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鲜笋烧卖

紧接着丫鬟又端来葱包烩儿、鲜笋烧卖和鸡丝粥,大多是临安当地的特产美食。

葱包烩儿,有点类似春卷,用薄如蝉翼的春卷皮,裹上油条,卷上嫩葱,放到锅底压实,那么一烙,刷上甜酱,便好了。

烙过的春卷饼皮金黄香酥,一口卡兹脆,里头的油条油香油香,裹着软榻的绿葱,属于葱段的微微辛辣口感,叫人欲罢不能,也减缓了抹酱的甜腻。

初春,笋子嫩如白玉,正是吃笋的好时节。

笋丁、肉丁和糯米搅拌和匀,适当调上佐料包,裹进面皮里,上蒸笼屉里隔水蒸熟。

揭开竹制蒸笼屉,竹子的清香,与面皮和甜香糯米的淀粉香气,一同扑鼻而来。

蒸笼屉里,卧着一只只圆滚滚、白胖胖的烧卖,收口处捏着均匀细致的皱褶,花边层层叠叠,无一处不透露着精致,像是一件件工艺极佳的艺术品。

一屉里,共摆有五只烧卖,强烈的高温水蒸气润泽了面皮,使得面皮晶莹剔透,隐隐约约可以瞧见里头包裹的肉粉色的馅料。

肚皮鼓鼓,瞧着憨态可掬。

王福掐起一只烧卖,连蘸料也顾不得,迫不及待地往嘴里送。

咬开烧卖一角,滚烫的汤汁在嘴巴里炸开,又烫又鲜。

见阔爷烫得龇牙咧嘴,伺候的花娘子忙端来温茶给他漱口。

阔爷就着她的手猛灌了两口,洗刷掉舌尖的烫麻。

看得花妈妈一阵胆颤,生怕惹了阔爷不满,又道这阔爷也太猴急了些。

王福倒一点不怪罪,吃到猴急的教训后,这回慢条斯理地用筷子夹了烧卖,蘸在料汁里,缓缓送进嘴,细细品味。

蘸料汁儿差了点,不如天一楼的地道,胜在烧卖入口汤汁爆汁,肉馅儿的油脂丰盈,最妙的当属里头的笋丁,细嫩无渣,鲜嫩嫩。

笋子脆嫩无味,吸收了肉馅的油水,得益油水的包裹,保留了笋子里的大部分水分,吃起来口感越发的脆和嫩。

同时笋子的清新,使得浓油的肉馅肥而不腻,清淡解腻。

这两者的结合和搭配,简直是完美组合。

鼻尖萦绕的竹子清香,舌尖又品味着笋子的清纯,一瞬间仿佛置身于山林竹苑,新雨打绿竹,不小心咬到一口春意。

吃过笋丁烧卖,王福的目光落到一旁的砂锅鸡丝粥。

不知道是有意无意,真是巧了,他平时应酬较多,喝酒无度,落下个病根,每日晨起肠胃不适,几乎没什么胃口。

看病的大夫叮嘱他脾胃虚,少津液,光喝水不行,可以多吃粥食,米汤最适合补足津液,去胃火,食物方面可以鸡鸭羊等温补食材。

鸡汤与大米,都是日常温补的食材。

用老母鸡汤炖的米粥,米花煮成一粒粒开花状,煮好的鸡块,被撕成细细的鸡丝,厨子特意撇去了鸡汤里的鸡油,只有少量金黄的鸡油花,且保留了鸡汤的鲜味。

扑鼻的鲜鸡汤,彻底唤起了昏昏欲睡的食欲。

王福舀一勺米粥尝着,软糯糯,一抿就化掉了,咸鲜适口,细细回味间,有稻米的清香味。

一碗热粥下肚,王福只觉得胃里舒坦多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躁郁也被冲淡了些许。

王福心情颇好,大方地给了赏钱。

春风楼,后院厨房。

忙完,宋荔顺手添了把柴火,烧了热水,把灶台和锅铲清洗干净。

古代不比现代,清洁产品的种类繁多,价格便宜,等素油荤油的油脂凝固后,比较难清理,用热水一浇,轻轻松松带走污油。

未时过后,酉时初,春风楼里的花娘子们陆陆续续起床,对镜梳妆打扮,门前站着两个身着薄纱的艳俗女子,甩着丝帕拉客,开始了今天的营业。

宋荔换算了下,按照现代的时间表,大概是下午三点左后营业。

楼里的龟奴和丫鬟催促着花娘子起床,有时候催得急了,起床气的花娘子直接暴躁的操起茶盏扔来。

胡立侧身一躲,险险避开了擦面而来的茶杯:“兰心娘子早早起床了,只有竹音娘子还赖着床,还是快快起吧,一会儿花妈妈不高兴了。”

这话,是威胁了。

竹音伸了个懒腰,瞥见来人脸上遍布青青紫紫的伤痕,不屑撇撇嘴:“兰心要帮衬着家里吃喝用度、修房子,帮哥哥娶媳妇儿,还有个赌鬼老爹,当然上工上得勤。”

她跟兰心不一样,等过两年攒到了体己钱,趁着年轻貌美,寻个富贵的员外,嫁了当姨娘,这是她们这些青楼女子的普通出路。

好一些的,便是效仿梅香找个秀才郎,等日后中举,便是举人娘子。

不过这个法子风险太大,十年寒窗,一朝中举,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迟迟不中举的秀才海了去,也有一二十年后中举,搞不好过那时候自己容颜逝去,青春不在,又被举人老爷嫌弃,色衰爱弛,念及青楼的龌龊出身,说不得一把年纪还要被休妻下堂。

举人老爷另觅清白的良家女子,到时候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亏死了。

负心汉多如牛毛,难得有情郎啊!

竹音懒懒招呼着丫鬟过来净面梳头。

也不知她眉目的不屑,是对兰心,或是对自己,还是二者皆有,胡立笑盈盈退出,不敢同对方起争执。

竹音脾气极差,不通文墨,但容貌姣好,有些客人就好她这一口,颇有情趣,是楼里得脸的娘子,连花妈妈也要捧着,更何况他一个龟奴,自然得讨好着。

胡立低头捡拾起茶盏碎片,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碎片,眼角扫见迎面走来的人,那双漂亮的狐狸眼眸弯了弯:“宋荔。”

宋荔手托托盘,低头看他,见他脸上的青痕交错,正弯腰拾起脚边的碎茶杯片。

锋利的瓷白片,衬得他的手指莹白如玉,根根分明,漂亮极了。

宋荔眼里闪过惊艳,少年十五六岁,一双纤细修长的手,皮囊也生得极好,长相偏阴柔,如果放过她所在的现代,肯定有经纪公司愿意发掘,定不会埋没他。

可惜他生在封建朝代,又落在春风楼里,平日里来往的客人,有不少眼睛落到他的身上。

随着他一天天长开,有些人便迫不及待了起来。

前些日子,有客人故意诱骗他,关起房门要欺负人,幸好被他逃过一劫,自那以后,胡立总是把自己弄破相,脸上伤痕累累,让人看得倒胃口。

见他伸手又要拾起一块碎片,宋荔制止:“小心把手割破了,去拿扫帚扫。”

她说完,敲了敲门,听到里面应声,推门而入,端来饭食。

等她退出竹音的香闺,门口的碎瓷片不见了,胡立的人也不在了。

走廊上,几个龟奴抬着几桶热水,送去花娘子们的房里,供她们沐浴。

如果把春风楼比作现代一家经纪公司,那么花妈妈就是公司老总,花魁娘子柳如梦可谓是撑起整个公司的顶流,中层是梅、兰、竹、菊四小花,下层还有七八位花娘子,有伺候花娘子们的丫鬟,这些丫鬟们几岁就被家人卖给花妈妈,尚还未长开,都是春风楼未来的支柱产业。

再往下面的,就是后院厨房,厨房聘请的厨子赵婆子,平日里不苟言笑,架子大,全仗着一手好厨艺,连花妈妈也奈何不得她。

赵婆子每日按时上班,按时下班,是后院厨房说一不二的人,除了花妈妈、花魁娘子和四小花,赵婆子是楼里最有话语权的人,也是后院的管事。

帮厨的苗婆子跟着赵婆子学了几年厨艺,也说得上话。继而是厨房里辅佐切菜备菜的小工,下面还有跑腿打杂的龟奴,像宋荔这样的烧火丫鬟、粗使丫鬟和仆妇婆子等,负责劈柴,打扫卫生,浆洗衣物被褥等等粗活。

回到厨房,宋荔怕火燎了衣服,撸起袖子到灶台前添根柴火。

这时,厨房外传来花妈妈风风火火的声音:“宋荔在哪儿,宋荔呢?”

宋荔从灶台伸出个毛绒绒的脑袋:“花妈妈。”

花妈妈一甩帕子:“福爷差小厮来了,专门让你炒几个下酒菜,还要煨个鸡丝粥。”

赵婆子投来探究的目光,刚踩点来上工,对于上午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

似乎怕宋荔不肯,花妈妈一抬手,让身边丫鬟递来半吊钱:“拿着,上午差事办得好,正好咱们厨房还差个顶班的帮厨,从今天起,以后你就跟着赵婆婆和苗婆婆多学学。”

惊喜来得又快又猛烈,宋荔捧着半吊子铜板,沉甸甸的,三斤来重呢。

铜板叮当作响,是属于金属碰撞的清亮声,悦耳动听极了。

半吊铜钱,足有五百个,一枚铜板能买个白面馒头,两个铜板能买一个肉包子,春风楼里粗使丫鬟的一个月钱,也才200个铜板。

五百个铜板,赶上两个月半的月钱!

不过这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她从粗使丫鬟升了帮厨,以后每个月能得400个铜板。

不吃不喝,一年能存到四两银子零800个铜板,三年多便能攒够赎身的十二两银子。

想到这里,宋荔对未来有了憧憬。

她把半吊钱塞给干娘收着,开始洗手做羹汤。

回忆起早晨花妈妈说那位阔爷面色不大好,脾气暴躁,时不时用手轻柔腹部上方,问清是左边后,宋荔便猜测他应该是有肠胃方面的疾病,于是便制作了开胃的葱包桧儿,小葱的辛香,能刺激肠胃,增强食欲。

鲜笋烧卖是时令菜,焯过水的笋子,去除掉大部分草酸,减轻肠胃的负担。

鸡丝粥起到了温补肠胃的作用。

福爷上午菜吃过鸡丝粥煲,这会儿又要吃,宋荔觉得自己大概是猜对了。

既然是肠胃有毛病,宋荔在食材方面的选择,会格外注意些。

山药补脾胃,还能修复胃黏膜。

给小米糕上蒸笼屉里蒸着,鸡汤煨上,因为老母鸡鸡胸部分的肉质偏柴,容易塞牙,被宋荔单独取用,从中片开,以刀背敲打,敲断肌肉鲜味,吃起来肉质口感柔嫩些。

加少量红薯粉和清水、食盐、酱油、黄酒和蛋清腌制,添加素油锁住水分。

做完这些,她开始处理山药。

切出厚薄均匀的山药片,加莴笋片和泡发的木耳,用素油一滑,快速清炒出锅。

见她切菜的刀工略生疏,在烹炒方面看着更为熟练……

一会儿功夫,赵婆子听粗使丫鬟把上午发生的事情经过细细讲了一遍,眼神再度扫回宋荔身上,没有最初的抗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