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阴谋家句践 肆 史上最恶心的绝招
也不知是在放与不放句践的问题上过多地耗费了他那点可怜的智商,还是因为暮乐朝欢酒色过度掏空了他那个羸弱的小身板儿,夫差病了,病得很重,趴在床上三个月,不见好转。而关于如何发落句践的问题,也自然被无限期地拖了下去,形势变得越发微妙起来。
句践的心情也很微妙。他先想:好哇夫差,你也有今天,叫你小子欺负我,这就是报应!转念他又想,吴王卧病在床,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好,他要是歹命瘫痪个十年廿载,难道我也要在吴国陪他一直受苦下去不成?还有,万一他短命病死了,换个聪明点的国君,听伍子胥的话杀了我永除后患,那我句践可就真的没戏唱啦!
于是句践立刻召来自己现在最信任也只能最信任的范蠡,商量对策。
“范大夫啊,你不是会算命吗?你帮我算算,吴王的病会不会好!这对寡人很重要。”
范蠡装神弄鬼地捣鼓一番,说:“算好啦,吴王死不了,而且在4月26日那天就会痊愈。”
“不会吧?连日子都给算出来了,范大夫真是个活神仙哪!佩服佩服!”
“嘿嘿,小意思小意思。”范蠡得意地笑起来。其实他哪里真的能预测未来,只不过他的老师计然天文地理理工农医无所不通,自然也将其高超医术传给了范蠡。中医所谓“望闻问切”,范蠡一看夫差的面色,立刻就将其病情猜到了七八分。
句践自言自语道:“夫差既然不会死,那我回国的事就有希望了,只是不知这家伙到时候会不会认账,三年了,寡人在吴国已经待了三年了,再待下去,寡人真的要发疯了!”
范蠡的脑袋中突然闪过了一个疯狂的想法,他自己都差点被这个想法给吓坏了——该不该跟句践说呢?有点说不出口啊!
句践察言观色,发现范蠡欲言又止,忙问:“范大夫莫非有什么好对策?”
“大王,臣以为,以为……这倒是个机会。”
“什么时候了,你还支支吾吾的,有啥话你就快说吧!”
范蠡一咬牙,道:“我这儿有个绝招,就是恶心了点儿,怕大王接受不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寡人还怕什么恶心!只要能回国,让我吃屎都行。你有啥办法,行或不行,都先说出来听听吧!”
“大王您说对了,臣的绝招就是要你吃屎啊!”
“啊?……不是吧!”
“正是如此。如今吴王久病不愈,大王您正可趁此机会前去探问吴王病情,然后要求拿他的粪便来尝一下,同时看看它的颜色,然后跪倒在地表示祝贺,说他不会死,而且26日那天就会痊愈。如此一来,吴王一定会被您的行为所打动,等他那天病真的好了,咱们回国的事儿,嘿嘿,也就八九不离十了!”
句践傻了,你居然真的要寡人去吃屎!
“范大夫你这招果然够绝!只是我句践好歹也是一国之君,怎么能去吃旁人的屎呢?再说夫差那个人面目可憎,他的屎一定很臭!”
范蠡回答:“夫欲成大事者,不矜细行。吴王行事像个娘们儿,而无半点丈夫之决,一下子说要放了大王您,一下子又说不放,咱们不使点绝招,怎能博取他的同情,又怎能顺利回国呢?”
句践没有说话,抱着头,内心挣扎了半天,终于决意道:“好,就按范大夫你说的办!妈的,老子这次拼了!……”
第二天,按照原计划,伯嚭带着句践去给夫差探病。夫差病怏怏地看了看跪在床边的句践,有气无力地说:“句践兄弟,是你么?寡人如此对你,你却还肯来探问我的病情,你的良心真是大大的好哇!”
句践心道:我的良心何止是大大的好,那简直就是“相当”的好,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伯嚭在一旁道:“是啊,句践听说大王您龙体失调,内心十分忧虑,所以特意乞求微臣带他来看看您。”
句践叩首道:“大王,微臣也读过几年医书,只要让我看一看病人粪便的颜色,就能略知他病情的好坏。”
夫差喜道:“哦?你竟有这等本事?恰好寡人刚刚出恭完,你帮我看看,寡人还有没有救!”
“谨遵王命。”
“那就辛苦你了。”
伯嚭忙派人将夫差的马桶端出户外,句践再拜,跟出房来,揭开桶盖,装模作样地观察了起来。
伯嚭捏着鼻子,尖声尖气地说:“看好了没,不要让大王等太久哟。”
句践摆手道:“再等会儿……”说着将手伸进马桶,捞出一块黑不溜秋的劳什子,放在眼前端详了一下,突然闭上眼睛伸出舌头往上一舔……
众人直看得目瞪口呆,几个宫女甚至转过头去,恶心欲吐。
伯嚭强忍住胸中的翻江倒海,掩鼻道:“味道如何?”
句践咂摸了两下嘴巴,说:“苦中带酸,有点馊味,虽然不咋地,倒也没有我想象得那么难吃,你们要不要也尝尝……”
“哇……”终于有人忍受不住,蹲在地上狂吐起来,很快被人拉走。
本来,句践是很有希望和伍子胥争夺春秋最受欢迎复仇人物奖的,可惜,他这一番恶心至极的表现让他的英雄形象在大众面前轰然崩塌,这是他日后无论怎么忍辱负重励精图治建功立业,都无法遮掩的人生污点。
夫差在房内听到外面一片喧哗,正在奇怪,伯嚭和句践等人已走了进来,句践面有喜色,而其他人的脸色却有点古怪。
夫差问:“如何?”
句践再叩首,满脸欢喜地说:“恭喜大王,贺喜大王,大王您的贵恙在4月26日那天就会痊愈,到时大王您将精壮如初,又是一部活龙了!”
“你何以如此肯定?”
“下臣在越国的时候曾专门跟闻尝粪便的内行学过手艺,得知粪便当与谷物味道一致。但凡粪便的味道与季节气味相逆的,病人将会死去;而与季节气味一致的,病人将会康复。刚才我私下尝了一下大王您的粪便……”
“什么!?”夫差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伯嚭等人在后不住点头。
句践装作没看见,接着说:“是,微臣刚才确实尝了一下大王您的粪便,发现您的贵便味苦且酸,正应当下春夏发生之气,所以可以肯定大王您一定会没事儿。不过大王,您一定要记得按时吃药、按时出恭啊!”
夫差大悦道:“好一个仁义的句践,寡人彻底被你感动啦!你们倒是说说看,但凡天下间做臣子的,有没有人肯为了国君的健康而尝他的粪便?”
众人无语。有人心中暗想,这哪里是仁义呀,简直就是恶心、变态嘛!句践,算你狠,I服了YOU!
夫差转身问伯嚭:“你能做到吗?”
伯嚭摇头说:“臣虽然敬爱大王到骨头里,但这样的事,臣自问做不到。”
夫差叹道:“不止你,就算是寡人的亲儿子,也未必肯为寡人做这种事呀!”
句践叩首道:“大王对微臣有再造之恩,简直就是比我亲爹还亲,此等小事,何足挂齿。”
夫差动了真感情了,忍不住垂泪道:“啥也别说了,眼泪哗哗地……小践践,寡人从前误会你不是个好人,对你一点儿都不好。可是通过这件事,让寡人重新认识了你,你是一个可以相交的正人君子,从今以后,你就是寡人的好朋友、好兄弟,以前所有的不愉快,大家都把它忘了,好吗?”
句践紧紧握住夫差的双手,又露出了他那标志性的深情眼神:“不,大王,以前的事,都是我不对,我不该听信越国那些小人的谗言而伤害大王。您这么对我完全没有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从今以后,我一定要告诫越国的臣民们:吴王是咱们的好君主、好老大;吴国的事儿,就是越国的事,越国一定要臣服大王,听凭您的差遣,为您的霸业尽效犬马之劳。”
夫差突然伸出双臂,抱住句践,动容道:“好,太好了,从今天开始,你不要再去养马了,就在寡人的宾馆里住下来,等寡人病好了,就送你回越国。从今以后,咱们两人,就是兄弟;咱们吴越两国,就是兄弟之邦;兄弟同心,永结万世之好!”
两个大男人,居然就这样当着大家伙儿的面亲热地说起肉麻话来,谁能想到,就在几个月前,吴王夫差还在挖空心思地想着新招如何折磨句践呢?
句践的这场戏,演得真是好极了。春秋最佳男演员奖,非他莫属。当然,句践也为演好这场重头戏,付出了相当的代价。在他今后的岁月里,口臭病几乎伴随了他一辈子,无论他怎么刷牙吃口香糖,都一点儿用没有。而他的这张臭嘴巴,也时时刻刻地在提醒着他——成功需要忍辱,复仇需要忍臭。想要复仇,就要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