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傍晚，余掌事又去看了一眼狐狸，发现她的脸色更加灰败，已经没有多少呼吸，怕是真要活不成了。

叠着好几层皱纹的眼皮不安地抽动了几下，余掌事愁了半天又暗暗咬牙，不如就让她死了算了。

反正禛尧上神如今对她不闻不问，大概也不会在意她的生死。

紧紧将那扇房门关严，余掌事又去忙着赶制自己的新衣，还差最后一点就做好了。

毕竟马上就是天帝的千岁华诞，是普天同庆的大喜事，包括他也可在凌霄殿外的广场上列席，分得一杯天仙醉，喝了能增长一百年修为。

像他这样资质平庸的老家伙，仅凭自己修炼恐怕很难再有提升，若是能喝上一杯天仙醉，平白得来一百年修为，那可真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谁能不激动呢！

心里有了这个盼头，余掌事很快又把濒死的狐狸忘到脑后，迫不及待想到天帝寿辰那一天。

直至两日后，他看到萧清尧面色不虞地走到狐狸住的那间房门前，伸手推开那扇门，想起被他遗忘的狐狸，一时间冷汗涔涔，余掌事连忙小跑着过去，急声道：“上神！您、您要找小红？”

不知道他在急什么，萧清尧冷眼瞥向打开的房门里面：“什么怪味？”

余掌事这才闻到一股污浊的气味从那扇门里散发出来，该不会是那该死的狐狸已经死后发臭了吧？

他心头发虚，连忙哈腰道：“我进去看看！”

天色渐渐黑下来，房间里连一盏烛火都没有，什么都看不清晰。只有那混浊的怪味越发浓郁，原来是他忘记给狐狸倒马桶，已经好几天了。

他暗暗说着晦气，点起一盏灯笼走到床边，只见那蜷缩在床上的少女眼帘紧闭着，脸色灰败，只剩一丝微弱的呼吸。

竟然还没死？

余掌事登时头皮一麻，脸色难看起来。

禛尧上神就在门外，他不敢胡乱动手，踌躇再三终究没有那个胆量，只能咬咬牙，快步走出去，回禀道：“小红还是不太好，把里面弄得很脏，上神还是移步吧。”

想起他说那狐妖似乎生病了，过了几日竟然还没好，萧清尧淡声吩咐道：“去请位医师来给她看看。”

说完他便拂着袖子，转身走了。

余掌事沉下脸，都怪那该死的狐狸，竟然还没咽气，一天到晚净给他惹麻烦！

可是禛尧上神已经发话了，他不敢不从，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赶去上清宫天医苑。

夜间当值的只有一名年纪轻轻的小医师，听说禛尧上神养的狐狸病了，那小医师慌了神，他哪里会给狐狸看病？连忙就要去请他的师父。

余掌事连忙拦住他，劝说道：“这么晚了，搅扰丹华上仙清修可不好。左右不过一只狐狸，你随我去一趟就是了。”

“那可不行！”小医师连忙摇头，“谁不知道那狐狸是禛尧上神的眼珠子，宠爱得紧，我可不敢去造次！”

余掌事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不好说禛尧上神先前将狐狸剥皮又丢下天界的事，所以外人并不知晓那狐狸早已失宠。

这个节骨眼上，他怕多说多错，也不敢胡乱开口，只能紧抓着那个小医师不放，正拉扯的时候，天医苑首座百里丹华来了。

她穿着一袭天青色银纹琉云裙，眉目端庄、气质沉稳，额心一抹金薇花钿，显然已是上仙级别。

“上神的狐狸怎么了？”她在外面就听到几句，要给狐狸看病，问余掌事，“又吃撑了？不是跟你们说了要少喂坚果？”

没想到会被百里丹华碰个正着，余掌事手心里直冒冷汗，心虚道：“这次不是吃撑了，是……可能病了。”

“带我去看看吧。”百里丹华也知道禛尧上神十分宝贝他那只狐狸，于是便提上药箱，赶到沧澜宫。

结果没看到狐狸，反而看到一名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病弱少女。她的眼帘紧闭着，孱弱的身形瘦得好像一把皮包骨头，瘦削的脸庞显出一派灰败之色，竟然好像死了一样。

百里丹华忍着屋里的怪味，惊讶不已：“她就是上神养的那只狐狸？”

“她化形了。”余掌事不安地搓着手，含糊道，“不知怎么回事，一直昏迷不醒。”

他趁着百里丹华没注意，连忙将那污浊的马桶藏起来，打开门窗透气。

床头挂着一盏灯笼，百里丹华借着光仔细打量昏迷不醒的少女，翻翻她的眼皮，扒开嘴看她的舌头，又拉起她的手腕诊脉，渐渐眉头越皱越紧，将眉心的金薇花钿都夹变了形。

“她究竟几天没吃东西了？怎么会饿成这样？”百里丹华眉心紧皱，从药箱里取出一枚补血益气的上元丹，用内力化成水，缓缓喂到昏迷不醒的少女口中。

“再晩些来，她就要饿死了！”她忍不住声调高起来，满是不解地问，“你们怎么连一口吃的都不给她？”

大概是在隔壁听到百里丹华的高声质问，萧清尧从外面走进来：“丹华上仙，怎么回事？”

“是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百里丹华满脸疑惑，“这狐狸不是上神的心尖宠吗，怎么会连口吃的都不给她，竟要活活把她饿死？”

如霜的眉眼瞬间沉了几分，萧清尧转眸看向余掌事，似在等他一个解释。

余掌事哈着腰满头大汗，连忙道：“我给了她吃的，是她自己不吃……”

他连忙指着摆在桌上那些肉干，“您看，都在那儿呢！”

“她为什么不吃？”百里丹华似乎不太相信，“她那么嘴馋的狐狸，还能把自己饿死不成？”

余掌事避开她的视线，心虚地结巴起来：“我、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了……我跟上神禀报过，上神说、说……”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到底没敢把话说完。

萧清尧想起前番他说过这狐妖生病的事，还以为是狐狸故意作妖，是他吩咐不用管，没想到竟然严重成这样。

狭长的眸子幽沉似墨，他目光淡淡看着余掌事，倒是也不好再出口责备。

见萧清尧不说话，似乎是默认了此事，百里丹华诧异地看着他，满心不解道：“去岁我还给这狐狸看过积食，身体明明十分扎实，怎么如今化了形，竟变得如此孱弱？我看她脉象极为虚浮，尤其是心脉几近断绝，到底是怎么了？她受过什么重伤不成？”

薄削的唇抿出僵直的弧度，萧清尧淡声道：“上仙也看到了，她已化形成妖，便是不走正途，自寻死路。我本想杀她，只是另有缘由，不得不暂且留她一命。劳烦上仙给她看看，死不了就行。”

似乎没想到竟会这样，百里丹华张了张口，终究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叹息道：“我已给她服下一颗上元丹，暂且保得一命，只是这身子骨太差了，恐怕不好恢复。等她醒来以后，给她喂些细软的食物，慢慢将养吧。”

送走百里丹华之后，余掌事觑着萧清尧还站在狐狸的房门外，沉静的面容一派苍冷。他不由胆寒起来，低着头走过去，小声道：“我让明茹去煮一点米粥备着，等小红醒了就给她吃。上神放心吧，这次我肯定看着她吃完，不会再让她饿着。”

他垂首站在那儿，忐忑不安地等了一会儿，见萧清尧没再有什么吩咐，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

不想，他正要退下的时候，萧清尧却忽然叫了他一声：“余掌事。”

一块暗红色的肉干丢到他脚下，只听萧清尧淡淡道：“这不是雪鹿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