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吴王阖闾 陆 同病相怜
费无忌被灭族的消息传了开来,全天下都感觉大快人心,可是有一个人,却煎熬了,这个人,就是咱们的白发魔男,伍子胥。
费无忌死了,他居然这么快就死了,老天爷如此不公,还没等伍子胥动手,他的仇人就一个一个早早地死掉了。
到头来,伍子胥还是没能亲手为自己的父兄报仇。在伍子胥看来,世界上最残酷的事,莫过于此。
这是一个凄冷的黄昏,黑压压的天空阴云惨淡。伍子胥仗剑傲立在姑苏山之巅,白发飘扬,面色狰狞,一双仇恨的眼睛望着楚国的方向,在暮色中闪出可怕的寒光。他的喉结滚动,发出困兽一般的低吼。
没办法,现在我只好把仇恨发泄到整个楚国的头上了。不要怪我,这都是你们逼我的!
他高举父亲留给他的七星宝剑,仰天长啸:“我要楚国死无葬身之地,永世不得翻身!”
突然,一道白光划破夜空,电闪雷鸣,豪雨倾盆。整个世界,变成了一片鬼蜮。
与此同时,郤宛的儿子伯嚭,竟然在家族惨剧中奇迹般的逃脱出来,一口气跑到吴国,来投奔与自己同病相怜的老乡伍子胥。
两个老乡一见面,马上两眼泪汪汪了。他们抱头痛哭了一番,然后伍子胥带着伯嚭去见吴王阖闾。
阖闾问:“我们吴国僻处东海,先生你为何要不远千里地来投奔寡人呢?”
伯嚭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我老爸在楚国老老实实地当官,没招谁没惹谁,却无端被人陷害,惨遭毒手,我也变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通缉犯。后来我听说大王您收留了窘困之中的伍子胥,很讲义气,所以我才不远千里来投靠您。希望大王您行行好,也收了我这个小弟,我伯嚭愿为您效死力。”
阖闾恻然道:“啥也别说了,眼泪哗哗的!从今天开始,你和伍先生就是寡人的左膀右臂,咱们一起打倒楚国,共创辉煌!”
从朝堂上下来,从前推荐过伍子胥很会算命的那个被离被半仙偷偷拉过伍子胥,问:“你怎么就那么信任伯嚭?要知道,人心隔肚皮啊!”
伍子胥说:“你这么想就错了,有一首流行歌曲《河上之歌》唱得好:‘同病相怜,同忧相救。惊翔之鸟,相随而集。濑下之水,回复俱留。’我和伯嚭因为同样的不幸遭遇而互相同情、彼此支持,就好像受惊的群鸟,聚集而飞,受阻的流水,回旋聚合。谁不喜爱与自己命运相近的人,谁不悲悯自己思念的人,我不信任他,信任谁呢?”
伍子胥有这种想法其实很正常。心理学家夏克特所做的实验显示,当人面临焦虑情境,譬如被告知将参加电击实验非常痛苦时,喜欢选择和也将参加同样电击实验的人“一起等待”,而不是单独等待或和其他不相干的人一起等待。这表示当我们在焦虑不安时,不只喜欢有人做伴,而且会渴望能和有同样遭遇的人做伴。实验还显示,最能降低焦虑、走出悲伤的方法不只是和有同样遭遇的人“同病相怜”而已,更需要“同忧相救”,大家一起来谋求对策,而这也正是伍子胥和伯嚭互相安慰,互相支持的原因。
可是被半仙却摇摇头说:“非也非也,你只看到了事物的表面,没有看到人的内心深处。以我看相多年的经验,伯嚭这个人,目光像鹰,走路像虎,明显是个专功而擅杀的性格,这样的人还是离他远点儿的好,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吧!”别说,后面发生的事情,果真一一证实了被离被半仙的预言。
对于被半仙的算命理论,伍子胥不以为然,他认为这都是迷信,自己和伯嚭同病相怜、同仇敌忾,根本没有反目的可能。所以他依旧把伯嚭当成了自己在吴国最好的朋友,对他掏心挖肺,有什么事儿都和他一起商量。而伯嚭也因为在吴国立足未稳,需要踩着伍子胥往上爬,所以对他十分尊敬。于是这俩人如胶似漆,好得就差穿一条裤子了。
总之,这两位命运极其相似的楚国亡臣因为相同的革命理想走到了一起,共同的利益暂时维系住了他们貌似坚贞的友谊。可是和伍子胥不同,伯嚭并不是只想着报仇,他有着自己的小九九,伍子胥只不过是他迈向权力高峰的一颗“炮”子罢了,一旦这个小“炮”子没有了利用价值,甚至挡住了自己的路,他就会毫不留情地借只“車”把它吃掉。
从这点来看,伯嚭在本质上和费无忌并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他的道行更高一些,伪装得更好一些罢了。正所谓性格决定命运,伍子胥逃离了一个小人的毒手,却又掉进了另一个小人的陷坑,这不能不说是他此生最大的悲哀。伍子胥,真是春秋时代最令人扼腕的一个悲剧人物。当然,这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