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非敌即友
生存和死亡只有一线之隔,意志力凭空和死神的魔掌搏斗着——死神似乎随时都可以轻易获胜似的嚣张,一双挟带着森森死气的魔掌挥舞得风雨不透,一面发出凄厉的呼号声,扑向挣扎中的生命;手无寸铁的意志力只有咬紧了牙关,苦苦的支撑着、抵御着……
“我是上天的儿子——我为安邦定乱而生……”
唯一的凭藉是这个信念,支撑着意志的力量,从仅能维持不败而逐渐反击——整整的度过了一天一夜之后,他的意志力总算战胜了死神,逼得死神黯然的退出了争夺他生命的战场。
缓缓的睁开眼睛,眼珠子转了一下,他下意识的从喉咙里困难的发出了一个声音:“水……”
一碗洁净的清水很快的就端到了他的唇边,一支汤匙从碗里舀了清水,送入了他的口中,一缕甘润的感觉顺着咽喉流了下去;一碗清水喂完,心口的感觉舒服了些。
这一回,他没有像前几次那样的喝完水立刻又陷入昏迷状态了,反而能把眼睛睁得更大,仔细的看清了围坐在他身边的人,清楚的说了一句话:“我这是在哪儿?”
说话的声音虽小,但却清晰,听得全部的人都惊喜交集,额亦都头一个就欢呼了起来:“谢天谢地——您总算是醒了!”
努尔哈赤不但人清醒了,神智恢复了正常,痛楚的感觉也一起回来了,尤其是伤在颈子上,一说话立刻就牵动了伤口,马上就是一阵彻骨的痛;但是,神智一旦恢复,他的心里存了许多的话要问,根本顾不得伤口的疼痛;咬牙忍住了痛,他清楚的问:“我昏迷了多久?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几个人七嘴八舌的告诉他:“我们还在翁克洛城里——我们已攻下了半座城,现在就和翁克洛城的守军隔着几条巷子对峙着;他们似乎已经没有什么战斗的能力了,只用弩箭守住阵脚,没有别的动静,我方也仅是守住已攻占的地方,没有继续发动攻击;您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大家顾虑您的伤势,没有做任何的行动。”
努尔哈赤问:“我的伤,很重?”
“您受伤流血不止,昏迷不醒,情况十分危险;直到半个时辰前,伤口才算止住了血——大家本想撤退回建州左卫,但是您的伤口流血不止,不能在路上颠动,所以,大家决定固守在这里,等您的伤势减轻后再采取进退的行动!”这回是舒尔哈齐一个人回答他的话:“现在,您总算脱险了——血止住了,人也醒过来了,看来是不碍事了!”
额亦都也有了笑容:“只要休养一段日子就会复原的,三个月以后,保管您还能像以前一样打老虎的!”
努尔哈赤沉默了一会儿说:“这支箭,只要再移上一分就正中咽喉——我就没命了,还打什么老虎!”
舒尔哈齐忿忿的说:“射您的人名叫罗科——现在您醒了,我们立刻发动攻势,我去把那个什么罗科的给抓来,绑在树上射他个一百箭,叫他做一只死刺猬!”
说着,他跳起身来就往外冲,但是,安费扬古却赶上两步,抓住了他的手臂,拉了他回来:“别这么冲动!努尔哈赤人虽醒了,伤势却还很重,禁不起战争的折腾;而且,我们所携带的粮草也已经所剩无几了,不如先退兵回建州左卫,等努尔哈赤的伤势完全痊愈后再来攻打!”
额亦都歪头一想,也赞成安费扬古的意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先养好努尔哈赤的伤,才是第一要紧的事!”
于是,大家决定退兵回建州左卫。
努尔哈赤的身体一向十分健壮,再加上又只二十六岁的年龄,受的箭伤便很快的复原了,只是在身上留下了极明显的伤痕;尤其是颈子上的疤痕,由于是一箭射穿颈肉,伤口就有两个,愈后的疤痕竟如颈上扣了两颗棋子般的,令人望而惊心;反而是他本人并不怎么在意,从痛楚稍减时就开始恢复往常的谈笑风生;体力稍一恢复,也就又开始埋首工作。
这次的工作重心当然是重新拟定攻打翁克洛城的计划,由于吃过了“神箭手”的亏,他便特别加强这方面的防备;首先,他参考了许多种盾牌的样式,设计出有别于一般铁质长方形的盾牌,而改用圆形;并且设计了一套专门在近距离攻击“神箭手”的方法,使兵士手持圆盾,低身滚地以避开羽箭的射击范围,逼近“神箭手”的身边,攻击双腿——“神箭手”的利器在于弓与箭,这种滚地而来的攻势,可以使他们无法发挥长处。
努尔哈赤先命工匠打造了五十面圆盾,再从军士中挑选了五十人交给额亦都和安费扬古训练;果然,一段日子后,这五十名军士都已经把这套攻击方法练习得十分纯熟,一手持短刀,一手持圆盾,在地上滚得像球一样的顺溜、敏捷。等到努尔哈赤亲自校阅的时候,这五十人分成两队,扑向两个目标;手持的圆盾像蚌的壳般的保护着他们,使他们在远距离时挡开了长箭,而滚过了羽箭的射程之后,他们滚动的速度更快了,不多久就滚到了目标人的脚下,二十五人合力一抱,就活捉了目标人。
“太好了!太好了!”
看了他们的表演,努尔哈赤高兴的鼓起掌来,大声的说道:“有了这五十人,翁克洛城可以一举攻下了!”
果然,当他的军队攻进翁克洛城的时候,这队“滚地队”立刻发挥了平日精良的训练,向着鄂尔果尼和罗科这两个神箭手滚了过去,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就活捉了鄂尔果尼和罗科。
翁克洛城当然是顺利的攻下了,发落了城主和主要的几件大事后,鄂尔果尼和罗科两个人被五花大绑的推了上来。
仇人见面,当然分外眼红,几个人再一想到努尔哈赤险些丧生在他两人的箭下,胸中的怒火就烧得更旺,异口同声的主张把这两人绑在树上,受万箭穿心之刑。
这两人倒也是铁铮铮的汉子,双手被反绑了,耳中听着这些残酷的主张,脸上却了无惧意,挺着胸膛,直直的站立着,连眼皮也没有眨一下。
看着这两人的神情,努尔哈赤不由得暗暗点了两下头,心中想着:“三国时候,老将黄忠本是与刘备为敌的,日后却为刘备立了许多功劳——严颜也是如此,他被擒之时,傲然喝道:‘有断头将军,无投降将军!’千古传为美谈;就连张飞那莽夫都能以礼敬而使严将军降,我难道不能吗?这两人箭法如神,如能为我所用,定能立下不少功劳!”
想到这里,他立刻就笑盈盈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往前走了几步,他先是对身边的三个弟弟、额亦都、安费扬古说道:“两军交战,志在取胜,这是千古不易的道理;我们率军攻打翁克洛城,他两人身为翁克洛城的守将,为了保护翁克洛城而拿箭射我,这并没有什么不对呀!能把我射成重伤,这表示他们的武艺高超、箭法精妙;像这样既忠心、勇敢,而又武艺超群的人,一向是我所敬爱的,若是他们在战场上失手被杀,我尚且觉得可惜,怎么反而要处死他们呢?”
这几句话说得大出在场的每一个人的意料之外,就连鄂尔果尼和罗科这两个当事人也听得傻眼了,愣在当场,作声不得。
而努尔哈赤却一贯的从容自在的说了下去:“从他两人各射我一箭的那个时候,我就在想,这两人是我的敌人,因此为了翁克洛城而射我——假如他们投效了我,一定也会为我去射敌人,以他们的武艺,一定能为我立下许多功劳的……”
这下,人人恍然大悟,鄂尔果尼和罗科的眼中更是掠过了一丝感动的神色;额亦都走到两人跟前,在两人的肩上各拍了一掌道:“黄忠、严颜都是名将,难道不值得你们效法吗?”
说着,他一使眼色,原来负责押解两人的军士立刻就为他们松了绑。
绳子一解间,鄂尔果尼和罗科两人不约而同的一起拜倒在地,异口同声的说:“从此以后,我俩誓死效忠……”
努尔哈赤上前亲自扶起了两人,高兴得仰天大笑说:“我又多了两个一起奋斗的伙伴!”
于是,他在清点了翁克洛城的人、畜、财物等战利之后,和建州左卫原有的一切合并统计后,再依照他前些日子所拟定的构想分配,把每三百人编为一个“牛碌”的单位,设一名“额真”来统领,三个弟弟们和额亦都、安费扬古都分别统领了一或两个牛碌,而鄂尔果尼和罗科也被任命为牛碌额真,统领三百人。
这样的处理,他不但赢得了鄂尔果尼和罗科的誓死效忠,更使得他麾下的所有归属于建州左卫的人,衷心的称颂他的广博的胸襟、气度,从四面八方自动前来投效在他的麾下的人马更是如涌泉般的滔滔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