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小狐狸来破案

第二天起床,陆吾他们早已出发,满满吃了早饭就去前面的铺子里找师父。

见苓胡正站在前厅带客人试唇脂,就自己去桌边坐着准备今日染指甲的色料,把几种鲜花汁子混合在一起慢慢捣匀。

刚坐下不久孟府就来人传话,该找的人孟槐已经找到了,今晚会派马车来接二位姑娘和张家公子过去。满满听完只低着头手上动作不停,心跳却像漏跳了一拍,有些害怕和心慌,只继续干手里的活,好在今日来染指甲的都是熟客,她只低头干活,偶尔抬头应付几句闲话家常,很快就熬到了天黑。

晚饭王妈妈做了一大锅面条,桩子锤子吃得吸溜吸溜,满满却只扒了几口应付了事,就回屋换号好了苓胡一早备好的全黑斗篷,为防引人注意,孟府的马车特意停在小院后门接的她们。

待到了目的地下了车,满满发现这里围着院子种了一整圈密密麻麻的竹子,若不是门口掌了灯,还真是难以发觉。“姑娘们请。”早已侯在门口小厮快步迎上来带她们进去。

到了里间堂屋,见张一文已经到了,坐在椅子上看见她们立刻站了起来,她跟苓胡朝孟槐行了礼:“今日这一天,我们心都吊在嗓子眼,孟公子还请告诉我们个究竟,起码今夜回去有个好觉可睡。”

孟槐朝左侧点点头,示意把人带上来,便有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女子立刻被带了上来,家丁扯掉她嘴里的帕子。“二公子,有些时日没见了。”女子看见一文,倒先开了口。

满满仔细端详她的容貌,虽谈不下绝色,却很是清丽端正。一文紧盯着她,两手紧紧握成拳,问到:“碧…碧落,我大哥是你杀的?”

“呵,不止你大哥,你母亲,你父亲,你全家都是我烧死的。”碧落说完这句话,竟微微笑着看着一文,这抹笑在夜色里昏暗的烛光下,显得凄凉又诡异。

“各位且静下心来,这故事有些长,张家的事说起来,倒不能说和我全无关系。”孟槐也坐下,喝了一口茶,开始讲这个长长的故事:这碧落原是是孟家的丫鬟,从小就在孟槐身边。

前几年随孟槐去江都采买顺便拜访旧识,认识了张诸怀,当时一批货物遇到一些麻烦,张诸怀帮孟槐做了疏通。但也因为这批货物,我在江都多呆了两月有余,两月后我要返程的时候,碧落却不肯跟着回去了。

孟槐说完偷偷看了一眼满满,她打起精神朝着孟槐点点头,示意自己无事,手却紧紧捏住了椅子的扶手。富家公子三妻四妾寻常的很,这张诸怀原来早早就有了贴身的人。居然还闹出这一桩祸事来。

“我那时若是跟了公子回来,也不至于走到今日这般田地,可我之前,没见过他那样温言笑语的公子,他心悦一个低贱的我,令我实在想豁出命去跟他在一起赌一回。”碧落坐在地上,哀戚地开了口。

其实碧落不说,在座的众人也猜到了几分,男女之间的那些情愫,不过就是那些事。张诸怀当时向孟槐保证,他会好好待碧落,先留在身边,做一个贴身侍女,待娶了亲,便把她提做姨娘。

满满看在坐在地上凄然的女子,心下也明白,一个丫鬟,能跟在张诸怀身边做个侧室,已是很好的出路。当下又两情相悦,于碧落而言,那应该是极温存的一段时光了吧。

“他那时,应该待你极好吧?”满满轻声问道。

“他的确待我好过,后来在人前,也一直待我很好。”碧落低着头回话,并看不清脸。

“那后来呢?”满满实在忍不住张口问道。孟槐见她急于想知道后来的事情,干脆一鼓作气把接下来是故事说完:

接下来的故事,终于揭开了江都流言背后的真相,回到雁都后,张诸怀像孟家借钱,想要盘一家酒楼,这家酒楼在江都已有些名气,叫古月楼,因为老板突发恶疾去世,亲弟弟接手,正找人合伙想扩大些。

孟家借完这一笔,在接下来的几年,又因为酒楼经营不善这个由头向张诸怀借过好几次钱。到了去年,张诸怀传信来说已经议亲,快要成婚了,心下已生疑窦的孟槐想着等喝喜酒的时候再去探探古月楼的究竟。

“二公子,可去过一次古月楼用饭吗?”碧落在孟槐说完后,突然抬头看着一文,张一文一时被问住,想了一想,只呆呆地摇摇头。

冬日里有些冷,半躺在地上的碧落说话的声音有点发颤,满满实在坐不住,她把脚边的火盆,小心地朝着碧落的方向踢了踢,碧落抬眼看了她一眼,接着往下把故事说完:

原来这古月楼,并不是张诸怀合伙的酒楼,而是他的债主,古月楼的老东家,是被亲弟弟做博戏暗庄活活气死的,碧落去到张家,只得了一年的好日子,那一年,他们弹琴作画,游船赏花,日子过得很是快活。

满满跪坐在地上的碧落,她说到这里的时候,刚刚还咬牙切齿的脸上突然泛起了一丝潮红。看着可怜,又心酸。

到了第二年,张诸怀突然迷上了博戏,每日都要去一个暗庄里待上半日,不过两个月,就把手里的钱都输光了,开始偷偷变卖一些家里的东西,连偏这时候,碧落有了身孕,夫人知道了,怕影响张诸怀未来的议亲和前程,说服她堕了孩子。

张诸怀连夫人给碧落打完孩子安抚她的几十两银子也骗了去,要打发我娘家人的钱。不过两日便去庄子里输了个精光。所幸平日里,他们吃住都在府里,只要不出门,便并无旁的支出,尚可忍受。

到了第二年,张诸怀在暗庄里赊的帐就要压不住了,偏这时候,古月楼的东家知道了弟弟开暗庄放贷的事情,气得卧床半个月,活活地气死了,老东家只有一个年幼的女儿古月楼顺理成章变成了他弟弟的酒楼。

这时的张诸怀便想出了假装合伙经营酒楼的主意,骗到了第一笔钱还债,找到了这个骗钱法门的张诸怀,更是沉迷博戏,日日都去,为怕碧落偷偷通风报信,便联合溺爱他的夫人,把碧落软禁了起来。

到此时的碧落面色已经渐渐平静下来,像在说着别人的故事,她不过是被抽干了魂的一具躯壳。

到了去年,大夫人派人给张诸怀议了亲,是杜长使的嫡孙女,如果能顺利成亲,便可分府别住。碧落在那时候,也觉得日子有了盼头,觉得等杜小姐过了门,有杜府的威望压着,张诸怀应该也不敢这么荒唐了。

听到这里,满满深深吸了口气,如若她真嫁进了张家,即使知道自己进了火坑,却也不会为难眼前这个可怜的女子,她应该也不至于走上绝路,如今她侥幸逃过,碧落却再无出路了。

就在这时候,碧落又怀上了,这一回,她想偷偷生下来,哪怕孩子不能归她养,不给她名分,她只求一个母子平安罢了。杜府的姑娘书香门第,应该不会为难她。

碧落说完这句话,满满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看着这个女子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停了一停,才能接着说接下来的事情,她料想得到接下来的部分才更可怕,不动声色的把手缩回袖子里交握住。

后来的故事,说新鲜也并不新鲜,却铺满了眼前这个女子的血泪。张家夫人溺爱长子,犯了事也不忍责怪,便把所有祸事都推到了碧落头上,觉得儿子这些年的堕落都是受了她的挑唆。

加之嫁妆也被败得差不多了,跟张诸怀一合计,竟打算把碧落发卖给人牙子,卖得远远的少了麻烦,还可以又得一笔钱去还给暗庄。大夫人身边的丫鬟听不下去,偷偷告诉了碧落,叫她快些逃命去。

“从那天起,我就知道,这家人不要我活命了。他们不要我活,我也不要他们活。”

碧落的声音突然凄厉了起来,在座的人身上都觉得有些发冷。

按碧落的计划,她本只打算烧了张府东边的楼,和他一起了了便罢,可那天真不巧,张家在准备聘礼,太夫人一直在院里清点各色要送去的东西,那些鎏金的被褥,点翠的额冠,彻底激怒了跟在夫人贴身丫鬟身边去领堕胎药的碧落。

“都是他张诸怀的女人,有人要锣鼓喧天的被娶进门,我便连活也不配,我的孩子连看一眼这个世界的资格都没有。你叫我怎么不恨!我夜夜恨得牙都要咬碎了。”

碧落说完,缓了一缓,才把放火的细节招来:

她趁人不注意偷偷把准备好的火油倒在那些细软绸缎里,倒在这座困住我的园子里,又在他的茶里下了迷药,等东边的火烧起来了,她便沿着事先规划好的路线跑出去求救。

张一文看着这个当日大火里逃出来跟他领了安家费回家的凶手,震惊不已,却只能按捺住怒火,听她把事情说完。

“我并不是真心求救的,我知道那些火油能让张府顷刻之间化为乌有,我只是想看一看,看一看你们这些视人命如草芥的权贵,在大火里被烧着,能不能把那颗黑了烂了的心烧透了!”

碧落突然扬着头笑了起来,笑声可怖又可怜。

满满还未回过神,一只温热的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她扭头,是苓胡关切的望着她。

此刻的她心里百感交集,虽张府的横祸与她无关,可想到那些聘礼是送往杜府,为了迎娶她而置办的,心里便生出许多对碧落和张府老小的愧疚来。