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武魁
时候已近正午,日头灼烈,沙尘飞扬。
贺兰绛搭箭拉弓,绷紧的弓弦像是半轮满月。他嘴角噙着肆意张扬的笑意,上扬的凤眸中尽是志在必得,劲风掠过他的长发与袍袖,猎猎作响。
嗖的一声,羽箭破空而出,冲着最远的箭靶而去,竟直接射穿了靶心,将箭靶牢牢钉在了后面的墙上。
四周响起一片惊叹与欢呼声。
贺兰绛微挑了眉,本就俊美的面容在阳光下耀眼得几乎能将人灼伤。他射完一箭后,忽然将目光转向了看台,恰好撞上薛重蝶的目光。薛重蝶正要躲避,就见他弯起唇,冲她笑了一下。
她的心跳声霎那间紊乱,从胸口一路漫上耳尖,剧烈得几乎要跳出来一般。
贺兰绛转回目光,从箭筒中又取出一支,漫不经心地搭在弓上。他又连射了十箭,箭箭射穿靶心。
“这地方太限制世子爷发挥了。”玄珠在一旁突然道,“世子十五岁时,就能站在城墙上百步穿杨,射下敌人首级了。”
薛重蝶闻言有些黯然。
贺兰绛如此优秀,也怪不得这么多人倾心于他。而自己没有能与他匹配的家世,与他站在一起,只会引人诟病。自己的那些曾经引以为傲的东西,与他一比,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虽然贺兰绛每年都是魁首,但总有人不服输地挑战他,当然,最后的结果都是一败涂地,对他心服口服。
“贺兰家的小子,每年都不给别人机会啊?”永明帝笑道,“每次都要废掉朕的一批箭靶。”
“陛下恕罪。”贺兰绛朝他拱手,神色却没有任何歉意,“箭靶的钱就从我爹俸禄里扣。”
永明帝大笑出声。他之前看起来都是个威严的皇帝,却能和贺兰绛这样谈笑,看得出他挺喜爱这个少年郎。
见无人再挑战贺兰绛,永明帝挥了挥手,让身边的太监将奖赏赐给他:“把这西域进贡的穿云弓拿给贺兰小子,好弓当配少年英雄!”
太监捧着一个巨大的檀木盒子走下看台,走到贺兰绛身边,递到他手中。
“谢陛下!”
贺兰绛打开盒子,只见里面静静躺着一把银白色的长弓,镶嵌着蓝色的宝石,漂亮华贵。他显然对着把弓垂涎已久,难掩喜色,向永明帝谢了恩。
“贺兰小子今年几岁了?我记得你也弱冠了吧?”永明帝突然问道。
“回陛下,还差两年弱冠。”
“哦?你与朕那大女儿倒是同岁。可有婚配了?”
大女儿?薛重蝶闻言微愣,二公主今年才十六岁,永明帝说的人显然不是她。原来除她之外,皇帝还有别的女儿?怎么没见她前来赴宴,也好像从未听旁人说起过她。
“陛下,臣去年刚刚娶了世子妃。”贺兰绛答道。
当时贺兰绛成婚并未大肆宣扬,虽然京中流言四起,但永明帝并不关心这些,所以并不知晓。
听闻他已娶妻,永明帝便变得意兴阑珊,不再继续问了,也未关心贺兰绛的世子妃是谁。
接下来的骑马、蹴鞠、投壶几项,贺兰绛又毫无悬念地夺下了第一,又赢了一匹汗血宝马和两把好刀。
“每年都是这样,实在没什么看头。”有人在旁边抱怨。
象征武类魁首的红绸带被系在了贺兰绛手臂上,他意气风发地下了台。
众目睽睽之下,他径直朝女眷席走来,对薛重蝶扬了扬下巴:“走吧。”
薛重蝶知道,他是因为昨天的事,怕自己再出什么意外,才特意过来寻她。不过这一幕落在旁人眼里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那几个之前明嘲暗讽过薛重蝶的贵女面面相觑,神色难看。
薛重蝶起身,跟在贺兰绛身后离开了。
“恭喜世子今日夺魁。”薛重蝶道。
“没什么可恭喜的,我都习惯了。”贺兰绛将手上的红绸解下来,塞进了袖子,“每年陛下赏赐的武器都堆满我的库房了,不过,今年这几样我倒是挺喜欢。”
“世子的武艺是国公爷教的吗?”薛重蝶有些好奇地问。
“是啊,我爹可是被称为大晟第一战神。”提起父亲的时候,贺兰绛语气有些不明显的骄傲与孺慕,“我小时候我娘不爱带我,我爹就把我拎到军营。我从小就是吃沙子长大的,启蒙玩具就是那些冷冰冰的兵器。”
“我十三岁的时候,被潜进军营的敌军劫走了,差点折在他们手里。”听起来是段惊心动魄的经历,贺兰绛却说得轻描淡写,“他们以为我只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却没想到我从小习武,被我反杀了,不过,我当时也断了一条胳膊,差点废了。”
对上薛重蝶清亮的眼神,贺兰绛才猛地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说了太多。他不自然地咳了一声,转过身:“不说了,你昨日不是说记得那宫女的脸吗?画出来给我看看。”
“好。”薛重蝶有些失望地垂下眼,去一边拿了笔墨纸砚,开始作画。
她拿毛笔蘸了墨,寥寥几笔就在宣纸上勾勒出轮廓。贺兰绛在一旁看着,心中有些讶然,虽然他并不精通书画,却也能看出薛重蝶的技法非常娴熟,画出的人像也是栩栩如生。
薛重蝶很快就画完了,将画像递给了贺兰绛。画像上的宫女面容姣好,活灵活现,奇怪的是,贺兰绛对这张并不平凡的脸全无印象,他从未在宫中见过这个宫女。
他瞳色微冷,意识到背后的人是有备而来。他将手上的画像给了手下的暗卫,让他们去找人。
“那几个人醒了没?”他问道。
“醒了,还有半条命……但是什么都不肯说,一口咬死了是不认识的人用钱雇的他们。”
“继续审。”
“是。”暗卫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临近傍晚之时,季运澄前来找贺兰绛,让他去他宫中用晚膳:“你今日夺了武魁,我们给你庆祝庆祝。”
“有什么可庆祝的?”贺兰绛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还是站起身,披上了外袍。
“去嘛,我准备了火鼎*,还有好些酒,好好热闹一番。”
“你们在宫中就这样胡闹?”贺兰绛横了他一眼,正要与季运澄出门,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转身看向坐在屏风后看书的薛重蝶:“你要不要一起去?”
季运澄这才发现薛重蝶也在,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对啊,嫂子你也一起来吧!”
贺兰绛锤了他一拳:“正经些,别乱喊。”
薛重蝶闻言,放下书起了身:“好,那我便叨扰了。”
季运澄住的地方离春和殿不远,走了几步便到了。庭院中已经支起了架子,火鼎在上面正沸腾着,里面的汤水咕嘟嘟地翻滚,桌子上摆满了各色食材,还有几个酒坛。
旁边已经坐着几个人,看见贺兰绛进来,纷纷站起了身。薛重蝶看了一眼,都是熟悉的面孔,大概都是贺兰绛与季运澄交好的世家公子。见了薛重蝶,他们虽然神色古怪,但还是表面友好地同她见了礼。
明华郡主也在,她朝近来的几人点头轻笑:“来了?坐下吧。”
一群人围着火鼎坐下。
季运澄招呼着众人,将生菜生肉倒入火鼎中,又拿起酒壶挨个倒酒,一时手忙脚乱。明华笑着嗔他一眼:“行了你,别忙活了,还不如让我们自己来。”
“诶,陆颖你个没良心的,以前在军营我可没少照顾你,贺兰,你说是吧?”
贺兰绛正夹了一箸烫熟的牛肉放进碗里,闻言嗤道:“得了吧,我看都是她照顾你多。”
“怎么能这么说?”季运澄恼羞成怒,“那件事你们俩完全不记得了?那天……”
他们开始聊起从前在军营中的趣事,或是曾经在书院一起念书的过往,滔滔不绝,薛重蝶听不懂,也完全插不上话,只坐在一旁默默喝着酒。
倒是明华郡主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尴尬,使眼色让季运澄少讲点,可她丝毫没接收到信号,和贺兰绛越说越起劲。
她无奈,只能转头低声和薛重蝶搭话:“这些菜可还合胃口?别光喝酒,对身子不好。”
“好,谢谢郡主。”薛重蝶放下了酒杯。
酒过三巡,众人兴致越发高涨,还玩起行酒令来,季运澄中途又喊来人加了一批菜。
眼看着季运澄又输了,要被罚酒一杯,庭院门口突然响起一道温和的声音:“好生热闹,怎么也不叫上我们?”
几人闻言都回头看去,只见两道白色的身影走了进来,一人微笑着,一人面无表情,竟是祺王殿下晏白榆和二公主晏素舒。
作者有话要说:*火鼎:就是火锅,古代好像就是这个叫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