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尾灯
与往常不同,当宁好在车库预备与闻斯峘道别时,他却反而来了兴致:“不请我上去坐坐?”
宁好一呆,突然张口结舌答不上来了,按理说要是在平时,他想上楼当然没问题,可脑海中电光石火闪过一些信息,今天不太方便。
谁知道呢,总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不方便的时候,他倒提出平时不提的申请。
闻斯峘见她为难,又问:“家里有别的客人?”
“额……没有啊。”宁好更加莫名,他怎么会有这种念头,“只是家里有点乱,早上出门着急没收拾,要不改天?”
“没事,我又不是去检查卫生的。”闻斯峘露出促狭的笑,似乎更为期待了。
“……怎么今天心血来潮?”宁好想不出理由推拒,搞不懂以他的情商在看出自己明显不情愿的情况下为何还要坚持,难道想发生点什么?
闻斯峘笑得特别无辜:“人有三急。”
宁好:“…………”
感情是为了借用洗手间,难怪执着又厚脸皮。
知道自己想歪了,宁好哭笑不得,忙不迭朝他勾勾手指:“来吧。”
从闻斯峘的角度,反倒很奇怪宁好为什么非要拒绝,说话支支吾吾。
他本没有这么执着,是她惶惶神色让他隐隐有些好奇,因此执着。
电梯里,两个人各自低头安静。
机械在震动、碰撞,齿轮与钢丝绳摩擦,发出低频噪音。
他站在她后侧方,微微偏头,目光落在她背后。
散开的长发上还有皮筋绑过的凹痕,眼下浓密地遮住脖颈,看不见一点皮肤。
想起她小时候经常扎高马尾或者半扎发,耳后和后颈的皮肤白得刺眼。
许多事变了。
他抬起头,数着跳动的楼层数。
家门打开,他防着闹闹,但有点落空,人家在打瞌睡,看见是他俩进门,眼皮一掀,又毫无兴趣地阖上。
这么不积极,生病了?他想。
“卫生间在那边,你知道的。”宁好鞋也没换,匆匆冲进去从书架、置物架支柱上摘衣架。
往里走几步,放眼望去,整个客厅能挂东西的地方都挂了衣物,
最多的是内衣,四五件蕾丝文胸琳琅满目,她的内搭比外衣多彩,令人耳目一新。
屋外下着暴雨,乌云压到窗前,室内却“活色生香”。
原来她说屋里乱、不方便,是这个意思。
闻斯峘出于礼貌垂下眼,憋着笑换鞋:“这么高级的公寓没有阳台?”
宁好又急又窘,边收衣服边说:“没有太阳晾不干,只能晚上在客厅开暖气。”
真是够呛,他想起来,江城的梅雨季格外漫长,夏天又多台风,没完没了下雨,那种如影随形的湿热感好像永远不会消失。
笑自己疑神疑鬼,还以为她推三阻四是藏了李承逸在家。
可是,她内衣穿那么漂亮,是那方面颇有情趣……
和李承逸?
他调整呼吸,勒令自己停止揣测。
婚礼临近,闻斯峘和李承逸只见过一面。
那日在雾凇院的父亲家商量接亲事宜,闻斯峘和闻家昌在客厅喝茶,李路云也在,坐闻斯峘对面沙发。
李承逸从楼上下来,和谁也没打招呼,在水吧那边磨蹭了好一会儿。
闻斯峘猜他在偷听这边说话,跟他妈妈一脉相承。
闻家昌刚说到:“……先接亲接到这里,酒店那边结束后回这里也方便,我已经叫你云阿姨带着做事的人把四楼南边最大的套房收拾好了,是专门留给你们的……”
李承逸突兀插嘴,惊讶地拔高语调:“你们住一间吗?”
客厅里三个人同时把视线转向他,这奇怪的提问把父母都问懵了。
闻斯峘先明白过来,双手十指交叉在身前,笑意中带着挑衅,以理所当然的语气说:“我们是合法夫妻,当然住一间。”
李路云许是觉得他问的问题太傻,哈哈哈大笑:“就是呀,这是在商量结婚,结了婚就是夫妻了。你不知道夫妻要住一间啊?你马上也要结婚了。”
李承逸被笑清醒了,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上有些挂不住,怼他妈妈:“你和我爸也不住一间,不是夫妻了吗?”
李路云还停不住笑:“那不是因为你爸爸打呼噜嘛!”
闻家昌嘴硬:“我现在不打了。”
李路云说:“别吹牛,半夜隔着门在走廊都能听见。”
闻家昌:“那是你幻听。半夜你干嘛在走廊闲逛?说明你失眠,自己失眠找人家茬。你补点黑色素吧!”
李路云:“是褪!黑!素!”
两老口你一言我一语互相拆台,气氛格外活泼。
闻斯峘和李承逸被晾在一边,目光都没落在对方身上,余光却彼此盯着。
李承逸气儿没处撒,怕把手里的杯子捏碎,转身去放下了。
到底没有办法拆散人家合、法、夫、妻。
这四个字重重敲在他心上,酸得快要爆炸。
他只能打电话给宁好去发疯,现在立刻马上。
宁好除了拿温言软语哄着他还有什么办法?她自己都不知道何去何从。
这一天来得太快,和闻斯峘刚熟悉了一点,最近又因为他忙着筹备婚礼很少见面,又疏远了。像这样说话时常冒出敬语的关系,居然就要结为夫妻。
婚礼当天早上起得早,闹新婚走流程折腾一整天。
下午到了酒店,迎宾前好不容易有点休息时间,宁好补好妆,想要一个人安静待会儿,叽叽喳喳的化妆师和伴娘们才撤走。
她长吁一口气,也许是穿久了高跟鞋,生理期小腹坠疼,腰酸得快断了。
又想到晚上和闻斯峘在闻家昌的家里住,供奉许多“大佛”,还有难关。
正发呆,又有人走进来。
她回头看,是新郎,便坐着没动。
闻斯峘平时见宁好会特地打扮,也穿西装,但是那些衣服和他的经济水平匹配。西装这种东西,一分钱一分货,剪裁、质地一眼就能看出不上档次。他今天结婚,新郎几套行头包含在闻家昌给的婚礼预算中,要和宁好的婚纱相配,都是顶奢的高定,因此也格外合身帅气。
宁好望着他由远走近,无意识地抬手,用食指关节轻轻摩挲自己被唇膏拔干的嘴唇。
几个小时前,他在接亲的哄闹声中亲吻她,蜻蜓点水碰了一下。
当时她心里没有任何涟漪。
现在才后知后觉意识到,那是初吻,应该有不寻常的意义,就这样一头热地结了婚,脑子里闹哄哄的,稀里糊涂。
但这一刻看见他,她忽然沉静下来,觉得在这桩婚事里,她也没吃什么亏。
闻斯峘见她眉眼间凝重忧愁,人怔怔的,不知道她是累了,还以为她怅然若失,这会儿就开始思念李承逸,无名火窜起来,语气中带了戏谑:“你怎么看起来不高兴?结婚这么痛苦?”
宁好没听出讽刺,摇摇头:“只是没想到会这么辛苦。”
闻斯峘朗声笑起来,这是她第一次见他放声大笑。
她一脸错愕,看他走远,去用钥匙开了个抽屉,拿了个牛皮纸袋重新走近。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当然比较辛苦,”他边用手指绕开纸袋的线扣,边玩味地说,“宁好,你早该想到啊。”
宁好累得思维钝了,还没听懂,只是拧着精致的眉心仰头望他。
他冷笑着一张张抽出大幅照片,随手扔到半空,再落到地上。
照片扔完了,接着是一叠一叠的A4纸。
好像葬礼上撒纸钱的动作,他眼睛盯着宁好,目光倨傲冰凉,笑道:“和李承逸恋爱,跟我结婚,我不知道你们在玩什么情趣游戏,也没兴趣知道。要拿我当冤大头,你打错了主意……”
散落在地上的照片有些图像朝下,有些图像朝上。
宁好浏览过那几张图像朝上的照片,全是她和李承逸前不久在车库拉拉扯扯。
是那天。她想起来,还有点印象。
她再抬头时眼里已含着愠怒,厉声道:“你偷拍我?”
闻斯峘乐不可支:“我没那么无聊。有没有可能是别人主动给我的?毕竟你已经嫁给我了,你干出这种事,我有知情权吧?”
“我什么也没干。”
“那这些,总是你亲手写的吧?”他又取出一小叠纸,这次直接扔到她婚纱裙摆上。
宁好低头拿起一张,竟是她高中时在微博上写的那些无主情书,该死,她还特地让陆昭昭把后面那些骂李承逸的都删了,闻斯峘光看了剩下这些,当然会认为她对李承逸情比金坚,从过去到现在。
“竟然是你在调查我?”宁好笑自己戒心太差,早该意识到他不是省油的灯。
“也不是。”闻斯峘实话实说,“一直想跟我们换婚礼日期那家,是开公关公司的。查了你告诉我,应该是想让我取消婚礼。”
疯子……
宁好目瞪口呆,就为了个婚礼日期,世界上疯子为什么这么多?
“可我不会那么做。”他把手抚到她脸上,轻轻握着下颌,把头抬起来一点,“我这个人锱铢必报。你嫁给我,你和李承逸就到头了。以后只要他靠近你,我见一次揍一次,行使我做丈夫的权力。我会闹得满城风雨,反正我也没义务给闻家留体面。怎么样?就当今天是你们爱情的下葬日吧。”
“有病!”
她挡开他的手,从他脚下拽出无意中踩到的裙摆边缘,把裙子上那叠打印纸抖下去,“今天结婚,你跟我清算高中的一点碎碎念?你自己高中花花肠子少吗?许嘉文、徐笑,你跟我交待过?”
闻斯峘没想到她把这一闪而过两个名字都记得清清楚楚,关键时刻还能反咬一口,被攻击得猝不及防:“……跟你这不是一个性质。我和她们现在根本没联系……”
宁好粗暴打断他的解释:“我管你联不联系。结婚就结婚,谈什么感情?你该不会是个恋爱脑吧?”
????
闻斯峘拧起眉,确定自己没听错。
结婚不谈感情,第一次知道她三观这么炸裂。
“真是的,马上要出去迎宾,我好不容易休息一下,你跑来发什么神经。”听得出她怨气好大,“早知道你情绪这么不稳定就不跟你结婚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闻斯峘:“…………”
好极了,他心说,她还有理了?
宁好站起来,整理好婚纱:“木已成舟了闻斯峘,既然已经结婚我就不怕告诉你,我要报复你全家,让他们付出代价。”
轮到闻斯峘发呆。
这还真是“大喜”之日,惊喜连连。
“而你只能和我统一战线,因为你向你爸告状也只会连带着被他逐出家门。这就叫婚姻,绑死了,一损俱损。”宁好拎起裙摆,踩着一地纸页走到空地,回头冷嘲,“你锱铢必较,怎么不去报复把你从小遗弃的那个男人?嘁!”
接着轻蔑地瞥了一眼满地狼藉:“自己扔的垃圾自己收拾,收拾好早点出来。”
说完,她精神昂扬地推门出去,仿佛里面什么也没发生过。
闻斯峘呆了有五分钟,一头雾水。
当弯腰捡起第一张纸时,他发现,自己确实是个恋爱脑。
作者有话要说:峘峘: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好好:当时我害怕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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