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狼，你怎么来了！”茉茉大惊失色，急忙拉住他，“你快走！”

“你别怕！”小狼紧紧拉住她的手，毫不退缩地挡在她身前，持刀质问萧清尧，“你是谁？为什么要杀她？”

不知是哪里跑来的畜生，扑面的妖气毋庸置疑，应该是一头狼妖。

萧清尧看着他挡在狐狸身前一脸坚决的样子，看着他们紧紧握在一起的手，面色顿时阴沉下来，眯起狭长的凤眸，看来今日是非要见血了。

“不知死活的妖物，来受死！”

“上神使不得！”陶宿真人不过就落后一步，没想到又出这么大乱子，急忙走上前来，心力交瘁道，“他是狼族少主，昆虚沧氏唯一的血脉。上神若是杀了他，只怕会挑起纷争，引发妖族祸乱……”

“那就让他们祸乱试试。”天人之姿的上神，满面冰冷肃杀，萧清尧出剑快如闪电。

只见那耀眼的白光剑走龙蛇，磅礴的威压铺天盖地，惊得小狼面色大变，连忙横刀拼命格挡，一道道刀光剑气冲撞在一起，铮鸣作响，激烈非凡。

茉茉被小狼一把推到身后，她见识过萧清尧的雷霆剑意，太清境三重的真神修为堪称登峰造极、深不可测。没想到小狼的刀法竟然也很凌厉，哪怕被剑气所伤也毫不退缩，一次次拼杀上去，将狼族的凶狠展现得淋漓尽致。

只见那一黑一白缠斗在一起，催动法力碰撞震颤，刀鸣剑啸，破碎虚空。

可惜小狼最终还是不敌，长刀脱手而出，被萧清尧踏翻在地，眼看就要被一剑刺死。

“住手！”茉茉急红了眼，大声喊道，“你放了他，我跟你走！”

小狼嘴角流出汩汩的鲜血，艰难地歪头看向茉茉，哑声道：“不要……”

萧清尧眼底的冷意愈发浓沉，从胸腔里逸出一丝冷笑，抬手一剑将苟延残喘的小狼挥出十丈远，摔到地上惨不忍睹。

“上神收手吧！”陶宿真人着急道，“这里可是药庐，请您别在这里开杀戒！”

清隽淡漠的脸庞没什么表情，萧清尧缓缓还剑入鞘，一身雪衣漱冰濯雪，不染片尘。

他自然不会杀那畜生。

如今那上古大妖九头鸟鬼车正在昆虚之北修筑洞府，与这昆虚苍狼一族不知是否有牵扯。他已安排兵马在昆虚四周布防，以待时机捉拿那妖孽。若是因为杀了这头小狼妖而提前引发妖族祸乱，只怕会坏了他的大计。

看着那狐狸吓得惨白的脸，萧清尧冷漠地收回视线，转身问陶宿真人：“我要把她带走，真人还有要交代的？”

陶宿真人见他放过小狼，终于松了一口气，连忙点点头，快步走进药庐，不一会儿便拿了几本医书出来，塞到茉茉手中：“这几本医书都是最基本的药理和医理，你拿着看吧，有不懂的可以记下来，有机会再问我。”

茉茉接过那几本医书，又看了一眼小狼，抿唇道：“谢谢真人。”

陶宿真人笑着点了点头：“去吧。”

茉茉走出院子又忍不住回头，有围墙挡着，她看不到小狼，但是能看到摆放在围墙上的那盆红艳艳的长寿花。

那小小的一盆花，开得十分灿烂，在阳光下散发着勃勃生机，仿佛永远都不会凋败一样。

她的眼睫微颤，忽然间想到，等去了沧澜宫，她想办法偷偷拿到九灵月魄，那小狼是不是就有救了？

九灵月魄就摆放在萧清尧的书房里，她曾经亲眼所见，要想拿到似乎并不难。

等九灵月魄到手，她再想办法逃出沧澜宫，说不定就能救小狼一命？

毕竟萧清尧可是剥了她一张皮，还害死她一条命，她不过偷偷拿他一件宝物，也不算什么。

一时间满脑子充斥着这个大胆的想法，紧张得手心里冒出汗来，茉茉紧紧咬住嘴唇，努力假装出一副平静的样子。

离开药神谷，萧清尧带着茉茉一路腾空而上，瞬息之间已经来到万丈高空的九重天。

远远看到巍峨高耸的南天门，萧清尧回头扫了一眼茉茉，抬手将她打回原形。

刚刚还是漂亮美艳的红衣少女，一眨眼变成一只通体伤疤、斑驳丑陋的无毛兽，甚至看不出她原本是一只狐狸。

茉茉僵在原地，满腔郁愤和屈辱如鲠在喉。她强忍住满满的厌恶，仰头看向萧清尧，语气冷淡地问：“禛尧上神能否允许我化成人形？不然这一身伤疤，恐怕会吓到别人。”

垂眸看着她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的确令人十分不适，萧清尧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冷声道：“我再问你一遍，魔王究竟为何要抓你？”

“说了我不知道，禛尧上神若是不信就杀了我吧。反正我这么活着，和死了也没什么分别。”茉茉冷眼看着他，笃定他肯定不会杀她。

毕竟他还要拿她当血包，治疗他体内的寒毒呢，现在怎么可能舍得杀了她？

果然，萧清尧沉默了一会儿，终究没再管她，转身举步向南天门走去。

茉茉暗自冷笑，直起身，重又化成人形，压下眼底的郁色，不情不愿地跟了上去。

南天门外守门的天兵侍卫看到禛尧上神带回来一个十分漂亮的姑娘，也不敢多问，只能低头行礼，在背后悄悄打量几眼。

一路沉默地跟在萧清尧身后，再次回到沧澜宫，踏进那道垂花门，看着那一片雪白缤纷的梨花林，茉茉感觉恍如隔世。

余掌事见到她的时候，仿佛活见鬼，抬手指着她，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上神……她、她怎么又回来了？”

茉茉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理都不想理他。

清冷淡漠的脸庞没什么表情，萧清尧语气冷淡地吩咐道：“去收拾一间空房。”

余掌事看着茉茉那张漂亮到惊艳的脸，一时间心念百转，连忙赶去宣云殿，将紧挨在萧清尧寝殿旁边的房间收拾出来，整理得干干净净。

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安排，萧清尧知晓此事的时候，一时间颇有些无语。他刚想让余掌事换一间房，又想着将狐妖关在他旁边倒也未尝不可，免得她离得远了，再生事端。

将茉茉关到那间房中，萧清尧又设下一道牢固的结界，任凭她怎么作妖，都不可能逃出来。

茉茉如今灵力低微，生死都掌握在他手中，根本无从反抗，只能老老实实待在那个房间里，暗暗想着对策。

萧清尧的书房在知微阁，而知微阁位于整个沧澜宫的最东边，离这边很远。

如今她被困在这间房中，连出都出不去，要想拿到九灵月魄，不亚于痴人说梦。

她必须先想办法出去才行。

茉茉暗自思索着，脑筋转得极快。

先前在沧澜宫中待了三百年，她对萧清尧的脾性十分了解，知道他吃软不吃硬，总归是有心软的时候。如果她能放下身段，向他示弱，渐渐让他放松警惕，没准他能允许她走出这间屋子，扩大一下活动范围。

反正她不过是想去知微阁，又不会离开沧澜宫，要想让萧清尧允许她在沧澜宫内部自由活动，这个也许还能实现。

心里打定主意，茉茉便在那个房间里住下来，一切都需按部就班，急不得。

她不吵不闹，安安静静的，平时就在房间里看陶宿真人送给她的那些医书。

萧清尧有时路过，偶尔会从敞开的窗扇向里瞥一眼。只见她捧着本医书看得入神，有时还会拿支笔写写画画，似乎十分认真的样子。

他觉得这狐妖在装模作样，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过只要她能老老实实待着就行，其余他也懒得管。

就这样过了些时日，余掌事确认茉茉并未重新获得禛尧上神的宠爱，反而是像囚犯一样被关起来。禛尧上神对她不闻不问，余掌事便也跟着懈怠下来。

他不再给茉茉清理房间，也不再精心细致地给她准备饮食，什么时候想起来就给一点，想不起来就算了。

茉茉饥一顿饱一顿，有时连口水都没得喝，实在撑不住了，她就会拉开门大声呼喊，将余掌事引过来，让他给自己拿吃的喝的。

“你不是已经化形了吗？怎么不接着练练辟谷？”余掌事没好气地瞪她一眼，讥讽道，“别以为披着层人皮就像个人了，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喝拉撒的畜生，还要老夫我给你倒马桶，知不知羞耻！”

茉茉往日还是狐狸的时候，就与这老匹夫不太对付。

余掌事总是嫌她的毛掉得到处都是，嫌她泼皮闹腾，害得他一天到晚跟在后面收拾。

不过那时候她还是萧清尧的心尖宠，他在任何人面前都冷着脸，一副清冷孤傲、高不可攀的样子，唯独愿意在她这只狐狸面前露出一丝微笑，连同她说话都轻声细语的，耐心又细致。

背后有萧清尧撑腰，余掌事即便再讨厌她这只狐狸，也只能尽心尽力地伺候着。如今萧清尧不在意她了，甚至恨不能杀了她，余掌事自然也不会再给她好脸色。

茉茉冷眼看着余掌事，真想一爪子挠死这个老匹夫。可她如今被囚困在这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只好收敛起神色，忍耐道：“余掌事，劳烦你给我拿点吃的和水，我已经三天未进食了。”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余掌事听得不耐烦了，咣当一声把房门甩上，“老夫忙着呢，没功夫伺候你这小畜生！”

被甩上的门扑了一鼻子灰，茉茉气得龇牙，却也没有办法。她小声地将余掌事来回骂了好几遍，又回到桌边坐下，拿起医书翻看着，努力把腹中的饥饿忘掉。

到了晚上，萧清尧回来了，茉茉能听到他的脚步声从她的门前路过，没有丝毫停留便走进旁边的寝殿中，然后就什么都听不到了。

原本她可以趁他路过的时候，打开房门向他告状。就算萧清尧再冷酷无情，总不至于连口吃食都不给她。

原本她应该主动示弱求饶的，这样才能引起他的一丝怜悯，早日将她从这里放出去。

可是茉茉一想到他那张冰冷淡漠的脸就觉得厌恶，不想看到他，不想跟他开口，不想在他面前显露困境，也不想向他求助。

若是可以，她真的很想练一下辟谷。

可是如今她这具身体残破不堪，能活着就已经很好了，根本无法再修炼。虽然勉强将筋脉打通，却容纳不了多少灵力，就算她再怎么修炼，也不会有多少进益，更不用提辟谷了。

腹中饥肠辘辘，茉茉饿得头晕眼花，连医书都看不下去了。她躺到床上蜷缩着，催促自己赶紧睡，睡着了就不饿了。

等到明天白天，萧清尧走了以后，她再去闹腾余掌事。明天应该就有吃的了，连续四天不给吃的，他总不至于真的要饿死她。

茉茉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在梦境里见到了小狼，他问她为什么不辞而别，问她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

茉茉正想安慰他，她一定会快些想办法拿到九灵月魄，忽然听到轰隆一声闷雷炸响，顷刻之间，哗哗的雨声瓢泼而下。

浑身陡然一颤，茉茉从睡梦中惊醒，只听外面闷雷滚滚，一道道雪亮的闪电撕裂夜空，漫天游走如疯狂的银蛇，照得室内时明时暗。

圆圆的狐狸眼中涌起压抑不住的恐惧，茉茉连忙缩到墙角，用毯子将自己整个蒙起来，颤巍巍地蜷缩成一团，极力捂住耳朵，不敢去听外面接连不断炸响的雷声。

她特别害怕打雷。

很久很久以前，她的后母将她丢进河里，想要将她淹死的那个大雨夜，天上就滚着这样可怕的闷雷。

她不会凫水，沉在冰冷的河水里挣扎的时候，漫天雷声轰鸣大作，雪亮闪电炸裂夜空，瓢泼的大雨拍打在河面上，如天罚一般吓破了她的胆。

哪怕后来她被萧清尧所救，每到雷雨夜，她都会想起被沉在水底挣扎不得，睁不开眼，抬不起头，喘不动气的那种几近死亡的窒息感。

之前那些年月，每到打雷的时候，茉茉都会忙不迭跑到萧清尧身边，钻到他怀里藏着。若是夜晚的时候，她就会钻进他的被窝，紧紧挨在他身边。

有他在，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只是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变得比那雷声还要可怕。

茉茉蜷缩在黑暗里，努力捂住自己的耳朵，也许是好几天没有进食的缘故，她的头迷迷乎乎的，眼前一阵阵眩晕，不知不觉便陷入一片混沌的黑暗中，渐渐连轰鸣的雷声都听不到了。

一墙之隔的寝殿内，通明的灯火高燃着，将整个室内照得明亮，萧清尧翻着一卷手札，正在那里推演对战鬼车的阵法。

那九头鸟鬼车是上古大妖，十分凶悍，不是仅凭他一人或几个人就能对付得了的。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暴雨，轰鸣的雷声和闪电疯狂大作，仿佛要将整个九重天都撕裂成碎片。

俊挺的眉峰微微蹙起，他忽然想起关押在隔壁的那只狐狸，她很怕打雷，一听到雷声就浑身发颤，忙不迭往他身边躲，胆小得像只小虫子。

只是她如今已经化形为妖，已经不是他曾经养的那只狐狸了。

如霜的眸子冷了几分，萧清尧不再去想那只狐妖，继续推演困妖阵法的变换形式。

这场雷雨断断续续下了两天才终于完全停歇下来，余掌事终于想起该给狐狸喂食了。他拿了几根肉干，又从积满雨水的荷花池子里舀了一瓢犯混的水。

走到茉茉的房门前，他用脚踹开门，吆喝道：“小畜生，吃饭了！”

等了一会儿没有反应，窝在床上那一团竟然一动不动，这是在耍脾气？

“爱吃不吃！”余掌事没好气地将肉干和水瓢丢到里面地上，满瓢的水顷刻间撒了一地。

他甩上门扇，转身就走，径自忙他的去了。

作为沧澜宫的最高掌事，他要负责整个宫中大大小小一应事务，忙碌得紧。

若不是禛尧上神不喜欢有外人进他的寝宫和书阁，他早就将那狐狸交给下面的人伺候了，省的一天到晚给他找麻烦。

过几日就是天帝的千岁华诞，九重天上正在准备一场盛大的宴会，由舒棠公主亲自张罗操办筵席，据说场面极其奢华隆重。到时候，四海八荒有名有姓的神仙都会来，各宫各处都在忙忙碌碌地准备着，都不得闲。

禛尧上神正在忙着捉妖大计，没空准备送给天帝的贺礼，便将这事交给余掌事，让他去库房挑选看看，有什么合适的。

余掌事顿时打起精神，毕竟是天帝的千岁华诞这么隆重的日子，禛尧上神作为天界战神，送出的贺礼总不能太过敷衍。

他在库房中来来回回清点了一下午，总算选定一盆不老松形状的翠玉珊瑚，既不过分奢靡，但也是价值连城的宝物，送给天帝做贺礼应当刚刚好。

听说禛尧上神已经回来了，他连忙拿着图谱去宣云殿，找上神过目。

很快到了萧清尧的寝殿门口，余掌事下意识地扫了一眼旁边那间房，里面静悄悄的，什么动静都没有。

不知道那狐狸又在作什么妖，怎么会这么安静？

他走过去推门一看，只见早晨扔下的肉干和水瓢还在地上洒着，一动未动，床上那毯子卷起的一团也依旧窝在墙角，一动未动。

这狐狸还真耍上脾气了，竟然连饭都不吃了？

余掌事顿时火大起来，下撇着嘴角大步走进去，用脚用力踢了踢床架，又怕隔壁的萧清尧会听到，连忙又压低声音呵斥道：“不是说饿了吗？给你肉干怎么不吃？早知道就再饿你三天，看你还敢不敢耍脾气！”

床架被踢得嘭嘭闷响，可是缩在墙角那一团却依旧一动不动，余掌事诧异了一瞬，忽然间觉得有些不对劲。他伸手拉开那条薄毯，只见茉茉闭着眼睛蜷缩在那里，睫毛长长的眼帘紧闭着，脸色青灰，竟然好像是不太行了的样子。

余掌事吓了一跳，连忙拍拍她，呼唤道：“小红！小红你怎么了？”

可是不管他怎么拍打怎么摇晃，茉茉始终没什么反应，连呼吸都几乎没有了一样。

余掌事不由害怕起来，她若是真死了，恐怕跟禛尧上神不好交代。

额头冒出涔涔的冷汗，满脸的皱纹都夹着愁绪，他揣着手来回走了好几趟，终于定了定神。

咬着牙打定主意，他连忙将毯子给茉茉重新盖好，然后捡起地上散落的肉干和水瓢，整整齐齐摆在桌上，又将整个房间仔细清理一番，这才弹弹身上的灰尘，挺起胸膛，缓缓迈步走到隔壁寝殿。

“上神，小红好像不太对劲。我早晨给她送的肉干也没吃，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不知道是不是生病了。”他压住心中慌乱，努力用平稳的语气说话。

刚刚换下一身战甲，萧清尧正在翻找地图，不知那狐妖又在装什么，他头也不抬道：“随她。”

余掌事暗暗松了一口气，连忙将他挑好的那盆不老松给萧清尧过目，得了许可之后，便悄声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