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星人

金钱的诱惑固然大,但八卦的魅力实在难以抵挡。闻丹歌才掐灭联络符不到两刻,莫惊春便赶到。

到底是曾经的一宗之主,她一眼看出应落逢中的是失传已久的“佩鸩”,也懂得解毒之法。见服药之后他的脸上重新泛起血色,闻丹歌长长呼出一口气,面上难得露出疲态。

莫惊春奇道:“你的毒才解,他又中毒了?”

闻丹歌张了张嘴,长话短说把前因后果同她讲了一遍。听到前面,莫惊春唇边尚且挂着戏谑的笑,可当她听到应礼和贺兰时当着闻丹歌的面苟且到一处时,她再也忍受不了,险些掀桌:“他当他是谁?若不是那劳什子‘星人’‘刃毒’,他连给你提鞋都不配!”

闻丹歌及时接住飞出去的杯盏,小心翼翼把它放回原位。莫惊春一看她这副穷酸样就来气,狠狠瞪她一眼:“你说你这么省做什么?又不是买不起绫罗绸缎胭脂水粉,何至于天天灰头土脸的让人瞧不起?”

她莫名其妙:“我刚给你开了一万上品灵石的工钱。”

莫惊春:“......咳,从你手里掏点钱我容易吗?再说、再说这不是为了你的小相好......对了,这人又是怎么回事?”

“嘘。”发觉应落逢眼睫翕动疑似被她们吵醒,闻丹歌拽着莫惊春去了外面。

莫惊春挑眉:“这么宝贝?终于开窍了?”她还以为镇的心都是石头做的,所谓成亲也不过是为了解毒,实际无情无爱、无欲无求。

她既羡慕,又可怜。

闻丹歌“啊”了声,解释:“方才你没听完。是他帮我解的刃毒。”

莫惊春扶额:“我就知道......等会儿,他给你解的毒,所以他才是......”“嗯。”闻丹歌点头,“他才是我的‘星人’。”

星人对于镇有多重要,闻丹歌曾不止一次对她提起。她这位本来能在修真界大放异彩受万人敬仰的友人,为了星人隐姓埋名奔走江湖,熬尽心血在所不惜。

结果老天爷和闻丹歌开了个玩笑,临死前才告诉她,她寻错人了。

莫惊春换位思考了一下,觉着如果被骗的是自己,别说方寸宗了,整个修真界都要给她陪葬,不禁拍了拍她的肩安慰:“换了也好,这个瞧着比应礼顺眼多了。按照你们的规矩,我是不是马上能吃喜酒了?”

闻丹歌摇头,又把后来去方寸宗算账的事情和她讲了。莫惊春听完,思忖:“这么看来那老东西轻易不会松口,莫不是知道了你的身份?决定赖上你了?”

应宗主和宗主夫人夺权的事她略有耳闻,稍一分析就知道应宗主突然病重出自谁的手笔。只是宗主夫人估计永远不会想到,是她那蠢笨如猪的儿子亲手坏了她的算盘,也永远想不到,这个她哪哪瞧不上的“儿媳妇”会成为他们夺权的关键。

闻丹歌不解:“知道我的身份又如何?赖上我难道有什么好处不成?我只管明天一早把休书给他们,从此再不往来。”

莫惊春叹气:“你是真不知道你这一身修为有多......算了,且不说别的,休书休的是应礼,那你要娶的呢?”

她指了指灯火通明的厢房,意味深长道:“里面这个,难道就不是应宗主的儿子了?”

闻丹歌醍醐灌顶。她要休的是应宗主的儿子,要娶的也是他的儿子。无论如何,他们都沾点亲戚。她忍不住小小吐槽一下:“他为什么要生这么多儿子。”

莫惊春笑了,勾着她一缕发丝在她耳边吐气如兰:“世间男子大多三妻四妾,即使修了仙也不例外。倒是你们镇族人例外.....从一而终,矢志不渝。”

无情之人用情最深。

闻丹歌有些不习惯她凑近了说话的感觉,捂耳远离:“我去看看他。”

“嗤。”莫惊春也不拆穿她,懒懒道,“想好明天怎么开这个口了吗?”休了人家一个儿子,转眼要人家另一个儿子。

闻言她脚步一顿,半晌才道:“......他才离开方寸宗,我又何必逼他回去面对?这点小事我自己解决就好。”

莫惊春笑着摇摇头,心里想的却是,才怪。

次日清晨,鸡鸣三声,闻丹歌里外检查数遍,确认防御阵法无误,准备出门。

一转身,恰好与应落逢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闻丹歌:“......早?”

应落逢垂下眼,沉默着与她并肩。莫惊□□到病除,不仅解了“佩鸩”,顺带着还把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一并治好了,并狠狠讹了一笔医药费。

只是“不小心”向病人透露了她的行程。

走出一段路,闻丹歌忍不住开口劝道:“身上伤还未好全,你回吧。”

应落逢:“莫前辈医术高明。”

闻丹歌:“何必呢。你好不容易......”“我这条命是你给的,你去哪,我去哪。”

时间太紧,他身上穿着房牙的衣裳,是最简单的样式。然,少年人身姿挺拔,再粗糙的布料也难掩其风姿卓绝。他站在那里,一双眸子干净明亮,就这么静静看着她,满脸执拗。

她别开脸不去看他,仿佛这样能增加底气:“你也救过我的命,我们两清。”

“两清”二字就像一把利剑,轻易击溃了他鼓足勇气建起的高墙。应落逢眼睫轻颤,固执道:“不。”

一片沉默。

这沉默太难熬,应落逢几乎要窒死在她面前。他从未如此强硬地拒绝一个人,尤其这个人还是她。是谁给他的勇气?他有什么资格对她说“不”?不过仗着她心善,就得寸进尺、贪得无厌......

“你要跟便跟吧。”她开口,打断他的自扰。应落逢蓦地抬首,望进她平静温和,仿佛能包容所有的眸里。

闻丹歌轻轻叹气:“只是我不能保证去了会发生什么。可能和昨天一样遇到暗杀、可能是新的陷阱,还可能是更大的报复。你,当真要和我一起?”

应落逢毫不犹豫地点头:“嗯。”像是怕她临时改意又道,“我对方寸宗比你熟悉,无论是宗中各方势力还是密道暗室,都有几分了解。我、我一定会派上用场的。”话到最后又没了声音,只悄悄红了耳根。

她哪里需要他帮忙呢?她有神兵,有修为,他去了也只是徒增累赘......少年人心思瞬息万变,连他自己也琢磨不透,偏偏她总能一语道破。

“那我先谢过你了。”晨曦初露,她唇边笑意浅浅转瞬而逝。迎风而立,周身若有光。

他飞快移开视线,目光像是被火烫到,眼睫忽闪不停。

这次他们没有翻墙,堂堂正正走的大门。闻丹歌手上除了剑再无其他,却隔着数里就有人替他们开门清道,靠近时一列守卫齐声喊道:“恭迎闻姑娘、七少爷归宗。”

闻丹歌被这一幕勾起回忆:“我还记得第一次走这里的时候,守卫说什么都不肯给我开门。”那时她一手拎着蟠龙、一手拎着玄凤,本意是效仿寻常人家的女婿拎着大雁上门提亲,考虑到方寸宗家大业大,提大雁求亲有点上不得台面,这才改为蟠龙玄凤。可谁知方寸宗连神兽都看不上,她为此好生焦虑了一番。

应落逢听完事情原委就咳个不停,闻丹歌还以为他旧病复发,抬腿要往回走,又被他拦下:“咳咳、咳,我没事。只是听到趣事,一时忍俊不禁。”

她疑惑,不知道自己刚才那句话哪里好笑。应落逢也不解释,注意到了另一处细节:“你......听到他们叫我什么了吗?”

闻丹歌:“好像叫你七少爷?之前那个什么树屋总管不也这么喊你?”

他纠正道:“不是树屋总管,是庶务......算了,不相干的人罢了。但以前他们从不这般喊我,多是用些......带过,如今他们痛改前非,我反倒觉得......”因为身旁有方寸宗的人随行,应落逢没把话说开,只能眼神示意。闻丹歌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意思是,这群人没安好心。

经过昨天那一场闻丹歌单方面的痛殴后,方寸宗上下都老实了,应宗主也不敢拿乔摆谱,规规矩矩的站在门口迎接他们。

应宗主见他们来了,忙快走几步迎上来:“闻姑娘。”也不像昨夜一样无视应落逢,虽然仍然冷淡,好歹还是点了点头算打过招呼。

闻丹歌拿出婚书,开门见山:“我今日来,只为一件事。和应礼退婚。”

她说出“退婚”二字时,应落逢心中莫名感到一阵紧张,并伴着一股难言的释然。

既不知道为何紧张,又因何释然。或许也只是由衷地为她能看清一个负心人感到高兴。

在他们的预想里,应宗主不敢不退婚,但肯定不会轻易答应,势必要开出些条件。可谁知应宗主爽快道了声“好”,随后大笔一挥遣人端上笔墨,挥毫在义绝书上签下自己的姓名。

应落逢怔了怔,马上拿过义绝书仔细查看,确认这就是闻丹歌亲手草拟的一份后,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他朝闻丹歌一颔首,她心中了然,向应宗主略一拱手,告辞:“既已事毕,那我们......”“闻姑娘留步!我自知教子无方,使那孽障伤了您的心,昨日已经狠狠惩戒过了。但只要一想到两家情分从此生疏,先父或于九泉下看着我这不孝子,我就彻夜长叹、辗转难眠。思来想去,唯有豁出去这把老脸求闻姑娘留下来用餐便饭,我这心里,才能稍稍安宁一些。”应宗主也和他儿子一样有身戏骨,两行浊泪说下就下。闻丹歌听完却无动于衷:“上了年纪的人总是觉少,睡不着很正常。你要想治一治这个毛病,我可以帮你引荐莫惊春,只需要一笔很小的介绍费。若是不想花钱治病,就去听听你们宗里的讲师讲课,保证课到病除。”

应落逢原本还担心她会被应宗主的花言巧语绕进去,如今一看却放心了。她哪里是会吃亏的人?

应宗主被她的话噎得哑口无言,仍不肯放弃,眼神一转落到应落逢身上,突然开口:“老七啊,算算时间,也该到你母亲的忌日了吧。昨日你母亲还托梦于我,叫我把她的遗物交给你。”

应落逢愣怔片刻,心头猛地趔趄了下。

母亲的......遗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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