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章 我的晚娘——孙尚香
任何事物都包含囧和不囧两方面。从他人的瞳孔中看来,我的傻,是件很囧的事;但在我的晚娘——孙尚香的盈盈秋水里,我却傻得可爱、傻得有趣、傻得令她巴心巴肝地疼。
赤壁的熊熊烈焰,幻灭了曹操霸业。我的二娘殁于长坂,亲娘也在赤壁之战的次年过世了。军师借了荆州想赖着不还,便唆摆寂寞的老爹迎娶孙权之妹孙尚香,以名正言顺地长期据有荆襄九郡。
去吴国迎亲前,老爹以一贯跳跃性的思维,问军师道:“诸葛先生,凭您多年种田的经验,这段姻缘能成否?”
军师一时没明白,反问:“主公,种田和婚姻有什么关系?”
老爹红着脸回答:“咋没关系,都是去开荒,春耕秋收……”
军师干咳了几声,表情尴尬。
赵云在一旁忙道:“军师乃神人也,天上地下无所不知。穿针引线、谈婚论嫁,区区小事尔,主公勿虑,此去定然成功。”
军师顺势矜持地接道:“嗯,媒妁之事,孔明——略懂。”
您瞧,我们军师真不得了,会给马接生,给乌龟洗澡,还会拉皮条——不不,是做媒。
短命的周瑜本想藉招亲之名,趁机讨要荆州。哪知道孙阿姨胳膊肘望外拐,军师将计就计,忽悠得吴老国太晕头转向,孙刘联姻竟弄假成真。东吴赔了夫人又折兵,老爹年近五十,再度抱得娇娘归。
自打孙阿姨成了我的晚娘,老爹的屋里便经常传出她的叫声,这叫声相当奇怪,没一句我听得懂:“丫灭蝶,一哭一哭……以太,吃药苦。”声调时而酣畅铿锵如风雷激荡,时而宛转低回似新莺出谷,世间最美妙最动听的音乐与之相比也会黯然失色。
每当夜里被晚娘的怪声异语吵得睡不着时,我便跑到天井里,支愣着小脑瓜,望着满天星斗,默默沉思:
“丫灭蝶,一哭一哭”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叫丫环去灭蝴蝶,然后丫环哭了?讲不通啊!
我去问军师,军师一本正经地说道:“圣人云: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人之大欲,南无阿弥陀佛。”
…………
我又去问魏延“以太,吃药苦”是啥意思?魏延一脸坏笑,说:“主公在屋里喂主母吃药哩。药太苦,所以把主母苦得呼天抢地。”
…………
费解,真令人费解!
后来,我长大了,听人说三娘曾利用东吴近海的便利,去过东边一个叫倭的国家考察观光,我才明白了那些奇怪叫声的真意。但那时我也已经成亲了。
三娘晚上和老爹在屋里“吃药苦”,白天就与我形影不离。她待我真的不错,不但教我读书习字,还教我为人处世的道理。
有一天,她给我讲了个故事。当她还在娘家的时候,不爱红妆爱武装,时常带一群侍婢,佩刀搭箭、飞鹰架犬,往山中狩猎。深山中猛虎众多,吊睛白额,呼啸林丘。三娘等人虽然勇气不让须眉,但毕竟皆是女流,力有不逮。于是三娘便想了个法子,她披上一张猪皮,装扮成猪猡,学着猪叫,把老虎引到身前。待老虎走近时,出其不意,挺枪突刺,猛虎猝不及防,不死也带重伤。凭此策略,三娘她们所猎的大虫,绝不比赳赳男子汉少。
这个故事我听得入了迷,三娘万分郑重地握着我的手,说:“斗儿,记住,这叫‘扮猪吃虎’,你要是能举一反三,可保一世无忧!”
扮猪吃虎!这是我出娘胎以来学到的第一个成语。人们总是对“第一次”印象深刻,所以这四个字影响了我一生。
我活学活用,很快就将三娘的教导运作于实战中。
鹅屁股是我最爱吃的美食,有句俗话叫“宁舍金山不舍鹅尖”,讲的就是鹅屁股的美妙。那滋味香香的、腻腻的、咬一口结实嫩滑,精华全在上头了。
可惜我小时候老爹正忙于开疆拓土,资源首先要保障前线,肥鹅是难得的滋补品,要吃到成堆的鹅屁股,那需要多少只鹅呀?即使我贵为世子,也颇感为难。
这天我在院子里玩打石子,望见三叔拿着一只烧鹅,就着老酒,啃得正香。我歪着脑袋,流着口水,装出一副傻蛋的模样,走上前去,呆呆地说:“吃,吃鹅屁股,不,不是要用屁股吃,才香吗?”
三叔乐了,撕下鹅屁股塞到我手上,说:“用屁股怎么吃?你吃给三叔瞧瞧。”
我接过来,装模作样地往屁股上蹭,其实我特意多穿了一条打底裤,碰不到小屁屁的。来回蹭了几下后,我嘟嘴道:“三叔,后面的嘴巴太小了,吃不下。还给你。”说着作势要递回鹅屁股。
三叔嫌脏,赶忙说:“不用不用,你拿去吃吧,用前面的嘴巴吃。”
从此,叔叔伯伯们沙场归来,最大的乐趣就是拎着卤水鹅屁股、烧烤鹅屁股、红焖鹅屁股,各种口味的鹅屁股,跑到我的屋门前,喊道:“阿斗,快来,给表演表演用屁股吃鹅屁股。”
这个“绝活”时常逗得大家哈哈大笑,笑过后,那些自以为聪明的大人们无不露出一脸的悲悯,同时一股智力上的优越感喷薄而出,这种优越感使得他们异常大方,粮饷源源不断地变成了一包包鹅屁股。
每次三叔看我吃得津津有味,满嘴是油,他总是摇头叹息:“啧啧,可怜啊,可怜!当真是吃哪补哪,这孩子吃的全补到屁股上去了。”
魏延这厮便凑趣道:“三爷,街口有卖猪脑鸭脑的,要不咱们去买点?”
嘻嘻,嗤笑轻薄且由他,我只要隔三岔五有鹅屁股享用,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