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生我者猴死我雕

    天津,谭嗣同和谈钦差副使行辕。~~.~~

    往常谭嗣同的随员和下人,都感慨于谭嗣同的好伺候。他拜客不多,往来的也多是一些文人清流,排场上也没什么讲究,断断不会因为套的车旧了一点,仪仗官衔牌颜色不鲜明而大雷霆,吃饭也算是简单,除了湖南人爱吃辣椒之外,基本就没有什么别的要求。出行的时候,也是从人简单,顶马扶轿,伺候烟茶的下人都一概不要。虽然在他府里出息少了一点儿——其实有人来拜会,多少还是有点门包收入,厨房里头也可以大开虚帐,谭嗣同基本不查这些玩意儿,反正开支的都是户部的公款——论心说,也只有别的同级大人府上一半不到的出息。但是大家伙儿以多图安乐少图财来安慰自己,也算心里头过得去。

    可是这几天,谭嗣同却变得如此难以伺候!在府内,他如同一头困兽一般走来走去,书也不看了,只要得功夫,就是愤怒的一封封的写信。伺候磨墨的跑书房下人,一天下来,手腕子几乎就不是自己的了!

    他出行更加频繁,往往是一进门就又喊套车,还多往世铎那里跑,洋人公使,他也轮番的去拜会。一天能出门几十趟!大家伙儿虽然是轮着跑腿伺候,可一天下来,脚似乎也不长在自己身上了。

    要是晚上能得空休息,倒也罢了。睡个好觉,顶上三顿吃肉。可是往往铺盖才放下来,就有和谭嗣同意气相通的大人老爷来拜。又得开门通传,站班伺候,装烟装茶。一个晚上,就捞不着关门的时候儿!厨房也得通宵备着火头,消夜流水一般的送进去。到了早上,大家对望一眼。都是兔爷,眼睛红红的。

    最让人受不了的,那是谭嗣同脾气也变坏了!每次拜客回来,每接到一封书信,每接待一拨儿客人,脸色就更加难看一分。往日很少呵叱下人的他,已经狠狠的过几顿无名火,还抓着了一个收门包地门政。一张片子,顿时就送到了静海县!那倒霉门政,不仅饭票子过河,还很吃了几十小板子!这七八天下来,不知道多少人闹着要卷铺盖了,当初都是看着谭嗣同放了钦差,各大府第荐来了这些家人想捞一票。没成想,却碰上这么个老爷!

    所以当康有为衔命出门拜客回来的时候儿,接他下车的家人垮着一张脸嘀嘀咕咕。照常按照体制应该穿先通报,那门政却没好气儿的告懒:“小人脚上长了鸡眼,走不动道儿,康老爷实在对不住,要不您自己进去?反正您和谭大人那么熟,还怕什么?”

    康有为最是自傲的性子,如何受得了这个!可是这又是谭嗣同的家人,实在不好说什么。哼了一声摆袖子而去。走进去的时候儿,背后就传来有意让他听见的声音。

    “康老爷可是谭大人地心腹,不怕背后扇你小扇子?”

    “怕他个鸟!这些天跟失火了一样朝世大人行辕跑,次次都挡驾,说世大人冒了风,不见客。摆明都不待见他了,就算姓谭的,也不知道能风光几天!这份差使,老爷早就不想伺候了!”

    康有为在心里狠狠的一声:“小人!”他一路走一路在心里头狠:“复生。这不死不活的局面,你到底要敷衍多久,成大事,不破如何能立?”

    他一头恼火的直走进书房,一路碰到的下人都无精打采,也没人招呼他,让他越来越是火大。直冲进书房之内,就看见谭嗣同,林旭,杨锐几人呆呆而坐。桌上还有几杯残茶。早就冰冷,也没人进来掺水。看到他进来。几个人都站了起来,尤其是谭嗣同。神色最为关切:“南海,如何了?”

    康有为愤愤坐下:“还能如何!现在是个什么局面!后党世老三,摆明是要将咱们隔绝于这和局之外!今儿世铎的老夫子,总算肯赏脸便饭一下,不过就是打哈哈,什么实在地也没有,不过各方面消息传来都是一个,世铎根本没去静海,就在天津,在和伊藤博文秘密商谈和约,签约之事,也就在这几天!瞧着吧,露脸的事情与我们无分,到最后,背黑锅可有我们!”

    他说得口渴,拿过一杯残茶一饮而尽,呸的一声就吐了出来:“复生,你瞧瞧行辕是什么气象!徐一凡在两江是风生水起,干掉荣禄也没人敢说半个不字儿,你这儿,却连下人都约束不住!这陈年的老茶叶都拿出来了!”

    他越说越气:“文大人书信过来,就是告诉咱们,后党那些家伙,又准备甩开咱们,紊乱朝纲,行此不逞之事!文大人也言之凿凿,兄弟我在京城也有点消息渠道,后党准备和日本议和的条件,就是朝鲜全数让予日本,而大清只能收到所谓三百万关平两的赔款遮盖面子,这三百万两,还是世铎在伊藤博文面前放下架子,苦苦求来的!最可气的是,日本是拿债票支付这笔赔款!复生,这正是扳倒后党的最好机会,要一飞冲天,此正是时候!”

    他的一口广东官话说得是慷慨激昂:“我已经和世铎地老夫子谈好了,和约底稿,二十万两,可以买到。复生你是大清第一笔杆子,正该凭此告诉天下,一举让后党身败名裂!为了要压制后党,震慑徐一凡,练新军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只要有实力在手,天下何等事情不可为?复生,莫要忘了圣君正在宫中悬念!”

    林旭年轻,被康有为一番话扇乎得热血沸腾起来,一拍桌子,想附和却又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这些日子,对日让步求和的传言自北京城不断传来,而谭嗣同又被排挤在和谈局外,处处碰壁,他们这些光绪亲手提拔的新锐,已经面临如此死局。康有为此举,正是破釜沉舟的破局行为!

    康有为如此意兴昂然,反观谭嗣同。却是不断的拜折去北京,苦说不可如此和了,不然两江更不可制!还想拜会世铎,拜会各国公使,请他们放弃此等打算,并且断言日本拖不起,而列强各国也不会长久的拖下去。只要不按照这个条件和,到时候日本就别无选择!可是他言之谆谆。无奈听藐藐。所有一切,都是在无力的做白工!可是谭嗣同仍然在奔走,在呼喊,甚至在求人,怎么也不肯撕破了脸。

    当年上书都门,白身长笑出京的谭嗣同到哪里去了?以一支笔,无数雄文。卷动天下风潮地谭嗣同又到哪里去了?怪不得徐一凡这么看得起康有为,不惜破口大骂,而对他这结义兄弟却不屑一顾呢!

    康有为的目光,近乎恶狠狠的盯着谭嗣同。而谭嗣同却是苦苦一笑,缓缓站起:“南海,你许下的二十万两,从哪里来的?我们都是寒士,如何有这笔钱?那么多确凿的消息,又是通过哪里,打探来的“这个复生你不用管。康某人为的还不是你!”

    “是不是韩老掌柜,给你提供这些钱,又为你在京中奔走,打探这些消息?”谭嗣同脸色铁青,竟然毫不放过地咄咄逼问!

    杨锐坐在一旁,他老成一些,瞧着不是路数,赶紧站起来要打圆场。却听见康有为冷笑一声:“复生此处,无力可借。我找些外力,又能如何?康某人和复生道义相交,却不是复生兄的下属奴才!难道复生兄,你还要苦心孤诣地为这些卖国贼子维持么?你也要赞同这和约么?你难道不想破此闷局么?”

    三个问题,个个诛心。就像三记重拳狠狠地打在了谭嗣同身上。他身子一晃,颓然在椅子上坐下。

    就是杀了他谭嗣同,他也不愿意这等和约出自他手!尤其是他还挂着和谈钦差副使的名义!可是真地要做出事情来,在不到被逼至绝境的时候,和后党如此绝裂。那么在北中国地残局,就更加不可收拾!后党也许成事不成。但是败事绝对有余!如果真采用了康有为的建议。那么改良刷新的大事业,就要摇身一变。成为党争。越是末世,这党争起来越是不死不休。到时候,他毅然北上的一番苦心,就要付诸流水!

    个人生死是小,国家气运如何是大!放在两年前,他也许就和康有为一样,勃然而起。但是两年后,看着徐一凡一路走来的轨迹。他已经想得更深更多。做事情,绝不能完全凭借意气!

    他和徐一凡分道扬镳,最根本之处,就是采用如何的方式改变这个国家。徐一凡要由地方而中枢,彻底将大清推倒。而他却怕这样难免藩镇之祸,火焰燃起,没有几十年无法善后,列强环逼如此,如何能有这善后的时间?在他看来,惟一可行办法,就是进入中枢,采用东邻日本明治维新之成法,扶植皇室威权,由上而下,刷新改良。如果皇室威权可立,徐一凡未尝不能变化为日本维新时萨摩长州那样的助力,他们兄弟二人,还可以再度携手…………

    如果这番大业,却变成党争。这中枢威权振作,又从何谈起?

    他一直在维持,一直在想用自己的诚意说服别人,不断的写信,不断地低声下气去拜会后党重臣,尤其是世铎。往日书生意气,已经收起得干干净净…………

    可是到了最后,等到的却是这一纸很有可能成为现实的屈辱和约!如果不是徐一凡在两江如此咄咄逼人行事,朝廷也许不会急着赶紧了结对日战事,好专力向南。可是如果不是徐一凡,只怕这在天津坐下来谈判的局面都争取不来…………徐一凡是对是错,他已经理不清楚了。难道到了最后,真的只能采取康有为的办法,用激烈决绝的手段,来应对后党这些误国庸臣?

    只怕自己为了灭火而来,到了最后,一场更大的火焰,却由自己亲手点燃!

    谭嗣同双手捂着脸,瘫坐在椅子上,久久不作一声。康有为只是冷冷的看着他。书房里面一片死一般地寂静。到了最后,还是他们当中最老成的杨锐低声道:“复生,事已至此。我们如果想做一点事情出来,恐怕南海所说的,已经是惟一选择了…………我瞧着,文大人不断写信过来,吐露内情,只怕也有皇上在背后,说不定,正是皇上想…………”

    这一句话说出。杨锐就知道自己失言,赶紧扭过脸去,咳嗽两声。捂着脸出神的谭嗣同霍的一下站起,林旭激动得鼻翼不住贲张,只有康有为,还在那里微微冷笑。

    谭嗣同脸色铁青,狠狠地看了杨锐一眼。他胸口剧烈起伏,似乎有很多话,马上就要喷涌而出!

    到了最后,却只是一声长长的叹息:“…………这个时候,谭某只有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再劝劝,再求一下。杜鹃啼血,也许会有石人落泪…………如果不成,南海,那就到时候再说吧!谭某现在方寸已乱。和约未定之前,什么也别对我说,我什么也不想听!”

    说罢,谭嗣同跌跌撞撞的出门而去,且行且叹:“…………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念天地之悠悠,独怅然而涕下!…………知我谓我心忧,不知谓我何求…………我又为的是什么?是什么?”

    书房当中。杨锐和林旭都已经动容,谭嗣同地苦闷,似乎也说到了他们地心底!

    只有康有为神色不动,傲然高坐。

    “大帅,玉昆已经离开江宁城了。一艘小舟,从人不过七八名。上船之前,就躲在轿子里面不敢露面…………”

    袁世凯恭谨的微微弯腰,在签押房内向徐一凡低声禀报着事情。

    说是签押房,其实说是徐一凡地办公室更恰当。以前督署的签押房,是总督聘请幕僚所在地场所。一切庶务。基本都是这些幕僚老夫子在料理。总督不过拱手而已。不遇到特别重大的事情,不会到签押房来商量事情。满清地方行政。就是如此,当官的吟风弄月。交往应酬,甚至嫖堂子抽大烟的时间,远远过干正事儿的时间。国家大事,都是私人聘请,不对政府负责地幕僚们上下其手。

    徐一凡却不一样,他没有私人的幕僚,麾下各有职司,对各自的工作范围负责。汇总于他处,他也最讨厌手下不干正事,弄一帮没有名义,无责任可追究,偏偏又有巨大行政权力的幕僚老夫子在手底下。他的团体,也是整个大清唯一没有绍兴师爷游幕期间的势力。

    没有了这些灰色的中间层级,徐一凡的团体,虽然人手少,倒是令行禁止,反应迅,运转起来灵活许多。

    他每日,至少上午都在签押房内办公,倒是大清历史上,破天荒的第一次地方官完全承担起地方行政事宜的举动。

    徐一凡正批着一件不知道是什么地公文。听见袁世凯汇报,停下笔来笑道:“我瞧他敢大摇大摆的离开!老子放他,已经算是他祖上有德了…………一个被老子吓破胆的家伙,放他回北京城吓唬吓唬别人也好…………满城动向如何?”

    袁世凯离开朝鲜到两江,徐一凡当时也没有如何表示。可是袁世凯现在第三镇总统的官职并未曾去,每天还要参加高级军官的关于禁卫军整编扩大事宜的讨论。同时徐一凡又让他拣起了老本行,综合原来情报那一摊子,负责情报工作。两个亲信重要的职责一肩挑,可见徐一凡对他表忠心来江宁这举动的满意程度了。底下人也悄悄在背后议论,老袁这次算是洗干净了喜欢背主的底子,真正出头啦。

    现在地情报系统,已经不是朝鲜时期的那个简陋模样儿,单单是盛宣怀投靠,就带来了多少人脉和情报资源!也的确需要一个人才好好整理一下。袁世凯天生的对这些错综复杂的事情精通,交给他,也算得人。

    现在虽然已经算是红员了,可袁世凯在徐一凡面前的态度却丝毫不敢放松。又行一礼:”满城已经知道了玉昆离开,现在正在鸡飞狗跳呢。据说还在酝酿请愿,满城耄耋要准备来督署,请大帅给他们一条活路,这些请愿的让不让他们出满城。还请大帅示下。”

    对这些满人如何处置,徐一凡手底下,谁也摸不着门道。当然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楚万里算是最聪明的,可是在这事儿上,只要有人请教他,他也装傻。三万多人现在就在满城这个小小的四方天里头,等于坐了活监牢。谁都为这个事情头疼!指望徐一凡象北京城那样,每月照粮饷养他们起来。来还不如指望母猪能爬树。可是赶他们回北边儿吧,徐一凡到现在,也就放了一个玉昆走…………再说了,现在能把这些人赶到北边儿,将来进了北京城,又把这些人朝哪里赶?不少心狠一点的揣测徐一凡是不是要痛下杀手?可是毕竟是三万多条人命,而且现在一个格格。每天还来找徐一凡,徐一凡每次都客客气气地将这位格格迎进外书房叙话!

    徐一凡笑笑:“对付一些老头子,也没意思得很,这事儿,也该料理了,让他们来吧。也好早点给将来立个规模…………”

    立什么样地规模给天下看,袁世凯绝不敢问出来。看徐一凡又低下头准备去批公文。袁世凯迟疑一下,低声道:“大帅,还有一件事情…………”

    “什么事儿?”徐一凡头也不抬的随口一问。

    “…………大帅,京城有书信过来。对日和约。也许要签了,京城暗中流传,朝廷准备将朝鲜让给日本,好早了此和局。属下揣摩,竟然可能有五分以上是真地。毅军那边也有消息传过来,朝廷已经准备让他们离开绥远,专驻直隶,毅军那边也在请示办法…………朝廷心中大敌,只有大帅。和局早成一日,他们就早能全力防备大帅一日…………”

    啪的一声,徐一凡停下了手中动作。重重地将水笔拍在了桌子上面,死死的看着袁世凯。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北京城那帮人哪里有那么蠢!为了这个国家将来气运,他拼死拼活地打下了如此良好的局面,很是心不甘情不愿的丢给北京那帮家伙然后南下。就算紫禁城里面养的是头猪,也知道借着这个机会涨涨声望,压压他徐一凡的风头。

    袁世凯声音低低的,继续朝下说去:“…………属下本来也很怀疑。但是各处消息传来。多是帝党方面放出来的,属下这才觉得…………”

    徐一凡冷冷一笑。打断了袁世凯地话:“…………党争。如果只是为了对付我,他们还不足以做出这样愚蠢的决定。加上党争,就很够分量了…………光绪出息了啊,知道用这招数了,也知道造势卷动天下风潮了…………这帮混蛋!”

    徐一凡动怒,袁世凯脑门子就渗出了汗。此时徐一凡一怒,那真是天下震动!不知道会引出什么样的变故!可是他心里头又隐隐雀跃兴奋,他袁世凯此来,不就是等着这样的大场面么?越是澎湃激越的大场面,才越是出人头地的好机会!

    可他说出来的话还谨慎得很:”…………大帅,后党那边也不是傻子,帝党放出消息。后党也不见得就肯背上这黑锅了。和谈的事情,不见得能成。”

    徐一凡已经站了起来,背着手在签押房里面走来走去,一丝冷笑,始终在他嘴角挂着:“为什么不签?不管是慈禧还是她手下的后党,最忌惮的,始终是老子我!能专力对付我地任何方式,他们都会去做…………不就是一个朝鲜么!还顺便解了他们京师门户之忧!至于帝党放出的风潮…………后党他们,什么时候怕过帝党了?慈禧老太婆,什么时候又怕过咱们的光绪皇帝了?老子想错了,他们不是蠢到了这种地步,而是聪明到了一定程度!可是这种聪明,怎么闻起来,都有一股腐臭的味道!这个国家怎么你们了?非要朝死里面弄你们才开心?好,你们死之国,我则双手将其生之!不要逼老子飙!”

    他站定了脚步,大声道:“来人!”

    门哗啦一下推开,陈德大步进来,立正敬礼。看到陈德,徐一凡才想到,虽然这两天秀宁天天过来。可是溥仰,却始终未曾归队…………

    “传李云纵和楚万里来!老子要借这个机会,让南边儿的督抚站站队,再紧北边儿这盘棋一口气!这机会,是你们送上门来的!”

    袁世凯和陈德都行礼告退,徐一凡却没有回自己位置上面,而是走到窗前,抬向北望去。

    “复生啊复生。北上京华,现在你可感到一丝悔意?你们这条路,走不通的…………老子在历史书上面都读过了…………”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谭嗣同,徐一凡心里总觉得隐隐约约有一丝不安。仿佛有什么事情,会脱离他的控制,狂奔而去。直到掀起滔天波澜!这种感觉一瞬间变得如此强烈,却又转瞬消失,再也抓不着头绪。

    不自觉的,一句话喃喃地从他口中滑出:“大变将起啊…………这条路的尽头,我似乎已经能看见了…………只是血色太深重了…………”

    啪地一声,一只白皙纤秀的小手,狠狠的拍在茶几上面。”大变将起!你们站在我这边,还是站在那死色鬼那边,自己选!”

    说话的正是李璇,她穿着家常的裙装。气鼓鼓的坐在的椅子上。一张俏脸上,怒意五分,醋火也有五分。

    在她前面,杜鹃和洛施规规矩矩的坐着,互相对望一眼,小脸都是一片严肃认真地表情。洛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表决心,还是杜鹃代表这个傻丫头说话:“……姐姐,我们要是不站在你这边,也不会把消息传过来了…………一个女地。整天出入公堂,拖着老爷说话,耽误老爷多少大事儿!我们都不敢这样,可是老爷…………”

    出卖徐一凡的,当然就是护食心切地杜鹃和洛施。陈德有时放假,无非就是看看自己妹子。看妹子,免不了要拉家常,拉家常,那就免不了会漏点口风,再加上伺候各位太太姨太太的丫鬟和老婆子们。向来是八卦之源。谁都不知道她们消息怎么这么灵通地。徐一凡和秀宁那点事儿,自然就瞒不了人。

    “什么老爷。这个死不要脸的!”李璇几乎陷入了抓狂状态,她是基督家庭出身。对杜鹃和洛施都是捏着鼻子委委屈屈才接受,谁让她认识徐一凡晚呢?

    这个死色鬼,都看到她李大小姐地光身子了——好吧,虽然那天晚上什么也没生。可是已经代表他们是真正的夫妻了,他居然还敢勾搭外面的女人!最不可接受的是,那对那么漂亮的双胞胎小丫鬟,居然是那个女人的!

    站在李璇身后的南心爱南英爱也是一脸紧张的神色,她们叔叔早就不断的有信来。徐一凡未来不可限量,她们南家将来,都着落在她们姐妹身上,从龙有功的话,朝鲜新地国主,他们南家也不是没有指望!本来小姐妹俩还有点自得,徐一凡双胞萝莉控的名声天下闻名,她们小姐妹占了先天的便宜,就算碍着李璇现在还没收房,徐一凡对她们也温和得很,有时候碰着了还调笑一下,逗得人晚上睡不着觉。将来能在徐家内宅分一杯羹,小姐妹还是很有信心的。

    好死不死,让徐一凡这个名声天下闻名的正主双胞胎来了!

    为前途计,也要跟着小姐拼了!

    李璇气鼓鼓的站起来,对着杜鹃和洛施道:“以后也不用喊我姐姐,叫我小璇或阿璇都可以,现在咱们是一家!哼,他做得了初一,我就做得了十五…………这句话是这么说吧?不管啦,反正,我得给那个女人好看!她的丫鬟,我也得抢过来!谁叫她先招惹我!”

    在内宅里面无聊得整天摆弄人家头的李璇,终于找到了新的目标,雄赳赳气昂昂地回了自己卧室,栗色秀在背后晃动出的都是美女的斗志。南英爱南心爱垮着小脸跟在后面,这事儿,老爷赢了,那对正主双胞胎进门儿,小姐赢了,人家还是进门儿!反正就没她们什么好处!想到这里,南英爱和南心爱就眼泪汪汪的,好想回家…………

    杜鹃和洛施两只新近转职的小狐狸对望一眼,洛施眼神怕怕的:“不、不会出事吧?”

    杜鹃一咬牙齿:“难道我们还有退路么?上了这条船,就是一条不归路了!跟着李家小姐,拼了!”

    有、有这么夸张?长腿高妹脑子已经转不过来,不知道为什么,告密成功一点成就感都没有,反而好想哭…………“阿婕,今儿正好是你的生日,我记得,过年前半个月,你落的草,红彤彤,皱巴巴,活像一只小猴子!你活到现在,也该四十了吧?我的外孙,都该取妻生子了…………那该是多大多热闹的一个家啊…………可现在,就我孤零零地一个。太累了,我真地太累了…………你老压在心口这儿,让我喘不过气儿来,我放不下,放不下啊…………”

    北京城的一个毫不起眼地小院子里面,厢房中一灯如豆,韩老掌柜抱着一块木色陈旧的灵牌,喃喃自语。

    邻近年关,四九城里头正在忙年货,设糖供,祭灶送灶。见面都是吉利话儿,贪玩地小孩子,这个时候儿就有人早早放起了鞭炮和穿天猴儿。戏班子在封箱红包儿,店铺在算帐,伙计在收拾包裹,准备回家。老城里头,满满都是喜庆的气息,过去一年北京城闹了那么多事儿,人人都过得不容易,但愿来年,万事大吉!

    这笼罩了全城的喜气,却没有半点分润到这个小院子。或说,这个小院子里面的人,他从三十一年前起,就将一切开心欢乐的事情给关在了门外。

    外面一点星火扶摇而上,那是一只飞得特别高的穿天猴儿,透过窗户,韩老掌柜呆呆的看着那点光芒。

    在这烟火之下,有多少正在又笑又闹,高兴得拍手打掌的孩子?

    韩老掌柜呆呆的看着那只穿天猴儿,嘴角渐渐浮出了一丝冷笑:“快了……快了……阿婕,阿爹老了,也终于快等到了那一天。这条路,阿爹一个人走得好冷清…………阿爹很快就会来陪你了…………”

    门突然吱呀一响,一人推门进来。灯影之下,正是章渝。韩老掌柜擦擦眼睛,将灵位放进怀里,冷冷问道:“你去哪里了?康有为已经传话过来,大事有望,趁着年节大家伙儿都在家,重要人等,务必要全部通知到!”

    章渝默不作声的点头,转身就要离开。韩老掌柜却叫住了他:“去上坟了?”

    章渝身子一震,僵在那儿,半晌才道:“是,要过年了,她一个人在土里孤孤单单的,我去瞧瞧,给她烧点年货。”

    韩老掌柜嘴角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低声道:“闻到了么?”

    “闻到什么?”

    “血的味道…………这血真多啊,几乎要把这北京城整个淹没掉!”

    韩老掌柜呆呆坐在炕头,低声自语,眼神当中剩下的。

    只有疯狂。更新送上,月票支持。稳定在十三点位置上这么久,奥斯卡都想认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