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为完全不知道白芸欠吴今生钱的事。

苏为仔细一想，从她们母女被苏家扫地出门那一刻起，白芸就巴不得和她划清关系。

“我妈欠了你多少钱？”

吴今生想起那夜厨房里仓促的吻，对苏为始终怀有歉意。他坐上摩托车，“你别听徐丽瞎说。”

苏为推着自行车走到吴今生面前，拦住他的路：“她欠了你多少钱？”

苏为还欠着吴芬的两次补课费，加起来一共有五千。自从她来到鲤城，就一直在亏欠这对母子。

吴今生看到她额头上的那道疤，想到上次苏为拦住自己，摔得满头血。这个女孩身上有股让人害怕的拧劲儿，他不敢和她强来，“几百多，她说了会还。”

“她问你借钱你不要借给她，她都是骗你的。”

徐丽讽刺，“那你可真是遗传你妈了。”

苏为确实说过谎，也确实讹过吴今生，她没有辩解的余地。

当一个人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她的尊严是由金钱筑起来的。苏为得知白芸向吴今生借钱，觉得自己的尊严像是吴今生脚下的烟灰，他想踩就踩。

“吴今生，我们家欠你们家的，等我挣钱了就还给你。”

徐丽听完，夹着烟笑了，“苏为，你当挣钱容易？就你这蔫了吧唧的性格，别人摸你你都屁都不敢放一个，还是乖乖在你的童话世界当个土公主，反正你有林小宏这个冤大头，不愁饿死。”

“行了徐丽。”吴今生说，“你要是不住这了，找到住的地方我帮你搬家，我晚上还有一单货要送。”

苏为和徐丽回家后，谁也没理谁。小女生的关系敏感又黏糊，过了一阵，徐丽没话找话，“苏为，我知道你高傲，看不起我，但你妈甚至还不如我。”

言下之意，你连你妈都看得起，你凭什么看不起我。

苏为内向的性格已经不是第一次被认为是高傲了，高中三年，她已经渐渐习惯这种状态。面对误解她的人，解释没有半点用处。

她本来不想理徐丽，沉默了一阵，还是决定开口：“我妈没有做你说过的那些事。”

“要不然你的户籍是怎么转过来的？你妈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

“她是找我爸给我落户的。”

“得了，你爸一个乡下美术老师，有这么大能耐？给你户都落了，还让你跟你妈过日子看你饿死啊？”

苏为及时停住。

帮他们母女转户籍的不是苏正康，是她亲生父亲。白芸跟她炫耀过，你爸要拿钱打发咱们，我没要。

苏为的“傲”继承了白芸，这可不是什么好品质，如果白芸接受了那些“打发”，苏为也许会过上更宽裕的生活。

第一次知道听到生父的名字，是在白芸被苏家扫地出门时，白芸见苏正康一言不发，指着苏正康的家门骂：“要不是连清柏他家看不上我，轮得到你这个窝囊废跟老娘过日子？”

苏为和苏正康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她的窝囊、隐忍和苏正康一脉相承。自始至终，苏正康没有对白芸恶言相向过。

苏为回答徐丽的是一句很冷漠的话：“反正你就要搬走了，你怎么说我我都不记仇。”

徐丽当天夜里就打电话给表姐联系住所，她虽然不喜欢表姐一家势利眼，但此时此刻，那群势利眼也比苏为这个老巫婆强。

电话那头说：“鹏鹏这几天在家休息，他周六才回学校，你周天再搬进来。”

“好，真的太好了，姐，谢谢你哦。”

苏为听到徐丽和她表姐打电话时的讨好声，又觉得有点心酸。

周日是林小宏奶奶的生日，她邀请苏为，因为帮徐丽搬家，就拒绝林奶奶的邀请。

徐丽的衣服啊、鞋子啊、卷发棒啊、化妆品啊、鞋子啊，往蛇皮袋一扔，就是她全部家当。

吴今生看着这满满一大包，薅了把头发，开始装货。

他把徐丽的衣服用专业安全绳固定在摩托车后座，吴今生一坐上去，徐丽就没有可以坐的空间了。

苏为觉得他们真是有毛病，这两个人都挣钱，这么多东西，打车应该不贵，非得用吴今生那辆土摩托车拉。她恶毒地想，他们就是一帮聚在茅坑这种脏污地方的蛆。

可她呢？某种意义上，她连这些蛆虫都不如。

徐丽说：“吴今生你书包里装什么了？胎都压扁了。”

吴今生说：“是你的东西太重。”

“你给我搬家，还给别人带货？”

吴今生咋了下舌，把书包取下来，递给苏为，“我东西先放你这儿，待会儿送完徐丽我来取。”

已是下午四点，苏为说：“你早点回来，我五点半去学校上晚自习。”

“一个小时。”

苏为点点头。

吴今生载着徐丽扬长而去，在他把书包交给苏为的一瞬间，苏为就觉得这玩意儿非常沉重，比她的书包重多了。

苏为背着吴今生的书包上楼时，听到了金属的声音。她知道吴今生现在用摩托车送货，送的都是别人的货，书包里的东西应该不是他自己的。

苏为家里没有电视，也没有书，关于社会的认知都是听班里女同学说起的，而班里女同学的认知则是来自各种电影小说。在她们口中，处处都是□□。

尽管苏为没有见过“□□”，吴今生书包里的金属声音，却让她不由自主联系到了“□□”。她又想到吴今生当初被退学，就是因为闹了人命。

回到家，苏为没有半点力气，手一松，吴今生的书包落在了他的床板上。书包里的声音更加明显，苏为颤抖着拉开他的书包拉链。

里面有军刀、铁棍、绳索、还有一些她不认识的黑色塑料片。

苏为不敢呼吸，蹭一下合住拉链。她的脸被这些危险的物体吓得苍白，脑子一片混乱。

最终最终，这些恐慌、惊怕落脚到了同一个地方。

「你答应阿姨，一定不要让他走歪路好吗？苏为，阿姨求你了。」

苏为告诉自己不要慌，要冷静。她把吴今生的书包拖到卧室，打开白芸的衣柜，把书包藏进去，又用衣服掩盖住。

五点十分吴今生来敲门，苏为给他开了门。她的脸色很难看，吴今生边往屋里走边问她，“是不是你妈又出事了？”

苏为一语不发地摇头。

“我书包呢？”

“我..我...吴今生，你在做坏事吗？你不能做坏事，我看到你书包里的东西了，我扔了。”

吴今生当然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但送这一趟货，他能拿二三百。而且二三百块钱是小事，重要的是他答应了人家，要是货弄丢了，那帮人肯定会打断他的腿。

“谁让你翻我书包了？”

他默认苏为对他的一切袖手旁观，便少了句嘱咐。

苏为说：“你不能混□□，吴今生，你要对得起你妈。”

吴今生视线扫描屋里，他对这间出租屋的构造烂熟于心，阳台、客厅都没有藏东西的地方，他先去了厨房，没有在橱柜里找到自己的书包，于是直接推开白芸卧室的门。

苏为追上去，“吴今生，你不能当□□！”

吴今生拉开衣柜门，白芸的裙子掉了一地，他的书包滚落在地。

脏污的书包躺在那些漂亮的白裙子之间，十分讽刺。吴今生拎起书包，转身时，房门被从外面锁住。

吴今生拧了下把手，居然拉不开！这还是他自己惹得后患，白芸的卧室门本来没有锁的，那夜白芸带了男人回来，吴今生就给她的卧室门装了锁。

白芸的卧室窗台有保险栏，他没办法跳窗。吴今生泄愤地踹了一脚门，“苏为，你他妈别逼我！”

吴今生就像一头被关在笼子里的野生豹子，苏为固然害怕，但她知道这些话不能不说。

“吴今生，你要是混□□就毁了，□□是要坐牢的，你不能去！”

吴今生压根听不进苏为的老太婆念经，轻声道：“是你逼老子的。”

吴今生本来没觉得自己是个多坏的人，但碰到苏为以后，他越来越十恶不赦，性情里的恶劣暴露无遗。他一下下踹着卧室门，没几脚就踹开了，房门倒塌的那刻，他看到双手举着水果刀对准他的苏为。

吴今生本来一腔暴戾，看到苏为拿着水果刀，给他气笑了。

“拿这玩意小瞧谁呢。”他夺过刀，“好好念你的书，这不是你该碰的东西。”

苏为见自己和刀都拦不住他，只能拿出最后的希望：“吴今生，你敢走，我就报警！”

吴今生脚步停了一瞬，苏为以为是他害怕了。

只见吴今生把书包和刀往地上一丢，朝她走来。

苏为来不及后退，吴今生一把扛起她往卧室里走去，苏为双脚踢打着挣扎，吴今生把她扔在床上，坐在她身上，按住她挣扎的双腿和腰身。

他扯下苏为身上的针织外套，桎梏她的双手，把她往床头方向扥去，苏为像一条被厨师活剐的鱼，拧来拧去。

吴今生用针织外套把她的双手固定在床头的铁杆子上，“你倒是报警啊。”

苏为被他这一番动作吓破了胆，因羞愤而产生的通红从面部蔓延到胸前，她死死咬着自己的牙，却一句话都不敢再说，吴今生有那么多刀，他还有铁棍，他打死自己怎么办？

就像过往的一次次世界坍塌，苏为选择在废墟中沉默。

吴今生顺利把这批货送到了目的地，那是一个位于城乡结合部的废弃厂房，收货的男人个头很小，操着一口东北话，他清点了吴今生书包里的东西，拍了一下吴今生的肩膀，“小伙子挺结实啊，打架怎么样？”

厂房里传来另一个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是本地人，说的话不堪入耳。

吴今生平静回答小东北：“我没打过架。”

“个子白长了啊。”

“我妈不让我打架。”

小东北从裤子口袋掏出一个鳄鱼皮夹，从皮夹里掏出三张票子，他用粗短的手指清点，“多给你五十块钱，拿回去孝敬你妈。”

吴今生说：“这一趟说好了只收二百五，我多拿钱的话我妈知道了要打我。”

“是个大孝子啊，行吧行吧，哥不逼你。”

吴今生收下二百五十块，装进口袋里，“谢谢哥。”

他骑着摩托车离开，通过后视镜看到小东北提着货进了厂房，后背一片冷汗。

有了这二百五十块，手头刚好凑够三千现金，他找了个ATM机把钱存进卡里，然后打通了黄志成的电话。

“黄老板，你给我个卡号，我先给你还三千。”

黄志成收款最寒酸的时候，也是手头几万几万的过，他气极反笑，“你这犊子看不起你黄哥呢？”

三千就三千吧，总比没有的好。

黄志成发过来一个卡号，吴今生给他转了整整三千。这时他的卡里还剩二百块，吴今生取出来这二百块钱，两张薄薄的钞票拿在手上，他却不知能去何方。

几个下晚自习的女学生骑自行车从他面前路过，吴今生突然想到苏为还被绑在家里。

他扔下烟，骑着摩托车飞奔回苏为家里。他没有钥匙，就从二楼窗户翻进阳台。冲动的时候一时爽，后患无穷。风平浪静后，吴今生有几分恨自己，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苏为。

但是做都做了，还能怎么办？吴今生踩着被他砸坏的门板走进卧室，苏为侧身蜷着，闭目沉睡。

苏为身上穿着一件土气的粉色背心，那是她自己的衣服，比白芸的衣服更贴身。

自从他们住进苏为家里以后，苏为的伙食明显改善，她比之前圆润了一点，背心严丝合缝地贴着她雪白的皮肤，不余一点多余的空隙。牛仔裤包裹之下，两条腿瘦而不柴。

其实在他绑苏为的时候，就发现苏为的身体和他看到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她皮肤细腻柔软，尤其胸前的位置，触碰时带来一阵只存在于童话里的温暖。

吴今生喉结干涩，抬眼间，苏为双眼比平时还要冷漠，光泽全无。

他沉默德给苏为解开了束缚，下一瞬间，苏为抄起枕头朝他头上砸去。

作者有话要说：回家饭都不吃马不停蹄更文，今天的我太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