萧衍说:“彦龙兄何能忍心离朕而去?你若一去,朕的江山社稷还有谁能相与佐命?”

范云说:“南齐以来朝廷昏庸,内乱不断,致使礼崩乐坏,陛下大业刚刚有成,必须振兴朝纲,加强文治。蔡法度主持修订的《梁律》关涉朝廷立法制度,是为大事。五礼的修撰也势在必行。我去之后,徐勉、周舍二人办事干练,又精力充沛,可堪大任。此外,柳恽、王莹、傅昭、许懋等人也都忠贞可信,陛下可大胆任用。”萧衍注意到,范云并没有一句提及他的老友沈约,或许在范云看来,友情归友情,责任是责任。范云对沈约的认同,也正如萧衍对沈约的认同。虽然不论什么时候,沈约都是当代一位最伟大的诗人和辞家,但对于治国,沈约却并非理想之臣。

范云握着萧衍的手迟迟不肯放松,嘴里说:“陛下身旁再无直臣,无论何时,陛下都要多听直言,勿信谗媚……”萧衍只是含泪点头。

三天后,传来范云病逝的消息。范云的死,对萧衍的打击是明显的。此前,他的从舅、也是他最信任的谋士张弘策在神虎门事件中被害,现在,他最知心的朋友范云又离他而去,这对于他不能不又是一次人生的大痛。

范云受着萧衍如此信任,担任了三个极为重要的职务:侍中、散骑常侍、吏部尚书,却过早地离开人世,也是一种缺憾。范云一死,这空缺下来的三个要职由谁来继任是朝中人所关心的事。一般人都认为,除了范云,沈约是萧衍的另一位建国功臣,而且二人的交情似乎可以追溯到更久。然而不久,萧衍即任命了两位新人分别接任了因范云之死而留下的空缺,这二人一名徐勉,一名周舍。萧衍的决定让所有的人都大感意外。

虽然如此,萧衍并没有冷落他的好友沈约,沈约被朝廷加封建昌侯,食邑千户。沈约知道,萧衍可以给他极高的荣誉,却并不给他真正的权力。对于萧衍所赏赐给他的一顶顶光环,按照惯例,沈约要谦让一番。此前他曾写过一篇《让仆射表》,现在又撰《谢封建昌侯表》,文中除表达谦让和感激,称自己只是“徒荷日月之私,竟无蒸烛之用”外,还对梁武帝建国以来的政绩以及萧衍本人大大颂扬了一番。文辞的华美,词章中的蕴意,都堪称那一时期的优秀文学作品。

六月十六日,是沈约八十一岁老母的生日。正如范云所说,老人家在病床上躺了很久了,只怕是她人生中最后一个生日了,再加上沈约在建康北郊的新居刚刚落成,沈约决定,要给老母的八十一岁寿辰好好庆祝一番。就在老母亲寿辰的前一天,梁武帝又封沈约母亲为建昌国太夫人。这算得上是萧衍称帝以来对一个臣子的最高褒奖。南朝以来的上层社会一直是北方侨姓的天下(包括齐梁萧姓,也由北方迁徙而来),在奉行士族门第的南朝,生于本土的吴越士族一直处在被排挤打压的的境地,连当仆射的资格都被取消了。现在,生于本土的沈氏家族有此荣誉,就不仅仅是沈约一门的喜庆了。

沈约的故居原先在建康城内都里亭的一条巷道内。这是当年宋武帝刘裕赐给沈约祖父沈林子的一处旧宅。沈林子曾跟随刘裕转战南北,立下不小的功劳,刘裕称帝后就将此宅赠予沈林子。宅本不大,很多年过去了,禁不住长久的风侵雨蚀,这座深巷内的故宅就显得破旧而逼仄了。沈约渐近晚年后,便有心要找一处地方重新建宅。而他看中的,正是建康北郊钟山脚下一个叫东田的地方。此处地处北郊,钟山脚下,依山傍水,景色十分优美,又不失田园野趣。当年文惠太子萧长懋就选择这里建有避暑山庄,文惠太子喜爱文学,于是也经常邀请文学才俊来他的山庄饮酒作诗。沈约也就是自那时起,就有心在将来的什么时候也来这一带建一座私宅,这个愿望终于在萧梁建国之初实现了。

沈约老母寿辰当日,也正是梁武帝对其母亲奉策进封的这一天,子荣母贵家族荣耀。再加上梁武帝的策封,朝野上下引为大事,六十几位阁中同僚以及当年的文中诗友一齐来到沈约郊区别宅庆贺,更有趋炎附势者络绎不绝,那条往日冷清幽静的北郊小道被无数车盖拥塞,一时道路受阻,交通不畅。

沈约的这处住宅完全称不上豪华,但却坐北朝南,依山面水。站在宅前的空地上,放眼之内几百亩稻田尽在眼中,真正让人有赏心悦目的快意。沈约将迄今以来他所欣赏的文人诗句用墨笔写在墙上,其中有前期文人刘显的《上朝诗》、何思澄的《游庐山诗》,有同期文杰王筠专门为他的别宅贺写的《草木十咏》以及他自己所写的吟咏山水之美的诗文,从而让他的这一处别宅充满了人文气息和浓郁的文学色彩。

为了这处别宅,沈约精心写了一篇《郊居赋》,沈约在这篇赋中对自己建造这栋郊区别宅的用意以及他晚年的生活都做了一一说明。他说自己并非至人,而只是一个中智之人,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万事万物,都有其特有的本性。因此,过一个自在的生活是他晚年生活的方向。他说,没有什么政治才略的自己将避开繁华而喧嚣的都市,归隐于这片荒郊野外。

这实在是一件具有讽刺意味的事情,沈约因梁武帝的奉策赏赐而举行这样的庆祝仪式,却反过来因为这次的庆祝仪式得罪了梁武帝。当梁武帝得知沈约《郊居赋》的内容时,十分恼火。他问徐勉说:“听说沈休文在一篇文章中发朕的牢骚,你知道这事吗?”

徐勉说:“哪有的事?现在士大夫都在传诵这篇《郊居赋》,都认为是当代文坛的传世之作,臣都会背上几句呢?”于是,徐勉摇头晃脑,背诵起其中的句子来:“惟以天地之恩不报,书事之官靡述;徒重于高门之地,不载于良史之笔。长太息何其言,羌愧心之非一……”

梁武帝冷笑一声说:“什么长太息何其言,羌愧心之非一,还有什么徒重于高门之地,不载于良史之笔,他沈休文要隐居乡里,也不必将自己打扮成屈原高士吧,他沈休文是屈原高士,朕不就是楚怀王了吗?”

徐勉吃惊地说:“呵,不是陛下点拨,微臣还真没有读出沈尚书笔中的意思。不过,沈尚书对陛下的感恩之情还是难掩笔端,而且是至诚至切的。”

这一年是沈约的华盖之年,六月刚刚因一篇《郊居赋》得罪了梁武帝,九月,他的老母就与世长辞了。就在沈母辞世的第二天,萧衍悄悄来到沈约的别宅,吊唁沈母。沈约大约没有想到萧衍会来到家里给他的老母吊唁,联想到前些日子自己与萧衍之间发生的纠结,无限的委曲涌上心头,顿时放声大哭。或许是沈约的哭,让萧衍看到沈约难得真诚的一面,竟然受到感动。当时前来为沈母吊唁的人络绎不绝,作为孝子,每一个吊唁的人来,无论长幼,沈约都必须向对方下跪。吊唁者有哭灵的习惯,每当来人哭泣,必引起沈约的伤母之痛。最后,几天下来,沈约连站立都困难了。萧衍得知这一情形,立即派吕僧珍带一帮人拦在沈宅门前的那条路上,控制吊唁人数,不准高声大哭,以免沈约过分伤痛而危及健康。

九月十日,是太子的两周岁生日,这一天,萧衍特意带着萧统去钟山脚下的东田看望正丁忧期的沈约。太子虽然年幼,却天性聪慧,似乎知道父亲带他来见沈先生的目的,在一见到沈约,立即伏地叩拜,连呼“先生、先生”。萧衍之所以带着太子来看沈约,一是为抚慰刚刚丧母的老友,二是带太子萧统前来拜师。君臣寒暄过后,萧衍直说其意。沈约受宠若惊,连忙拜辞,说自己才疏学浅,怎敢受此重任,只怕误了太子。太子见先生推辞,以为先生嫌他不够聪明,便立即用并不清爽的童音背了一首先生的诗《高松赋》:“郁彼高松,栖根得地。托北园于上邸,依平台而养翠。若夫蟠株耸干之懿,含星露月之奇,经千霜而得拱,仰百仞而方枝……”

萧衍故去的发妻郗氏一生只给萧衍生下三个女儿,萧衍任雍州刺史期间认识了十四岁的才女丁令光,于是就不顾一切地娶进门。当时因郗氏酷妒,萧衍与丁令光并没有多少幽会的机会,直到郗氏死后,丁令光才为他生下这个儿子。萧衍三十八岁得子,他有着与获得帝位一样的大喜。知道这位太子将来的地位,在场的人都不惜将最人世间最美的词语争相送给这位高贵的太子。于是,围绕这位刚满两岁的太子,一屋皆是惊叹,一屋皆是赞许,萧衍也觉得无比受用。当下萧衍让陈庆之拿出拜师礼,萧统太子再次给沈约行三叩九拜大礼,师生之份就算确立。

说到范云的离世,二人均难掩伤痛之情。萧衍说:“故人已去,不再复生,彦龙去前一再向朕提及休文的才学无人可及,对休文的敬佩之情溢于言表。朕还有一事相求,等你丁忧期过后,朕想把修撰五礼的大事交你主持,这也是彦龙临终前的意思。”这虽然是萧衍对沈约器重的又一表现,但到底不合沈约的心意。范云死后,很多人都揣测,皇上会让沈约接替范云来掌管机密,成为当今朝廷第一重臣,但萧衍自始至终都没有提及此事。沈约知道,萧衍到底还是不信任他。

“臣过了今年,就已是花甲之年了,臣不才,能为陛下做些文字上的事情,真正是三生有幸。五礼的编纂,关系到君臣之礼,长幼之分,乃至人伦纲常。这样大的事情,臣只怕难负重任。”就像历次朝廷加封一样,沈约照例要推辞一番,当然都是些谦让之辞。但沈约这一次的推辞,却多少有着真切的成分。沈约接着话锋一转,说:“为了陛下的宏图大业,臣万死不辞,陛下只管放心。”

“这样朕就放心了,”萧衍说,“刚才的礼品中有长白山五百年人参一支,丁忧期内虽饮食素洁,但也不要熬坏了身子。”

沈约至诚谢过,又说:“臣听说陛下每日通宵达旦批阅奏折,饮食上则豆麦为粮,日食两餐,甚至很少食肉,陛下的俭朴令人感动。只是,陛下大业刚刚开始,为江山社稷,陛下务必保重龙体,切切不可劳累过度。”

“豆麦未必不是滋养身体,调理肠胃的最佳食品,”萧衍说,“朕年轻时曾于桐柏山结识一些道士,依道家养生之说,豆麦蔬果可使体内病毒不侵,更具营养。若再运用吐呐来调理气脉,使周身血脉如如贯通,于长寿延年大有裨益。”

“陛下言之有理,臣去年在茅山见到陶弘景时,见他面白如玉,状若少年,据说是服食他自己炼出的一种丹药。此丹药陶弘景不肯轻易予人,臣曾向他索要一颗,服后果然有身轻如燕的感觉,据说久服之,必能延年益寿。”

萧衍说:“陶弘景对当今天下大势倒有几分把握,但他未必真能炼出长寿丹来。”

“陛下求贤若渴,正是急需人才之时,陛下何不将陶弘景请来,让他为陛下炼长寿之丹,朝廷多了一名术士岂不更好。”

萧衍笑了笑,依他对陶弘景的了解,在目前情况下,在茅山游哉悠哉的陶弘景决不会轻易下山去趟建康的这湾浑水,于是说:“他在茅山自在着呢。”

君臣二人以陶弘景结束了这一天的会见,无论是萧衍还是沈约,都觉得这是两人交往史上最愉快的一天。

回到宫里,萧衍心血来潮,当即给陶弘景写了一信,一者向陶弘景表达在他起义过程中能出面相助的感激之情,二者向他述及当前朝廷人才匮乏,求贤若渴的现状。信让陈庆之送到山中,过了几天,陈庆之从茅山回来,带回陶弘景一封信件。拆开信件,内有一诗:“山川之美,古来共谈。高峰入云,清流见底。两岸石壁,五色交辉。青林翠竹,四时俱备。晓雾将歇,猿鸟乱鸣。夕日欲颓,沉鳞竞跃……”陶弘景津津乐道于茅山之美,沉浸在他的世外桃源。萧衍知道,陶弘景只钟情于世外山林,而对做官毫兴趣。便命人拨给陶弘景五千钱,让他在茅山建正阳宫一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