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主角

早上的紧急会议没有白开。乐园活动提前的事情理出了一些眉目。

杨廷霁留意下属们脸上的疲态,提出一起下楼,他请喝咖啡。

排队点单时,一个乌眉皂眼的小男孩怀抱着数支玫瑰,挨桌问要不要买花。

吴虞的目光顿在了鲜艳花束,轻轻的哇了一声。

“好漂亮的花,小朋友,卖多少钱?”

“50。”

单单一支红玫瑰要价这么贵。

还是报纸包装的。

即便是寸土寸金的京川也属实不值。

周围的同事都悄声说贵死了,小孩子也不能宰人啊。

吴虞站在她们中间,视线落在鲜红欲滴的花瓣上,一眨不眨。

卖花的孩子岁数小,但是摸爬滚打,早就成了小人精。一眼就看出这里谁是老大。

他索性跑到杨廷霁腿边,嘴甜道:“哥哥,姐姐这么漂亮,买朵花送她吧。”

杨廷霁垂眸,视线被报纸包装内容夺走。

伍佰的演唱会官宣头条。

「你是我的花朵。」

「抓住今年夏夜晚风尾巴的爱。」

“要一支。”

杨廷霁抽出钱包,语气干脆利落。不带丝毫犹豫。

吴虞心砰砰跳,手指攥紧了衣服下摆。

杨廷霁接过花,捏在两指间,有点小心翼翼。

——然后从吴虞身边擦肩而过。

“你们先喝,待会报我账上。”

吴虞愣在了原地。

突如而来的情绪像横冲直撞的蜂鸟,撞在现实的水泥墙壁上,鲜血淋漓。

原来,真的不一样了。

当年那个在话剧社里会帮她搬道具,拎戏服,因为她和别的男生对手戏多而吃醋生气,永远站在谢幕的灯光底下捧着一束红玫瑰等她的男生…

真的,和从前不一样了。

这边,即便杨廷霁没有立刻把花交到吴虞手里,也足够让同事们想入非非。

有人凑到吴虞旁边:

“小虞,你和老板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你说了喜欢,他立刻无论多贵也买那花。他是不是回办公室就要送给你,你可别想瞒我们。”

吴虞还没从直面失去中抽离出自我。

眼前飘过的是当年舞台光炽,红丝绒的大幕前,杨廷霁幼稚地挤开和他对手戏的男主角,占有欲十足的拢住她的肩膀,和大家一起合照。

摄影同学笑着替男主角叫不平:“这位杨同学,你也不是剧团的,你怀里楼的那是别人的女主角。”

杨廷霁丝毫没有让位的意思。

拢着她的肩膀,脸上笑意更盛。

“他说——”

吴虞想起当时少年的回嘴,眼眶有些被击中的酸。

“我永远是他人生剧目的女主角。”

一片哗然。

女同事们捂着嘴,猜到这个刚入职不久的小姐妹跟年轻老板可能有暧昧关系,但没想到这么深厚。

几个人看吴虞的眼神一下就变了。

什么小姐妹,这分明就是未来老板娘!

拍摄落地,桑恬深夜check了商品企划,终于倒在了床上,准备来个自然醒。

没想到太阳刚露边边角。

就有人砰砰敲她的床。

唐歆脸白得像薄纸一样,可怜巴巴:

“宝宝,有没有止痛药,我姨妈痛死了。”

“你别动,躺回去。”

桑恬扑腾一声从鹅绒被里起身,给唐歆找药。

唐歆躺在床上,精气神全无:

“下辈子不做女人了。”

她平时生理期都还好,这个月可能是冰奶茶喝多了,小腹里好像住了辆凿地机。

桑恬给她倒了杯温热的水,笑道:

“下辈子做小狗吧,我想养只白的。”

“你好爱我,打我主意都打到下辈子了。”

唐歆艰难咽下药片,看了眼淡定的桑恬,心生可怜:“宝宝,这么疼,你每个月都是咋过来的啊。”

她能回想起来的桑恬每个月这几天,都是小脸苍白,缩在被子里,可怜巴巴的一团。

“我严重的时候能疼晕过去。”

“不过也就那几次,平时常备止痛药就行。”

桑恬给她拉上被子。

“别说话了,睡一会能好点。”

唐歆欲哭无泪:“睡啥啊,我今天有早课,不能缺勤的那种。”

“让人帮你点名不行吗?”

“不行。”唐歆唉声叹气,“那课得手写签到,老师数人头。他严格得像黑山老妖呜呜”

“我缓缓,看吃完药会不会好点。实在不行多吞一片药去。”

桑恬看她白白的嘴唇和一脸壮士赴死的表情。

把她肩膀摁死在床上:

“别动了,告诉我教室号,我去。”

唐歆学的是传播学,有自己独栋的教学楼。

桑恬没怎么来过,找教室花了好些时间。

到的时候已经迟到了小一会。

她小心翼翼的开门,决定从后面悄声溜进去。

讲台上,季屿川手指从电脑指触板上移开。

目光抬起。

“分享会开始之前,先提醒大家一下后门坏掉了,为了安全请走前门。”

话音刚落,教室尽头“吱呀”一声巨响。

所有的目光瞬间凝过去。

季屿川浅蹙了下眉,抬眸看去。

失控阂上的门板隔绝了外面的婆娑树影。

却生生向屋里拽进了一截春色。

少女应当是慌张跑来,浅粉长裙掐出一截细腰,下摆都是褶皱。

发丝斜落肩头,桃花眼里有蒙蒙水雾。

任谁都会原谅她。

所有人呆愣了须臾。

桑恬在学校里稍有名气,但大多同学都是第一次见她。

她的照片经常被挂到表白墙上。

论坛里有人搞匿名校园花草投票,桑恬的名字高居上头。

传闻确实不如一见。

不少同学交头接耳:

“校草果然有魅力,校花一个读服设的都被吸过来了”

“别瞎说,校花谈恋爱了你不知道?商学院那个杨廷霁。”

“我靠,我这消息竟然慢了一步?”

“可能人家谈的低调吧,那个也帅,听说还是桑恬主动追的。”

季屿川捏着书册的指尖力度重了几分。

眸子压低,视线落到书上,声线冷沉:

“坐吧。”

这次换成了桑恬愣住。

她转身瞥了一眼门牌,C609没错啊。

唐歆说的黑山老妖是季屿川??

虽然疑惑,但是她孤单单立在这耽误大家上课。

环视了一周,只剩第一排的位置。

桑恬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挪了过去。

讲台和第一排离得极近,她几乎能闻见讲台上人衬衫的清爽皂香。

这人今天带了银丝眼镜。

桑恬好奇的打量。

从昨天开始,季屿川的身份标签在男友室友的基础上,叠加上了高中学长和灵感缪斯。

冷月竟然莫名其妙的,近了几分。

季屿川视线的落点转向讲台一侧,避过了她的目光。

“这是我为这次分享会准备的文档。”

“希望可以帮助到纠结科研和就业的同学。”

桑恬:“?”

唐歆她们传播学上课还讲这吗?

抽出手机,果不其然的看见唐歆迟来的消息。

「擦,我打错字了,是B609。」

完蛋。

桑恬看着白板word文档里密密麻麻和计算机相关的内容,头都晕了。

现在让她大庭广众下从第一排走出去,跟让她当众喊麦一样难受。

只能随便从包里掏出iPad,撑着脑袋听天书。

靠写写画画度过这段难熬的时间。

季屿川回过身来,就看见她眉目低垂。

一副委屈又不得不的模样。

他没有故意去看。

或者说,他强迫自己别去看。

但是很难。

少女光是坐在那里,就吸走了这世上大部分光亮。

季屿川忽然想起一些往事。

高考完的那个暑假,班主任介绍他去做助教补贴家用。

那是一个全是富家子弟的补习班。

坐落在一栋高楼的最顶层,要坐带大玻璃的电梯上去。

那也是他第一次知道,桑恬为了做好一件事,会非常非常认真。

钢琴比赛刚结束,比赛礼服都没来得及换,就来上课。

她坐在最后排,华丽的裙摆占了两个人的位置。

有男生朋友凑过来,手欠的拽她的草稿纸:

“哇,你有点夸张。”

“我以为你今天有比赛就不来了呢。”

少女拿笔杆敲了下男生指节,头都没抬:

“我不来你替我学?”

男生嘶声收回作乱的手。

“行行行,我们桑大小姐最认学了。”

“哎,你穿成这样,不怕别人在背后说你?”

“别人怎么想,跟我有什么关系?”

少女嗓音轻飘,继续埋头算题。

一直到夕阳垂落,光亮洒进来。

季屿川收好另一个教室的作业,正好看到这一幕。

少女坐在最后一排,裙摆曳地,香槟色的缎面礼服在灯光下闪着细光。

她微垂着头,肌肤雪白,像是被什么难住了,漂亮的眉眼微微皱起。

季屿川莫名联想到,花店里最矜贵难养的白玫瑰。

光是经过,就能闻见馥郁芬芳。

他翻签到册的动作都轻了些。

指尖划到最后,在一个漂亮的签名前顿住。

少女的字迹和她的人一样,一撇一捺都是骄傲明媚。

桑恬。

季屿川什么也没说,隔了两秒,阂上了签到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